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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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玄嬰說到這里,緩緩側(cè)過身來,正望見師映川一雙幽深清亮的眼睛,他乃是沈太滄之徒,當(dāng)年沈太滄親身經(jīng)歷過那個風(fēng)雪之夜,見到連江樓為燕亂云而來,后來連江樓收下師映川為徒,使其成為斷法宗劍子,沈太滄再聯(lián)系到師映川的年紀(jì),哪里會猜不到這就是當(dāng)年燕亂云所生下的那個嬰兒?季玄嬰是他愛徒,先前又與師映川有了夫妻之實,沈太滄自然就將此事告訴了徒弟。 師映川當(dāng)然也清楚這一點,因此聽了這一番話,也毫不意外,只是輕輕點頭,道:“……季公子說得沒錯,我這次就是為了那《怯顏圖》而來。”他乃是燕亂云所生,雖然母子二人相處的時間極短,談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畢竟那是他的生母,心中總有些不同滋味,以師映川如今的身份地位,又怎會坐視生母極重要之物落入他人之手,因此便來到江夏,準(zhǔn)備取得那幅《怯顏圖》。 小舟靠岸后,兩人便棄舟登岸,街上大道十分寬闊,道路兩側(cè)店鋪云集,不但有鮮衣怒馬的貴人往來,就連路上的普通百姓也是衣著干凈大方,雖然不敢說個個都穿金戴銀,但明顯生活比許多地方的平民要好上不少,可見此處富庶。 就在師映川與季玄嬰棄舟上岸之際,大道上的一輛馬車中,有人低低一聲輕嘆,手里摩挲著一尊溫潤玉像,那是個雕刻得活靈活現(xiàn)的男孩,嘴角帶笑,眼神清澈,腰間懸著一把劍,那只手輕輕撫摩著玉像的臉龐,只聽一個男子聲音悠悠道:“……映川啊映川,此次想必你定會來到江夏,你我兩年不見,不知你是否已經(jīng)忘了我的模樣?” ☆、五十、江夏 江夏乃是十分繁華之地,市面明顯比別處繁榮,街上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此時已是草長鶯飛的季節(jié),到處綠意盎然,生機(jī)無限。 夕陽低垂,一座拔然水上的建筑被晚霞染上了一層似紅似金的暖色,此樓占地極大,除了結(jié)構(gòu)一共五層的主樓之外,更有延伸的建筑種種,不一而足,站在樓上,俯瞰景致,耳聽水聲,實在是讓人心胸暢然無比。 此時兩邊的廊橋環(huán)然聚攏,一個黑衣青劍的少年正憑欄遠(yuǎn)眺,那一身衣裳是做工精良的黑色暗花流云紋料子,價值不菲,油黑得出奇的發(fā)髻上也插著一枚溫潤貴重的羊脂白玉笄,幾絲黑發(fā)淡淡散落在雙鬢處,這少年大概有十二三歲的年紀(jì),容貌有幾分清秀,不過顏色略深的肌膚使得本就生得并不算出眾的相貌更要減色了些許,不過只瞧少年眉宇間的那種從容自信的氣度,旁人倒也不會隨意輕視于他。 這少年站在這里,整個人都被罩在水光晚霞之中,此時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一人觀景,顯得格外悠閑,不過很快,這種獨欄賞景的趣味就被打破,霞光中,一個身量修長合度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少年后面,豐儀秀美俊逸,舉止雍容,毫無煙火之氣,穿一件紫色的袍子,一雙眼睛雖然明亮,此時卻不知道為什么變得隱隱深邃起來,此人沐浴在夕陽余暉下,顯得有些無波無塵,潔凈無比,長長的睫毛沒有半點的顫動,不經(jīng)意間就已令人生出不敢逼視之感,神采照人,一只手上拿著一個淡黃的精致小盒子。 一時那人走到那黑衣少年身旁,并不開口,只默默眼望著水面上來往的船只。 師映川扭過頭來,卻只見對方側(cè)面輪廓如山川般豐麗,澄靜不染微塵,正在這時候,忽然間年輕人眸子一轉(zhuǎn),也扭頭看了過來,眸子有若斂了秋水,并無波瀾,師映川當(dāng)即一頓,多少有些不自然地轉(zhuǎn)回了頭,但立刻他又覺得這樣似乎太刻意了些,便沒話找話地說道:“……你在萬劍山?jīng)]有什么需要處理的事情么?這次在江夏難免會耽擱時間。” 季玄嬰的眼睛微微一動,好象有一層水光在上面流動不已,道:“劍子不是也不急著回斷法宗么?!睅熡炒ㄊ执顧跅U,聽著對方這樣綿和的反問,只得嘿然不語,有心與對方說點什么,但想來想去,卻又覺得似乎無話可說,一時間只能摸了摸鼻子,裝傻罷了,季玄嬰?yún)s道:“我這里有糖果,劍子可要吃么?” 