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一年的最后一日。

    夜色降臨后，新年前夜拉開帷幕。

    路上行人匆匆，這樣的日子九點過后就算在最繁華的商業(yè)街地段也少見駕駛汽車之外的人類在此活動。

    寒風凜冽的晚間身無分文的出來，還穿著一身透風的舊外套走在幾乎處處閉店留燈的大街上，禪院甚爾覺得今天的自己莫名其妙。

    不愉快地想到，甚一的寵物狗都穿名牌馬甲和鞋子。

    自甘墮落跟狗攀比，有這樣想法的他活得真像乞丐。甚爾盯著精品店櫥窗后恢復初始版光禿禿的圣誕樹，愣愣胡亂想道。

    圣誕節(jié)已經過去，圣誕樹上掛的最后幾只塞滿禮物的襪子，半小時前由店員全部摘下。

    時間臨近十二點。

    甚爾終于意識到––

    圣誕節(jié)睡覺前在盤子里擺上零食和牛奶招待圣誕老人，醒來后收獲圣誕老人贈予的禮物，是受父母寵愛和家族重視的家伙的特權。

    世界上沒有圣誕老人，但有圣誕特供假想咒靈。

    【“怎么會生出這樣的孩子，一點咒力都沒有的廢物?！薄?/br>
    禪院家的小孩會收到大人的禮物，收不到的是沒有咒力的“殘缺品”。

    【“哦，是甚爾啊。找人……甚一嗎？跟大人們去別院跨年了，不在這里?！薄?/br>
    油然而生的沖動之下，甚爾掏出隨手撿的鵝卵石，拋向櫥窗。

    砰——

    玻璃綻開蛛網般的白色裂痕，石頭穿透笑瞇瞇的圣誕老人的臉。

    始終厭世臉沒有絲毫表情變化，渾身喪氣的甚爾，伸手摘下圣誕老人的大紅帽子，按下開關。

    帽子上的星星燈忽閃起黃光。

    那么他的生日禮物––

    “Happy  New  Year！”媲美剛打好的年糕粘度的聲音自前方響起，傳入甚爾耳中。

    一只屬于圣誕樹的裝飾球骨碌滾至他腳邊，濃郁的蛋糕和糖果混合的香甜氣息逸散襲來。

    甚爾餓了一整天的胃發(fā)出燒灼的抗議。

    浸泡在糖罐里長大的嗎？麻煩的氣味。

    聲音的主人見甚爾不搭理，她矜持的底氣頓消：“喂，那位大哥哥，我看到了?！?/br>
    “隨你便?！?/br>
    被發(fā)現(xiàn)了啊，反正也沒有可失去的。甚爾耷拉著眼皮無所謂地想道，腳步未停。

    鞋底摩擦粗糙地面和逆風奔跑的窸窸窣窣聲由遠及近。

    “等一下、等一下我嘛！請問你有看見一位白頭發(fā)，藍眼睛，長得和我差不多漂亮的男孩嗎？”

    天真嬌氣的神態(tài)，臉頰凍得紅撲撲還有幾分嬰兒肥，屬于女童的清靈面龐闖入甚爾的視野。

    她抱著滿懷身體兜不住，頻頻外掉的東西。包裹在嶄新羽絨服里的小手對著空氣認真比劃。

    哈啊……成功招待圣誕老人的小孩和家人失散了？

    “沒見過。”聞到她袋子里的rou香后，甚爾決定教不知人心險惡的小鬼提前見識社會的殘酷，“不過把你的東西分給我，或許我吃飽后會想起什么，畢竟我對這里很熟?！?/br>
    “誒––真的嗎？！全部給你的話，真的可以帶我去見他嗎？”

