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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崩原亂在線閱讀 - 第110節(jié)

第110節(jié)

用場!

    說時遲那時快,師映川突然倒轉身體,翻向后方,與黑影錯身而過,在交錯的一剎那,黑影懷里戴著面具擋住容顏的尸身已被接到了師映川手上,剎那間師映川眼中精光大作,那尸身猛地一動,已于電光火石間被寧天諭附于其上,如此一來,三大宗師當即同時躍上北斗七劍,向遠方飛遁,不然八位大宗師一旦混戰(zhàn)起來,周圍但凡是活物,只怕沒有一個能夠幸免!

    御劍而行,普通人自然無法追趕,但對手既然是大宗師,又豈會沒有辦法?師映川在半空中急速飛行,一面?zhèn)饕艚o寧天諭:“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辦?”寧天諭cao縱著剛剛附上的宗師rou身,冷冷回復:“……我們現在有三個人,他們有五個,若是你現在催動蠱蟲,立刻控制傅仙跡,那么就是四對四,但不要忘了,我現在這具rou身雖然暫時可以cao縱,但畢竟死去這么久,現在即使發(fā)動,也不可能有生前的威力,而除了你我之外,眼前這個行尸走rou一般的宗師也早已被破壞了腦子,完全受蠱蟲指揮,也不會有從前的十成威力,更何況此人原本就是較弱水準的宗師,如此一來,即使加上傅仙跡,也不能保證可以讓你脫身,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么做的話就會暴露出傅仙跡的問題,而傅仙跡這人身份非同小可,是我們的一枚重要棋子,將來也許會有大用,所以不到絕境,決不能動用!”師映川聞言,眉心一動,眼中已出現厲色:“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自爆!待會兒混戰(zhàn)起來,我會以身為餌,給你們創(chuàng)造機會,你們便找準時機立刻自爆!大宗師一旦自爆,即使是宗師,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至少也要重傷,兩個宗師在混戰(zhàn)中突然自爆,他們五個絕對吃不了兜著,誰能相信兩位大宗師會為了掩護我脫身,選擇犧牲自己的性命?他們必然中招,而你只要及時返回我這里,就不會有事!”

    “這是下策,你不要忘了,宗師rou身究竟有多么難得,如今瀟刑淚,謝檀君以及傀儡都遠在萬里之外,其中謝檀君以及傀儡乃是受你我控制,這是我們完全掌握在手里的力量,可以徹底信任,而眼下我所在的這具rou身如果全力發(fā)動,就只能用這一次,屬于一次性物品,就算拋棄也不值什么,而且斷法宗那里還有不少歷代宗正的遺體可以使用。”寧天諭說著,目光轉向那個被蠱蟲徹底控制的宗師:“……但他不同,這是鮮活的rou身,至少還可以正常使用數十年,他的價值遠遠大于那些只能全力使用一次的宗師遺體,若是自爆,這種代價實在有些大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即使我們付出這么大的代價,但你由此脫身的可能性,也絕對不高!”

    “那你想要怎么辦?”師映川聽到這里,已經猜到寧天諭應該是有了主意,其實他自己也是有了個模糊的想法,就聽寧天諭冷然道:“事到如今,這五人已是勢在必得,決不會放棄這個大好機會,所以就算兩名宗師一起自爆,在不暴露傅仙跡這枚棋子的情況下,我們脫身的可能性也不超過五成!既然如此,索性就如了他們的意!我現在這具rou身乃是斷法宗宗正,大光明峰都是有歷代宗正畫像的,連江樓與那大長老必是見過,我現在雖有面具遮臉,但若是這具rou身落入他們手中,以這些人的心計,只怕就要猜到真相,而這是你的底牌,決不可暴露出來,所以待會兒我會自爆,如此一來,自然再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循,而最重要的是,這自爆可以掩護這具價值更大的蠱控宗師rou身趁機逃脫!若是你要借機遁走,這些人自然不惜代價也要阻攔,但其他人想逃,只怕也就逃了,畢竟我自爆之下必會令他們出現損傷,在那情況下,他們只會盯住你,而不會再付出更大的代價去追擊旁人……此事,有九成的可能!”

    師映川聽了寧天諭的計劃,瞬間已轉過無數念頭,寧天諭又冷靜道:“如此一來,且不說瀟刑淚,至少我們就已保留了三個絕對可靠的宗師助力,以圖日后,而你雖然會被這五人捕獲,但不要忘了,我們還有傅仙跡這個最大的暗子!有他在,至少萬劍山的誅神刺就可以解決,而且以他與師赤星的關系,只要運用得當,瑤池仙地的百花亂元丹也有很大的可能會得以解決,至于斷法宗的鎖心丹,武帝城的六如散,這些也不是沒有機會,你在被擒之后,人人都只會認為樹倒猢猻散,無人會為你出頭,又有誰會知道你還能遠在大光明峰就控制三名大宗師?我們總有破籠而出的機會!險中求活,這就是在如今的情況下,我所能想到的最好選擇!”