他說著,就將手中一直拿著的那只小盒子遞向了身旁的師映川,這等舉動令師映川為之一怔,下意識地就伸手接了盒子,然后把盒蓋打開,只見里面分為六個小格,每個格子里都放著不同的精巧糖果以及蜜餞,季玄嬰水色如墨的眸子淡淡如雨后初晴,顯得潔凈而純粹,說道:“……劍子如今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正是喜歡零食的時候,我年幼之際也是一樣,由此及人,所以便拿了此物?!?/br> 師映川聽他這樣解釋,不知怎么,心中就有些無奈好笑,暗道莫非這算是對方追求的一種方法?他拿了一顆糖果送進(jìn)嘴里,頓時甜甜的味道就彌漫在了味蕾上,并且迅速擴(kuò)散開去,季玄嬰看著他吃糖,道:“味道如何?”師映川自然說好:“呃……很好。” 季玄嬰眼望師映川清秀且未脫青澀之氣的面龐,一雙眼眸似乎染上了幾分莫名之色,好象在思索著什么事情,不過眼波還依舊清澈如這湖水一般,看不出端倪,師映川忽然間覺得氣氛似乎有些微妙,他自然不肯放縱這種古怪的感覺繼續(xù)下去,正要尋個法子打破這氣氛,正好此時卻有人從遠(yuǎn)處的樓梯間走了上來,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走到距離二人身后大概三丈的時候就停了下來,手里拿著一張暗紅的列單,一臉謙卑的笑容:“這是兩位公子要的單子?!?/br> 師映川轉(zhuǎn)身看去,來人手里拿的乃是此次萬珍大會所要展出交易的物品清單,按理說其中的物品究竟都有什么,這種事天涯海閣是不會提前透露出來的,頂多有幾件會泄露,而具體的清單是拿不到的,但有些客人自然不在此列,這些人甚至不必刻意要求,天涯海閣就會將展出物品的名目統(tǒng)計出來,列出單子自動交到對方手上,顯然,師映川與季玄嬰就是這樣有資格享受這種待遇的客人。 師映川右手微微一動,那人手里的清單就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抓取了過去,落在了師映川的手上,師映川點點頭,示意那人可以離開了,一面就把這暗紅色的列單打開,對季玄嬰道:“季公子不要一起看看?” 季玄嬰的目光就移了過來,兩人很快看完了上面羅列出來的東西,師映川微微笑道:“不愧是天涯海閣,果然財大氣粗得很,只怕沒有什么寶貝是他們拿不出來的?!奔拘氲囊暰€卻在單子上的某處停留了片刻,心中思量,然而就在此時,悠悠一聲長嘆憑空而生,廊橋遠(yuǎn)處有人緩步走來。 那是個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男子,藍(lán)衣黑靴,緩緩行來,竟隱然有龍行虎步之勢,乍看上去相貌英武,有幾分俊逸,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束在頭頂?shù)亩垞屩楣诶铮巳穗m然不是十分出色的美男子,但膚色猶如玉石一般,若論氣度風(fēng)儀,多少人都萬不如他,如此種種,不必仔細(xì)觀察就能夠體會到此人的不凡之處。 師映川見了來人,頓時一雙長可入鬢的眉毛微微一鎖,眼里就有了幾分異樣的神色,而旁邊季玄嬰一雙深黑如墨的眼睛卻忽然有了疏離的味道,來人熠熠有神的鳳目之中微含絲絲柔情,他的視線緩緩定到師映川臉上,在這張與從前有了不小變化的面孔上審視了片刻,直到挖掘出了幾分熟悉的痕跡,這才眼波溫柔,雙目盯著師映川,從中似乎傳遞出無窮的情意,嘴角微微一挑,道:“……映川,兩年不見,你長大了許多,相貌也生得更好了。” 師映川心中忽然生出奇異的感覺,近乎百感交集,一時竟是不知要如何應(yīng)答,微微定神片刻,這才點頭微笑道:“寶相,的確是很久不見了?!?/br> 來人正是寶相龍樹,他微微一笑,身姿修偉,看向師映川的目光之中卻是貪戀不已,語氣越發(fā)輕柔地說道:“當(dāng)年我說過,既然有分別,那就一定有重逢……你看,如今相隔兩年,你我還是見面了,不是么?”他長笑一聲,看著師映川比起從前清秀了不少的面龐,一雙眼睛深邃如海,溫然道:“你現(xiàn)在比從前好看許多,但我總還是記得你一開始時的樣子?!?/br> 此時一旁的季玄嬰依舊倚欄而立,神色之間也不見變化,只道:“……大哥也來了?!睂毾帻垬湟姷降艿艹霈F(xiàn)在這里,卻完全沒有意外的樣子,顯然事先已經(jīng)從旁人那里知道季玄嬰也在,便道:“二弟,你不在萬劍山修行,怎么倒來江夏參加這萬珍大會?我記得你一向都對這些事情沒有什么興趣。” 季玄嬰身上無形中帶出了一種淡淡的冷靜氣息,這令他與周圍的一切都有了一種似乎看不見摸不著的距離,他望了一眼寶相龍樹,道:“……大哥這話確實說的沒錯,不過此次我卻是對其中一件東西起了興趣,因此才來參加這次的交易會?!?