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只是,她袖手旁觀,正是此行為,才將自己推向更黑暗的深淵。 自那以后,秦元君再也不抱希望。 他在冷硬的地磚上跪了一整晚,所有人的臉和情緒一遍遍在腦海中閃過,匯聚成一個可怕的真相。 他自幼聰明伶俐,三歲便能出口成章,那時和郡王高興得合不攏嘴,而其他人的表情是什么呢? 潘側(cè)妃臉色是不屑一顧,還“哼”了一聲,柳側(cè)妃的眼中是一股擔(dān)憂,又低頭看了秦安佑一眼,好似生怕他搶走和郡王對秦安佑喜愛似的。 秦元君繼續(xù)閉上眼,秦宸佑的臉上是妒忌,妒忌他天資優(yōu)渥,然后又長吁一口氣,應(yīng)該想到他身份尷尬,即便秦宸佑無法襲爵,這爵位也落不到婢生子頭上。 至于秦安佑和秦守佑,則是完完全全的妒忌。 而和郡王妃呢? 好像她一句話都沒說,而且還刻意垂下了頭。 秦元君黑色的雙瞳逐漸幽深起來,只有無話可說之人,才是最為可怕的。 他只恨自己識別不清,白白讀書這么多年,竟然還對那女人懷有希冀! 連公道都不曾為自己講,還有何道理可言?! 之所以變成眾矢之的,皆是他自己一手造成,不會隱藏自己的優(yōu)勢,光華畢露,在這風(fēng)云詭譎的府里,便是他人對他對大的武器,也是他最痛的弱點。 次日,秦元君推開門,大走出了冰冷的柴房之后,整個人煥然一新,而在他人眼中,他則是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甚至連最差的后進(jìn)生不如。 他身材瘦削,眉眼低垂,仿佛成了王府中最純的空氣,他步履緩慢,行動拖沓,連下人們都嫌他磨蹭。 更別提讀書了,那一夜過去,他仿佛受到巨大的打擊,功課變得還沒有秦守佑好,后來慢慢趕上來,也只是停留在書呆子的水平。 于是,和郡王府少了一位天資少年,多了一個書呆子。 直到那天,秦元君自甘喝下那碗茉莉粥,鬧得上吐下瀉一夜,錯過了童生考試之后,諸位哥哥和王妃終于對他徹底放下戒心。 秦元君躺在榻上,遣散諸多下人之后,從被窩中撈出了一本《尚書》細(xì)細(xì)觀看起來。 那群愚蠢之人,還以為自己停留下考取童生階段,殊不知,他早已準(zhǔn)備好了鄉(xiāng)試罷? 書頁掩蓋之下,秦元君冷冷地笑了起來。 從今往后,我要變成最無害之人,將自己隱藏起來,待到我登上朝堂那一日,必將震懾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防~盜~替換章節(jié)~~~各位親買了也沒關(guān)系哈~ 我會在中午12點半前替換的。。。 今天提前更。。我真是個勤奮的孩紙!0v0 ☆、第99章 露崢嶸 三公主和親的日子定在四月,與在大越交易完畢的黎國使臣一同而歸,不過,溫良辰并沒有時間關(guān)心三公主,而是將一門心思都放在本年即將開考的春闈上。 由于時間緊迫,秦元君在王府內(nèi)悶頭苦讀,晝夜不分,他偶有閑暇,會親筆書信一封,遣人送去給溫良辰,聊解相思之苦。 溫良辰特地傳信給巨闕,將自己受傷一事瞞了下來,以免干擾秦元君,讓他考試分心。 這一次,和親王居然下了狠勁,他特地將自己的親兵調(diào)出一半給秦元君,將他重重保護(hù)起來,連二月八日送秦元君去貢院赴考,都由他親自騎馬領(lǐng)隊出門,由儀仗在街上開辟出一條康莊大道,誓要將秦元君安安全全送進(jìn)貢院的號房里。 