    “……好!就依你所言!”師映川是何等決斷之人,事到如今,他也認為這是自己最好的選擇,況且大丈夫在世,該賭的時候就要賭一把,哪有那么多瞻前顧后的婦人顧慮!當下師映川再無猶豫,他冷冷一笑,回頭看去,只見后面五大宗師已是追擊將近,而眼下距離搖光城也已經很遠了,進入到一片山林范圍,師映川再無遲疑,就在他眼中紅光大盛的剎那,師映川猛地轉過身去,發(fā)出一聲震動天地的長嘯:“……來罷!”這嘯聲仿佛取代了天地之間的一切聲音,音浪轟震滾滾,向著四方擴散,化作了有如實質一般的波紋,穿云裂空,貫刺耳鼓,直令人頭痛欲裂,內腑齊震,而與此同時,師映川御劍調頭而去,迎著五大宗師,不遁反進!

    在沖過去的一刻,師映川心里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然而此時無數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從心底深處燒起來的烈焰已是燎原之勢,將身體的每個角落都燒得guntang,就連整個視野當中都只剩下一片血紅,只剩一點最純粹的意念充斥在胸腔內,兇戾無比,如同地底巖漿在隆隆鳴響、翻滾,此時長風萬里,師映川猶如一名絕代魔頭般殺意沸天,那深深的兇厲野性凌厲如刀劍,破空斬來,他速度之快,已經超越了人體的極限,右手狠狠抬起,食指驀然間向著五大宗師之中的赤帝姿一指戳去,長唳如雷:“……赤武帝,且看本座這一式‘劫元指’如何!”

    這一指看起來有些輕描淡寫,但在一道青色朦朧光影詭異地自那手指上脫出的剎那,一股劇烈無比的回旋突然就此發(fā)出,天地仿佛都要在這一指之下寸寸碎裂,風雷激蕩,赤帝姿心神一凜,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迎面一道形如勾月的青色寒光直奔而來,赤帝姿見狀,毫不閃躲,反而向前一步掠去,彈起,臉上紫氣一閃,反應如電,迎著青光重拳擊出!這一拳風雷迸發(fā),竟是剛烈到了極致,而就在他動手的同時,數丈外師赤星雙袖交叉,又突然一把揚開,如玉指尖翻飛如穿花彩蝶,緊接著,師赤星五指箕張,身形驀然一飛沖天,剎那間就出現在了赤帝姿身前右側,清叱一聲,一掌斬下!兩大絕頂高手的配合夾擊,竟是完美地封鎖住了師映川前進后退之路,若是定要正面相抗,則師映川非受傷不可!不過這時寧天諭與那蠱控宗師也已經緊隨而來,寧天諭冷笑一聲,驀然張口長嘯,空氣中頓時激出一圈波紋,化作一股沖擊向師赤星攻去,滿腔戾氣借此一鼓而出,與那一掌相對,剎那間有如千萬人一起瘋狂尖嘯,那恐怖的厲音竟是超過了人體所能接受的極限,叫人腦漿都幾乎沸騰起來,瞬息間兩道攻擊就撞在了一起,最終驀然爆開!師赤星縱然是宗師之身,也不禁悶哼一聲,身體倒退,吃了個小虧,說時遲那時快,寧天諭耳邊乍然響起一聲劍爆轟鳴,令人背上寒意頓生,寧天諭猛然偏轉目光,只見十余丈外傅仙跡隔空一記劍指,千百道剛勁氣流化作劍影,正面而至!

    八大宗師悉數出手,轉眼之間就混戰(zhàn)在了一起,數道人影俯沖而下,無數鋒銳勁氣交錯,重重砸落在下方的山地中,師映川目光冰冷肅殺,滿滿地都是壓迫人心的氣勢,不閃不避,與諸人絞殺一處,大宗師乃是世間的武力顛峰,信手一式就是排山倒海的力量,端的是不可一世,霸道無比,可憐這處自然風光極佳的所在幾乎被打個稀爛,地面震動,無數的花草樹木飛鳥走獸悉數都被這場大戰(zhàn)波及,大宗師的力量如同一層一層最為狂暴的怒浪,將卷進范圍之內的一切都撕得粉碎,這時連江樓一拳而下,錚然有聲,拳頭表面旋繞的氣流交迸積聚,竟是仿佛電火一般發(fā)出‘滋滋’之響,連成一片,師映川與這一拳相交,二人護體罡氣狠狠碰撞在一起,如同兩顆流星砸入大地,將附近不知多少參天古樹轟得居然離地飛騰起來,鳥獸更是直接被震得骨碎筋斷,塵埃沙土遮天蔽日這便是大宗師的力量,不必有什么花哨招式,甚至只需最平實的一拳一腳,也能夠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威勢,力量之強之大,堪稱恐怖絕倫!

    這一戰(zhàn)從山林開始,又向東面大河蔓延,再然后一直激戰(zhàn)至更遠處的峽谷,八人所經之處,大地塌陷,當真是被打得破爛不堪,甚至有幾處被打出了深深的巨坑,有地下水涌了出來,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形成一個個小型的淺湖,而且還要加上師映川偶爾找準機會抽取附近花木鳥獸生機來補充自身,如此一來,八人但凡交手所及之地,生靈斃命,草木枯零,竟是悉數變成了幾乎寸草不生的廢墟,頓成死地,如果沒有一定的時間用來恢復,是不可能重現從前那般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而此刻戰(zhàn)斗差不多也快到了結束的時候,師映川這一方以三敵五,能支撐到現在已是相當了不起了,八大宗師個個帶傷,師映川本人更是接近重傷,這時在沉悶卻又如同金鐵相交的撞擊聲中,師映川低哼一聲,整個人如同一支倒飛的利箭,以rou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在半空中劃出一道不帶半點弧度的斜線,狠狠地被砸入一座崖壁之中,帶起無數石塊與塵土組成的飛濺激流,甚至還迸出點點火星,偌大的崖壁瞬間面目全非,塵埃彌漫,卻不知在被砸入堅硬巖石的師映川正張嘴噴出了一口淤血,微微喘息著,只不過他卻沒有半分痛苦之色,只面色冷冷地傳音:“這場戲到了現在,已經演得足夠逼真……那么,就是現在!”