    突然來到陌生地方的cao溯萬分驚喜，眼里仿佛有璀璨星河。

    除了茫茫人海中一晃而過的白發(fā)男生，目前她不信任任何人。但她的第六感說，通過眼前這個剛剛做過壞事的哥哥，能找到他。

    甚爾挪開視線，“先把吃的給我?！?/br>
    “嗯……誒，好、好吧?！崩锩嬗兴钕矚g的恐龍面包。

    她好像有點不舍得，晶亮的眼睛像鵝絨降落，給皮膚撓癢似地瞟著裝著食物的袋子。

    甚爾心安理得假裝沒看見。

    “下次見面告訴你?！?/br>
    東西騙到，他放下一句沒有時間地點和名字的約定，朝禪院家的位置走去。

    ……

    11：45

    嘁，恐龍面包的味道也一般般，不就是火腿夾面包。甚爾邊往嘴里塞可頌叁明治，邊吐槽禪院家那些人的品味。

    咔噠，咔噠，咔噠……

    走了幾分鐘，甚爾身后的“小尾巴”的腳步聲在寂靜的石子小路上愈發(fā)清晰。

    “不要跟著我?！?/br>
    甚爾轉身警告她。

    cao溯揉著眼角，底氣不足地狡辯：“我……我順路?！?/br>
    “……”這附近連地上一塊石頭都歸屬禪院家。

    “你要回家嗎？”

    甚爾步伐一滯，“棲息地，暫時的?！?/br>
    “真好，我現(xiàn)在都沒有家了。”她眼尾紅紅的，又羨慕又委屈地望著他。

    “我也沒有，所以別指望我能幫你?！?/br>
    “噢……”

    “……”

    吱呀––甚爾頭也不回地關上禪院的門。

    *

    黑白電視播放著跨年的倒計時。

    外面下雪了。

    ……

    “我只收留你到天亮，天亮之前離開這里。”

    推開大門的甚爾依舊那副厭世臉。

    但在陌生世界的寒冬中孤單徘徊幾小時的女孩眼中，這一刻，甚爾是世上最耀眼溫暖的人。

    耀眼到，她在之后的十幾年間幾乎不曾憶起初衷。

    不過當時––

    甚爾等了半天沒看到她動彈：“只說一遍，再不進來就當你拒絕?！?/br>
    “嗚……痛，我動不了了。”她將手插進口袋，腦袋埋在膝蓋上，小聲抽泣的同時還不忘撩起眼皮偷望甚爾的臉色。

    蓋在頭上的帽子讓她看上去更像紅色皮球了，甚爾心想。

    “你想怎么樣？”

    “大哥哥能不能背我？”

    不詳?shù)念A感超越饑餓感，大概是久違的吃飽了撐的?？丛谒暙I食物的份上，甚爾做了一件未來感想不明的決定。

    “上來?！?/br>
    他蹲在她的下級階梯上。

    那是甚爾第一次背起人類，唯一的。

    *

    “可是……誰能證明呢？”

    緊接cao溯此地無銀叁百兩的發(fā)言，甚爾繼續(xù)開口：“這年頭擁有貞潔的男高中生比中刮刮樂一等獎的還少，誰能證明你的初吻當時還在？”

    cao溯眼前一亮。咦咦，甚爾的思路好對，她之前居然沒想到這個借口。

    甚爾預判cao溯即將助長情敵志氣的反應，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她身邊，手臂搭在她肩上。

    “……”五條悟處于失語狀態(tài)，因為太過難以接受而微張的嘴巴久久忘記合上。

    命定老婆感極強，第一次見面好像就是單選的少女……五條悟嘴唇細微地顫抖，墨鏡從鼻梁上滑了下去，要不是有多余的人在，他忍不住要在她面前躺地痛哭了。

    情侶裝？他們穿的是情侶裝！話說這個比青蛙的小便還要惡心的男人是誰啊？！

    “cao溯，這位大叔是誰啊？”五條悟用示弱的語氣問挑事的問題，他打算等那個男人憋不住氣動手的時候開啟無下限，假裝被打。

    五條悟俊美異常，還是娃娃臉帥哥。

    幾百年一遇的白毛帥哥可憐兮兮，濕漉著一雙蒼藍色映射遼闊天空的眼睛注視你，何等意志才能抵抗？

    反正cao溯的靈魂要被吸走了，當著甚爾的面，心臟秘密飛向受挫卻難拿出證明自證的DK。

    呵，五條家就教出這種勾引有夫之婦的貨色。京都和東京已經裝不下他了嗎？竟然跑到這里。

    “你的小狗狗醒了在家里等你呢，不想抱抱嗎？”甚爾及時捂住她的眼睛，“唉，好累啊，只睡了兩個小時特意趕回來的，但是你不在家。”

