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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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出乎意料地竟然伴著笛聲唱起歌來,師映川與季玄嬰見狀,面面相覷,顯然十分意外,不過當師映川聽了幾句之后,便幾乎偷笑了起來,他沒有想到澹臺道齊這樣的人也會當著其他人的面唱這種情歌,更沒有想到這么一個聲音非常好聽的男人唱起歌來竟然五音不全,惹人發(fā)笑,好在他忍住沒笑,拿著短笛堅持著把曲子吹完,卻沒有看到騎馬走在最前面的澹臺道齊不知道為什么,卻已是淚如泉涌,只不過那些淚水在涌出眼眶的一剎那,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蒸發(fā)殆盡,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 七星海,蓬萊群島。 一處宏偉的宮苑周圍寂靜無聲,此時夕陽低垂,余暉將地上平整的青石都照成了淡淡的金紅色,一個身穿紫衣,頭戴金冠的青年正跪在青石地上,英俊的面孔有些蒼白,這就將他額間的那一抹緋紅襯得格外醒目。 殿中鋪著涂金磚,雕梁畫棟,斑斕絢麗,布置得富麗堂皇,卻又完全沒有流俗之氣,一個身穿琥珀色交領長袍的男子正站在一尊雙鶴大鼎前,長發(fā)披垂,一言不發(fā),鼎中燃著檀香,幽香纏綿,令人生出心平氣和之感,但男子卻是面無表情,眼神冷漠。 在這男子身后,有人身材挺拔,裹著一襲繡金黑袍,一只手搭在這披發(fā)的男子肩上,柔聲道:“阿青,你都跟我回蓬萊這么些日子了,莫非還不肯原諒我么。” 那男子轉(zhuǎn)過身來,眉心正中的一點殷紅將皮膚襯托得白皙無比,修眉鳳眼,唇若涂朱,然而眉梢眼角之間卻透著一抹凜冽的神采,令人見之不敢輕犯,除了季青仙之外,還有哪個?此時他眼中卻冷漠如冰,精致細長的雙眉微微蜷起,冷冷道:“……脫不花,你強行擄我到這里來,又封閉了我的內(nèi)力,將我軟禁在山海大獄,如此行徑,也配叫我原諒你?當真可笑!” 這黑袍男子自然就是當今閻羅獄主寶相脫不花,此時他聽了季青仙冰冷的譏誚,臉上卻沒有半分惱怒不快的神色,顯得脾氣極好,五指輕輕捏緊了季青仙的肩頭,嘆道:“你這性子總是如此……”說著,卻已摟住了對方的腰身,季青仙渾身一僵,他知道自己掙扎也是無用,便語氣硬邦邦地冷笑道:“你最好離我遠一些。”寶相脫不花卻好象沒聽見一樣,他湊近了季青仙,輕嗅著男子耳際鬢發(fā)上的香氣,眼中閃過一絲迷醉之色,道:“阿青,自從帶你回來之后,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一直都沒有碰過你,你可知道我忍得究竟有多么辛苦?我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你難道真的不肯可憐可憐我?我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碰過任何人了?!?/br> 男人的吐息一片熾熱,季青仙仿佛被燙到了一般,肌rou開始繃緊起來,他咬牙道:“我現(xiàn)在內(nèi)力被封,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無論你想怎么樣,我都抗拒不得,既然如此,你也不用這樣惺惺作態(tài)?!睂毾嗝摬换勓?,將身體緊貼住季青仙,牢牢把對方摟在懷里,輕嘆道:“阿青,別再跟我賭氣了,你再為我生一個孩子罷,讓我們重新開始,這一次,不會再有別人了,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 季青仙眼神微顫,他用力握拳,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受那人的蠱惑,半晌,他終于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心平氣和,說道:“先收起你的這些廢話罷,你若是真的對我心懷愧疚,那么就立刻放我離開蓬萊!我?guī)熥鹪瓉懋斈瓴]有像傳言中那樣隕落,如今既然師尊現(xiàn)身人前,我自然要去見他。” 前時搖光城之事傳遍天下,蓬萊這里當然也不例外,寶相脫不花聞言,眉頭一動,語氣依舊柔和,道:“抱歉,這個要求我不能答應……阿青,若是放了你,也許我今后就再也無法見到你了,我不能冒這個險?!奔厩嘞伤坪踉缇椭缹Ψ綍@么說,因此也不意外,只漠然道:“既然如此,我與你也無話可說?!彼D一頓,然后推開了寶相脫不花,轉(zhuǎn)身看向殿外方向,道:“龍樹已經(jīng)在外面跪了一天了,你不見他?” ☆、八十八、最難消受美人恩 寶相脫不花聽了,面上神色不動,皺眉道:“龍樹這孩子被你那小侄兒迷得神魂顛倒,先前為了對方去搖光城逗留那么久也就罷了,現(xiàn)在師映川被你師父帶走,龍樹這小子就趕回來求我發(fā)下閻羅令,派山海大獄弟子滿天下搜尋那二人的蹤跡,這不是瘋了是什么?” 寶相脫不花越說語氣越不善,冷笑道:“求我派人去搜尋一位宗師強者的行蹤,甚至還要出動秦廣堂三十六尊者,楚江堂七十二追魂使,我山海大獄弟子的性命莫非就這么不值錢不成!