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院外傳來雞鳴聲時，她一個激靈的驚醒了過來。抬眼望去，那半支著的窗欞外已經(jīng)透了些晨光，想起受傷的丹青，她便忙起身走到床前查看。卻見丹青面色潮紅，呼吸急促，顯然不是很好。

    伸手摸了摸丹青的額頭，果然十分燙手。胸口雖然不再流血，可這發(fā)熱一樣會要人性命。

    曲蓮忙尋了那此時已在院外剁菜喂雞的婦人，想問她家中可有去熱的草藥。只可惜，這家到底清貧，平日自己都不敢有個頭疼腦熱的，又怎會存下藥物。曲蓮聞言，心中便焦急了起來，又問她附近可有醫(yī)館。

    這一回那婦人倒是點了頭，遲疑道，“往南二十里便是鎮(zhèn)子?！庇值?，“只是那鎮(zhèn)子只有一家醫(yī)館，診金……診金可貴的很?！鼻徯闹幸怀?，又想著此時若返回廬陵，恐丹青便要丟了一條小命。無奈之下，便只得先帶著丹青去往鎮(zhèn)上救治。她想了想，便用身上的緙絲褙子跟那婦人換了件粗布印染著青花的襖子，要帶著丹青去鎮(zhèn)上。

    幸而這婦人家中還有個半舊的獨輪木車，那婦人得了曲蓮的衣裳，便又讓那半大孩子推車載著此時已經(jīng)半昏半醒的丹青，帶著曲蓮去了鎮(zhèn)子。

    三人直走到晌午，才到了鎮(zhèn)子。

    曲蓮打量了，見路邊來往的皆是些小商小販，便知這不過是個小鎮(zhèn)子，心中倒安定了許多。

    那醫(yī)館便在不遠處，三人便朝著醫(yī)館走去。一路上，丹青還數(shù)次硬撐著起來做了暗記。她此時本就十分虛弱，這番動彈下來，已是完全昏迷不省人事。

    那醫(yī)館頗有些冷清，此時只有一個掌柜坐在臺前打著瞌睡，見進來兩人，還推著個半死不活的小姑娘，立時起了身，上前來詢問。又見那小姑娘燒的滿臉通紅，便知她到了緊要的關(guān)頭。還未等曲蓮開口，便伸了一只手道，“五兩銀子！”

    曲蓮還未開口，那少年倒先嚷了出來，“五兩銀子？你怎么不去搶那銀樓？我們不過是治個外傷去個熱，便這許多銀子么？”

    那掌柜聞言便冷笑了起來，“這丫頭眼瞅著不過幾個時辰的事了？一條命還不值五兩銀子嗎？”

    曲蓮不欲與他爭辯，只低聲求他可否先救人，診金日后自會十倍百倍奉上。只那掌柜斷然不信，說什么都不愿松口。曲蓮無法，她如今身上沒半點銀錢，又無半點飾物，確然拿不出這五兩銀子。便是不與那婦人換了衣裳，難道還能當了衣裳？便是那褙子是緙絲的料子，她一路上劃破了那許多口子，恐怕也斷然值不了五兩銀子。

    此時心中便有些焦急，仿若當年的孤苦無依便又涌上心頭。

    陳氏夫婦當年離世之時，她也是這般無依，沒有銀子付診金，只得將自己賣了，卻仍未將那夫婦二人救回。她那時只覺的天意如此，全然不憐她年幼失親，又讓她失去養(yǎng)父母。那種惶惶的蕭索便又在心間慢慢充斥。

    “夫人……”

    見那少年怯生生的拉著她的衣袖，抬眼望著她。

    心頭便一下子清明了許多，如今比以前不是大好了嗎？不過是過了幾天富貴的日子，便忘了曾經(jīng)遭受的磨難嗎？

    曲蓮笑了笑，對那孩子道，“你且在這里幫我守著她，我立時便回來，可好？”

    那少年十分懂事，見她這般說，便點了點頭。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曲蓮就返回了醫(yī)館，手里便有了一個裝著五十兩銀子的錢袋。那當鋪掌柜眼尖的很，見她孤身前來當物，便知她著急用銀子，便狠狠的壓了價錢。曲蓮只為一時之急，倒也不在意是五十兩還是五百兩，并未與他還價，便接了銀子，只將那枚雕著山巒的玉佩交在他手中，且又細細囑咐，幾日內(nèi)便立時來取，這才出了當鋪。