/br> 兄弟二人一問一答,語氣神態(tài)都沒有多少正常兄弟之間的親近,更多的倒是客氣與隱隱的疏離,他二人雖是兄弟,容貌卻沒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季玄嬰生得好似清秋之月,如珠如寶,實在是不可多見的美男子,寶相龍樹卻只是普通的英俊青年,比起季玄嬰自然不能相提并論,只不過他雖然相貌明顯遜色許多,但眉宇之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極度自信桀驁的神采,鋒芒畢露,與季玄嬰周身的清傲之氣相較,甚至還隱隱更勝一線,令人根本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兩人淡淡說了幾句話之后,寶相龍樹便走向師映川,深深凝視著少年清秀的面孔,嘆道:“兩年不見,映川,你可知我有多么想念你……”距離得這么近,寶相龍樹身上散發(fā)著的男子氣息淡淡鉆入鼻中,那是師映川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而青年的兩只眼睛里,更好似有兩團(tuán)烈焰在燃燒,師映川看了一眼寶相龍樹,無奈道:“寶相,你能不能別一見面就說起這些事情?若是總這樣,我還真沒辦法再跟你心平氣和地說話了?!?/br> “好罷,是我莽撞,應(yīng)該收斂些,免得惹你厭煩?!睂毾帻垬湟恍ΧT,并不在意,此時季玄嬰?yún)s忽然說道:“……方才的棋還沒有下完,劍子,不如你我回房繼續(xù)?” 師映川聞言,心中一愣,他二人方才哪里下過什么棋,季玄嬰這話卻是從何說起?但師映川立刻就知道這是對方在幫自己,因此面上半點不見端倪,只笑道:“正是,方才我已經(jīng)輸了季公子一局,這一局可非得扳回來不可?!睅熡炒ㄕf罷,面向?qū)毾帻垬?,眼也不眨地說謊道:“有時間再聊罷。”寶相龍樹眼神微斂,看了他二人一眼,然后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映川,晚上我再來尋你聊聊?!睅熡炒ㄑ巯轮慌沃褜毾帻垬浯虬l(fā)走,哪里還管得了許多,便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就與季玄嬰離開了。 他二人去的是給季玄嬰安排的房間,此處是分為里外兩部分的寬敞套間,一進(jìn)門,迎面是一架歲寒三友的大繡屏,繡屏兩邊設(shè)一對梅花式小幾,幾上一只龍鳳山河宋瑪瑙花觚內(nèi)插著時鮮花卉,含苞欲放,空氣都似乎有著淡淡的花香,另一只小幾上則擺著仙葩集瑞火花罇,地上鋪著氈毯,墻壁上掛著一幅筆法磅礴的山水畫軸,一張供人休息聊天的雕花方榻置于窗前,上面幾只織錦靠墊錯落擺著,室內(nèi)收拾得十分干凈整潔,處處透著古樸典雅。 兩人在方榻上坐了,方榻中間是一張小桌,上面是一套青瓷茶具,從茶壺嘴中還散發(fā)出一絲茶香,顯然里面不是空的,季玄嬰伸出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提起茶壺給兩只杯子里倒了茶,然后將其中一杯放到師映川面前。 此時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灑進(jìn)來,橘黃溫暖中帶著幾分沉靜,然而不知道為什么,師映川坐在這雅致清凈的房間里,面對著季玄嬰這樣如詩如畫的美男子,腦海里卻止不住地浮現(xiàn)出一個極煞風(fēng)景的念頭:才出虎xue,又入狼窩! ☆、五十一、青仙 師映川莫名地就有‘才出虎xue,又入狼窩’的感覺,此時他面前的季玄嬰有些慵懶地坐在方榻上,微斜著身體,右臂的臂肘擱在兩人之間的小桌上,神態(tài)淡然而松弛。 作為一個年輕的貴公子,他有著足以吸引絕大多數(shù)人的外表,精致卻并不嫵媚文弱,整個人與房間里的格調(diào)有一種渾然一體的協(xié)調(diào)感,面對著這樣一個賞心悅目的人,實在不應(yīng)該將對方與‘才出虎xue,又入狼窩’這種念頭聯(lián)系在一起,但偏偏師映川卻就是這么想的,在他看來,季玄嬰似乎并不比他的兄長寶相龍樹更好對付。 “真是見鬼了,我怎么就和這兩兄弟攪在一起了?一個哥哥還不夠,又來了個弟弟!莫非是我哪輩子欠了這兄弟倆的?”