還是他以為這些人就像韭菜,割了一茬立刻就能重新長出新的?荒唐胡鬧!” 季青仙一雙漆黑的眼眸內(nèi)光暈流轉(zhuǎn),他垂目靜默了片刻,然后緩緩開口,略帶譏嘲地道:“……也許他是有些行事荒唐了,但相對而言,至少我更喜歡龍樹這孩子的性情,比起你來,他對自己心愛之人的感情要純粹得多,哪怕沖動莽撞了些,卻終究不失為一種真性情,比你不知道強上多少倍?!睂毾嗝摬换犃诉@完全沒有任何遮掩、直接得簡直叫人無法不難堪的話,幾乎當場被嗆住,他輕咳了一聲,一雙深海也似的眸子當中透露出幾分尷尬之色,有些訕訕地苦笑道:“阿青,莫非你真的就這樣嫌惡我么?!?/br> 季青仙聽了,便把眼睛向男子一看,清澈如水的目光從寶相脫不花身上掠過,與此同時,千般萬種思緒亦在心頭呼嘯而過,他漂亮的眼中便閃過了一抹莫名的光芒,對寶相脫不花的一意討好遷就都置若罔聞,只神色冷冷地道:“……嫌惡?我沒有嫌惡你,因為我和你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面對一個陌生人,我為什么要嫌惡?”說到這里,眉宇之間浮現(xiàn)出淡淡的戾氣,繼續(xù)寒聲道:“我?guī)熥鹑缃褚呀?jīng)現(xiàn)身,而我卻被你軟禁在這里,我季青仙自幼乃是師尊撫養(yǎng)長大,師尊對我恩重如山,然而我現(xiàn)在卻被你當成囚徒困在蓬萊,無法去見他一面,莫非你認為我對于這種事情,應該毫不介意才對?”季青仙如此說著,忽然間只覺得心中疲憊至極,寶相脫不花見狀,神色已經(jīng)漸漸變得莊重起來,他沉默了片刻,才輕嘆一聲,說道:“阿青,不要怨我,我也是不得已,若我放你離開,只怕就是生生世世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我寧可你現(xiàn)在恨我怨我,也決不會讓你從我身邊離開,除非……” 寶相脫不花頓一頓,沒有立刻說下去,季青仙原本沒有理他,不過此刻聽到這里,漆黑的眼中就有精芒一閃而過,心思千回百轉(zhuǎn),揚眉道:“除非什么?”說著,一雙漂亮的鳳目只筆直地望著寶相脫不花,似乎只要他一言不妥,在欺騙自己,就要當場翻臉。 寶相脫不花眼見愛侶神色急切,不由得低低一笑,他靠近了季青仙,伸臂將男子擁住,季青仙身體一僵,有心將其推開,但不知道為什么,終究沒有動,寶相脫不花一只手輕輕撫上了季青仙的臉頰,那種細膩光滑的觸感幾乎令他當場舒服得輕吟出聲,他的手向下滑去,來到對方的脖子上,慢慢地又來到肩頭、后背,順著身體的曲線柔和地滑過,其實這樣隔著衣裳,手掌并不能與男子的身體表面有著最直接的接觸,但季青仙卻感覺到了這些動作當中所包含著的nongnong曖昧,如同引誘一般,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散發(fā)出渴望與沖動之意,給季青仙的感受就仿佛是一條蛇正沿著自己的整個身體緩緩游走,令他只想逃開。 這時寶相脫不花已經(jīng)將季青仙親昵地擁緊,他微微瞇著雙眼,湊近了男子白皙的面孔,鼻尖蹭著對方的皮膚,陶醉一般地深深嗅著屬于季青仙的味道,他的唇也若有若無地不時輕觸一下那細膩的皮膚,口中輕喃道:“……我不是不能放你離開蓬萊,也可以恢復你的內(nèi)力,但這一切都是有一個前提的,除非……你為我再生一個孩子?!?/br> 感覺到懷中的身軀瞬間僵硬起來,寶相脫不花不由得輕輕撫摩著對方的肩頭,意似安撫,道:“你的性子我太清楚了,一旦你脫身,只怕這輩子都不會再見我,所以除非你給我再生個一兒半女,否則我絕對沒有辦法放心……只要有了孩子在我身邊,那么即使你暫時離開,我也不怕你不回來,因為我相信你一定舍不得扔下自己尚在襁褓,還需要父親照顧的親生骨rou?!?/br> “……卑鄙!”季青仙聞言神色驟冷,從牙縫中用力擠出這兩個字,那原本冰封一般的容顏也似乎有了些許波動,寶相脫不花聽了,卻微笑起來,須臾,他終于輕輕一嘆,攬緊了季青仙的腰,道:“卑鄙?阿青你知道的,我寶相脫不花向來就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所以,只要是能夠讓你永遠不離開我,即使卑鄙一些又如何?”季青仙只是漠然望著男人,一雙冰寒的鳳目中流露出絲絲古怪的意味,然后他別過臉去,冷冷道:“……你休想?!?/br> 寶相脫不花長嘆而笑,道:“如果你一定不愿意的話,我也不想逼你?!奔厩嘞蓻]有接話,只是透過殿門向外面看去,這時夕陽已落,淡淡光線掩映在最后,化為一絲悵惘的金紅色,良久,季青仙沉聲道:“讓龍樹他進來罷?!睂毾嗝摬换▍s看著男子,道:“其實那師小子不會有事,劍圣自矜身份,怎會當真為難一個小輩,無非是以此逼藏無真現(xiàn)身罷了,龍樹這只是關(guān)心則亂,我之所以不答應幫他,旁的倒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我不想攪和到斷法宗與萬劍山之間?!奔厩嘞缮裆?,一雙清目沉著而冷凝,說道:“……你自然不會關(guān)心,但你不要忘了,你嘴里的‘小子’對于龍樹和玄嬰來說,卻是相當特殊的一個人。”說罷,推開了寶相脫不花,自己轉(zhuǎn)身向殿后走去,寶相脫不花見狀,并沒有跟上去,只是負手沉思。 