    醫(yī)館掌柜接了五兩銀子的診金，便立時命幾個半大的小子，將丹青抬進了內(nèi)室診治。此時他早已換了一副笑臉道，“小娘子可有落腳之處？你那小丫頭一日兩日可治不好，傷口大得很那?！?/br>
    曲蓮見他這般市儈，也不與他計較，只問道，“醫(yī)館可有住處？”丹青身體如今這般，自是不能動來動去，況她已留下暗記，如今這形勢，與其自己亂跑，還不如等著人來相救。

    “住處自然是有的?！蹦钦乒衤勓员闶且恍Γ[了狹長的眼睛，捋著胡須道，“一日也是五兩銀子。”

    曲蓮聞言只點了點頭，道，“如此，我們就先住一日?！?/br>
    她轉(zhuǎn)臉便見那少年驚訝的張大了嘴，仿若不明白這個方才還身無分文的夫人此時怎就如此財大氣粗。他還穿著那身打滿了補丁、短小了許多的短褐，腳上蹬著一雙破爛不堪的草鞋，看的人心里十分酸澀。曲蓮領(lǐng)著他走到避人處，方自袖口中摸出五兩銀子放在他手心之中，溫聲對他道，“我現(xiàn)在也沒有多少銀子給你，你且拿著這些快些回家吧，別讓你娘擔憂?！鳖D了頓又道，“過些日子，我定讓家人答謝你們?！?/br>
    那少年顯是從未見過這么多銀錢，慌得仿佛那銀子咬手一般便要還給曲蓮，口中還道，“哪里能要您這么多銀子……”

    曲蓮將他推搪的手又推了回去，低聲道，“快別這般拉扯了，你家中這般情形，這些銀子留著還能救個一時之急?！庇值?，“滴水之恩，還要報以涌泉，何況你母子二人救了我們性命?；丶液蠛煤谜疹櫮隳?，等著你爹回家，可好？”

    那少年這般才再不推搪，只一雙眼睛中便含了淚，見曲蓮溫笑著看他，便有些紅了臉只用那短了一截的袖子胡亂的擦了臉，便推著那獨輪車離了醫(yī)館。

    曲蓮心中剛松了口氣，又想起了丹青，便又懸了心。那掌柜此時倒有些眼色，笑瞇瞇的指了一個小子帶著曲蓮去了后院。

    這醫(yī)館診金高昂，所以十分冷清，只是診治手段卻也有些門道。曲蓮到了后院，見丹青已經(jīng)躺在屋中，身上已然退了衣衫，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子正在給她敷藥，旁邊還立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大夫。

    見雇主到了，那中年大夫只點了點頭，傲聲道，“沒什么大礙，等服了藥，就能散了熱。只身上這傷，恐怕要養(yǎng)個幾日，三五日的功夫吧，每日換一次藥?！鼻徱娝f得篤定，又見炕上的丹青臉色已好轉(zhuǎn)許多，又見那小子敷藥裹傷十分的麻利，心中終是安穩(wěn)了幾分。

    只這醫(yī)館雖然提供住宿，卻不管三餐。

    到了晚間，曲蓮便只得再出門去買些飯食，好在這鎮(zhèn)子上街路兩邊倒是有些食肆，又見丹青已然退了燒，雖然還未轉(zhuǎn)醒，睡得還算安穩(wěn)，這才獨自出了那醫(yī)館。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街上早不如晌午時熱鬧。

    晌午時還在兩邊擺攤的商販們此時大多已經(jīng)收拾了攤子離開鎮(zhèn)子，此時還留著的便是些出來擺賣小食的攤子。曲蓮在街上低頭走著，正想著該給丹青尋些粥食，恰身邊的食攤上一個年輕的婦人掀開了蒸籠，一屜還冒著白氣的包子便露了出來。

