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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雪滿庭在線閱讀 - 第77節(jié)

第77節(jié)

    裴邵竑聽了,心中倒是安定了幾分,又細細問了需要如何調(diào)補,待那大夫一一作答,這才命小廝連慶將那大夫與藥童一同送了出去。

    天色已晚,入夜已深。

    京城里也已禁宵,裴邵竑自是拿了自己的名帖給了那大夫,若是遇到五城兵馬司巡城,倒也便宜。

    連慶十分盡職,直將那二人送上了馬車,這才反身回了府。

    那小藥童年紀(jì)還小,見侯府小廝離去,便扒在車窗處,張望了一下,這才轉(zhuǎn)身對師父道,“師父,你方才為啥不說那位夫人有孕一事?或許世子爺一高興,咱們還能得些賞銀?!?/br>
    那大夫出診直至深夜方能歸家,此時正覺得身上疲累。聽得藥童這般詢問,只嗤的笑了一聲道,“若是有把握,這等好事我還能不說,不過是有些許可能罷了。扶脈有些不切實,若是真的有孕,那日子太短,不是為師自夸,除了太醫(yī)院的那幾個老東西,也就我能摸出那么一二分來。況這位夫人確實氣血兩虧,郁結(jié)于心,這才是病根。”

    那小藥童聽了便是滿臉的欽佩,討好道,“還是師父厲害……”

    嘉禾軒中此時已是燈火暗淡,仆婦丫鬟們各自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便是行動時也輕手輕腳。

    初春夜晚仍是十分寒涼,裴邵竑卻坐在院中石凳上,腦海中反復(fù)響起的便是父親這一晚對他說的那番話。

    裴家如今自是朝中顯貴,看似鮮花著錦,實則危如累卵。

    那班御史,哪個不是緊緊盯著。若是家中不睦,立時便會參上一本。如今天子皇位漸穩(wěn),卻依舊將中軍都督的位子交予裴家,雖是表明了姿態(tài),卻不能不顧及文臣們的想法。

    在此時微妙的局勢下,若要將這富貴榮華延續(xù)下去,必得小心謹(jǐn)慎,低調(diào)處事。不能授人以絲毫把柄。

    裴家子嗣一向單薄,唯一嫡親的兄弟如今年歲漸大,瞧著卻也是個富貴閑人的材質(zhì)……

    夏鳶手里拿著一件披風(fēng),站在院中一叢苦竹的陰影中。

    她站在那里足有一炷香的時候了,只出神的瞧著此時坐在石凳上的裴邵竑。十六的月亮分外的明亮,便是這院子未有點燈,依舊將他映照的十分清晰。

    她心中苦澀的很,瞧著他那般錦繡堆里長大的人如今卻滿身孤寂一般坐在這清冷院中的石凳上??粗⑼Φ膫?cè)臉,夏鳶只滿心糾結(jié),不曉得是不是該上前一步,將手中披風(fēng)給他披上。

    手里攥著披風(fēng),正待轉(zhuǎn)身,那衣角卻掛住了那聰苦竹。

    裴邵竑立時便察覺院中有人,“誰在那?”

    夏鳶身上抖了抖,左右被他發(fā)覺,便低著頭走了出來,行至那石桌旁,這才抬了眸,“大少爺,如今天涼,不要坐在院子里?!?/br>
    她說了這話,就如舊時年月一般。彼時他還是個稚齡的少年,她也不過是個被送到太夫人身邊的小丫頭。每日照顧著他的起居飲食,還得cao心他不要生病受傷。他每日在院子中練拳后,便總是貪涼坐在石凳之上。她便如今日一般,給他拿著衣裳跟在后面絮絮的說著……

    一時忘情,她便用了舊稱,見他面色淡淡,便展開了手中的披風(fēng)繞到他身側(cè),給他披了上去。

    裴邵竑任由她將披風(fēng)給他披了上去,抬眼看著她。見自己目光掃去,她便有些畏縮的低了頭,只站在桌旁也不開口。

    畢竟還有些少時的情分,他嘆了口氣道,“夏鳶,正是因著咱們情分不同,我便在這里問你一句。我給你在軍中尋一個上進的年輕人,你可愿意……。”

    話音未落,夏鳶便白了臉色。

    皎潔的月光將她的面色映襯的如同白紙一般,撲通一聲,便生生跪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安唬 彼奔毕バ袃刹街潦琅?,雙手牢牢的攥住他的手臂,哀哀的求著,“大少爺,大少爺你不要把我送出去。夏鳶自十歲起,就全心全意當(dāng)自個兒是您的人……,夏鳶也不求位份,夏鳶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在您身邊伺候著!”

    見她這般歪纏,裴邵竑只覺得心中一陣膩煩。又覺她聲音漸大,恐她引得院中其他丫鬟仆婦前來,只低聲喝道,“別說了!”