夕陽已經(jīng)下沉,寶相龍樹跪在地上,被太陽曬了一天的平整青石地面熱乎乎的,溫度從腿上一直傳遞到全身,他已經(jīng)在這里跪了很久,但里面的人卻并不想見他。 這時突然一個中年人匆匆由遠及近,來到青年面前,輕聲道:“……大公子,主上傳召?!睂毾帻垬涿腿惶痤^,立刻就站起身來,他甚至顧不得拍打一下衣衫上沾著的塵土,便直接向不遠處的大殿門口快步走去,一時進到殿中,只見青色的帷幕后走出一個身著黑袍,頭戴金冠的男子,雖然只是慢步而行,但行動之間卻有龍行虎步之姿,比起年輕的寶相龍樹,更有一分成熟的梟重沉凝氣勢,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凜然之意。 寶相脫不花邁步而出,他此刻的神色已經(jīng)由面對季青仙時的柔和轉(zhuǎn)變成了嚴肅,一雙與寶相龍樹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里冷靜得如同冰川也似,幾乎找不到任何波瀾,他神色自若地走到了上首的一張椅子前坐下,這才看向?qū)毾帻垬洌瑓s并不開口,寶相龍樹上前一步,神色急切道:“父親,莫非你已經(jīng)答應……”剛說了一半,寶相脫不花卻忽然沒來由地一聲冷哼,打斷了兒子的話,他淡淡地瞥了寶相龍樹一眼,語氣淡漠而平緩,顯然心中早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道:“……沒出息的東西!為了一個小毛孩子,也值得你如此?” 自從親眼看到師映川被澹臺道齊劫走,寶相龍樹的心中就好似滾油煎炸著一般,到現(xiàn)在早已轉(zhuǎn)化成一腔熊熊之火,此刻在他心中,再沒有比救出師映川還重要的事情,因此聽了父親的冷言冷語,縱然他一向?qū)毾嗝摬换ê苁蔷磹郏珓x那間還是怒氣一涌,硬邦邦地道:“他不是什么小毛孩子,那是兒子決定相伴一生之人,前時我無力護他周全,但至少現(xiàn)在我要救他出來!”話音未落,寶相脫不花已是目光一冷,頓時周圍的溫度急遽下降,幾乎達到滴水成冰的地步,令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zhàn),生出一絲徹骨的寒意,男人冷冽得如同利劍一般的目光在青年臉上來回刮著,冷冷道:“……這就是你對我說話的態(tài)度?” 雖然是問句,語調(diào)也平平無奇,但一股戾氣已經(jīng)從寶相脫不花身上緩緩散發(fā)出來,將殿中的一切都裹挾其中,寶相脫不花眼中沒有半分多余的情感存在,目光一掃,比利劍還要犀利,在這句話里,寶相龍樹聽出了一股不容抵抗的強硬和威嚴,但他還是咬牙道:“父親,我早就已經(jīng)說過了,映川他對我來講,至關(guān)重要……我求你發(fā)下閻羅令,命人即刻前去搜尋澹臺道齊的下落,若映川當真出了任何差錯,那我一生都不會再覺得快活!而且,不但是我,二弟他也……” “胡言亂語!”寶相脫不花低喝一聲,打斷了寶相龍樹的話,殿內(nèi)的氣氛也隨之陡然僵固凝滯,寶相脫不花一拂衣袖,冷笑道:“澹臺道齊身為宗師強者,為了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你莫非就要我山海大獄的兒郎前去白白送死不成?那是斷法宗的人,他們宗門自然會去解決這件事,那師映川有師父、師祖,此事他們自可處理,與我山海大獄何干?更何況我不想攪和到斷法宗與萬劍山之間,又豈會自找麻煩,白白攪在這灘渾水里面!” 話音方落,幾乎就是在寶相脫不花剛剛說完的剎那,寶相龍樹突然低聲嘶喊道:“……父親!”那語氣之中充滿了無盡的懇求之意,隨即只見寶相龍樹‘撲通’一聲重重跪了下去,用力磕了一個頭,寶相脫不花見狀,瞳孔微微一縮,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這個兒子是多么驕傲,縱然是千刀萬剮,也不肯對人放低身段,哪怕就是在他這個父親面前,也一向是個很驕傲的孩子,然而此刻為了一個少年,卻如此卑微地低下了頭,懇求著自己能夠施以援手! 寶相脫不花突然間怒從中來,他乃是一個梟雄人物,向來心狠手辣,而寶相龍樹身為他的長子,也繼承了他的這些特質(zhì),可是如今自己那個優(yōu)秀驕傲的兒子卻不見了,變得如此兒女情長起來,這令寶相脫不花難免生出恨其不爭之感,這種感覺令他很不高興,按照他的性子,當下?lián)P手就要向青年打去,似乎想要把兒子打醒,恰在這時,寶相龍樹正好抬起頭來,父子兩人四目相對,寶相脫不花心中猛地一顫,那掌勢就硬生生地停住了,沒有立刻打下去,只因?qū)毾帻垬浯丝痰难凵駥嵲谑翘^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在哪里見過,那眼底深處的決絕之色,令他只覺心頭一震。 兩人就這樣對峙著,寶相脫不花的目光定定落在青年與自己相似的面孔上,寶相龍樹的神色滿是焦急和擔憂,然而那緊抿的薄唇,堅毅的眉宇,頑固的神態(tài)卻統(tǒng)統(tǒng)都是那么熟悉,令寶相脫不花猛地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透過青年看到了一個記憶中熟悉而又久遠的身影,然后就在下一刻,寶相脫不花心中突然一片雪亮通透,他終于明白寶相龍樹此刻的樣子究竟像誰了,像寶相龍樹的生母、他寶相脫不花的妻子紀翩翩!