師映川心中暗自嘆道,近旁那人的身上散發(fā)著一種淡淡清香,彼此離得這么近,對方的氣息完全繞住了師映川,那張好看的臉幾乎就快近在咫尺了,眉,眼,鼻,唇,組成了一張有著瓷器般精美細(xì)膩的面孔,密長的黑色睫毛微微翹著,有點卷起的弧度,讓下面那雙漂亮得宛若冰火交融般璀璨動人的眸子平添了幾分年輕人特有的俏皮,但就是這樣一張好看的臉,卻讓師映川并沒有多少欣賞的心情,反而容易使他感覺不太自在。 師映川有些煩惱地拿起杯子喝著茶,卻根本沒心思注意茶水味道的好壞,一旁的季玄嬰并沒有看他,此時傍晚的淡光從窗外穿進(jìn)來,將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照得晶瑩而溫暖,修長的手指隱隱有著玉似的光澤,季玄嬰忽然轉(zhuǎn)過頭來,白皙的脖頸給人以天鵝般驕傲的感覺,他的眼簾稍稍下垂了些許,這讓原本有些冷漠的貴公子多了一絲親和的味道,不再那么讓人覺得難以接近,他看著師映川,道:“……方才見到寶相龍樹,劍子似乎很是煩惱?!?/br> 師映川聞言,握著茶杯的手一頓,他看向?qū)Ψ?,只覺得季玄嬰此刻從容的神情之下,仿佛壓抑著某種真實的情緒,那眼神里透露出一絲淡淡的親近,然而師映川卻毫無來由地有一種直覺:季玄嬰的態(tài)度并非發(fā)自內(nèi)心,而是僅僅為了拉近與自己的距離才刻意展現(xiàn)出來的。 想到這里,師映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放下杯子,注目于季玄嬰,道:“季公子,你何必為難自己?你并不喜歡我,我感覺得出來?!奔拘肼犃耍@才緩緩抬高了眼瞼,那雙帶著幾分驕傲的眼睛毫無尷尬地迎上了師映川的目光,他視線仿佛沒有焦點,純粹只是表面一種態(tài)度,雙眸清亮中隱約閃動著濕潤的水色,道:“……以后你我認(rèn)識的時間長了,想必彼此相處就會很愉快,我雖然不太清楚應(yīng)該怎樣對別人好,但我會盡力去做。” 季玄嬰說罷,啜了一口香茶:“劍子現(xiàn)在當(dāng)然可以對我沒有絲毫情意,但我也還是有向你求婚的權(quán)力,不是么?”師映川有些啞口無言,季玄嬰的皮膚很白,身材略微清瘦,然而從雙肩到腰肢直到一雙長腿,卻形成了近乎完美的比例,尤其是此刻他這樣坐著,那雙修勻的長腿就仿佛在釋放著令任何人都難以抗拒的誘惑,令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看看那雙腿是不是想象中的緊繃光滑,師映川即便不好男風(fēng),但他畢竟與季玄嬰有過肌膚之親,因此這樣看著對方就不免生出了異樣的尷尬感覺,趕緊不著痕跡地移開了目光。 但季玄嬰?yún)s仍然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雙眉一皺,就想起了某個令他不愿再想起的夜晚,一股復(fù)雜又難免恥辱的感覺洶涌襲來,此時忽然只聽見‘啪’地一聲,原來卻是季玄嬰不自覺地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師映川見狀,微微一愣,季玄嬰?yún)s已怫然起身,深吸一口氣,慢慢平復(fù)了情緒,他走到窗前,背對著師映川,那只捏碎了杯子、上面被茶水打濕的手微微捏起,負(fù)在身后,說道:“……抱歉,是我失禮了?!?/br> 師映川起身道:“季公子……”季玄嬰?yún)s回過身來來,毫不動容地望著師映川,一雙眼睛雖然看似平靜,但在濃黑的瞳仁下卻仿佛有著什么難以解凍的東西,道:“寶相龍樹方才說過,晚間會來尋你,我看劍子卻是不大愿意與他單獨見面的?!睅熡炒ㄓ行o奈地一笑,道:“說實話,你大哥這個人,有時候真的是……” 兩人說話間,十幾里外的水面上正駛來一條小船,這時候已經(jīng)是夕陽垂垂,即將落盡,千萬縷霞光將云層染上了顏色,只見那船在這水面上如同離弦之箭也似,一路疾馳,船頭站著一個朱衣人,腰間束著黑色的腰帶,因為小船速度極快的緣故,風(fēng)將那暗紅色的衣袍扯得獵獵作響,也使得旁人根本看不清楚此人的身段,再加上頭戴一頂垂著黑紗的斗笠,薄紗一直垂到胸腹位置,完全掩住了容貌,因此無從判斷男女。 此時天色已沉,師映川與季玄嬰在房中交談,覺得光線很暗,季玄嬰便去點了燈,正好這時忽聽門上一聲響,有人敲門,師映川就起身去應(yīng)門,一時打開了房門,卻見一個紅衣人頭戴斗笠,正站在門外,那人見門開了,便抬起一只欺霜賽雪的修長右手取下了斗笠,舉手投足之間飄逸無比,隨著斗笠被拿開,就露出了一張明麗非常的面孔。 