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水心匆匆忙忙進(jìn)來,眼下掛著兩團(tuán)青黑,明顯是忙了一整夜,她說道:“姑娘,您起來啦?等奴婢去給您打水洗臉?!?/br> 溫良辰收拾妥當(dāng)之后,便起身從房間里離去,溫良冬熬了一晚上,此時已經(jīng)睡下了,溫良辰吃完早飯后,便接著她的事項(xiàng)繼續(xù)打理。 因?yàn)檫@次的刺殺事件,導(dǎo)致溫良辰護(hù)衛(wèi)隊(duì)死傷慘重,只有趙信一人還活著,溫良辰交待趙信回府后撫恤傷員,然后列一個單子從公主府單獨(dú)又劃拉出一筆銀子出來,準(zhǔn)備回去繼續(xù)補(bǔ)充人選。 興許是衛(wèi)定放帶來都是親兵的緣故,衛(wèi)家死傷人數(shù)最少,溫良辰也先送了一筆銀子過去,然后是蘇家莊園,因?yàn)樗麄冊谇f園上遇襲,蘇家本身便有責(zé)任,不過溫良辰還是留下銀票作為安撫,其他事項(xiàng)得回京與蘇家相商。 秦元君早早便起來了,聽見溫良辰在廳上安排事項(xiàng),他一直站在門口侯著,等到各人出來之后,他才走了進(jìn)來,道:“良辰?!?/br> 溫良辰驀地一抬頭,便對上了他眼睛,發(fā)現(xiàn)他容顏憔悴,她心中頗為不舒服,只好避而不談昨晚之事,道:“春闈在即,你昨日晚上右手受傷,可千萬別因此事耽擱了考試?!?/br> 秦元君坐在他的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眼中滿是痛苦:“你連關(guān)心我都要拐一道彎兒,可是怪我不曾?” 溫良辰頓了一下,收起看他右手的視線,旋即撇過頭,僵硬地說道:“不曾?!?/br> 小嘴兒都撅到天上去了,這還不是怪我?秦元君苦笑一聲,輕聲道:“那便是怪我了。其實(shí),昨日之事因我而起,我本就不想瞞你,只是怕你擔(dān)驚受怕,日夜睡不安穩(wěn),便一直未與你說明?!?/br> 即便溫良辰再如何聰明,肯定也想不到皇帝身上去,她還以為秦元君是故意瞞她,沒想到卻是為了她而考慮。溫良辰心里舒服了不少,問道:“那是如何?” 她倒要看看,秦元君身上到底有多大的秘密,居然能夠嚇得她睡不著覺。 秦元君自知溫良辰已到了極限,便湊過去,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他溫?zé)岬谋窍娫诙?,撓得人心頭癢癢的,溫良辰登時便起了雞皮疙瘩,可是聽見話中內(nèi)容之后,她驚得差點(diǎn)坐立不穩(wěn),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秦元君竟然是元貞皇后的嫡出四皇子! 溫良辰只感覺背后一陣發(fā)涼,意識中開始拒絕這個真相,可惜等她將腦海中將一件件事情拼湊起來之后,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實(shí)。 難怪那日秦元君生辰祭拜她母親,她隱約覺得日子相熟,原來那天便是元貞皇后的祭日! 還有,秦元君腰上的玉佩,她隱約記得自己見過,這會兒記得她的母親也有一塊,應(yīng)該和秦元君那一塊是一對兒,恐怕均出自于元貞皇后之手。因?yàn)橄宄枪鞯闹閷毷罪椞啵龑⑺鼈內(nèi)垦b在一個箱子里便不管了。 不過,元貞皇后為何將秦元君從宮中送出來,交給和親王撫養(yǎng)呢? “元貞皇后之子大皇子不到一歲便已夭折,連如今都查不出是何人所為,依我之見,恐怕是她害怕我一人呆在皇宮,無法自保,便將我送至和親王府撫養(yǎng)?!鼻卦吐暤?,一提起元貞皇后,他的心里總有一股奇怪的感覺。 溫良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想想也該是這么回事,不過她依然無法從震驚中脫離出來,給自己灌了一杯熱茶之后,方才清醒過來。 “那你說,昨日晚上的刺客,到底是何人所為?”溫良辰捂著嘴唇,她實(shí)在想不通,秦元君的真實(shí)身份,按理來說只有皇帝和和親王二人知道,依照這二人的性子,都是殺伐果斷之輩,怎可能會有漏洞?再說,誰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探到皇帝和和親王頭上去? 