他似乎還能夠記起那個女子眼淚滾滾濺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覺,恍惚間還沒有忘記那眼淚的溫度,這母子兩人都是那樣的倔強,那樣明知事不可行卻還是不肯輕易放棄,當年的紀翩翩,曾經(jīng)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啊! 想到此處,寶相脫不花一時間只覺得思緒萬端,心中泛起一絲痛楚,這一掌卻是無論如何都打不下去,一念及此,整個人的氣勢也為之一滯,方才還料峭凜冽的威勢,此刻卻xiele下來,半晌,寶相脫不花忽然起身向殿后而去,道:“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果不其然……”寶相龍樹膝行幾步,急切道:“父親……”寶相脫不花頭也不回,淡淡道:“我會發(fā)下閻羅令,命人搜尋那二人的蹤跡,楚江堂七十二追魂使也可以出動一半,至于其他的,你不必再求?!?/br> …… 卻說澹臺道齊、師映川以及季玄嬰三人一路走來,遇到城鎮(zhèn)便停下投宿,有時若在野外無人煙之處,也自有師映川打理食宿等事,把打來的獵物烤好或者干脆煮上一鍋rou湯,再添一些摘來的野菜,飯后再配些新鮮清甜的野果,也就對付了一餐,把澹臺道齊與季玄嬰兩人伺候得舒舒坦坦,而休息的時候則一起聊聊天,當然,也不忘每日打坐調(diào)息。 這一日三人走在一片山林中之際,太陽已經(jīng)漸漸落山,這里周圍沒有人煙,自然找不到可以投宿的地方,看來晚上又要露宿野外了。 三人騎馬又走了一時,來到一條河邊,把馬放開讓其吃草飲水,師映川二話不說,扭頭就鉆進了林子里,大約一頓飯的工夫之后,就滿載而歸。 師映川肩上抗著一頭獐子,手里還提著一只肥肥的野雞,腳步匆匆地向遠處的小河走去,待走得近了,卻看見河邊有人正蹲在那里,用雙手掬水洗著臉,袖子略微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一頭如墨青絲披散在身后,此情此景,如同畫卷一般,正是季玄嬰。 季玄嬰三下兩下就洗好了臉,然后就站了起來,可能是因為顧及到腹中胎兒的緣故,他并不敢立刻就站起來,而是穩(wěn)當?shù)鼐従徠鹕?,一面用纏在腕上的發(fā)帶將頭發(fā)束起,這樣的動作若是由女子做來,自然是十分嫵媚動人,但此刻季玄嬰如此行事,落在看到的人眼中,卻讓人有一種別樣的颯爽清新之感,令觀者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驚艷,這時天邊最后一抹霞光照在清澈的小河上,反射得季玄嬰白皙的面頰也仿佛被涂上了一層淡淡的胭脂,在這一刻,哪怕師映川一向見過的絕世美人不在少數(shù),自身也并非好色之徒,卻也依舊有一瞬間心神悸?lián)u。 不過師映川畢竟不是那些沒有見過世面的普通少年,因此幾乎是轉(zhuǎn)瞬之間就已經(jīng)回過神來,心中暗叫一聲慚愧,整個人的眼神便已恢復了清明,卻不防剛才的一幕已被一旁的澹臺道齊看了滿眼,男子唇紅如血,望了師映川一眼,有些意味深長地淡淡道:“……知好色而慕少艾。小小年紀,當真是人小鬼大?!睅熡炒犃诉@話,有羞愧的神色在眼底一閃而逝,有心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卻發(fā)現(xiàn)語言在這個時候是很蒼白無力的,況且他面對的是一位絕對惹不得的人物,在澹臺道齊這樣的人面前,老老實實地做一個乖孩子,才是最聰明的選擇,于是只得閉上了嘴,裝作沒有聽見,忙著去搭鍋壘灶,收拾晚飯去了。 師映川低頭忙碌著,內(nèi)心深處卻是一片忐忑煩躁,只因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這一路走來,對季玄嬰的感覺越來越不尋常,他并不喜好男風,可是如今卻并不排斥與季玄嬰之間的接觸,這究竟僅僅是因為季玄嬰為自己懷了孩子的緣故,還是感動于對方不遠千里而來尋找自己?又或者…… 思及至此,師映川趕緊打住,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他手腳麻利地把自己打來的獵物剝洗干凈,又收集了一些柴禾,便開始生火做飯。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風中也飄出了食物的香味,等到晚飯燒好,師映川便招呼澹臺道齊與季玄嬰兩人過來吃飯,一時吃罷,師映川收拾了一下,又去河邊把水囊里裝滿了清水,這時,最后一抹夕陽的微弱光芒也已沉沒在山后,天地之間徹底暗淡了下來。 此時乃是酷暑之際,天氣很熱,一天下來總要洗個澡才舒服,這里的小河是現(xiàn)成的,河水也因為被太陽曬了一天的緣故而并不覺得涼,溫度很是適宜,于是三人便下水沐浴,洗去一天的風塵。 這三人都是男子,彼此之間自然也就沒有什么不方便的說法,一時各自脫去衣衫,紛紛下水,此時淡白的月亮已經(jīng)可以看見輪廓,師映川眼見季玄嬰褪去衣物,赤身跨入河中,那腹部似乎并沒有什么隆起,只看見一片鮮艷的紋路仿佛紅花一般盛開在肚子上,有一種異樣的美。 身后不遠處水聲不止,是季玄嬰在撩水凈身,這時月光已經(jīng)漸漸清晰起來,師映川腦子里亂了那么一瞬,心下嘆息一聲,開始自顧自地洗澡。 