師映川不禁眼睛一亮,目光一時間無法移開,來人生得一副雌雄莫辨的相貌,修眉鳳眼,肌膚如玉,頭發(fā)很隨意地垂落在肩上,眉心之間有一顆紅印,仿佛是用筆蘸著胭脂點上去的一般,若說這是男子,偏偏雙眉精致細(xì)長,唇若涂朱,令人一見忘俗,但要是說成女子,偏偏一雙眼睛幽深無際,傲雪欺霜,鼻梁高高如削,這人一身暗紅衣袍,腰間束著黑色繡花腰帶,容顏雪白,似乎沒有半分血色,且又有些消瘦,但饒是如此,眉梢眼角卻透著一抹凜冽的神采,師映川看見來人略低的領(lǐng)口處露出一段雪白優(yōu)美的頸項,咽喉位置微微凸起,明顯是喉結(jié),這才確定對方原來是個男子。 此人見了開門的師映川,光華內(nèi)斂的眼睛忽然就在他身上微微一顧,打量了片刻,然后開口道:“……師劍子?”這人說話之際,聲音十分特殊,令人聽了頓時就好象在沙漠里喝下一大杯冰水一般,全身的毛孔都似乎張開了,舒服無比,師映川見狀,不免有幾分好奇,遂打量著對方,道:“是我。不知閣下是……” 話音未落,卻聽身后傳來一個聲音:“……父親?”季玄嬰走上前來,面色終于松動,師映川聞言心頭一晃,隨即細(xì)細(xì)望去,果真就發(fā)現(xiàn)來人的五官隱隱與季玄嬰有幾分相似,對方如此風(fēng)姿,出類拔萃,難怪能生出季玄嬰這等明珠般的人物。 季青仙見了季玄嬰,細(xì)長的眉毛微微一揚,這才說道:“關(guān)于你的事情,我已經(jīng)從你師父那里知道了?!奔拘氲蛿垦酆煟饪此器龅?,卻有一股自持在里面,淡淡道:“……是?!奔厩嘞膳e手投足之間,似乎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度,他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卻沒說話,師映川在一旁卻是尷尬無比,雖然他自認(rèn)心中坦蕩,前時春風(fēng)一度也只是身不由己罷了,但畢竟與季玄嬰有了肌膚之親,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眼下人家的親爹登上門來,師映川哪怕再覺得自己理直氣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免隱隱有些心虛。 師映川正暗自頭大之際,季青仙已經(jīng)進(jìn)到了房中,他也不坐下,只說道:“我得知此事之后,便來尋你……玄嬰,跟我回萬劍山?!?/br> 這話一說出來,師映川倒是愣了,完全出乎意料,他剛才還以為這位季玄嬰的生父與沈太滄立場一樣,這次過來指不定要怎樣軟硬施兼,希望二人成婚,卻沒曾想季青仙好象干脆就沒有這個打算,直接就要把自己的兒子帶走。 季玄嬰?yún)s好象沒有太過意外的樣子,他微低著眼簾,然后又抬起雙目,搖頭平靜地說道:“……父親,我目前是不會跟你回萬劍山的。”剛說完,季青仙的神色就頓時一凜,先前還如新柳如勾月的一雙眉毛,此刻卻突然好象出了鞘的寶劍一般,微微一揚,竟是令人有些膽寒,這立刻就與他偏向于柔軟的容顏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注目于季玄嬰,似乎很平靜地道:“……玄嬰,你說什么?你再對為父說一遍。” 季玄嬰垂目肅立,卻并沒有就此依服的意思,潤而薄的嘴唇抿出了一道筆直又頑固的弧度,然后才輕聲道:“父親,我的意思是,我近期會與師劍子在一起,不會那么快就回萬劍山。”季青仙目色深沉:“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是,我意已決,就請父親聽?wèi){我自己去解決罷。”季玄嬰不卑不亢地說道,季青仙深深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突然就輕嘆一聲,說道:“玄嬰,你是我的兒子,你在想什么,為父又怎會不知道?依我看,你還是收起你那些心思,跟我回萬劍山才是正經(jīng)。” 季青仙說著,轉(zhuǎn)身看向師映川,傲梅也似的面容令人難以逼視,淡然道:“玄嬰這孩子一向脾氣就是這么古怪,這幾天想必給劍子添了不少麻煩?!睅熡炒涂蜌鈿獾卣f道:“季先生言重了?!奔拘氲碾p目微微有些茫然而低沉,他沉默了一瞬,忽然間就抬頭看向男子,語氣抑揚頓挫:“父親!請你不要擅自替我決定一些事情,讓我自己來處理,可以嗎?” 季青仙眉頭一凝,就在這一刻,他的氣息突然就變了,周身上下都籠罩出一層冷冽森然的劍氣,冷冷道:“玄嬰,我最不滿的就是你這種性子,莫非一定要讓我親自動手押你回去不成?” 季玄嬰雙拳緊握,似乎在壓抑著什么,然后他松開了拳頭,沒有出聲,只是微低著眼睛,靜靜地看著地面,就仿佛地上突然長出了一朵花來一樣,或者也可以說他是在用這種方式來表達(dá)自己的不滿,并且固執(zhí)己見,這樣一來,室內(nèi)的氣氛頓時就變得沉默而凝重起來。 