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穆太妃出宮前,自宮中分位極高,僅在皇后與當(dāng)時的許貴妃之下。武皇帝崩后,延德帝也曾頒旨在廬陵王府為其破制修建了這么一動桂殿蘭宮。曲蓮見著這座十分富麗的宮室,心中卻想著。當(dāng)初延德帝為著安撫廬陵王不得不討好穆太妃,卻沒想著,他這才駕崩不足半年,這里卻一片繁華圣鼎,這座宮殿主人的兒子也已向著那皇城金殿虎視眈眈。 見徐氏等人上了臺階,殿外早有管事的嬤嬤大聲的通傳。自殿內(nèi)便迎出了一位著宮裝的年輕婦人,見著徐氏便笑臉迎了過來。因笑道,“太妃聽見您到了,迭聲道快請進(jìn)來呢?!?/br> 徐氏便朝那婦人點頭笑道,“有勞趙側(cè)妃?!?/br> 幾人便朝那殿內(nèi)行去,裴玉華跟在曲蓮身后低聲道,“那位便是廬陵王爺?shù)膫?cè)妃,姓趙。我上次來王府時便聽說,這位可是王府的得意人兒?!庇终f道,“廬陵王妃姓白,如今王府小世子便是她所出?!?/br> 幾步過后,便入了正殿。 正殿之中,已有不少前來道賀的世家夫人,鶯鶯燕燕一片,瞧著倒十分的熱鬧。 便見殿中正位處端坐著一個四旬婦人,穿著件玫瑰紫的十樣錦妝花通袖大襖,烏黑的頭發(fā)梳了高髻,帶著一整套的青金石鎏金頭面,顯得十分雍容。曲蓮瞧著這位便應(yīng)是武皇帝寵妃如今的穆太妃,見她如今雖已近五旬,面色卻依舊紅潤白凈,瞧著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如今雖已年華不在,卻依舊能看出年輕時應(yīng)是十分漂亮。 她坐在上首,帶著滿臉的笑容,便是自眼底之中都透著喜慶。曲蓮見她這般,不自覺便想起當(dāng)年因翠宇臺之變而被鴆死在宮中的張皇后,以及那位不久之前還在皇城中見過如今卻也橫死宮中的許太后。當(dāng)年她們同在后宮之中時,或許想不到各人的命數(shù)竟會是這般。 在她下首右側(cè)坐著一個穿著大紅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的端莊婦人,看著應(yīng)該便是王妃白氏。而左側(cè)第一位坐著的則是一個六七歲梳著婦人發(fā)式的年輕女子。曲蓮不意眼光與她相撞,便見她目光冰冷,竟似帶著些怨恨。曲蓮心中一動,便明白了這是何人。聽聞廬陵王將陳留郡主收為妾室,想必這個穿著茜紅色妝花褙子的年輕女子,便是那位陳留郡主。 跟著徐氏上前向那位穆太妃請了安,曲蓮便靜立在徐氏身后,只半垂著頭,也不四處張望。 便聽上首那位太妃娘娘笑道,“上一次你來,卻沒領(lǐng)著你這媳婦兒來讓我瞧瞧。如今舍得領(lǐng)出來了?快過來讓我瞧瞧?!鼻徛勓?,抬眼看了一眼徐氏,見她面色并無不虞,且還帶著些笑意,又頷首道,“早該領(lǐng)著她來給太妃請安,只是那一回家中還未安頓,便留了她在家,還望娘娘見諒。”又看向曲蓮道,“快去給娘娘問安?!?/br> 曲蓮聞言便輕步上前,行至穆太妃身邊問候。 此時殿中那些世家夫人們皆面露驚奇,自徐氏帶著兒女抵達(dá)廬陵之后,坊間也傳聞霸陵侯世子被指婚了一位灶下婢女。本來眾人皆有些不信,誰知后來此事不知怎地愈演愈烈,前日花神宴上,那位陳留郡主竟還一臉懵懂好奇的親自詢問了前來赴宴的侯夫人。雖說立時便被王妃截住了話頭,但眾夫人們卻已然瞧見侯夫人徐氏臉上青白交加的神色。這傳聞,便有些落了實處。 今日眾人前來,本想著徐氏恐怕此次便又只帶著女兒赴宴,沒想到竟是將這位世子夫人也帶了出來。 此時眾人目光便皆落在了這位立于太妃身側(cè),穿著一身大紅色四喜紋緙絲褙子的年輕婦人身上。見她形容做派,卻不似婢女出身,此時立于太妃身側(cè),笑語晏晏,十分坦蕩自然。