第170節(jié)
程潛將真元注入雙目中,往下一看,見那深淵幽然望不到頭。 他只好苦中作樂地嘲諷道:“大師兄,你說你那條破船會自己依照清氣找秘境,結(jié)果就找到了一條溝?” 嚴爭鳴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再說平白無故的,我干嘛要來這種鬼地方,還不都怪……” “都怪我,都怪我行了吧,”程潛忙截斷他的話音,“現(xiàn)在呢?離開這嗎?” “廢話,難道你要卡在溝里過年?”嚴爭鳴微微調(diào)整了木劍的高度,抓住程潛的手腕,警告道,“不許松開我的手?!?/br> 兩人十二分的小心謹慎,御劍往前飛去,打算先遠離這道深淵再放出石芥子,可是古怪的事情發(fā)生了——深淵好像是活動的。 它像一張深不可測的大嘴,張開黑洞洞的喉嚨,不依不饒地追在兩人身后,他們往上飛,腳下的海水和深淵也跟著往上漲,往前飛,那深淵就成了天上的月亮,人走溝也走。 時間稍長,眼前直發(fā)花。 程潛心道:“照這么下去,我們倆真元耗盡也逃脫不開這道區(qū)域。” 他回過頭,見那深淵一側(cè)的海水墻極其壓抑,仿佛馬上要倒伏而來,將他們兩個壓在下面。 程潛胸中陡生一陣被壓迫的窒息感,霜刃忽然尖鳴一聲,雪亮的劍光一閃,驀地灌入海潮劍的劍意,應(yīng)景的海潮劍無畏地卷起了山呼海嘯的北冥水,原本靜謐的海面咆哮著立起漆黑的大潮,大潮邊緣處碎冰層疊,在漆黑的海水中生成刺目的白,劈頭蓋臉地砸向那面壓抑的海水墻。 “轟”一聲,巨響仿佛要將整個北冥之海都震聾,程潛心里一凜——那海水墻下面有東西! 于是一下不算,接二連三的巨浪被程潛一手掀起,化成一座又一座高聳的冰山,前仆后繼地連續(xù)撞向海水墻。 嚴爭鳴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感覺到空中水汽凝結(jié)成細碎的冰渣,小刀子似的與他擦身而過。 他摸了摸后脖頸子,感覺程潛平時對他還真是挺容忍的。 這樣幾次橫沖直撞之后,海水墻的外表面整個被撞散了,薄薄的水幕好似被什么力量扯動,往兩邊拉起,中間竟然露出了一塊天然的巨大冰山。 它平整如削,綿延千里,中間竟無一絲斷裂,內(nèi)里不知有包著什么,竟不肯浮上水面,半沉半浮地隱藏在漆黑的海水中。 這難道就是大雪山秘境? 難道傳說中居無定所的大雪山秘境就在北冥之海下面? 嚴爭鳴按住程潛拿劍的手,喃喃道:“我的瞎貓,這么大一只死耗子也能被你遇到啊?!?/br> 兩人各自驚疑不定,下一刻,無數(shù)條細細的元神之劍雨點似的從嚴爭鳴袖中飛出,落在那不知深淺的冰層中,鋒銳的劍尖磕在厚重的冰面上,一陣金石之聲的亂響,元神劍大多被彈回空中,化為清氣兜回嚴爭鳴內(nèi)府中,少數(shù)幾條卻沒入了冰層之下。 元神劍中包含著嚴爭鳴千萬條神識,有幾把一消失,他立刻察覺到了,拉起程潛道:“這邊。” 兩人循著劍影,很快找到了那元神之劍沒入的地方——只見黑色海水掩映下,那巨大的冰層中竟有一個不到一人高的小洞口。 程潛也不怕冷,伸手探入那洞口平整的刻痕中,他掌心立刻涌起細碎的冰凌,好像一群細小的刀劍,豎在冰面之上。 “這是被人為打開的?!背虧撜f道,“你看,斷層里還有殘余的劍氣……嗯?” 程潛的手突然一頓,一股細細的血氣竟從冰凌中飛了出來,穿過他的指間,不輕不重地與他的護體真元撞了一下,雖然只是殘余的劍氣,已經(jīng)十分微弱,卻依然有種要與他針鋒相對的桀驁。 “還是個魔修?”程潛有些訝異地縮回了手。 會是唐軫嗎? 