季青仙面無表情地站在當(dāng)?shù)兀樕坪踉絹碓疥幊?,?xì)長的雙眉之間那顆紅印也依稀變成了暗紅色,昭示著他此刻的心情,空氣中就好象有一根無形的弦,并且越繃越緊,師映川站在這父子二人之外,只覺得自己實在多余而且處境尷尬,然而此時季玄嬰忽然打破了這種僵持,他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白皙的指尖拈住雪亮的刃,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將匕首放在了左手的手背上。 做完這一切之后,季玄嬰暫時就沒有動,只是他的目光里卻流露出幾分復(fù)雜的意味,他抬頭靜靜看著季青仙,目光微轉(zhuǎn),落在自己父親精致的臉上,眼眸里是濃重的固執(zhí)與堅持,季青仙眉心一跳,然后他雪白的臉上就似乎有了一絲嘲諷或者是別的什么,季玄嬰手中依舊捏著匕首,清逸漠然的面孔上沒有半點情緒,道:“父親,我已經(jīng)是一個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權(quán)依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既然如此,那么,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這件事,我會一直堅持自己的想法?!?/br> 季玄嬰說著,就將手里那把匕首的鋒刃緊貼在了手背的肌膚上,然后加力,準(zhǔn)備割開皮膚,師映川眼見此景,眼皮頓時猛地一跳,這種習(xí)俗他不是不知道的,割破手背,那就是表明自己一力堅持己見、無論何時也決不會動搖的決心! ☆、五十二、兄弟 “……你給我住手!”“季公子不可!”季青仙與師映川齊齊開口阻止,季玄嬰的手停住,目光漫漫,卻不出聲,季青仙緩緩審視著自己的兒子,然后冷聲怒斥道:“……玄嬰,你要胡鬧到什么時候!”季玄嬰聽了,卻跟沒有聽到一樣,捏著匕首的右手開始再次微微用力。 與此同時,一道劍氣破空激嘯而來,速度極快,眨眼間就已襲至,季玄嬰指尖一顫,那寒光閃閃的匕首便被劍氣擊碎,沒有傷到他的手背半點,季青仙衣袖一揮,右手五指呈爪狀,一抓而去,這雪白的手掌在剎那間就仿佛激風(fēng)驟雨一般,閃電般朝季玄嬰探出,五道氣流在一瞬間自他五指迸發(fā)出來,凝而不射,季玄嬰目光一聚,立刻身子向后飛退而避。 但季青仙怎會讓他輕松避過,就見五指輕輕一抖,竟是如影隨形,綿密的劍氣在他掌間縱橫交錯,強(qiáng)大的氣勢銳利如刀,鋒凜無比,朝著季玄嬰劈頭蓋臉地兜去,季玄嬰這時卻是再不避其鋒芒,反而氣勢陡然一增,毫無花俏地迎頭而上,只聽一聲空氣爆響,一道紫影倒著飛撞而出,撞開了窗欞,在木屑四濺中恰恰越窗出去,緊接著身畔風(fēng)起,一道暗紅身影隨之飛身疾射,緊隨其后,師映川見此情景,心中來不及多想,已無聲無息地跟著躍出窗戶。 那父子二人已裹在一片劍光中纏斗,轉(zhuǎn)眼間卻是來到了水面上,兩條人影乍分乍合,直打得風(fēng)嘯不已,劍氣掃過之處,將水面炸得水花不斷騰起,就在這時,師映川只覺一縷輕風(fēng)倏忽而來,定睛一看,卻是聞聲而至的寶相龍樹。 此時水上的動靜已經(jīng)驚動了許多人,只聽一聲嗡然劍嘯,突然間劍氣如瀑,磅礴的壓力好似海浪激涌而起,冷冽無比,劍嘯之聲不絕于耳,無數(shù)劍氣好似千絲萬線,瞬間仿佛包織成了一道綿密的劍氣大網(wǎng),下一刻,暗紅色的人影一閃一縱,再出現(xiàn)時,已負(fù)手立在一處建筑上,與此同時,另一道紫影有些踉蹌地飛退,最后定住身形,正好就在師映川所在之處,只見季玄嬰面上青綠之色一閃,隨即又恢復(fù)了正常,顯然是真氣受到震蕩,他反手一動,就將手里的劍插回鞘中,寶相龍樹見狀,微微愕然道:“二弟?”緊接著卻是看清楚了那朱衣人的樣貌,當(dāng)下一怔之余,眼中神色便有些許復(fù)雜,斂容一禮道:“……季叔叔?!?/br> 季青仙足下一縱,飄然而來,他看了一眼寶相龍樹,眼眸里的色澤很是平靜,然后又將目光移向季玄嬰,還未等說話,卻聽寶相龍樹說道:“……季叔叔,父親他對你一直很是想念,不知叔父何時回山海大獄一趟?” 季青仙聽他這么一說,黑眸微微流轉(zhuǎn),一雙鳳目之中波光漣漪不定,恍惚是含情的模樣,只是不知怎么,他的神情卻是淡漠非常,根本看不出任何或喜或怒的情緒,若是細(xì)細(xì)看去,更是會發(fā)現(xiàn)那目光中隱隱透出難以形容的決絕之色,只見他神情漠然地說道:“回去?