溫良辰見和親王那副架勢,下令將馬車退回巷子口,人躲在馬車?yán)锊桓页鰜?,生怕被和親王給不小心看見。 水心眨著一雙大眼,十分興奮地說道:“姑娘,您不去探視表少爺了嗎?” 溫良辰頓時一噎,其實看看秦元君也無妨,說不準(zhǔn),他們二人之間的事,二舅和親王已經(jīng)知道了…… 不過,溫良辰還是放不開面子,猶猶豫豫道:“算了,還是再等等罷?!?/br> 歷經(jīng)一個年關(guān),純鈞身上的傷已經(jīng)痊愈,除了不能做粗活重活之外,伺候姑娘的普通活計還是做得的,純鈞在旁小聲道:“姑娘,要不咱們偷偷去貢院門口等,興許表少爺下馬車后,能回頭看見咱們一眼呢。” 溫良辰小臉一紅,抬手將簾子拉下,搖頭道:“不看了,免得打擾他,咱們還是回去罷?!?/br> 將這番話說完之后,溫良辰又開始忍不住擔(dān)心,聽說那號房窄小,長五尺,寬四尺,高僅有八尺,每人就只有三根蠟燭,考三天才能將人放出來,秦元君天生身子骨不佳,即便長大后稍變得好些,卻也受不住這等折磨罷……不妥,三個月前,他還在梅林山莊受了皮外傷! 溫良辰臉色陰云密布,看得純鈞是心驚rou跳,她天生不會說話,只好向水心使眼色,水心立即會意,嘻嘻笑道:“姑娘,那咱們先去秀春閣罷,蘇姑娘曾經(jīng)說,自您穿了那身衣裳進(jìn)宮,她們蘇家繡樓便接了好幾筆大生意呢,今兒蘇姑娘做東請客,您得早些去,好吃回本呀?!?/br> 溫良辰一撇嘴,假裝嗔怒道:“就你會說話,成天吃不離嘴的,你姑娘我吃胖了該怎么辦才好?” “那哪能啊,即便姑娘吃胖了,還是羞花之貌呀。”水心咯咯笑道,臉上滿是自豪之色。 溫良辰一掌拍向她腦門,氣呼呼地笑罵道:“你這個伶俐鬼,居然敢編排我了,看我不捏你?!?/br> 見溫良辰露出個笑影兒,純鈞終于放下心來。 三日時間說短也短,說長也長,溫良辰卻是成天坐立不安,期間又聽聞有一位舉子在號房里考死了,嚇得她心驚rou跳,只好去尋溫儀城解悶。 溫儀城成天熬夜苦讀,儼然是一副科舉在考生的模樣,溫良辰閑得沒事,將弟弟從書房里拎了出來,拉著他四處亂轉(zhuǎn),直將溫儀城玩得頭暈?zāi)X脹。有了弟弟溫儀城的開解,溫良辰心里這才舒坦些許。 三日過后,倍受煎熬的溫良辰,終于迎來最后的曙光。 貢院門口停放著無數(shù)輛馬車,直接將一整條寬大的巷子都堵了起來,溫良辰今日簡裝出行,并未帶儀仗出門,于是,她的馬車只好可憐巴巴被擠在最角落里。 考生們一出貢院大門,前來接人的小廝和下人們蜂擁而上,抬人的抬人,扶人的扶人,整個大門外分為兩大個部隊,左邊抬擔(dān)架,右邊放人行路,詭異地井然有序。 趙信和巨闕擠在了最前頭,對著貢院大門內(nèi)翹首以盼。 溫良辰捏開簾子的一角,不斷看見有考生躺在擔(dān)架上被抬了出來,能走路考生的大部分也是奄奄一息,還有人走了幾步,突然間口吐白沫,又暈倒在地。 純鈞暗自為秦元君捏了一把汗,心道,若是表少爺也吐白沫出來,自家小姐豈不是要擔(dān)心死? 人群遣散了大半之后,終于瞧見了秦元君的身影,巨闕一個快步撥開人群,伸手便將秦元君胳膊架住,秦元君回神后笑了笑:“你少爺我還沒死,不必如此緊張?!?