秦元君沉吟片刻,道:“那便要問你師叔了。” 然后,他轉(zhuǎn)過頭,向門口沉聲道:“薛揚(yáng),你可以進(jìn)來了?!?/br> 溫良辰愣了一下,薛揚(yáng)居然在門口?他是何時過來的? 薛揚(yáng)大步踏入門,自覺地拉了一個凳子坐了,冷靜地開口道:“很多事我并不知情,今日陛下前往蘇氏莊園,暗使御司的人不巧有人尾隨,陛下便留我在莊園內(nèi)探查,好揪住那群刺客的尾巴,沒想到竟碰上你們?!?/br> 若非眼看秦元君和溫良辰不敵,即將被人殺死,他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行蹤。 似感覺到對面二人的眼神太古怪,薛揚(yáng)直起身子,還是忍不住提醒道:“我耳力不比常人,你們方才說的,我都聽見了?!?/br> 秦元君嘆了一口氣,因?yàn)樯硎植环踩脲\衣衛(wèi)之后,薛揚(yáng)的直性子還是沒改多少,聽見就聽見罷,誰讓巨闕昨兒受傷了呢?還好屋外站的是薛揚(yáng),若是衛(wèi)定放那個大嘴巴,誰想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你們放心,我不會胡言?!毖P(yáng)坦然地說道。 溫良辰倒是信得過他,薛揚(yáng)此人說話雖然有些不討喜,但好在性格耿直,不會在背后做陰人之事。不過,她搞不明白的是,為何秦元君要讓自己問薛揚(yáng)? “你方才提到我,可是有線索?”薛揚(yáng)心中疑惑,秦元君身份和他又有何干。 秦元君不答,卻問向另外一件事:“你有多久未歸家了?” 薛揚(yáng)頓了一下,看了同樣不解的溫良辰一眼,回答道:“大約有一個月了罷,我前日回衛(wèi)所,便接令外出護(hù)送陛下。” 秦元君搖搖頭,眼底露出一抹了然:“此事泄密,恐怕與你母親有關(guān)?!?/br> 英娘? 溫良辰頓時一驚,難不成,英娘忍不住尋和親王妃去了? “她?”薛揚(yáng)皺起眉頭開始深思起來,這幾年隨著英娘記憶的恢復(fù),性格也隨之越來越悶,讓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著什么。 秦元君道:“此事的泄密唯有兩個途徑。第一,陛下的身邊出了細(xì)作,但是,以陛下暗使御司的控制力,出細(xì)作的可能性極小。” 薛揚(yáng)默然頷首,的確,宣德帝別的不好說,那多疑的性子簡直無人能及,連看一眼自己的兒子,都得遮遮掩掩。 “第二,那便是從和親王府流出來的。我曾經(jīng)聽王氏說,英娘是王妃從小到大的陪嫁丫鬟,從前與王妃感情極好,王妃以為英娘背叛他,偷偷倒掉避子湯懷上我,因此對英娘和我一直懷恨在心。但是,你我都知背后真相,當(dāng)年不知和親王用了什么方法讓英娘忘記一切,再將她扔至邊疆蠻夷部落重新生活,誰想到英娘回來了,并且恢復(fù)記憶?!?/br> 秦元君面色陡然沉重:“因此,我懷疑英娘去尋過王妃,為了與王妃重新和好,便泄露我身份的疑點(diǎn)。于是,王妃對我展開調(diào)查,并將此事告知長興侯,長興侯與曹家互為姻親,你們都知曉這批刺客的實(shí)力,連衛(wèi)家親兵都難以抵擋,有如此能耐之人……” “非曹國公府莫屬?!?/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89章 心不死 秦元君所提出的猜測并不是無根據(jù)之言,反而可能性極高,溫良辰看了薛揚(yáng)一眼,心中不禁忐忑起來,等今后徐正知曉此事,是否會責(zé)怪薛揚(yáng)? 薛揚(yáng)不安地皺皺眉,頓時沉默了。 “待我回京都之后,便先瞧她是否在家?!笔聦?shí)上,薛揚(yáng)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英娘真的會去尋和親王妃嗎? 答案是肯定的。因此,他沒有開口為她說一句話。 溫良辰抿了抿唇,緩下聲音道:“興許……這中間有誤會?” 畢竟英娘與他們相熟,況且她還是薛揚(yáng)的養(yǎng)母,溫良辰不愿薛揚(yáng)面子上不好看,故出言安慰。 秦元君挑了挑眉,不是他不相信英娘,而是他將事情算計(jì)得太清楚,看得太明白。但是,這種滋味卻不好受。 