對于那坊間傳聞,便又有些不信起來。 便在此時,卻見那位陳留郡主自坐上站了起來,笑聲道,“上一回未見著世子夫人,實是憾事。夫人自京城而來,這般瞧著,果然有著京城的氣派。方才我瞧著眾位夫人們給娘娘帶來的壽禮皆是些古琴,未免有些單調(diào)。不知夫人給太妃以何物為賀,趁著此時熱鬧,我便也厚著臉皮求來瞧瞧,也長長見識。” 56、 她聲調(diào)婉轉(zhuǎn)上揚(yáng),面上一派天真好奇,仿若不諳世事。配上她嬌美的長相,頗有些奪人心魄的昳麗。 曲蓮微微側(cè)身與她相視,只噙著絲笑意,卻不言語。 眾人此時皆打量起這二人,殿內(nèi)漸漸安靜下來,陳留郡主臉上的笑也有些掛不住了。看著站在穆太妃身側(cè)的曲蓮,一身正室才能上身的大紅色通袖襖刺得她心口疼痛。她早就想看看這個能名正言順立在裴邵竑身邊,冠上他的姓氏成為他妻子的女人到底是何模樣。 此時便見她端立在殿前,雙手?jǐn)n在袖中,只半側(cè)著身與自己對視。臉上雖有笑意,眉宇間卻是毫不掩飾的冷淡與矜持。 此時坐在一邊的王妃倒是開了口,語氣卻淡淡的,“這是陳留郡主?!?/br> 聽聞王妃這般介紹,曲蓮便做恍然狀,臉上便露了笑意,朝著陳留郡主福身一禮。如今還在國喪之中,相比廬陵王爺再是不羈,也不至于在這種關(guān)頭將她抬了側(cè)妃的位分。如此一來,王妃提起她來,便依舊只提郡主封號。 陳留郡主看著她,只覺得那笑意里,滿是嘲諷與輕視,臉上便越加的難看起來。 那趙側(cè)妃見陳留郡主面色不好,便立時出來打了圓場。因笑道,“我倒是討了便宜,方才已經(jīng)瞧過了。是一尊三尺高的珊瑚寶石樹,十分漂亮。太妃娘娘見了定也喜歡?!蹦悄绿犃吮阈Φ溃氨闶悄銜懬?,讓你去迎客,倒不忘了惦記人家送來的東西?!?/br> 趙側(cè)妃便做委屈狀,道,“哎呀老祖宗,這一上午的,我在那殿門外站著,腳都算了。還不能過過眼癮那,再說了,您手里那么多寶貝,也不怪咱們惦記呀。別的不說,方才裴夫人帶來的那尊珊瑚樹我瞧著就十分喜歡,想著跟我那寶麗閣倒是十分相稱?!?/br> 這番話下來,殿內(nèi)眾人皆笑了起來。尤其是穆太妃,竟笑得直顫。曲蓮在一邊聽著,心中倒是感嘆這竟是個厲害人兒。這一番話,不但提了自己的功勞、奉承了太妃,更是夸贊了侯府的壽禮,全了侯府的面子。最重要的便是解了方才尷尬的場面。 穆太妃這才看向曲蓮,瞇著眼瞧了瞧,便對此時坐在了身邊的王妃道,“這世子夫人真是好相貌,年紀(jì)輕輕便這般氣派,倒不似一般的年輕媳婦飛揚(yáng)跳脫。”一邊說著,又對徐氏笑道,“裴夫人好福氣?!?/br> 聽了穆太妃這番話,便見徐氏露了笑臉,那陳留郡主卻白了臉。 穆太妃話中的警告之意,實在明顯。便是幾位世家夫人也忍不住瞧向她,面上也露了幾分不屑。 穆太妃心知兒子此時依仗霸陵侯征戰(zhàn),便存心抬舉曲蓮。拉了曲蓮的手,又自手腕上脫下一串鴿子蛋大小的碧璽手串,便戴在了曲蓮的腕上道,“要說也奇怪,你這還是第一次來我這里,我竟瞧著你有些面善,可見你我有緣。我也沒什么好東西給你。這串子倒是宮里的東西,如今我這把年紀(jì),倒是不襯這鮮亮顏色,便給你了吧?!?/br> 曲蓮心中一驚,面上卻未顯露,還未待開口,便見坐在一邊的王妃臉色微變,便心知這碧璽串子恐怕有些來歷。果然便聽趙側(cè)妃立時便道,“這老祖宗可真是偏心,這串子呀可是當(dāng)年太宗皇帝賜下的。咱們可是覬覦了多少年都沒敢開口呢??梢娛雷臃蛉苏媸钦腥讼矚g?!币贿呎f著,便攜了曲蓮的手,一邊嘖嘖夸贊著,“果真如老祖宗說的,這串子顏色鮮亮,還是得世子夫人這般年輕貌美才能襯托的起?!?/br> 聽著趙側(cè)妃在一旁湊趣兒,曲蓮只笑了笑,便道,“我見太妃娘娘也覺得十分和睦可親,倒也有一物相贈。