/br> 接著,他一抬頭,忽然瞧見了巨闕身后的趙信,不由地愣了一下,驚訝莫名地問道:“你家姑娘也在?” 趙信點了點頭,一個側(cè)身,抬手指向不遠(yuǎn)處那輛十分不起眼的青軸馬車,說道:“郡主在那處等您?!?/br> “好,我過去?!鼻卦齽恿藙痈稍锏淖齑剑崎_巨闕的扶著的手,見巨闕不肯讓,他突然嗤笑一聲,道,“若我連這點路都走不動,到底還是不是男人了?” 巨闕不禁皺起眉頭,忍著心底的擔(dān)憂,將自己的手收回來,但是,他依舊側(cè)身虛擋,將周圍嘈雜的人隔在自己的背后。 關(guān)鍵是秦元君看上去氣色不佳,他就怕誰不長眼沖過來,將秦元君撞翻了,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趙信也大步上前,站在秦元君右側(cè),與巨闕一左一右將人圍了起來。 秦元君搖搖頭,小聲道:“你們大驚小怪作甚?離我遠(yuǎn)些,待會她見了我,還以為我快死了呢?!?/br> 人群涌動之中,溫良辰終于瞧見不遠(yuǎn)處的熟悉的身影,登時露出笑容,抿著嘴道:“見到他無事便好,咱們先回去。” “姑娘……表少爺過來了?!奔冣x突然叫道,表情有些許驚愕。 溫良辰頓時一愣,秦元君不好好回來休息,過來尋她作甚? 溫良辰急忙抬起手,掀開馬車上的簾子,待望清楚秦元君的形貌之時,頓時呼吸一緊。 只見他臉色蒼白如紙,走路虛浮不定,仿佛每走一步,便要耗上他極大的力氣。 溫良辰微微蹙起眉頭,眼睛突然間濕潤了。 視線中,他的身形頎長,比上個月更顯消瘦,即便如此,他此時搖搖晃晃的身影,卻與當(dāng)年夕陽下,那位霜雪少年奇跡般地重合了。那時候的他,一人踽踽獨行,雖然孤獨,卻不落寞,而在今時今日,他走路雖然如此之慢,如此艱難,骨子里卻依舊透出一股傲氣。 那是一種,屬于胸懷天下,頂天立地的男人的驕傲之氣。 秦元君來到溫良辰馬車旁站定,溫良辰在馬車內(nèi)驚呼不已:“你快回去休息罷,不必再和我說話了?!?/br> 秦元君微微一笑,并不走動,而是整個人直接一歪,往馬車軸上撲了過去,馬夫被嚇得右手一抖,差點將鞭子甩飛了出去。 巨闕倒是明白他之意,立即反應(yīng)過來,將早沒了力氣的秦元君架起,迅速扶上馬車,再往簾子內(nèi)一扔。 溫良辰話音一落,正想著該如何勸他回去,誰料馬車輕輕抖了一下,接著,簾子不知被何人打開,秦元君整個人“砰”的一聲,直挺挺地倒了進(jìn)來。 “哎呀!”水心和純鈞驚呼一聲,被突然而來的變化嚇得瞠目結(jié)舌。 兩個丫鬟年紀(jì)都不大,一個鬧得大紅臉,另一個連說話都不利索了,溫良辰頓覺尷尬莫名,只好硬著頭皮交待道:“你們先呆在馬車?yán)?,稍后尋個僻靜地方,再下車去后面那輛馬車?!?/br> 秦元君躺進(jìn)來之后,便什么事兒都不理會了,連口水都不喝,直接倒頭便睡。 溫良辰則變成了丫鬟,拿著自個兒的帕子沾茶水,為他洗干凈臉,又整理頭發(fā)。 鬧騰了將近半個時辰,馬車終于轉(zhuǎn)進(jìn)一個僻靜的巷子,純鈞和水心立即撂下手里的活計,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地從馬車上蹦了出去。 沒想到的是,兩個丫鬟逃跑的速度倒是快,溫良辰地盯著石青色的棉布簾子看上好一會,哀聲嘆氣地回過頭來,一邊給秦元君掖被褥子,一邊憤憤不平地暗自腹誹。 