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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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天諭沒有回應(yīng),只是久久如同死寂一般的靜默,師映川也不在意,他肆意笑著,推開偎依在自己懷中的妖嬈尤物,走了出去,有些事情在這段時間以來,他早已明悟,所以他不急,他要看看到了最后,究竟誰才會是真正的勝利者,誰才會是真正的絕代天驕! 夜風(fēng)陣陣,吹得枝上的積雪簌簌而下,月光鋪灑在地面上,隱約有一種異樣的唯美之意,師映川站在廊下,伸手輕輕摘下一枝迎寒怒放的白梅,別在衣襟上,忽然笑起來,喃喃道:“連郎啊,你將我視作踏腳石,而現(xiàn)在的你,如果從某種角度去看的話,又何嘗不是我大道之路上的磨刀石呢?互為砥礪,相克相殺,莫非這真的就是你我之間,生生世世也不容改變的命運(yùn)么……”青年說著,似已癡了,就在這同一時間,遙遠(yuǎn)的大光明峰上,有人端坐蓮花臺之間,黑發(fā)如瀑,白衣如雪,完美無缺的面容上無悲無喜,如神佛高坐天際,不惹塵埃。 [……連江樓,你何等殘忍,原來我的一生都只是一個笑話,我自以為的幸福都總是別人刻意制造出來的假象……原來對你而言,我?guī)熡炒ㄟ@一生的意義,我存在的所有理由,卻只是用來成就你的大道而已……]青年帶著哭腔與絕望的聲音在耳邊幽幽回蕩,盤旋在腦海之中,在心頭如雷鳴滾滾而過,男子漆黑的雙眼猛地睜開,然而就算如此,那聲音卻仿佛依舊在耳邊環(huán)繞,久久不散,男子沉默,他起身來到外面,看著如墨的夜空,想到了從前的事情,他很少有這樣心不靜的時候,尤其是在打坐時,但偏偏剛才那種情形,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 雪花淡淡飄落,放眼望去,遠(yuǎn)處點(diǎn)點(diǎn)燈火閃亮,依稀有一絲新年的氣氛,那些高掛的燈籠在黑夜里散發(fā)著光與熱,仿佛能夠驅(qū)散寒冷,這樣溫暖幾乎人人都有,親人在旁,妻兒笑語,于普通小民而言,也是尋常,然而在男子這里,卻似乎永遠(yuǎn)也不會再有……男子沒有說話,曾經(jīng)這些東西,他是可以擁有的,只不過卻已經(jīng)被自己親手葬送,他的身影被籠罩在檐下琉璃燈所散發(fā)出的光芒中,明亮,溫暖,然而總有些地方,卻是這光照不亮,也照不暖的。 [為什么要現(xiàn)在就動手?]那一日青年流著淚問道,男子當(dāng)時是這樣回答[因?yàn)槲也恢愫螘r會跨入五氣朝元之境,一旦晉升,或許你體內(nèi)剩下的幾道禁制就會被打破,恢復(fù)修為,而我,自知不是五氣朝元大宗師的對手。]但其實(shí)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是的,沒有說,他其實(shí)知道不是這樣,不只是這樣而已,或許是因?yàn)椤ε??也許是因?yàn)榘l(fā)現(xiàn)對對方的感情越來越深,也許是因?yàn)轶@覺自己漸漸已有沉淪的趨勢,也許是在害怕若再這樣繼續(xù)下去,到最后便難以再下決心動手,無法再去實(shí)施計(jì)劃,所以已經(jīng)到了必須動手的關(guān)頭,不是么? 或許世間的事情其實(shí)都是很公平的,只有放棄了一些東西,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另一些東西,而往往這樣的選擇,是很殘酷也很艱難的……男子的右手忽然間抬起,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位置,與此同時,兩道濃黑劍眉微微擰起,顯然是感覺到了一股并不輕松的痛楚,在那里,有一道傷疤,千百年前曾經(jīng)有人一劍刺入,而千百年后還是那人,還是那一劍。 