他與溫良辰青梅竹馬長大,二人根源上還是不一樣,溫良辰不僅要照顧溫駙馬,還要照顧弟弟,她會小心翼翼觀察每個人的情緒,而他卻不然,他除溫良辰以外,沒有任何人需要他相護(hù)。 因此,他的眼里只有對錯,黑即是黑,白即是白,不摻雜任何的感情因素。 溫良辰偷偷瞄了秦元君一眼,秦元君眨眨眼,回她一個安撫的笑容,示意自己不會對薛揚(yáng)如何,畢竟此事與他無干。 薛揚(yáng)搖搖頭,冷靜地說道:“師侄,事情恐怕真如秦元君所言。自三年前和親王妃被親王關(guān)在家廟后,母親總會尋人打聽王妃之事,我以為她只是關(guān)心罷了,并未多做防范。因此,此事本就是我的疏漏。若真相的確如此,便是我對不起你們,不僅害得秦元君暴露身份,還令你們遭受性命之危?!?/br> 溫良辰撇了撇嘴,嘆了口氣道:“這事兒不都已經(jīng)過去了?你莫要太自責(zé),咱們的性命還是你救下來的?!?/br> 薛揚(yáng)這人太一本正經(jīng),以前她稍有偷懶,他便一定要將事情進(jìn)行到底,而英娘此次的行為,明顯超脫了他的意料,不知他會如何作想。 薛揚(yáng)他緩緩垂下雙眸,扭頭緘口不言。 溫良辰卻細(xì)心地發(fā)現(xiàn),他明顯比從前多出不少的情緒,比如,他此時薄唇緊抿,表明他此時心情的不悅,那眼底微微閃動的亮光,不小心泄露出他內(nèi)心的掙扎與歉疚。 溫良辰?jīng)]法再多言,只期望他自己能想開。 三人又溝通幾個要點(diǎn),見溫良辰神色逐漸萎靡,秦元君率先表示:“良辰你回去休息罷,此事本與你無干,全權(quán)交由我處理便是?!?/br> 這批刺客首當(dāng)其沖與和親王妃脫不開干系,溫良辰不好插手和親王府的事情,只好退一步道:“若此事涉及宮中,你再告知我?!?/br> 言下之意,如果與曹皇后有關(guān),溫良辰必定不會手軟。 秦元君微微頷首頭,并不反對她為自己分憂,他眼里瞬間堆起了笑意,溫和地說道:“好。” 薛揚(yáng)見他們二人眉來眼去,再回想起昨晚危難關(guān)頭,溫良辰護(hù)秦元君那番動作,心底便有些不是滋味起來。但是,即便他再如何眼紅,卻也不能如何。 溫良辰實(shí)在離他太遙遠(yuǎn)了……他只能在心中悄悄的期盼,什么時候,她能回頭望他一眼,他便知足了。 秦元君眼看薛揚(yáng)走神了,便掐斷話題道:“就到此為止罷,咱們回京之后,必要小心行事,避其耳目,咱們便以信件往來罷。” 二人一道點(diǎn)頭。 “師叔,你打算如何向衛(wèi)所解釋今日之事?”這事兒從一開始便壓在溫良辰的心底,薛揚(yáng)即將起身離開,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薛揚(yáng)心不在焉地道:“你們放心,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我心里有數(shù)?!?/br> 秦元君嘴角笑容莫名,他微微彎起眼睛,沉聲道:“那我便放心了。” 三人交流完畢之后,對回京之事心急如焚,便上樓將其他人叫醒,準(zhǔn)備動身離去。 今日早晨天氣舒朗,云開日明,淡金色的陽光當(dāng)空撒落,或是照耀于雪地上,或是跳躍于梅林之間,為梅園山莊徒增幾分生氣,倒是真應(yīng)了那句“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云淡日光寒”的佳句了。但是,直到現(xiàn)在,眾人都不敢相信,在如此美好的景致下,曾經(jīng)卻發(fā)生過一次殘忍而血腥的殺戮。 溫良辰早已沒了看梅的興致,估計(jì)她這輩子也不想再賞梅了,每當(dāng)她不小心轉(zhuǎn)過頭,一瞧見那片紅色梅花盛開的梅林,心中便生出毛骨悚然之感,這梅花可是因?yàn)槲巳搜?,才紅得如此艷麗? 她看向自己微微顫抖的右手,不禁開始懷疑,她昨晚可是真殺了人嗎? 溫儀城睡了一晚,此刻眼睛還腫著,看起來像兩顆核桃。自他醒來之后,便在溫良辰懷里不肯走,待出了門口,他哽咽地說道:“jiejie,我們回去好不好,儀城不想呆在此處了?!?/br> “咱們快離開罷?!