    夏鳶一下子收了聲,卻依舊跪在地上,扯著他的衣袖不肯起來。

    便是此時,冬鴿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

    裴邵竑立時便覺察出有人過來,正準(zhǔn)備將來人喝走,抬眼瞧見是冬鴿,便壓了下去,只低聲道,“你來做甚?”

    冬鴿站在一邊,低著頭,卻不肯離去,只垂頭道,“世子爺,奴婢與您雖未有夏鳶那般的情分。卻也想厚顏向您討個賞賜……您、您方才對夏鳶說的,奴婢也聽見了,夏鳶不愿意,奴婢愿意?!?/br>
    夏鳶一聽,猛地抬頭看向冬鴿,一臉的震驚與不敢置信。

    她抖著聲音對冬鴿道,“你、你怎么能這般對待少爺!你,你簡直就是不知羞恥!”

    冬鴿聞言卻挺直了脊背,看也不看夏鳶,只對裴邵竑道,“世子爺,左右這話已經(jīng)出了口,也咽不回去了。奴婢曉得您瞧不上咱們這些丫頭,或許奴婢也曾有那不該有的心思,只如今奴婢也瞧清楚了。您若是能給奴婢一條明路,奴婢必對您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夏鳶聽得雙目失神,她半點想不明白,若能待在大少爺?shù)纳韨?cè),怎還能肖想他人,怎還能有更好的明路。

    她這般想著,卻聽裴邵竑對冬鴿道,“即使如此,你便先回去吧。你今日所求,我定與你辦到?!彼幌伦颖沣读松?,直勾勾的看著冬鴿嘴角慢慢掛了笑,朝著裴邵竑正經(jīng)福了一禮,便朝著后院行去。

    裴邵竑見她這番癡愣的模樣,搖了搖頭,自她手中將衣袖抽出,只對她道,“你且好好想想吧。若是改了主意,就對我說。”

    說罷,他自起了身,再不去瞧她,便朝著正房屋中行去。

    待到了房中,卻見曲蓮已經(jīng)醒了,此時正靠在床壁處,端著藥碗小口的喝著藥。見他走了進來,便放下了藥碗,面上擔(dān)憂道,“我聽染萃說,世子在紫竹堂與夫人有些爭吵?”

    見她面色不好,還一臉擔(dān)憂,裴邵竑心中暖了暖,自床榻邊坐了下來,溫聲道,“不過幾句拌嘴,那丫頭倒是長舌。你且安心,過幾日待身子好了,你自去紫竹堂請安,母親那邊必不會因昨日之事與你為難?!?/br>
    曲蓮見他這般說,淡淡笑了笑,也不出聲,只抬了手繼續(xù)喝藥。

    今夜之事,她也自丫鬟那里聽了六七分,既是裴湛出面,徐氏自是能收斂幾日。今日她本也并未因此事煩憂,不過是身子不爽,在他眼中仿佛是因此事生了病一般。

    裴邵竑坐在榻上,瞧著她一點點將那碗黑漆漆的藥汁喝了下去。因為藥汁苦口,一雙秀眉便蹙了起來。忙給她拿了放在桌上的蜜餞,她連吃了兩顆,才將那滿口的苦味給壓了下去。

    他將那青花的碟子放回到桌上,這才有些猶豫的對她說起了方才之事。

    “……這種事上,我也實是膩煩的很。只是如今母親在這事上梗著,我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人既已經(jīng)領(lǐng)回來了,若能妥善處置,倒也是好的。冬鴿那里,倒是想的明白,自個兒求了我,倒是好辦。如今只是夏鳶……。”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瞧著曲蓮的目光有些訕訕,“我小時候養(yǎng)在祖母跟前,她自那時起便在我跟前伺候著,直到我跟著父親去北地,也快十年了。我自是不忍她這般蹉跎下去,在那后院里這么過一輩子。索性便尋了她,把話說開。誰想她還是想不明白,倒是冬鴿主動求去。我雖讓她好好想想,瞧她那般模樣,恐是想不清楚。若是這般,那邊是她的命了。”

    曲蓮聽了,心中只黯然片刻,便對他道,“你說的我明白,既然她這般執(zhí)拗,也怨不得旁人,世子也無需為她煩憂了。”

    裴邵竑面上依舊有些訕然,滿心的不自在。

    昨夜里方哄得曲蓮敞了些心扉,今日便有人橫插進來,他只撇了臉甕聲道,“她既是這般想不明白,辜負(fù)我一番好心。如今我哪里還是為她煩憂,我只煩憂委屈了你。”

    待過了三四日,曲蓮于晨間去紫竹堂請安,徐氏果然如裴邵竑所言,并未再為難于她。雖面上仍是淡淡的,卻也不像前幾日那般橫眉冷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