溫良辰剛巧抬起右手,忽然,她手腕一沉,溫良辰低頭一看,只見修長有力的手,正搭在她的手腕上。 “你不是乏了么,為何又不睡了?”溫良辰眨了眨眼,神情有些許呆滯,只見秦元君睜著眼睛,眸子晶亮,哪有方才那分毫的疲態(tài)。 秦元君一挑長眉,瞇著眼笑了起來道:“美人在側(cè),無法入睡。” 馬車內(nèi)溫度適宜,十分暖和,他話音一落,溫良辰的臉立刻染上一層紅霞,紅潤的肌膚仿佛吹彈可破,秦元君覺得自己嗓子一熱,好似被塞了一塊炭似的,干巴巴燥得難受不已,他迅速干咳一聲,移過視線,看向小幾上的水壺。 溫良辰肩膀頓時一松,順手幫他倒了一杯水,遞至他的唇邊,輕聲道:“渴了?喝吧?!?/br> 秦元君順著她手腕半坐了起來,他大搖大擺將自己往后一靠,十分悠閑地享受美人的服侍,那副樂不可支的得意表情,像是被皇帝點了狀元似的。 溫良辰白了他一眼,將杯子往幾上一按,又甩了一張濕帕子在他臉上,然后故意扭過頭,抿著嘴唇道:“既然你身子無礙的話,那便回自家馬車去罷。你……回去之后,好生休息?!?/br> 秦元君將帕子從臉上一扯,望著她倔強(qiáng)的側(cè)臉,不禁嘆了一口氣。 誰料這時,他突然直接側(cè)倒下去,將自己埋進(jìn)那堆褥子中,干脆利落地拒絕道:“我不回去?!?/br> 他原本清朗的聲音從褥中傳來,居然變得悶了起來,還變了一個聲調(diào),再配上他那顆半露的腦袋,倒顯得格外滑稽。 溫良辰頓時一愣,不由地失笑不已,她拍向他半悶在褥子里的腦袋,笑得直抽氣道:“你還真將自己當(dāng)儀城的玩伴不是?你居然對我耍賴,秦元君,你可是舉人老爺,快給我出來。” 秦元君將褥子一拉,露出一張被憋得通紅的臉,他奪過溫良辰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作西子捧心狀,痛苦地說道:“我已經(jīng)讓巨闕傳信給父王,這幾日暫且不回去,在外尋個清靜之處休息幾日,免得將自己逼得太緊,鬧出毛病耽誤了下個月的殿試,所以,你一定不能趕我回去,否則還沒參加殿試,我便已經(jīng)被你的見死不救害死了?!?/br> “……你要去何處休息?!睖亓汲揭е麓桨?,強(qiáng)硬地扯出自己的手,往后坐了一步,想盡量離他遠(yuǎn)些距離。 秦元君舉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再郁悶地看她一眼,都怪現(xiàn)在自己沒力氣,這會兒連溫良辰手都抓不住了。 見溫良辰躲避不及的模樣,秦元君心情又莫名其妙地突然轉(zhuǎn)好,他露出一個明知故問的笑容,說道:“你信中說,蘇家姑娘將一艘畫舫送給你,雖然你并未明言收下,但卻已經(jīng)在你手中了罷?我,就去你的地方休息?!?/br> 溫良辰瞪大雙眼,羞得簡直想從馬車跳出去,她癟著嘴拒絕道:“你去你自己的莊子上……” 秦元君將自己玩味的笑容收起,眼神忽然一暗:“我有要事對你說。” “什么事?”溫良辰湊了過來,神色頗為緊張。 秦元君將人往懷里一拉,樂不可支地笑道:“自然是咱們成婚的事?!?/br> ☆、第100章 心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