我從前早已說過,不會再去見脫不花,你父親寶相脫不花如何,都與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 季青仙的聲音幽幽涼涼,好似冰玉相擊,雖然動聽,卻不但顯得淡漠,而且有著一絲令人聞之生寒的凜然之意,甚至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平靜得就像是在說著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guān)的事情,他說完,寶相龍樹看著男子,目光微微一縮,搖頭道:“季叔叔,父親他……” “他怎么樣,我不想聽,也沒有興趣聽。”季青仙打斷了寶相龍樹的話,一時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就不由得冷寂下來,他的語氣冷淡非常,在場之人無論是寶相龍樹還是季玄嬰甚至是與他第一次見面的師映川,都是心中微微一凜,只覺得季青仙的神態(tài)語氣都淡漠冷凝之極,好象根本沒有絲毫轉(zhuǎn)圜的余地。 此時因為方才的打斗,已經(jīng)引起了周圍許多雙眼睛的注意,季青仙目光一顧,卻不再看寶相龍樹,而是對季玄嬰道:“……玄嬰,你自己好自為之,趁早收起你那點心思,不要誤人誤己,否則日后只怕追悔莫及!”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每一個字都好象利劍一般,直透心扉,一雙鳳目寒光微閃,凌厲如電,話音方落,只見紅影一閃,整個人已消失不見,仔細(xì)看去,才見到一抹淡淡身影踏水而行,很快就遠(yuǎn)去了。 季玄嬰眼望季青仙消失無蹤,眼里卻是閃過淡淡的不平之意,不知道是不是情緒波動很大的緣故,還是方才真氣被震蕩所致,他的臉色顯得略微有些蒼白之態(tài),眉宇之間的神情亦是有幾許疲憊的痕跡,他回頭看了師映川一眼,忽然就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道:“我父親說的話,劍子都聽見了,看來我再隱瞞下去,也是無用。”他說罷,卻輕飄飄掠入房間:“……外面人多眼雜,劍子還是先進(jìn)來罷?!睅熡炒ㄐ闹幸彩呛?,聽了這話,就跟著進(jìn)去,寶相龍樹眉頭微皺,以他的心智,早已從中嗅出一絲不尋常的味道,當(dāng)下二話不說,身形一閃便緊隨而入。 室中燈光幽幽,季玄嬰見寶相龍樹也來到房內(nèi),卻好象是并不在意,而此刻顯得木訥冷硬的臉上也依然沒有什么鮮活的表情,只是用銀挖子剔著燈,將燭焰撥得越發(fā)明亮起來,室內(nèi)一時很是安靜,須臾,季玄嬰終于開口,聲音頗為輕淡,說道:“……劍子也許看出來了,我和大哥一向并不親近?!?/br> 季玄嬰說著,精致的眉毛略挑了挑,卻往寶相龍樹處看去,自己忽然輕嗤一聲,道:“這其中的緣由我也就不多說了,他們山海大獄里的那些事,呵……總之,我和我這個大哥關(guān)系并不怎么樣,所以無論是什么事情,我都想要勝過他一頭?!?/br> 寶相龍樹聽到這里,不禁皺眉道:“玄嬰,你的脾氣這么多年了,莫非就不能改一改?我知道父親他……但無論如何你都不要忘了,你也是寶相家的子弟!” “……寶相家的子弟?大公子難道忘了,我明明姓季?!奔拘氲挂膊皇悄贸鍪裁茨樕珌?,只是用冷淡的語氣說著,“寶相家的子弟……”這幾個字在他的唇齒間緩緩流動,一時間清逸豐秀的容顏已然冷漠如冰,那對明亮好看的眸子微瞇起來,想了想,卻是突然笑意輕露,對寶相龍樹道:“大哥,大公子,你沒有處在我的位置,又如何會知道我的心情?” 一語既罷,季玄嬰的面色倏然轉(zhuǎn)為嚴(yán)峻,他的相貌本就是柔中帶剛,此刻雙眉冷凝如劍,平添了幾分銳利:“你不知道,你自然不會知道。”這種情緒中仿佛有著一絲莫名的感染力,連跳動的燭火也好象忽地安靜了下來,季玄嬰臉上一貫略顯冷淡的表情收斂起來,卻又忽然面向師映川,臉上有了一點笑容,很平和的樣子,說道:“……他很喜歡你,但很顯然,你并不喜歡他,所以我想從他面前把你奪走,他求而不得的人,我也想要得到?!?/br> 寶相龍樹猛然抬起頭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他深知自己這個二弟的性情,若不是真的確有其事,又怎會說出來?季玄嬰?yún)s不等他有所反應(yīng),就繼續(xù)說道:“如果此事令劍子心生不滿,那么,我在此便向劍子賠禮了?!闭f罷,對著師映川深深一禮,然后微微抬眸,他的神情被刻意遮掩住了,看不出有太大的變化,唯有眼波輕輕顫動,平和如水:“……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總有向劍子求親的權(quán)力,不是么?” 