只是方才側(cè)妃娘娘已然夸贊了那株珊瑚樹,此時倒有些拿不出手?!币贿呎f著,便回頭看向立在裴玉華身邊的丹青。 丹青見狀,便抱著個沉香木的小匣子走了過來。曲蓮便步下臺階,自她手里接了過來,又回至穆太妃身邊道,“久聞太妃娘娘琴技冠絕大齊,曲蓮本也想為娘娘尋一把好琴,卻遍尋不遇。幸而尋了這本琴譜,只望娘娘不要嫌棄。” 穆太妃一聽愣了愣,便讓趙側(cè)妃接過了那匣子。 眾人此時倒也被吸引了目光,都瞧著那個其貌不揚(yáng)的小匣子。 待趙側(cè)妃打開了那匣子,將匣子內(nèi)那本薄薄的琴譜取出來時,便聽得穆太妃低呀一聲,便自位子上站了起來。自趙側(cè)妃手中接過那琴譜,竟忙不迭的翻了開來。直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才抬頭看向曲蓮,眼中便更添了幾分親切,語氣中還帶著些激動,“你如何尋到這本琴譜?你可知這是何譜?這是歲麗安神曲的后篇。當(dāng)年我受恩師莫大家指點,學(xué)了這歲麗安神曲的前篇,還未及學(xué)習(xí)下篇,莫大家便離了京城遠(yuǎn)去云游。這么些年來,我遍尋這本琴譜始終不得。如今竟被你尋到了!” 一邊趙側(cè)妃便驚訝道,“原來這便是歲麗琴譜嗎?那可真是個寶貝了,這般看來,卻拔了今日這頭籌?!庇中Φ溃斑@裴少夫人一來,便了了太妃娘娘多年來的心愿。娘娘與少夫人果然是有緣人,如此看來,這手串子倒是送的十分值當(dāng)?!?/br> 她這邊話落,殿內(nèi)便又笑了起來。眾夫人便紛紛向穆太妃道喜,再瞧著曲蓮的目光便有些不一般起來。這會兒,便又有人到了。卻是宋將軍夫人領(lǐng)著她的兩個女兒走了進(jìn)來。待三人拜見了穆太妃,彼此相熟的夫人們便又是一陣契闊。 這邊正熱鬧著,便有了管事的媳婦進(jìn)來傳話,說是水榭戲臺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請穆太妃及各位夫人挪步。 穆太妃聽了便對著眾人笑道,“王爺知我素來愛聽?wèi)?,這一次便尋了徽湘一帶有名的頌春班,眾位夫人便與我一起去聽聽吧?!?/br> 見穆太妃如此道,眾人便紛紛應(yīng)是。一行人,便朝著福壽宮外水榭行去。 曲蓮垂首跟在徐氏身后與裴玉華并肩行在后面,只聽裴玉華悄聲問道,“嫂嫂從哪里弄來那譜子,我們竟不知道?!鼻徛勓灾坏?,“你先別管這些,先給我說說這些夫人們都是什么人。” 曲蓮手中這本歲麗琴譜確然與當(dāng)年教授穆太妃琴曲的莫大家有著關(guān)系,當(dāng)年她年幼之時,曾跟著一位琴師學(xué)藝,那位琴師便是莫大家唯一的入門弟子。這本歲麗琴譜當(dāng)年可是讓她吃了不小苦頭。那時年幼,為了背這譜子,也曾輾轉(zhuǎn)難安。 此時必然是不能告知裴玉華,曲蓮便岔開了話頭。 裴玉華聞言便撿著認(rèn)識的,給曲蓮一一道來。 “最后進(jìn)來的那位是宋將軍的夫人,她后面跟著的就是她的兩個女兒,上一次花神宴她只帶了那個年長一些的,后面那個年歲不大的聽說是庶女。走在她旁邊的是趙夫人,就是趙側(cè)妃的母親。身后跟著的是趙側(cè)妃的meimei。如今趙側(cè)妃在王府里勢頭可正盛呢,廬陵王爺現(xiàn)在有三子兩女,除了小世子和嫡長女,剩下的都是趙側(cè)妃所出?!?/br> 兩人正說著,便到了水榭,自有王府丫鬟為眾人布了座椅。年長的夫人們坐了一處,年輕的小姐們便自坐在一起。曲蓮撿了邊角的桌子坐了下來,裴玉華便挨著她坐了。曲蓮環(huán)顧了四周,卻發(fā)覺方才那位趙側(cè)妃不見了身影。再者,陳留郡主似乎也并未跟來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