    與此同時,寧天諭面具下的臉上露出冷笑,眼內瞬間爆發(fā)出沖霄的精光,他身體周圍突然間氣機交錯,便如同千萬條無形的繩索將五大宗師死死黏住,五人剎那間只覺得體表寒毛根根倒立,一股深重的危機猛然襲上心頭,說時遲那時快,寧天諭所附體的這具rou身宛如氣吹一般脹起,下一刻,狂猛之極的爆炸終于降臨!這股爆炸所形成的沖擊波如同最兇戾強悍的風暴,狠狠肆虐,仿佛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摧毀,無數花草樹木包括巖崖峭壁,悉數灰飛煙滅!

    ☆、二百八十四、籠中鳥

    此時此刻,寧天諭悍然選擇自爆了眼下所在的這具rou身,這股自爆的力量極其強大,橫掃一切,須知不論是什么人,只要一旦選擇了自爆這一途,那么純粹就等于是百分百的自殺,所以哪怕是已經被逼上了絕路的人,也沒有幾個能夠下得了這樣的決心與狠手,更何況是一位大宗師?但凡能夠走到現在這個地步的人,勢必比普通人更加知道生命的可貴,怎么能夠舍得放棄自己的性命?更何況在五大宗師看來,自己一方只是要擒獲師映川,至于其他兩人,倒是不必一定要抓住的,更沒有必要冒著付出很大代價的風險將二者殺死,所以這兩人根本談不上被逼到了絕境,既然如此,又有誰會想到此人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悍然選擇了自爆?因此五大宗師即便反應得極快,卻也還是在這宗師級別的博命一擊之中同時受創(chuàng),距離最近同時也是rou身淬煉相對薄弱一些的師赤星甚至身受重傷,而就在寧天諭將要自爆身體的前一刻,完全受到師映川cao縱的那名蠱控宗師已是展開身法急速遠遁,瞬息之間就已經去得遠了!

    與此同時,師映川只覺得腦子猛地一痛,隨即就聽見寧天諭的聲音在腦海當中微微喘息著道:“……雖然還算是脫身及時,但我依然不免受到了波及,只怕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逐漸恢復,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不會再出現,一切事情都由你自己掌握,你要萬事小心謹慎……現在,你的身體情況如何?”師映川的太陽xue隱隱作痛,全身痛漲不堪,但他咬了咬牙,只沉聲道:“……還死不了!”話音未落,便強撐著身體從崖壁之中沖出去,果然不出寧天諭所料,五大宗師在人人受創(chuàng)的情況下,所有人都當機立斷,極為默契地沒有選擇去追擊那名趁機逃脫的蠱控宗師,只一同圍住了師映川,要確保將他生擒活捉,畢竟這才是他們的唯一目的,而這時師映川也差不多已經是強弩之末,五大宗師視線所及,當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對血紅血腥的眼睛,一時間周圍竟是稍稍靜默起來,居然沒有一個人動手,最后還是師映川率先打破了膠滯的局面,他沒有看別人,他只看向了那個五人當中最為高大也最為熟悉的身影,看向連江樓,在這一刻,深埋在心底的無數回憶在這一刻全部翻涌上來,此起彼伏,師映川眼下傷得很重,力氣也已經用得差不多了,他笑了笑,隨著這一笑,不少血沫從他的嘴角涌了出來,師映川慢慢環(huán)視四周,他看著五大宗師,最后將目光停留在了連江樓的身上,菱紅的唇微翹,輕聲說道:“……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脫身的可能,但身為我們這樣的武者,決不可能放棄戰(zhàn)斗而束手就擒,那么蓮座,就由你來罷,畢竟你曾經……是我?guī)熡炒ǖ氖跇I(yè)恩師?!?/br>
    此刻連江樓雙眸微瞇,聽著這些話,面上神情平淡無波,肌膚如玉,晶瑩通透,他雄偉的身形卓立前方,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巍峨大山,他迎著師映川的目光,眼神深沉若海,任誰也無法知道他現在的心情究竟是何等模樣,而師映川看著男人,沒有去看其他四位宗師一眼,猩紅如血玉的眸子溫如水波,平靜得就仿佛兩人之間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但不知道為什么,此情此景卻莫名地就令人聯想到‘于無聲處聽驚雷’這一句,師映川望著連江樓,嘴角微翹,他身上的衣袍已經出現了多處破損,長發(fā)披散,但這一刻他又分明有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豐姿,竟美艷得不可方物,那是絕代強者才會具有的震懾心魂的美,他忽然仰天長笑,喝道:“我自幼乃是由你教導功夫,現在要拿去,也只有你才有這個資格,所以蓮座,動手罷,總不能讓其他人將我擒下!”連江樓聞言,微微頷首:“……好?!迸c此同時,在場其他四位宗師立刻讓出地方,沒有任何人打算插手其中,這是對于同級強者的最大尊重!