月光在水面上泛起淡淡的銀波,從后面看去,少年的肩背還有些單薄,不過也已經(jīng)初步具備了向青年人過渡的雛形,季玄嬰動作不緊不慢地洗著澡,對于師映川,他現(xiàn)在的感覺有些微妙,也有些模糊,說不清楚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并不排斥這種感覺。 很快,季玄嬰洗完了澡,上岸穿了衣服,坐在岸邊的草地上簡單梳理著濕漉漉的頭發(fā),不大一會兒,師映川也上了岸,他穿了衣褲坐在季玄嬰身旁,道:“水不涼?我怕對你有影響?!奔拘肟戳怂谎郏幻鎸㈩^發(fā)挽起,一舉一動仿佛帶著天然風姿,道:“……溫度很合適,沒有什么問題。”說著,已經(jīng)扎好了一個常見的男子發(fā)髻,雖然簡單,卻另有一番別致的感覺,此時月光如水,將青年的面容籠罩在淡淡的清輝之中,將那張原本就清寰的臉襯托得越發(fā)出塵絕俗,干凈異常,師映川抱膝而坐,扭頭看去,只見季玄嬰長眉微蹙,好象在想著什么事情,面上神色以一種微小的幅度變化著,他自然不知道對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便問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季玄嬰聽了這還明顯帶著青澀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若是其他人,一般都會掩飾自己的心情,不愿對別人和盤托出,更不愿給別人見到自己內(nèi)心真實的模樣,然而季玄嬰?yún)s是不同,他一向直來直去,尤其是對于師映川,并不會刻意回避什么,完全沒有束縛,因此這時聽見師映川問起,便微微側(cè)首凝目去瞧,準備回答,卻不經(jīng)意間與少年目光相對,頓時只覺心中有些古怪的親近之意,腦海中有許多片段飛快地閃過,都是師映川對自己的細心照顧,他頓一頓,便平靜地道:“沒有,我只是在想,你這個人確實很不錯,我很喜歡……是的,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旁人所說的情意,但我想,我應該是很喜歡你了,或許,對你已經(jīng)有情。” 這話一說出來,師映川聞言立刻一驚,正欲說些什么,卻看見一絲迷茫之色在季玄嬰的眼中流轉(zhuǎn),那白皙的面孔上更是有著無聲的坦然神情,師映川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更不是不解風情,此刻心中一顫,突然就毫無理由地相信季玄嬰對自己說的話絲毫沒有作假,一時間想起那日青年一人一馬千里尋來,心中一片明悟,若非是心中完全沒有牽系,又如何能夠做到這般地步?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一幕幕回憶也同時浮現(xiàn)在眼前,于是突然之間,師映川心中無盡思緒紛雜,竟是再也撇不開,避不了,他張口欲言,然而心中百轉(zhuǎn)千回,竟是一時間無話可說。 ☆、八十九、多情總被無情惱 師映川心中百轉(zhuǎn)千回,一時間卻是張口結(jié)舌地說不出話來,季玄嬰看到他臉漲得微紅,眼神下意識飄忽的模樣,忽然就覺得有點兒可愛,這時他就坐在師映川身旁,一時間清風拂面,帶來了濕漉漉的水氣,師映川穿的是一件普通的寬松袍子,烏黑的發(fā)髻挽在頭頂,別著一支簪子,打扮得倒有點像個小道士,季玄嬰看著自己這個小堂弟,或者說是小男人,就覺得好象讓自己看得很是順眼,此刻師映川有些避著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低著眼睛看地上的草,并不白皙的側(cè)臉在月光下顯得輪廓很是精致,雖然樣子只是清秀一些,卻已經(jīng)有了幾分好看的意思,憑著季玄嬰的眼力,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少年耳朵和臉頰上的絨毛,那是細細軟軟的,就好象初生幼獸才會有的那種稚嫩之極的絨毛。 季玄嬰心中忽然就有很奇怪的感覺從某個地方悄悄爬出來,仿佛流年暗換,他看著正低頭呆呆盯著地面的師映川,覺得此刻少年的樣子很討人喜歡,于是他就很自然地伸出了手,手指碰到了師映川的臉,師映川被那種皮膚之間的溫熱接觸弄得一愣,下意識地扭過了頭,愕然看著季玄嬰,季玄嬰?yún)s覺得少年的皮膚很是光滑細膩,摸起來極是舒服,他本能地用手一勾,就抬起了師映川的下巴,那里的線條很是柔美,肌膚細膩光潔得就像是剛剝了殼的雞蛋,簡直要把季玄嬰的手指吸住了,這時師映川仿佛是被青年這種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舉動弄得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做出什么反應,月光下只聽見他的呼吸有些滯,有些不自覺地壓抑,睫毛情不自禁地輕輕顫動著,季玄嬰借著銀色的月光,很清楚地看到了師映川兩頰微微浮現(xiàn)出了極淡的紅暈,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無措,又或者只是本能的反應。 