睖亓级蜏貎x城同樣興致缺缺,她身為深宅閨秀,這輩子就沒碰上過如此殘忍、如此兇險之事,一想到自己今后嫁給衛(wèi)定放,就得開始過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她的心里便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所有人情緒不高,甚至走向了另一種低迷的狀態(tài),不過,在眾人當(dāng)中,唯有衛(wèi)定放完全不受任何影響,沒事便和個缺心眼兒似的傻樂。 溫良冬昨日親自向他道了謝,溫良辰也對他的相助高看一眼,讓他樂得上躥下跳,整個人高興得簡直飛了起來。 衛(wèi)定放站在溫良冬身側(cè),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一邊傻笑一邊嘆氣道:“此次回離開之后,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四姑娘了,唉,真想天天見到四姑娘啊。” 正在傷春悲秋的溫良冬,突然被他這番話鬧得個大紅臉,嘴里低聲說了一句“你這個登徒子,胡說八道什么呢”,然后氣憤地跺跺腳,拽著丫鬟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見溫良冬又不理會自己了,衛(wèi)定放郁悶地垮下臉,他落寞地?fù)u搖頭,自言自語道:“女人的心思真難猜,說好話不是,不說也不是?!?/br> 溫良辰瞪他一眼,忍不住低聲罵道:“你這個傻瓜,四姐都快滿十六了,已過成婚的年紀(jì),因?yàn)槟愕木壒?,鬧得她一直嫁不出去。你這番話說出來,可是故意想惹她不高興?” 衛(wèi)定放頓時愣住了,他還真沒往這方面想……不過,即便心寬如他,還是順利揪住了溫良辰話中的重點(diǎn),他不可置信地轉(zhuǎn)過頭,嚇得從地上跳了起來,一驚一乍地叫道:“你、你的意思是,良冬她終于同意嫁我了?” “噓!”溫良辰將食指抵在唇邊,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禁為溫良冬感到痛心,她將聲音壓得更低了,道:“你這可不是明知故問,莫非你體會不出來她的意思?若她真不愿嫁你,怎會與你好聲好氣地說話。” 此話一出,衛(wèi)定放簡直要樂癲了,他重重地拍了兩下胸脯,準(zhǔn)備說一番驚天地動鬼神的豪言壯語,誰知憋了好半天,將臉憋紅了都說不出來。衛(wèi)定放心道,他當(dāng)年真應(yīng)該聽父親之言,好好上學(xué)堂多讀幾日的書,看人家舉子秦元君,對溫良辰說情話如同倒豆子似的,連草稿都不必寫。 哎,真是失策也! 難怪到如今他都還娶不著媳婦,和他同年的親兵連孩子都抱上了,果真是他自個兒的原因。 于是,衛(wèi)定放只好破罐子破摔,嘿嘿地傻笑起來,道:“原來竟是這個意思!五meimei你放心,回去我便備禮提親,哈哈哈哈……” 這會兒連meimei都叫上了……溫良辰面上一窘,轉(zhuǎn)身牽著溫儀城離開了,以免孩子被傳染上這沒法根治的缺心眼兒。 衛(wèi)定放傻笑完畢之后,又開始手舞足蹈地四處亂躥,擾得在場丫鬟和婆子們煩躁不已,水心這會兒成了溫府主管丫鬟,忍不住提醒道:“衛(wèi)大公子您過去些,別碰翻了咱們姑娘和四姑娘的物事?!?/br> 聽聞眼前這搬來搬去的東西有溫良冬的一份,衛(wèi)定放馬上消停了下來,還在旁幫忙搭把手,生怕溫良冬一個反悔,再次拒絕兩家的婚事。 衛(wèi)定放跟來的親兵不忍地轉(zhuǎn)過頭,心道,將軍大人,咱們又不小心給府上抹黑了,但是,標(biāo)下們實(shí)在是力不從心,完全沒法看住大公子??! 因?yàn)檠P(yáng)的身份不便公開,他在一個時辰前便已騎馬單獨(dú)離開,秦元君一直在房里審問俘虜,這會兒是最后從閣樓里出來的。 他沒有選擇人來人往之處,而是站在高臺之側(cè),俯瞰清冷的梅園雪景。待得望向昨晚大戰(zhàn)的山澗之時,他的劍眉緩緩地蹙了起來,黑色如漆的眸子一如往常一片冰冷,而在那深邃的眼底,卻有無數(shù)暗流涌動。 他又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看向不遠(yuǎn)處溫良辰瘦削的背影,心口處傳來一陣尖銳的抽搐,這一次,他們有幸渡過危機(jī),那么,下一次呢? 他是否能護(hù)溫良辰一輩子周全,讓她免受任何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