    眼見此景,師映川嘴角微揚,突然間一聲長嘯,北斗七劍瞬間飛回他袖中,師映川右手握拳,緩緩跨前一步,一拳而出!這番動作看起來似乎慢到極點,然而偏偏轉眼間就來到了連江樓面前,如此矛盾而詭異的現象令人大腦幾乎出現片刻的混亂,而連江樓,同樣一拳打出!

    這對曾經的師徒之間再次爆發(fā)了一場激戰(zhàn),但這場戰(zhàn)斗卻僅僅維持了幾次呼吸時間便戛然而止,只見塵土飛揚中,師映川的身影漸漸顯現,他的身子挺得筆直,靜靜站著,但不知為何,這幅安靜的畫面卻隱隱地給人一種豪情萬千的錯覺,而連江樓就站在距離他四五丈之外,衣袂飄卷,師映川微微一哂,下一刻,眸光突然黯淡下來,如同濃霧籠罩,緊接著,他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突然間張口噴出一道鮮血,早已重傷的身體再也支持不住,猛地向后栽倒!

    一只手輕輕挽住了青年的腰身。連江樓瞬息之間來到了師映川身邊,他微微俯身,無聲地抱住了正兀自輕顫的年輕男子,師映川嘴角不斷地向外溢血,身體無法控制地小幅度抽搐,連江樓看著青年,一只手緩緩擦去青年嘴角的血,這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當年的一幕幕熟悉畫面從心底安靜地浮起,他與懷里這個人曾經是師徒,甚至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對方以為他就是自己的父親,他收養(yǎng)了這個孩子,精心撫養(yǎng)教導,看著對方慢慢長大,一飛沖天,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現在就倒在他懷里,如同最初那個弱小的孩童,正無助地抽搐……連江樓依舊一臉平靜,他從懷里取出一只玉瓶,將里面一枚珍貴的造化丹喂進青年嘴里,保住對方的性命,而這時或許是感覺到了這個懷抱的熟悉,已經正在逐漸失去意識的青年努力地睜開眼,空洞的目光定在眼前這張英俊的臉上,沒有半點神采,只喃喃道:“師尊,好痛……”這是無意識的呢喃,青年已經失去了神志,身體只出于記憶最深處的本能作出了這樣的反應,當年師映川還小的時候,練功受苦艱難之際經常就會向連江樓這樣訴苦,而此刻連江樓也還是像當年那樣,淡淡道:“……忍著。”只不過比起當年,眼下連江樓的眼里卻似乎多了一絲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顏色,他的一只手抬起,輕輕放在了青年白皙如玉的額頭上,然后微一發(fā)力,頓時將對方震暈過去,暫時結束了這種身體上的痛苦。

    二十多年前的風雪之夜,師映川出生,被斷法宗大宗正連江樓帶走,寄養(yǎng)于大宛鎮(zhèn),四年后,師映川由白緣帶回山門,又三年,時已七歲的師映川入主白虹宮,成為宗門劍子,再后來,十六歲的師映川晉升準宗師之境,震動世人,再往后,師映川身份大白于天下,叛離宗門,數年后,于搖光城內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宗師,就此掀開大幕,以一己之力攪動天下風云,而在今日,這個男子在激戰(zhàn)之后,倒在自己曾經恩師的懷中,就此被五大宗師生擒!

    師映川癱軟在連江樓懷中,滿頭黑發(fā)垂散下來,仿佛陷入了沉睡,這時其他四人走了過來,沒有人出聲,除了大長老之外,另外三人各自取出一只玉瓶,里面裝的分別是萬劍山的誅神刺,武帝城的六如散,瑤池仙地的百花亂元丹,連江樓接過,一一放入師映川口中,最后又從自己身上取了斷法宗的鎖心丹,給師映川喂下,很快,師映川的臉色開始由白轉青,又變紅,如此反復幾次,最后才漸漸平復下來,諸人又上前各自檢查了一番,等到確認師映川已經徹底被封住真元之后,師赤星拿出兩顆金色丹丸,一顆送入自己口中,一顆遞給連江樓,連江樓知道這是瑤池仙地的療傷圣藥,便捏開師映川的嘴,將丹丸喂進去,而傅仙跡也拿出了一枚小小的棕丸,讓連江樓喂師映川服下,他看著昏迷中的青年,不由得微微嘆息了一聲。