    她立時便覺得饑餓起來，這才想起，便從昨日起到如今，她也不過只用了一個小小的紅薯而已。

    正想著先買兩個包子充饑，人已走到那食攤跟前，卻聽到身后遠處傳來的馬蹄聲。

    堅硬的馬蹄急促的踏在同樣堅硬的青石板路上，發(fā)出清脆的“踏踏”聲。曲蓮心中一驚，便回頭望去。

    便見一人騎著高頭的青驄馬迎面而來，帶著一身落日的余暉。

    不及思量，那人便已行至跟前。

    那擺攤的婦人早已驚呼出聲，曲蓮這才回過神來。

    那騎在馬上，目光緊緊釘在她身上的男子，竟正是裴邵竑！

    ☆、第071章 安然如故

    自汲縣至廬陵城內(nèi)有一百四十里的路途,快馬疾馳也需兩個時辰。此時坐在馬車之中，又怕這破爛的官道顛簸了她,自然前行的十分緩慢。此時已時至子時,不過才行了一半的路程。

    裴邵竑看著此時倚在自己懷中的曲蓮，她睡得十分安靜，并未因這兩日的驚嚇而惶惶不安。只是臉色有些蒼白，眼下也有些發(fā)青，白玉般的臉龐側(cè)處還有一道不小的擦傷。

    想起剛剛見到她時的情形,裴邵竑覺得心中又緊了緊。

    自北直隸外返回廬陵,不過走了兩日,便遇到了流民阻滯。他帶著五百精兵，轉(zhuǎn)了私道這才延遲了幾日抵達廬陵。因心中惦記著家里，又因東路軍此時形勢危急，這十幾日時間，他幾乎兩日才合眼一次，直行到汲縣附近，卻遇到了家中護衛(wèi)。

    他本瞧著那護衛(wèi)眼熟，仔細一瞧竟是翟庭玉。

    心頭便是一驚，立時策馬上前攔住了他。翟庭玉正黑著一張臉，帶著幾個護衛(wèi)要沿著汲河下游尋去。此時被攔住前路，心中立時暴怒，拔了刀就要砍人。一抬眼卻看到馬上之人竟是裴邵竑，他真是呆滯了半響，才驚喜的喊了出來。

    只是驚喜后，他便立時又哭喪了臉，說了一句讓裴邵竑差點跌下馬的話，“世子爺……大奶奶、大奶奶讓人給擄走了?！?/br>
    裴邵竑勉強穩(wěn)住心神，仔細的問了翟庭玉，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翟庭玉便將曲蓮自王府出來后遭人劫擄之事細細的說給他聽，又說道，“咱們本打算在廬陵城外周圍尋覓，后來那阿瑄說大奶奶被帶到了汲河附近。他說得十分肯定，咱們才一路尋到此處?！?/br>
    裴邵竑此時已然知曉阿瑄身份，知他身邊必有暗衛(wèi)。此時既然如此肯定，必是在曲蓮出事之際，有暗衛(wèi)跟了上去。

    他沉了沉氣，將所領(lǐng)兵勇交與副將，又向翟庭玉問清楚了汲縣城鎮(zhèn)的方向，一勒韁繩，便朝著那城鎮(zhèn)的方向疾馳而去。

    迎著夕色奔向那城鎮(zhèn)時，他心中覺得自己是有些毛躁了。扔下手中兵將，獨自一人前往汲縣城鎮(zhèn)。先不說曲蓮是否在那鎮(zhèn)子上，便是在那里，身邊又可有那些賊人？賊人數(shù)量是多寡？

    若是父親得知他今日行事，必定會狠狠責罰于他。斥他不顧大局、貿(mào)然行事，又不計后果、難成大事。

    他心知如此，手中馬鞭卻越揮的緊密。

    青驄馬受了疼，愈發(fā)拼命的向那鎮(zhèn)子奔去。

    只沒想到，剛進了鎮(zhèn)子，他竟一眼便瞧見了她。

    雖穿著件十分粗舊的青花粗布小襖，發(fā)髻上半點飾物都無，又是背著身。他還是一眼便瞧出了她。馬蹄聲將將要到耳邊了，她竟還未發(fā)覺身后目光，反是盯著街邊那剛剛掀開蒸屜的包子出神。