嚴爭鳴掃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開口道:“不是唐軫,這劍氣這么多年還能這樣暴烈好戰(zhàn),可見打開這個洞口的人應(yīng)該是個魔修大能,修為必定不在你之下,唐軫當年應(yīng)該是才下山?jīng)]多久,他要是有這種修為,不至于被區(qū)區(qū)一只兇獸傷成那德行?!?/br> 他提起這件事,程潛腦子里突然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妖后當時本來就被妖王重傷,再加上她一只吉祥鳥,天生與兇獸相克,險些被那兇獸啃一口也合情合理,但有些家底的修士出遠門,身上都應(yīng)該帶著克妖辟邪療傷的常用物品,哪怕是最軟的李筠,遇見那畜生也不見得會吃什么虧,何況當時還有唐晚秋在。 除非……當時唐軫的修為還遠不如李筠,甚至他們師兄妹那時很有可能還都沒有元神。 嚴爭鳴問道:“進去看看嗎?” 程潛點點頭,側(cè)身走進那人工開出來的冰洞。 他本想故技重施,像在十方陣中那樣,彈指跳出一簇火苗照明,可是這招在冰洞里不行了,那火苗燃起后很快便奄奄一息地滅了下去,幾次三番都是這樣,這大雪山秘境中好像容不得一點光亮。 嚴爭鳴按下他的手,財大氣粗地從儲物袋里摸出一顆夜明珠:“這地方不對勁,你先省點力氣?!?/br> 冰洞里有一條人工開出的通道,極狹極長,依稀能看得出刀劈斧鋸的各種痕跡,可見當時來這里的并不是一個人,開洞的人要么集體是矮子,要么是為了省力氣,那通道開得不高,兩人一路都要低頭才能穿行,壓得人心里十分煩躁。 嚴爭鳴感覺頭發(fā)被頭頂冰洞蹭得亂七八糟,不悅道:“等從這出去,你得重新給我梳頭發(fā)?!?/br> 程潛無奈:“遵命,保證順著毛梳。” 他們倆低頭貓腰地走了足足有一刻,這條細窄的通道才到了頭,然而胸口吊著的那一口氣卻沒來得及松懈。 這是進入了真正的大雪山秘境,豁然開朗,兩人才發(fā)現(xiàn)此處竟是別有洞天得十分詭異。 嚴爭鳴手中的夜明珠鬧鬼一樣地忽明忽暗起來,閃了半晌,自己滅了。 沒了光亮本來也不打緊,元神修士蒙住眼還有神識,神識掃出幾里地不在話下,可嚴爭鳴很快發(fā)現(xiàn),神識外放在此地變得異常困難,他有些吃力地眨了眨眼,凝結(jié)在他眼睫上的冰渣便撲簌簌地落下,這一瞬間,他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 以他的修為,早已經(jīng)寒暑不侵,更不用說劍修的身體本就比別的修士還要強悍些,平時抱怨冷熱純屬是沒事找事。 可這里的寒冷卻不一樣,那嚴酷的冷意讓嚴爭鳴一瞬間產(chǎn)生了某種錯覺,好像自己忽然之間一身修為盡失,再次成了一個手無寸鐵的凡人。 程潛的手太涼了,而嚴爭鳴的皮膚已經(jīng)凍得沒了知覺,他幾乎感覺不到程潛的存在。神識艱難地掃過周遭,只堪堪勉強能“看”清自己腳下三尺的地方,再遠,那神識就像被凍住一樣凝滯不前了。 方才嚴爭鳴還在抱怨這冰雪長廊狹窄得讓人抬不起頭來,此時,他又覺得這里實在太大了。有那么片刻光景,嚴爭鳴有種自己站在了世界盡頭的錯覺,他沒有活著,也沒有死去,只是伴隨著無與倫比的孤獨與寒冷,獨自徘徊在此間…… 突然,他的手背被人用力捏了一下,程潛低聲道:“在這里可不能走神。” 嚴爭鳴一激靈,劇烈地喘了幾口氣,冰冷的氣息直入肺腑,他好像從死地中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