    五條家的六眼又如何？只要及時切斷聯(lián)系，一切都會回到正軌，就像一直以來的這樣。

    “喂，你干嘛！”?。?！

    愛的交流被打斷。

    在五條悟心碎的目光中，cao溯被物理回神。

    “抱歉，我們回家。那個，再見……”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紙團，跟著甚爾回家了。

    五條悟被氣得夠嗆，“……有沒有搞錯！”休想他放棄，炸了他老窩怎么樣？

    ……

    當天，夜蛾正道接到學生通知無期限翹課的短信通知。

    夜蛾拳頭硬了。

    *

    到家后。

    “甚––爾~”

    cao溯鉆入甚爾敞開的外套，熟練地反手拉拉鏈。

    “真的是意外！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吻上去，之前都沒有過，我保證！”見甚爾不吭聲，她摟著他精壯的窄腰不懈地解釋，“人家最愛甚爾啦，收集外套只是無法治愈的癖好！甚爾不要我的生氣。”

    “跟剛才那個還要聯(lián)系嗎？”甚爾走路不受影響，“我不生氣，我在嫉妒，今天你必須把房間里那個咒言師家的小鬼放生?！?/br>
    “不聯(lián)系了?！闭f到放生，她又非常不舍，“可是我好喜歡嘴邊和舌尖長咒紋，還是鳥舌的小孩?！?/br>
    甚爾堅決不退步，他忍那個咒言師小鬼很久了，而且拐來的小孩再不放回去事情就鬧大了，“喜歡小孩我們也可以生。”

    “我怕痛啊，甚爾?！?/br>
    甚爾盯著她。

    “……”cao溯感覺她被一只獵豹凝視著。

    “算了?！?/br>
    比起日防夜防的野男人，還是直接發(fā)生在她身上的未知的生育代價更危險。

    *

    幾日后，cao溯書房的窗悄悄被破壞了。

    禪院甚爾出門采購生活必須品的日子，五條悟飄上去推開窗戶，開始擺陷阱。

    十步一餌，預謀把“老婆”勾回家。

    *

    甚爾刷新了自己差到極點的賭運認知，也許差的不止有賭運。

    他撿回來的是個只會吃飯，只吃好東西，比他還廢物，零咒力還看不見咒靈的家伙。

    各種荒唐和找茬的教訓借口，加上帶陌生人回來，數(shù)罪并罰。

    他被丟進咒靈堆了。

    愛哭的笨蛋最好老實躲在雜物柜里，祈禱自己不被軀俱留隊的人抓到，或者他能活著出去。

    “嘶。“

    被咒靈抓出來的傷口太深了，臉上肯定要留疤。

    怎么打都沒辦法袚除，那些雜碎輕易就能做到的事情，他不依靠咒具根本做不到。

    沒有咒力，是原罪嗎？

    咒術師，就注定比他這樣的“猴子”強？

    ……

    “甚爾?！?/br>
    幻聽了？甚爾晃了晃沉重的腦袋。

    “嗚嗚嗚，這里氣場好恐怖啊，是不是有咒靈？我聽到了，他們把你丟到有很多咒靈的地點?！?/br>
    昏暗的地下。

    cao溯抽抽噎噎，向以身體護住她的甚爾展示了一下自己青青紅紅的胳膊還有破皮的臉。

    甚爾用勉強算干凈的一塊衣袖擦了擦她的眼淚，“咳……被打了？”

    “嗚……從石梯上滾下來了，好痛。”

    一雙軟嫩的，微微濕潤的手撫上他的臉，軟綿綿溫熱的東西貼上來，有點刺痛，甚爾感覺到。

    “甚爾不哭，痛痛飛飛?！?/br>
    眨眼間，猶如童話電影里神明降臨的橋段，吵得他耳朵疼的咒靈，和咒靈與人類施加的疼痛也隨之消失了。

    心情前所未有的紊亂，甚爾握緊她的手。

    然后，他的嘴里被塞了一塊半生不熟的rou。

    “甚爾不開心，我也不開心，那我不要待在這里了，一起做孤兒吧?！?/br>
    “……”

    甚爾的神情從思緒萬千到一言難盡只在她投喂和開口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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