    見她身上安好，他心中稍安，卻又好笑她直愣愣的盯著那蒸屜中的包子。

    直到距她不過八九丈遠處，她才驚覺來自身后的異狀，驀地回了頭。

    那一剎，他清清楚楚的在她眼中看到那絲毫不加掩飾的驚喜。

    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明知不智卻執(zhí)意為之所為何求，為著的不過是見到她這般歡欣愉悅的神色，不過是見到她安然無恙的立在他一丈之外。她就那樣帶著欣喜的笑容立在那里，身上穿著件粗布的衣裳，跌落在臉側(cè)的發(fā)絲還隨著晚間乍起的風輕輕晃動。那雙帶著潮氣的杏眼直直的瞧著他，那目光著著實實的打在了他的心尖上。

    一語不發(fā)的翻身下了馬，不顧周圍仍有來往的販夫走卒，上前一把便將她緊緊的攬在懷里，久久不愿松手。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她在耳邊輕聲喚了一聲，“世子?！?/br>
    他自知舉止不妥，只悶聲嗯了一聲。卻又忙忙放開了手，自是想起她面色青白，便急聲問道，“你可有不妥？”

    便見她嘴角仍噙著絲勉力維持的笑意，搖了搖頭。立時又說道，“丹青受了傷，此時在前面那醫(yī)館中養(yǎng)傷，世子可記得將她一并帶回廬陵?！?/br>
    他方點了頭，便見她閉了眼，軟了身子倒了下去。

    便是已過了這許多時辰，想起當時見她昏死過去時，那般了無生息的樣子，裴邵竑覺得那肝膽欲裂的滋味依舊縈繞在心頭。想到此處，他將懷中人兒便又攬進了幾分。見她睡夢中仍蹙著眉頭，心中便有了許多憐惜，輕輕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便將臉側(cè)貼在她額頭上，也閉了眼休息。他此時也有三日未合眼，只不過一息，便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那時見她昏倒在懷中，他一剎那間也亂了心神。

    他也是上過戰(zhàn)場見慣廝殺之人，卻在這一刻心神大亂?；秀敝g，卻想起她方才提到醫(yī)館，便不管不顧的打橫將她抱了起來，朝著她方才指明的方向狂奔而去。

    待到進了醫(yī)館，那掌柜正要上來詢問，便被他滿臉的煞氣嚇得立時蹬蹬倒退了幾步，再不敢多嘴，忙將那坐堂的大夫喚了出來。那大夫也不復(fù)高傲神色，也不多話，就著她躺在他懷中的姿勢便把了脈。不過片刻，便抬手擦了汗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過于疲累，霎時放松，岔了心神。且讓她睡上一陣子，自會轉(zhuǎn)醒?！?/br>
    他聽聞這番話，心中這才些許安定下來。

    此時護衛(wèi)們終于尋到此處，便雇了馬車。他二人乘一輛，又將丹青抬上一輛，朝著廬陵城而去。

    馬車行進的十分緩慢，直到第二日卯時才抵達了廬陵城，待到了裴府已快辰時。

    又自角門而入，直接駛進了內(nèi)院直奔點翠閣。

    此時府中還未得到消息，點翠閣中的幾個丫鬟正魂不守舍的等在屋子里，暗自垂淚。誰想再抬頭時，便見一身塵土的裴邵竑懷抱著一樣狼狽不堪的曲蓮大步的跨了進來。丫鬟們立時便被唬的驚跳了起來，那描彩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染萃自個兒也差點沒忍住叫出來，此時聽到描彩的哭聲，這才一個激靈的回了神，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輕聲斥道，“快別哭了，你趕緊帶著香川去灶上要熱水，大奶奶瞧著一會定要沐浴?！币娝€呆呆愣愣的站著，便狠心掐了她一把，見她這才回過神來，只捂著胳膊跳腳，才安心了許多。描彩與香川急急的去了灶間，染萃這才深喘了口氣進了內(nèi)間，正瞧見裴邵竑將曲蓮輕放在榻上。

    見曲蓮面色慘白的躺在榻上，竟毫無動靜，染萃剛剛恢復(fù)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不由的看向裴邵竑吶吶道，“世子爺，大奶奶她……”，后半句，竟然怎么也問不出口。