    到現在為止,此間事情已了,五大宗師之前想必就已經達成了某些協議,因此眼下諸人只簡單商議了片刻,便就此分道揚鑣,這五人先前經歷了一場激烈大戰(zhàn),使得人人帶傷,最嚴重的便是師赤星,想必總要休養(yǎng)一段時間才能痊愈,當下便由傅仙跡護送著她返回瑤池仙地。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師映川恍恍惚惚之間,逐漸開始有了些知覺,這并不是意味著他已經醒來,只不過是因為內識略略維系著一定程度的知覺罷了,隱約能夠感覺到身邊發(fā)生的一些事情,但遠遠沒到清醒的程度,神志模糊中,他依稀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一輛平穩(wěn)行駛的馬車當中,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有人用什么東西將自己從頭到腳裹了起來,抱著出了馬車,半晌,那人將自己的衣裳脫去,細心地給自己清洗身體,然后在身體表面的受創(chuàng)之處上藥包扎,在這期間,師映川只覺得對方的手是那樣溫暖,氣息是那樣熟悉,師映川的意識一陣渙散,沉入黑暗,又一陣略清醒些,昏昏沉沉地沒個著落,面色如雪蒼白,額頭亦是涔涔薄汗,全身的力氣仿佛都消失不見了,身體前所未有地虛弱著,不知不覺就有淚水無意識地順著眼角滑出,就在他徹底墮入黑暗之前,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總之他依稀見到一雙眼睛凝視著自己,那眼中是火一般的傲烈,同時又是冰冷的平靜與淡漠,那樣熟悉,又那樣陌生。

    這一路時昏時醒,當師映川終于真正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他閉著眼,隱隱感覺到一股淡而苦的藥香縈繞在鼻間,周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且又一陣陣地疼,他并沒有立刻睜開眼,而是運功察探身體的狀況,果不其然,氣海當中凝滯阻塞,完全沒有辦法使用一絲一毫的內力,師映川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從內到外的虛弱無力之感了,只有在當年大宛鎮(zhèn)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才是這種感覺,而如此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渺小之感與微微惶惑,實在令人很不舒服,更不習慣……師映川默然片刻,借此定一定神,他緩緩睜開了雙眼,只不過這雙眼睛一睜開,卻已不再是先前艷紅如血玉的顏色,而是恢復成了一雙當年與普通人并無二致的漆黑眸子,這是因為他如今力量被禁錮,再動用不得真元,施不得魔功的緣故,這時的師映川從外觀來看,已找不到傳聞中嗜血辣手的殺神樣子,只是一個看起來虛弱懨懨的年輕男子,就連那原本因為極度強大而叫人心生畏懼的美麗,也由于失去了力量的襯托而變得誘人起來,一時間師映川心中默默地體會著這種全無著落的弱小之感,一面看向周圍,入目處,是天青色的紗帳,這是一間船上的艙房,空間不大不小,木質的地板光滑漆亮,布置簡潔,擺設寥寥,此刻室中一片安靜,師映川的目光卻第一時間就落在窗前的一張椅子處,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坐在那里,看那姿勢,整個身體的重量勢必都靠在椅背上,男子十指交叉置于小腹前,一身青色袍子,烏黑長發(fā)系成一束,垂于身后,這樣的容貌,這樣的氣度,不是連江樓還會有誰?男子本是坐著,兀自閉目養(yǎng)神,但就在師映川目光投來之際,立刻心有所感,兩只黑眸驀然張了開來,目光清冷如冬月,但情緒卻沒有什么明顯的波動,他望著師映川,一時支起手肘,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捏著眉心,道:“……醒了?”

    師映川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要如何應對,連江樓的語氣太平靜,太尋常,就像當年自己還在斷法宗時那樣,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被這個男人的眼睛盯著,那深黑色如同深淵一般的眼睛,師映川不覺有些失態(tài),他并沒有掩飾這種表現,只覺得疲憊,就聽連江樓道:“……你傷得很重,需要慢慢調養(yǎng),好在并無性命之虞,沒有大礙。”師映川聞言,沒有理會,他掙扎著想要起身,但剛剛坐起身來,就覺得眼前發(fā)黑,且還伴有強烈的暈眩之感,身上更是虛弱無力,根本支撐不得,眼睛一閉就要向后倒去,卻倒入了一個寬闊有力的懷抱當中,師映川強撐著微微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連江樓那張英俊的面孔,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看過這張臉了,男子一縷額發(fā)甚至垂到了他的鼻梁上,有些癢,濃黑得過分的眉毛下,只見兩點星光般的寒眸,師映川只覺得頭皮一麻,腦子卻反又清楚了些,他本應該是憤怒的,可此情此景,卻令他生出了一種有火而無處宣泄的無力之感,師映川閉上眼,一言不發(fā),連江樓見狀,似乎不以為意,只將青年放在床上躺好,蓋上被子,既而右手二指搭在對方雪白的腕子上,靜靜探察片刻,方道:“你身體受損不輕,恢復起來需要時間,一切以靜養(yǎng)為要……”師映川卻突然打斷了男人的話,淡漠地說道:“……蓮座,請你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可好?”