這痛楚綿綿不短,一如情絲百轉(zhuǎn),男子伸手折下一枝紅梅,思緒變遷,想到那個人亮烈如紅梅怒放的笑臉,當(dāng)他獨(dú)自一人坐在寂靜而空曠的千蓮殿中,視線中再沒有那人的身影時,他也曾經(jīng)問過自己,若是可以再次選擇的話,那么自己是不是還會決定那樣做?而這個問題,沒有答案……男子英俊的臉上神色淡淡,看起來如此高傲而無情,也或許并非是本性如此,只不過在踏向世間巔峰的這條路上,早已經(jīng)逐漸消磨掉了人性中的那些感情,所以能夠?qū)⑺騽拥娜伺c事,已是太少太少,一時間男子孤獨(dú)地站在風(fēng)雪中,閉上雙眼,想到那一日在自己面前炸開的一蓬血霧,以及青年決絕慘然的笑容,記憶里曾經(jīng)的那些美好,本以為已經(jīng)被埋葬在了心底,成為了過去,然而此時此刻,在這寒冷的夜色里,卻是化作了記憶中被風(fēng)吹不散的一張流淚的面孔,一聲飄搖的嘆息,一句決絕的話語,在這天地間……久久不散。 就在男子迎風(fēng)沉思之際,同一片夜空下,遠(yuǎn)在萬里之外的師映川坐在臺階上,有人手里拎著一壺酒走過來,將酒遞到他面前,師映川抬頭,就看見晏勾辰儒雅溫和的臉,師映川笑了笑,順手接過酒壺,就喝了起來,月光下,師映川白玉般的肌膚反射出玉脂似的淡淡光澤,晏勾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正坐著的青年,眼中仿佛有浩瀚的汪洋一片,但頃刻間又歸于寂靜,然后他也坐了下來,坐在師映川的身邊,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強(qiáng)國君主,一個天下人聞之變色的絕代魔頭,就這么好象兩個完全不講究儀態(tài)風(fēng)度的鄉(xiāng)下農(nóng)夫一樣隨意坐在冰冷的臺階上,師映川把酒壺遞給晏勾辰,晏勾辰接過,仰頭灌了一口,然后又笑著將酒壺遞還給對方,師映川就順手拎著酒壺,往嘴里倒了一口,冰冷的酒汁入喉,卻像是吞下了一口苦與澀,然而也就是因?yàn)槿绱耍抛寧熡炒ㄇ迩宄馗杏X到自己原來還活著,他抬起一只手,雪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抹去了嘴角的酒漬,醉眼朦朧,他看著身旁的晏勾辰,道:“我身邊只剩下你了啊……” 師映川笑了起來,他伸手去摸晏勾辰的臉,笑著重復(fù)說道:“到了現(xiàn)在,我身邊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呢……”晏勾辰任他冰冷的手指緩緩撫摩著自己的面孔,目光看著青年,平靜地道:“……我總是在這里的?!睅熡炒ň托?,他似乎是真有些醉了,手指摩挲著男人光潔的面部肌膚,醉眼朦朧地說道:“勾辰,你說……你和我之間,存在‘情愛’這種東西么?還是說你我兩個人認(rèn)識的十多年里,我們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利益的聯(lián)系?”晏勾辰聞言,似乎是怔了怔,然后他也笑了,很率性的那種笑容,或許真的是發(fā)自內(nèi)心,他輕吐一口氣,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承認(rèn)你我之間的確是被各方利益關(guān)系緊緊綁在一起,這一點(diǎn)在當(dāng)年你助我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起就已經(jīng)注定了,不過,說到你我之間是否存在‘情愛’這種東西……” 說到這里,晏勾辰頓一頓,他凝神看著師映川,半晌,忽然就是一笑:“我不知道你有沒有,但至少我想,我是有的,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映川,我對你,終究有情?!?