    裴邵竑轉(zhuǎn)身見她面色慘白，便溫聲道，“她不過疲累了些，并不礙事。你且去弄些粥食，待她醒來便讓她用下?！?/br>
    染萃聽了，便松了口氣，正應(yīng)了是，轉(zhuǎn)身要出內(nèi)間，又見裴邵竑一身塵土，便輕聲問道，”世子爺可要沐?。俊眳s只見他坐在床榻邊，連頭都不會，只抬手阻了她的話，便一心一意的看著那榻上之人。

    見這般情形，染萃也不再多言，低頭退出了內(nèi)室。

    裴邵竑并不信任那小鎮(zhèn)大夫，自進了廬陵城便著翟庭玉去尋了慈濟堂的大夫來診治，尋的也正是早先診出曲蓮身上帶有余毒的那位。

    待把了脈，果然便聽那大夫道，“……夫人身上恐有內(nèi)傷，唔，應(yīng)是外力所致?！币贿呎f著，便開了方子，“并無大礙，吃幾服藥散一散瘀滯便可。只是，之前仿佛還受了些寒涼，若是晚間起了熱也不必驚慌，便再用些小柴胡湯發(fā)散一下便可?！?/br>
    裴邵竑此時才確然安心下來，又想著那鎮(zhèn)上庸醫(yī)果然不堪信任。他倒不知，鎮(zhèn)上那大夫不過看他如兇神惡霸一般，只想著趕緊打發(fā)走他，又覺得曲蓮確然無大礙，這才充了一把庸醫(yī)。如此，他便又讓返回點翠閣的描彩帶著那大夫去了外書房院子，去給丹青瞧瞧傷勢。丹青為救曲蓮受了重傷，他又聽說阿瑄身邊暗衛(wèi)留了暗記，自然明白丹青便是阿瑄放置在曲蓮身邊的暗衛(wèi)。雖不明阿瑄為何要在曲蓮身邊放置暗衛(wèi)，但此時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進了府里，便索性著那些護衛(wèi)將丹青送往阿瑄的院子。

    點翠閣之中雖仆婦不多，此時倒也井井有條起來，方才的慌亂已全數(shù)不見。

    香川跟著那大夫的藥童前去抓藥，染萃也自灶上返回，稟說燕窩粥已經(jīng)燉上了。

    凈房中沐湯也已備好，只等著曲蓮醒來便可以用上。

    裴邵竑昨夜在車內(nèi)湊合一夜，這幾日雖十分辛苦，但畢竟年輕力壯，不過三兩個時辰的歇息便恢復(fù)了精神。此時見曲蓮正睡得安穩(wěn)，便自進了凈房梳洗，染萃早將干凈的中衣為他備好。待洗漱完穿了干凈的中衣出來，便見曲蓮已經(jīng)轉(zhuǎn)醒，依坐在床壁上，正由著染萃給她松散發(fā)髻。

    見他出了凈房，她便扭臉對他溫然一笑，笑容里雖依舊帶著些疲憊，精神卻好了不少。

    裴邵竑行至床榻邊，待染萃給她疏通了一頭鴉發(fā)，這才俯下身溫聲問道，“覺得可好？”一邊說著，帶著厚繭的大手便撫上了她的臉側(cè)，不意卻碰上了她臉側(cè)的傷痕，那厚繭劃過傷痕，讓她受疼的縮了一下肩膀。他立時便驚得收回了手，見她低了頭，臉上卻有些發(fā)紅，便有些訕訕起來。又道，“方才那大夫留了瓶藥，說是定留不了疤，你別擔憂?！?/br>
    在他自凈房出來后，染萃便早有眼色的垂頭退出了內(nèi)室，此時內(nèi)室便一片靜寂。

    裴邵竑等了半響，才聽到曲蓮開口道，“我不擔憂?！敝贿@句話后，室內(nèi)便又安靜下來。

    裴邵竑離府之前，兩人雖十分融洽恩愛，卻也不過相處一個多月。如今他一走便是小半年時間，此時看著她垂著首，柔順的依坐在床壁邊，露出一段白藕似得脖頸，心中竟有些砰然的鼓動。便自榻邊坐了下來，與她面對著面。那大手便再次撫上她的臉龐，人也慢慢探過身去。待兩人不過咫尺距離，她已紅了臉閉了眼。他只覺得有些口干舌燥，低頭便含住了那雙唇瓣，細細的摩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