    連江樓聞言,目光微凝,但他沒有說什么,只是起身回到窗前,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師映川則是繼續(xù)一動不動地躺著,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室內一片詭異的安靜,漸漸的,天色開始暗了下來,連江樓掌了燈,照亮了房間,師映川有些昏沉,身體上的不適令他感覺十分虛弱,這種滋味已經太久沒有嘗過,變得很是陌生,也很難忍受,不過就在師映川煩悶焦躁之際,忽然外面有人敲門,原來是送飯的人來了,師映川聞到空氣中飯菜的香味,原本還沒覺得怎樣的腸胃忽然就開始蠕動起來,充滿了空虛之感,迫切地渴望有東西將其填滿,甚至發(fā)出輕微的‘咕咕’聲,自從他成為大宗師之后,這種與普通人全無二致的生理需求已經被淡化了許多,現在重新回到身上,令師映川多多少少有些無所適從,那種感覺就好象高高在上的神祇從云端被打落人間,沾滿了俗世的味道,絕對談不上愉快,一時間師映川冷冷的雙眸中幽光如劍,又冷意森森,即使眼下手無縛雞之力,卻依舊直刺人心,不過正當他心下念頭交雜之際,食物的香氣卻忽然濃郁起來,卻是連江樓一手端著一只大碗,碗內盛著香噴噴的米飯,上面鋪著幾樣菜,來到了床前,連江樓看了看師映川,這便在床沿坐了下來,他伸出一只手,將全身無力的師映川扶起來,讓青年穩(wěn)穩(wěn)地靠在自己的懷里,這個表情平靜如石頭一般的男人用勺子舀起一勺米飯,配著菜,送到師映川嘴邊,神色平淡地說道:“……張嘴?!?/br>
    師映川一時間突然有些怔忪,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記憶中那些老舊的碎片令他情不自禁地有片刻的出神,記得自己九歲那年冬天練功出了岔子,幾乎死去,人人都以為他很可能就此成為廢人甚至身亡,而那時連江樓卻抱著他用自身的真元時時溫養(yǎng)他的筋脈,差不多整整一個冬天,幾乎片刻都沒有與他分開,一直將他抱在懷里,就連吃飯洗澡的時候都是如此,最終令他完全痊愈,在那段時期,連江樓無微不至地照料著他,與眼下的情形,何等相似!而這樣罕見的溫柔,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見到了?如今再次體會到這一切,真的是恍如夢中……師映川心下忽然酸痛難禁,他一開始那種憤恨激切的心情漸漸沉寂下來,眼睛看著面色一如既往的連江樓,終于在心底深處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覺的輕嘆,然后張開嘴,吃下了面前的東西。

    這一頓飯吃得十分沉默,沒人再說一句話,一時吃罷,師映川虛弱的身體無法支持,再次躺下,半個時辰之后,連江樓又給他喂下一碗濃黑的苦澀湯藥,師映川喝完了藥,身上的疼痛減輕了一些,但頭腦也隨之昏沉起來,沒多久就沉睡過去,這其實是連江樓的好意,畢竟師映川傷勢很重,在這種情況下,意識清醒的時間還是少一些比較好,起碼可以少受很多苦。

    夜色漸深,水上卻并不寧靜,一艘艘燈火通明的畫舫往來穿梭,從中隱隱傳來絲竹笑語之聲,亦可見人影綽綽,相映生輝,師映川所在的這條大船行駛甚速,穿過一片燈紅酒綠,于船后拉下一道長長的白色水痕,船艙內,桔黃的燭火安安靜靜而燃,透出一絲微淡的溫暖之意,連江樓依舊坐在窗前,不遠處薄薄的紗帳內,師映川蜷縮沉睡的身影隱約可見,這時門外忽然響起輕微的兩下叩門聲,既而有人推門而入,卻是大長老,這老者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淡綠色藥汁,遞給連江樓,這便是治療傷勢的藥物了,連江樓吹了吹藥汁,便慢慢給師映川灌下,大長老站在一旁,看著師映川那微微蒼白的臉,不覺低嘆一聲,道:“……可惜了。”

    一路終于回到了斷法宗所在的地界,這天中午,兩輛馬車停在路邊的茶水攤前,車里分別走下兩個人來,一個是看起來年事已高但十分矍鑠的老者,另一個瞧相貌仿佛二十來歲的模樣,但那眼神卻分明是中年人才會有,這身穿黑色長袍的年輕男人身段魁偉高大,如同長槍般挺拔英銳,五官鮮明似刀削斧鑿,無論容貌體魄都沒有缺陷之處,剛一下馬車,只簡簡單單那么一站,在場所有人腦海中便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個念頭:世間竟能有這等氣勢的男子!

    此時這茶棚內有不少人正在歇腳,龍蛇混雜,其中甚至還有路過這里喝一碗涼茶解渴的世家子弟,喧鬧之聲可想而知,但這男人一來,目光只略略掃視,立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男人的眼神并不如何鋒銳,甚至算得上平和,但卻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仿佛纖毫畢察,一切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好在此人完全沒有任何特別的舉動,只與那老者在一張空著的桌前坐了下來,這里的攤主雖是個小生意人,但迎來送往得多了,早練出一雙利眼,忙打發(fā)了伙計去后面的井里取那筐湃著的果子,自己則滿臉帶笑地迎上來,親自招呼,像這樣的茶棚當然不會有什么好東西拿來賣,不過這男子倒不是那種難伺候的人,要了一壺茶水并一盤牛rou,一盤素菜以及一盤饅頭,也就罷了,不過在點了菜之后,男人卻看向不遠處的馬車,道:“……從昨夜一直到現在,你已粒米不進,雖是身體不適之故,也該勉強吃些?!?/br>
    男子面色平板無波,但任誰都能聽出這番話中的關心之意,而回答這話的,則是馬車里一個明顯虛弱的聲音:“……不勞費心,一餐半頓還不至于就餓死了……”這聲音中氣不足,語調虛乏,使得一時間難以辨別說話之人究竟是男是女,只覺得十分好聽,男人聽了這話,沒有出聲,只是倒了一碗涼茶,起身向馬車走去,將茶水遞到車窗處,不容置疑地道:“縱是真吃不下東西,至少要喝些水?!瘪R車里靜了靜,然后一只手便慢慢伸出了車窗,端住碗,但這人顯然手上乏力,只一顫,瓷碗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男子見狀,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只又去倒了一碗茶,這次他沒有將碗遞給對方,而是登上馬車,顯然是要親自去喂那人喝茶。