室內(nèi)安靜得像是墳?zāi)挂话?,然而很快,一旁寶相龍樹突然仰首大笑,笑聲朗朗,卻又同時透出一股令人徹骨寒心的冷厲,他笑了片刻,直到笑聲越來越小乃至徹底沉寂了下去,這才緩聲說道:“玄嬰,我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對你性情的了解讓我從不懷疑這一點,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寶相龍樹的東西有很多都是你可以拿走的,但這其中決不包括他?!?/br> “寶相龍樹,你這話未免說得錯了?!奔拘腚p眉斜飛,忽然就給他整個人平添了幾分肅殺強(qiáng)硬之氣,與此同時,他的語氣中也明顯帶著幾分譏諷,不知道是不是要故意激怒寶相龍樹,或者是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什么叫‘你的東西’?他不是一件東西,而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人,更何況他也不是你的,他只屬于他自己,不是么?無論作出什么樣的決定,都是他師劍子的自由,這一點我干涉不了,而你也是一樣!” 說到這里,季玄嬰絲毫不懼兄長的態(tài)度,臉色更是端正許多,寶相龍樹雙眉之間已經(jīng)聚集起近乎實質(zhì)的陰冷之氣,令人一見之下,竟是隱隱覺得有些膽戰(zhàn)心驚,他的視線在季玄嬰臉上慢慢掃過,有尖銳的寒意涌到心頭,兩人之間相距不過數(shù)尺而已,但季玄嬰?yún)s不曾有絲毫的動容,只是在好看的眉宇間多添了幾縷堅冷的味道,淡然與寶相龍樹對視,此時外面有風(fēng)吹過,天氣變化,好象是要下雨,略涼的風(fēng)從被撞碎的窗戶里透入,就將室中的燭火滅去了一支,只剩下另一支還兀自燃著,那室中的光線也頓時黯淡了下去,火焰在風(fēng)中晃動搖擺,虛弱得就像是一個茍延殘喘的將死老人,周圍都被淡淡的昏暗所籠罩。 忽聽有人道:“……好了,我不想聽這些,也不想知道你們之間的恩怨,我只是想說明一件事,我對你們兩人之間的任何一個都沒有那種感覺,我有自己喜歡的人,她也很喜歡我?!?/br> 師映川沒有看那對兄弟,也沒有低頭避過誰的視線,他只是將目光看向窗外,神色淡淡地說出了方才那番話,寶相龍樹終于松開緊擰的眉頭,轉(zhuǎn)身注視著師映川,眸光微動,他想說點什么,可又有一種奇怪的感情仿佛潮水般涌來,讓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嘴唇微微翕動了幾下,季玄嬰?yún)s是面色如常,雖然真實的神情被刻意遮掩,但也能感覺得到他似乎對師映川的話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更沒有觸動。 房間里非常安靜,安靜得令人心里微微地沉,終于,寶相龍樹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笑,道:“映川,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說什么了,我相信有些事情不是永遠(yuǎn)都不會改變的,包括你此刻對那方梳碧的喜愛……我始終堅信這一點。”師映川聽了,袖中那雙穩(wěn)定如山的手輕輕動了一下,眉宇間就多出了幾分自信之色,忽然笑道:“寶相,這樣罷,我就與你打個賭:若是有朝一日我對梳碧的感情變了,那么就是我?guī)熡炒ㄝ斄?,到時候你的這些心思……我未必不可以考慮,至少會先考慮你,如何?” 他這番話當(dāng)真是有些沒頭沒腦,但寶相龍樹是何等聰明的人,微一轉(zhuǎn)念便明白了師映川的意思,頓時心中微苦,師映川這番話的深意昭然若揭,他知道,師映川看出他自始自終都沒有打算放手,以自己的性子,保不準(zhǔn)什么時候再難忍耐,只怕到時就會做出事來,師映川身為斷法宗侍劍宗子,無論身份修為自然都不懼什么,但方梳碧區(qū)區(qū)一個弱女子,卻是危險之極,師映川也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因此干脆借此機(jī)會以言辭相激相誘,與他打賭,既然剛才師映川已經(jīng)說了條件,那么他寶相龍樹自然也必須表態(tài)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