這一剎那,季玄嬰若有所覺,他輕捏著師映川下巴的手指理所當然地動了動,撫上了對方的嘴唇,這原本應該是一個很輕佻的動作,但季玄嬰此時這樣做,卻讓人覺得很正常,就好象他天生就該這樣做,白皙的手指在少年柔軟得有些不可思議的嘴唇上輕微摩擦,這種觸覺令兩人都忍不住微微一顫,師映川的呼吸突然有點失措,在心潮一片亂波之下,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阻止青年,壯著膽子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但季玄嬰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動也不動,只是帶了點兒認真地說道:“……你不喜歡這樣?” 師映川囁嚅道:“不……你……”他嘴里結(jié)結(jié)巴巴的,而那只握住季玄嬰腕子的手也不自覺地加大了力道,把青年的皮膚甚至都捏出了淡淡的粉痕,顯然是心情非常緊張,不過季玄嬰對此并沒有表示,只是極輕微地動了動眉頭,此刻師映川心如亂麻,他看著月光下飄然若仙的季玄嬰,那白皙的眉心處醒目地浮現(xiàn)著一顆殷紅的印記,竟然讓他止不住地有一股想要伸手去摸的沖動。 師映川忽然恨不得狠狠甩自己幾個大嘴巴,他早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雖然自己在平時接人待物的時候很有些本事,但是當面對著感情問題的時候,自己卻往往蔫了起來,幾乎找不到往日里的千伶百俐了,變得很被動,他有些呆呆地望著面前的季玄嬰,望著這個漂亮潔凈得讓人心臟也怦怦急跳的年輕人,恍惚中,卻看見這張好看的面孔忽然微微一松,原本如同平靜湖面的清冷臉龐上再也找不到絲毫的矜高與漠然,變得只有淡淡的笑意以及令人窒息的美,然后伴隨著輕軟的呼吸拂面,這張臉似乎被放大,只因為它開始向這邊靠得越來越近。 師映川猛地心中一凜,忽然就想起了什么事,什么人,一剎那間亂糟糟的腦子一下子迸出了幾分清明,當即便是一身冷汗冒了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師映川的右手一把按住了季玄嬰的肩,成功地將青年靠過來的身體及時阻住,而這時兩人之間已經(jīng)是近在咫尺,季玄嬰形狀優(yōu)美的嘴唇距離師映川的唇只有寸許,面對此情此景,師映川期期艾艾地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有些聲音微啞地道:“……你干什么?” 這句話完全不像是質(zhì)問,倒更像是試圖將自己從尷尬境地里解救出來的一句必要的掩飾,但季玄嬰顯然對自己的行為沒有覺得絲毫不妥,他眼神清澈得近乎無辜,讓師映川簡直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就好象剛才要耍流氓占便宜的人是自己一樣,這時季玄嬰重新坐直了身子,語氣平淡自然地就好象自己做了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說道:“……我并沒有要做什么,只不過剛才看著你,忽然就很想親你一下,所以我就這么做了?!?/br> 師映川突然就有些風中凌亂,他扯了扯自己的頭發(fā),有氣無力地苦笑道:“拜托,你要不要說得這么理所當然啊……”季玄嬰看著他的樣子,忽然就露出了笑容,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師映川嚇了一跳:“那么,現(xiàn)在可以繼續(xù)么?” “不行,這個可不行……”師映川忙不迭地拒絕,好在季玄嬰倒也無意為難他,因此也沒有繼續(xù)這個讓人尷尬的要求,隨口便轉(zhuǎn)到了別處:“……剛才嚇到你了?” “呃,確實有一點兒。”師映川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抬頭看著天空,無奈感嘆道:“為什么我忽然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好象一個被人輕薄了的良家婦女?”季玄嬰繃不住,被這充滿了自嘲之意的話逗得笑了起來,他的目光落到師映川身上,卻只是一掠而過,然后便仰首和師映川一樣望著布滿星星的天空,說道:“我在白虹宮的時候接到了我?guī)煾傅男牛f是我父親跟我爹回了蓬萊……” 師映川有些驚訝,不過又笑了,道:“那樣不是很好嗎,他們既然和好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奔拘氲溃骸安?,事實上我根本不相信父親是心甘情愿跟他回蓬萊的,父親的性格我很清楚,即使其他人都認為他們是和好了,但我卻知道他不會這么輕易原諒那個人,所以我猜測,父親應該是被脅迫的,總之不會是他自己情愿離開萬劍山。” 師映川微微驚訝,轉(zhuǎn)臉看向?qū)Ψ剑溃骸安粫T?”季玄嬰眉毛略凝,說道:“原本我接到師父的信之后,就打算動身去蓬萊找我父親,不過后來搖光城的消息傳來,我就暫時顧不得去蓬萊那邊,還是先來找?guī)熥婧湍悖却耸逻^后,我準備再出海去山海大獄?!睅熡炒⒖虅褡璧溃骸安恍校悻F(xiàn)在的身體狀況可不適合出海,再說了,若是再過一段時間,你這肚子也就該大起來了,到時候說什么我也不會讓你到處亂走的,不管有什么事,還是等孩子生出來了再說,而且大伯就算真的是被你爹用什么手段才帶回去的,但畢竟他們是夫妻,你爹總不可能做出對大伯有害的事情,既然這樣,你又有什么可擔心的?