    茶棚里眾人眼見這一幕,心下不禁嘀咕,能讓這樣的男人甘愿如此服侍,也不知馬車里會是什么樣的出色美人兒?雖然對方沒有露面,但方才接碗之際卻從窗口處露了一只手出來,大伙兒眼睛可是雪亮,那手修長瑩白,有如美玉,指尖纖纖似筍,如此美麗得出奇的一只手,那車中的女子又會是何等美法?定然是個絕色麗人無疑,更有那行走江湖的粗豪漢子看得心癢,心里不知轉了多少齷齪念頭,不過只看那黑袍男子的氣度就知道不是尋常人物,因此倒也無人去做什么色令智昏的事,這時男子拿著空碗從車里下來,而飯菜也正好送上了桌,男子與老者便開始用飯,這茶棚里大多是三教九流之輩,歇腳之際便說起了近來發(fā)生的大事,說的正是前時五大宗師同臨搖光城圍捕青元教主之舉,此事到如今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而造成的巨大影響更是波及甚廣,但那日八大宗師離開搖光城之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以及當天到底青元教主最后下落如何,如此種種,除了幾個當事人之外,無人知曉,因此自然是眾說紛紜,而眼下受到沖擊最大的自然是大周,自從那一日之后,整個大周朝已是疾風驟雨,不知有多少外人不可知的大動作已在暗中迅速進行,而眼下這茶棚里的大多都是一些粗鄙武夫之流,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知道什么真實的內·幕,因此現在嚷嚷的也不過是些似是而非的流言。

    但這些話顯然有人并不喜歡聽,馬車里忽然響起一陣咳嗽,正在吃飯的黑袍男子聽見,便停下筷子,微蹙了濃黑得出奇的雙眉,道:“……你現在需要靜心休養(yǎng),莫要多思多想,徒費心神?!瘪R車里的人又咳了幾聲,似是略略緩了過來,依稀笑了幾聲,說道:“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rou,何談什么‘靜心休養(yǎng)’的話,豈不可笑……”

    這聲音有著大概是虛弱造成的低沉,又帶了些不知是慵懶還是身體不適的啞澀,但偏偏這里面又有一絲說不出的動人,糅合在一起,竟是讓人心神微醉,只盼多聽幾句才好,黑袍男子聞言,沉默不語,那聲音亦未再響起,但片刻之后,馬車里卻有些雜聲,忽然間車廂門被一下推開,一只穿著雪白錦襪的腳從車里伸了出來,緊接著又是一只,下一刻,一團青影卻驀然栽下車來,顯然是體弱無力,想要下車卻根本連站立的力氣也不足,直接腿軟摔倒,不過這青影倒并未摔在地上,而是跌入一個結實的懷抱,那黑袍男子在看見車廂門被推開的瞬間就已走向馬車,正好將其穩(wěn)穩(wěn)接住,皺眉道:“……你傷勢未愈,下來做什么?!?/br>
    只不過這時男子的話已經無人在意,因為在看清那青影的樣貌的一剎那,周圍所有的人都已經呆住了,那人蒼白的臉上沒有什么血色,神色憔悴,下巴尖尖,眼睛也顯得很大,但一看就知道這并非天生之故,而是消瘦所致,一頭披散的長發(fā)黑得像漆,墨色眼瞳里沒有神采,只依稀散發(fā)著幽幽的淡光,額間至眉心的一道殷紅也不知是傷痕還是胭脂,將臉色襯得更加蒼白,幾近透明,然而就是這樣憔悴虛弱的樣子,卻依舊令在場眾人連呼吸都停止了,滿心滿眼都只剩了這張病弱蒼白的面孔,只覺得兩腿發(fā)軟,幾乎恨不能跪倒于地,膜拜這出自于蒼天之手的杰作,那些大字未必識得多少的販夫走卒沒有什么文縐縐的念頭,滿腦子只回蕩著最粗陋直白的‘美若天仙’四個字,而那茶棚中的世家子弟腦中已是一片空白,恍惚間根本沒有辦法清醒地思考,平生所知道的那些形容絕代佳人的詞句下意識地就統統冒了出來,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完全形容眼前佳人的辭句,到最后,也只是剩得‘美若天仙’這一句在眼下這等直擊靈魂深處的美麗面前,無論是高高在上的華服貴公子,還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卑微小人物,在這一刻,認知卻是達到了空前的統一。

    那美人蒼白著臉,虛弱地靠在黑袍男子胸前,被男子穩(wěn)穩(wěn)抱在懷里,身上密不透風地裹著一件青色的薄斗篷,身量依稀應該很高的樣子,似乎與那男子都差不多了,黑袍男子微皺眉峰,用略帶一絲責備之意的語氣道:“……你出來做什么?”青衣美人神色漠然地說道:“剛才我喝了水,要小解,不然難道要我在車里解手不成。”男子聽了,就不說什么了,抱著對方很快走進了對面的林子,不一會兒,兩人又回來了,那青衣美人微閉著眼,懨懨地被抱回車里,黑袍男子將其安頓好,這才回到茶棚,繼續(xù)與老者一起吃飯,但除他二人之外,這里的其他人哪里還有心思吃飯喝茶,都偷偷瞧著青衣美人所在的那馬車,失魂落魄,那種普通人也還罷了,但這里也有一些刀頭舔血的走江湖的武夫,若非忌憚那明顯身份非凡的黑袍男子與老者,只怕早已有人按捺不住動手,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之輩的人隱隱面露邪色,心中打著不知什么主意,要知道似這等絕對稱得上‘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絕代佳人,哪怕讓人拼上性命去博一個一親芳澤的機會,愿意的人定然也是大有人在!

    茶棚內的氣氛莫名地就變得壓抑起來,不過很快,黑袍男子與老者吃完了東西,在桌上放下一角銀子,便走向了馬車,兩輛馬車立刻便沿著大道繼續(xù)趕路,留下原地悵然若失的人群。

    傍晚時分,馬車入城,住進一家客棧,翌日一早,有人悄無聲息地進到某間客房中,卻是一名錦袍玉帶的年輕公子,室內靜悄悄地,透過半掩的紗帳,可以看見床上正睡著一個人,年輕公子走到床前,輕輕撩開帳子,一張美得令人窒息的睡容頓時躍入眼簾,年輕公子當即屏住呼吸,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只覺得心臟跳得厲害,他貪婪地看著這張蒼白的臉,即便憔悴至此,依舊美得不可思議,若是健康之時,卻不知又會是如何美貌?年輕公子不由自主地想著,一面伸手欲揭開美人身上嚴嚴實實一直蓋到頷下的被子,但還未摸到被角,那雙閉著的眼睛卻突然睜了開來,眼見面前出現一個陌生人,這眼睛的主人卻并未出聲,更毫無驚色,只是靜靜望著這不速之客,年輕公子也是閱女無數之輩,什么樣的美色不曾見識過?可眼下被這一雙眸子漠然看著,卻是只覺得自慚形穢,仿佛自己是什么骯臟之極的污物,臟了佳人的眼,他呆了片刻,猛地回過神來,就如同一個青澀的毛頭小子一般,生怕唐突了佳人,忙極力解釋道:“小姐莫要驚慌,在下并非下作強賊之流,昨日在茶棚見過小姐一面,頓時驚為天人,又聽小姐說了一句‘人為刀俎,我為魚rou’,想必是受了歹人脅迫,因此便欲救小姐脫離魔掌,那二人方才下樓用飯,在下已命人尋機將其絆住,小姐自可與在下從容離開此地?!?/br>
    這年輕公子口中的‘小姐’,自是師映川無疑,他從前雖然相貌極美,但從未有人將他錯認成女子,但師映川這段時間有傷在身,十分虛弱,又因為身陷囹圄而心情大壞,兩相疊加之下,青年一日日地迅速消瘦下去,原本與連江樓相差無幾的身材,現在卻早已不見了從前的高大健美之態(tài),再加上完全失去了力量,再沒有原先那種迫人氣勢,整個人看起來竟是與當年的燕亂云越發(fā)相似起來,儼然就是一位絕色美女,除了身量似乎太高了些之外,乍看上去并無其他明顯古怪之處,也怨不得旁人都看走了眼,此刻師映川看著床前一臉癡迷之色的年輕公子,心中覺得可笑之余,又有些說不出地怒意,突然間就涌起了一份古怪心思,那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畸形念頭,他淡淡看著年輕公子,說道:“……我是男子。如此,你可還要帶我離開?”

    此言一出,年輕公子頓時如遭雷擊,呆在當場,片刻之后,仿佛是不肯相信這番話,年輕公子突然一把掀開了被子,露出師映川只穿著白色內衣的身體,這一下,原本被薄薄棉被蓋住的喉結赫然現出,年輕公子呆了一呆,尤自不能相信,動作急切地剝下了對方的褻衣,頓時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露了出來,耀得人眼花繚亂,登時這年輕公子的呼吸和心跳幾乎全都停止,那玉也似的肌膚隱隱有著妖邪的光澤,消瘦的身體沒有半點瑕疵,滿目雪白之間的兩點殷紅令人腦中一陣陣地眩暈,年輕公子的手無法克制地顫抖著,情不自禁地摸向那誘人的美景,心口一波一波地發(fā)燙,生怕這只是一個迷醉的夢,入手處,只覺冰肌玉骨也就是這樣了,幾乎不能自已,他顫抖著雙手褪下了對方的褻褲,如此一來,整具男體就呈現在了面前。

    這是驚心動魄的美,完全找不到任何贊譽之詞來形容,年輕公子只覺口中干燥之極,小腹中似有烈火在熊熊燃燒,到了這個地步,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區(qū)別?這美人,這妖物,足以令人心甘情愿為他發(fā)狂!年輕公子突然猛地撲了上去,用力地吻著那晶瑩如玉的身體,雙手哆嗦著揉搓這具美得不真實的皮囊,師映川面色如常,只用了誘惑的口吻緩緩道:“來,把褲子脫了……對,就是這樣……現在,自己坐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