早去晚去其實都一樣?!?/br> 季玄嬰聽了這番話,沉吟不語,師映川便寬慰他,說道:“其實你也不必總往不好的地方去想,也許大伯和你爹這次回去之后,對他們兩人來說還是一個契機呢?說不定他們就能冰釋前嫌,就此和好了,這樣的話,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季玄嬰淡淡看了師映川一眼,唇角忽然就顯露出一個很明顯的表情,那是一抹微笑,說道:“也許罷。說實話,你其實很會安慰別人,倒不像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彼f起話來咬文嚼字都極為清晰,聽起來就像是珍珠一粒一粒掉在冰上,很是好聽,師映川心想我都三十多歲了,只不過現(xiàn)在是披了一層嫩皮而已,心里這么想,嘴上卻笑道:“我也不算小了,這不,都快當?shù)?。”季玄嬰聞言,看了看自己沒有什么變化的腹部,道:“我覺得你似乎很喜歡小孩子?!睅熡炒ㄐΦ溃骸耙膊凰闶橇T,我并不是很喜歡小孩,不過自己的孩子自然就另當別論了……也不知道這是個兒子還是小丫頭?”季玄嬰道:“你希望是個男孩?”師映川摸了摸鼻子,不以為然地道:“男孩女孩都一樣,反正都是自己的孩子,都一樣寶貝?!?/br> 兩人說了一陣話,倒是沖淡了先前的曖昧與尷尬,不過季玄嬰懷孕之后比較容易疲倦犯困,聊了一會兒天就有些困了,便找了一塊干凈地方休息,師映川幫他安頓好,自己就走進林子里找個地方小解,一時方便完,去河邊洗了手,卻不防眼前突然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了一雙腳,鞋上的精致麒麟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師映川愣了一下,心中腹誹這人怎么總是神出鬼沒的?心里想著,抬頭卻直接對上了一雙幽黑的眼睛,澹臺道齊一身衣裳穿得整整齊齊,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從水里上的岸,他將手伸了過來,道:“……把你的劍給我?!?/br> 澹臺道齊的聲音很好聽,只是聽起來卻沒有什么情緒起伏,師映川沒有猶豫,老老實實地把腰間的別花春水解了下來,雙手遞給對方,澹臺道齊拿了劍,□看了看,忽然說道:“是把好劍……我倒是已經(jīng)很久沒有用過劍了。” 師映川看著男人在月光下顯得平和了許多的面孔,道:“前輩的那把鶴鳴崩音我見過,可惜已經(jīng)斷了,我?guī)熥鎸⑺c那柄和光同塵放在一起,花費了許多工夫才制成了子母劍,我就曾經(jīng)在我?guī)煾改抢镆娺^?!?/br> 澹臺道齊的手忽然僵住了,他原本正在撫摩著手上的寶劍,此刻這樣一疏忽,頓時手指就被鋒利的劍刃割破,鮮血立刻涌了出來,不過澹臺道齊卻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疼痛一樣,只雙眼看向師映川,臉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用陰晴不定來形容,一字一句地道:“……果真?” 師映川被他的眼神所懾,不覺縮了縮腦袋,嘟囔道:“我騙你干什么。”澹臺道齊置若罔聞,似乎已經(jīng)陷入了沉思,他抬頭看群星閃耀的天空,仿佛沉醉于星河之中,師映川眼見如此,倒也不敢出聲打擾,對于這位師祖從前的情人,一位實力恐怖的大宗師,他即使平時嘴上偶爾花花幾句,但事實上也是敬畏有加,而且雖然因為藏無真、季青仙、季玄嬰這些人的緣故,他與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之間有些親近的關(guān)系,但師映川心里也并沒有覺得自己有多安全,畢竟澹臺道齊這個人的脾氣實在有點難以把握,因此師映川一向不敢在對方面前有所放肆。 月光如水,這時澹臺道齊眼望明月,眼中一線微光明滅不定,英俊的面容上顯出復雜的表情,又有睥睨之姿,再也不見往常的陰戾之色,此時此刻,他負手而立,不知道為什么,那壓抑了許多年的情感就在這一刻傾瀉而出,如同洪流一般,席卷了他周圍的一切,他乃是武道宗師,心神波動之間已經(jīng)能夠?qū)λ嗽斐缮衩氐挠绊?,在他身旁的師映川縱然自幼習武,將一顆心打磨得十分穩(wěn)固,但眼下卻仍是受到了莫名感染,如同春風化雨,落入心田,頓時心中只覺得有無限蒼涼之意,此時他仿佛能夠身臨其境地感受到身旁男子的心情,那是細密綿柔的惆悵,也是追憶。 也不知過了多久,澹臺道齊眼神微動,似乎終于從某種情感的滾滾浪潮之中脫離出來,他略略垂目,將剛才不知不覺間宣泄出來的情緒盡皆收斂起來,他緩緩將雙手抄在袖內(nèi),望著那濃密黑暗的夜晚,一時間忽然就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想要對人將一些話傾訴出來。 于是他就這樣做了,而身邊的師映川,就是最合適的聽眾。 “……我自幼天資過人,后來被我?guī)熥鹂粗校萑肴f劍山。”澹臺道齊沒有低頭看師映川的臉,目光只是望著深沉的夜色深處,心頭有一陣莫名的輕松,師映川不知道他要說什么,因此只是抱膝坐在草地上,充當一個安靜的聽眾,澹臺道齊聲音微沙,繼續(xù)說道:“我比周圍的師門弟子都要優(yōu)秀,我十五歲那年,被師尊認為已經(jīng)有資格進入劍冢,開始進一步的修行,曾經(jīng)我真的以為自己這一生就是與劍為伴,劍就是我的情人,兒女,朋友?!?/br> “直到有一天,我遇見藏無真?!?/br> 此刻月色凄冷,澹臺道齊癡癡看著黑色的天穹,就好象是在看著遠處不知什么地方,說道:“我這一生都是驕傲的,總是追求完美,無論是儀表談吐,還是為人處事,更不必說修行,這一切的一切我都力求自己達到完美,我的道心澄凈無塵,直到藏無真出現(xiàn)。” 澹臺道齊的眼睛在此刻沒有怨恨,也沒有仇憤,只有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愛意,那是一生都難以忘懷的溫暖,靜靜滋潤著胸腔里那顆被反復折磨了太久太久的心,他笑了笑,無比輕松的樣子:“他是一個比我還要驕傲,還要完美的人,他顯露出來的強大往往令人心生敬畏,但這些人不會知道,他在睡覺的時候神情若赤子,比孩童還要天真無瑕;他痛快喝醉的時候喜歡大聲背詩,開心得前仰后合,憨態(tài)可掬;他討厭喝藥,每次喝上一碗總需我千哄萬哄,還必須在喝完之后吃上一大把蜜餞;尤其是他在讀書的時候……” 澹臺道齊絮絮說著,不知怎么,雖然回憶起了往事,但他的內(nèi)心深處卻沒有那么甜蜜,也并非仇恨,而是悵然若失,直到很久以后,感覺到心情已經(jīng)恢復了古井無波,澹臺道齊忽然間就對自己有些厭倦,他自嘲地淡淡道:“原來我真的是已經(jīng)老了,只有行將就木的老家伙才會經(jīng)?;貞浺郧暗氖虑??!睅熡炒Φ溃骸澳蓻]老,這樣子和年輕人哪有什么差別?更別說一旦進入宗師之境,往往壽命就會延長許多……” 澹臺道齊見少年一副認真的表情,禁不住低聲笑了起來,自己此刻這樣的兒女情長之態(tài),究竟有多少年沒有在其他人面前流露出來了?然而如此一笑之后,卻又有無盡的思念涌上心頭,作為曾經(jīng)相處多年的情侶,他對藏無真天然就有一種感應,那是冥冥之中的直覺,雖然他不清楚藏無真現(xiàn)在究竟是在哪里,但他能夠感覺得到,對方一定正在通往向自己靠近的路上,而他也相信,藏無真同樣也具有這種直覺。 夜色漸濃,師映川也有些倦了,他走向季玄嬰坐著的地方,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倚樹而眠,顯然是已經(jīng)睡得熟了,師映川見狀,躡手躡腳地走近,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吵到季玄嬰,只是脫下了身上的外衣,給對方蓋在身上,然后在旁邊盤膝坐下,開始運功調(diào)息,一時間只聽見身旁季玄嬰均勻輕淺的呼吸聲,伴和著草叢中的蟲鳴,仿佛陷入了一片無邊的寂靜。 此時遠隔不知多少路程之外,一人一馬正在林中趕路,男子青衣如松,神情平靜,他座下的馬兒顯然有些乏了,走路的時候步子緩慢,男子似乎并不在意的樣子,也不鞭促,只任這馬在林中走著,天上月光星光燦爛,并不存在視物不清的因素。 不知走了多久,漸漸的,白馬已經(jīng)快走出了這片樹林,然而就在這時,馬背上的男子卻突然間生出一絲感應,他微微凝目,一手拉緊了韁繩,讓馬停了下來,以他宗師級的修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此處有人正在靠近,男子眼神微動,看那樣子,似乎感覺到了來者的身份,與此同時,只聽一個聲音道:“……真郎,多年不見,可是無恙么?” 人未至,聲已聞,這聲音清脆低柔,極是好聽,只聽著這一把好嗓子,就能讓人立刻在腦海里憑空想象出一個容貌姣好的美麗女子,不過這聲線卻淡淡輕恬,沒有過多的柔軟,反而帶著一絲隱約的剛強,聽上去就覺得此人不會是一名纖纖弱質(zhì)的柔弱女子。 與這聲音幾乎同時而來的還有那一陣香風,像是清甜的花香,此時夜風徐徐,蟲鳴唧唧,只見月光下先是兩道長長的雪白飄帶隨風輕擺如柳,是女性臂上纏著的披帛,就好似兩道會自主流動的水波,柔美飄逸無比,緊接著,有人飄然而至,仿佛馭風飛來一樣,此人身披櫻色的連珠絲織外衫,長裙繡遍鳳紋,腰間流蘇依依,玉臂之上纏著披帛,飄帶如煙如紗飛動,繚繞在身周,整個人簡直就似佛教之中的飛天一般,長發(fā)高高盤結(jié),面上覆著輕紗,雖然看不見面貌究竟如何,卻掩不住天然豐姿,只是一現(xiàn)身而已,就讓這夜晚都仿佛被照亮了,不經(jīng)意間就已艷冠群芳。 藏無真見了來者,眼中如清風般閃過一絲微芒,他注目于對方,聽不出語氣喜怒地淡淡道:“……原來是你。”女子露在面紗外的一對明眸璨如寒星,又仿佛有煙氣流轉(zhuǎn)掩映,不可揣度,她抬起纖纖素手撫了撫發(fā)髻,舉手投足之間儀態(tài)灑脫縹緲,好不動人,足下仿佛有云氣托舉一般,輕盈非常,聽了藏無真的話,便道:“很好,這么多年了,看來真郎還不曾忘了我。”說著,抬手揭下了薄薄的面紗。 入目的是一張極其冷艷的面孔,但凡見到這女子之人,只怕都會覺得唯有‘冷艷’一詞才是對此女的最貼切形容,一雙星眸內(nèi)偶爾有光澤閃動,眉宇周圍盡是一股威冷之氣,令人不敢正視,月光下,女子身姿挺直頎長,顧盼之間一派巾幗不讓須眉的凜然氣勢,足以令絕大多數(shù)男子為之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