/br> 風(fēng)中有雪和花的冷冷香氣,師映川靜了靜,然后他就將身體向后很隨意地一仰,躺了下來,兩手枕在腦后,看著黑沉沉的夜空,喃喃道:“真奇怪……‘情’這種東西真的很奇怪,不是一個人如何好,就一定會被喜歡,也不是一個人如何壞,就一定不被喜歡……我總以為像你這樣的人,什么時候都應(yīng)該是冷靜權(quán)衡的,原來卻也未必如此……”晏勾辰也躺了下來,哈哈一笑,說道:“情不知所起,情不知所終,緣分這種東西,又有誰能說得清?!?/br> 到了深夜,酒已盡,夢已酣,偌大的殿中點(diǎn)著沉夢香,羅帳低垂,晏勾辰在里面已經(jīng)睡熟了,師映川卻還沒睡,他坐在燈下一只蒲團(tuán)間打坐,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睜開眼,他起身去倒了些茶,一口飲盡,然后來到書案前鋪開一張信紙,開始磨墨,不過沒一會兒,師映川忽然又停了手,他沉默著,卻重新回到蒲團(tuán)那里坐了下來,繼續(xù)打坐,這時寧天諭突然出聲:“……為何不寫了?” 師映川在心中淡淡道:“沒有必要。平琰那孩子,我雖然是他父親,但他從小卻是在連江樓身邊長大,受其撫養(yǎng)教導(dǎo),在那孩子心里,他師祖是他最尊敬也最愛戴的人,縱然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相比,斷法宗對他而言,才是他的家……” 師映川的面容在燈光下依稀有些模糊,只是眉宇間卻有了一絲悵然:“你若是他的話,又會如何選擇?何必讓他一個少年如此煩惱。”寧天諭道:“所以你不想告訴他真相?不告訴他究竟連江樓是如何對你?”師映川語氣落寞:“那件事,我不打算告訴其他人……至少不是現(xiàn)在。” ☆、三百零三、平生只有兩行淚,半為蒼生半美人 師映川語氣落寞:“那件事,我不打算告訴其他人……至少不是現(xiàn)在?!彼@得有些疲憊,一雙原本明亮如同一泓月下清泉般的眼睛也隱隱暗淡起來:“這是我和連江樓之間的事,我不會讓別人知道,無論從哪方面來看,至少短時間內(nèi)我不會讓其他人知道那天究竟發(fā)生過什么?!?/br> 師映川忽然低低冷笑起來,其中似乎又夾雜著深深的嘆息:“我永遠(yuǎn)都不希望平琰知道這件事,因?yàn)檫@個真相對他來說,實(shí)在太過殘忍了些……他是一個好孩子,不應(yīng)該承受這些?!?/br> “……我不得不說,無論你在其他方面有什么不好,但至少某些時候,也算是一個好父親?!睂幪熘I在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說道,這話聽起來似乎是有些譏諷之意,但寧天諭的語氣之中卻完全沒有諷刺的意味,反而很認(rèn)真,師映川笑了笑,淡淡道:“是么?我倒是有點(diǎn)受寵若驚的感覺了……其實(shí)像我這樣不稱職的父親,甚至還比不上連江樓對平琰的照顧與教育,從這一點(diǎn)來看,我必須感謝連江樓,至少他對平琰是真心當(dāng)作繼承人來培養(yǎng),這件事我可以肯定。” 師映川似乎沒有了再繼續(xù)打坐的興趣,他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已經(jīng)下起了不小的雪,沸沸揚(yáng)揚(yáng),他看著潔白的雪花在夜色中自由自在地輕盈飛舞,不禁喃喃道:“真美啊……”眼中也仿佛蘊(yùn)含了無數(shù)追憶,寧天諭道:“我能感覺到,你現(xiàn)在的心很靜,按理說,不應(yīng)該這樣……為什么?”師映川笑了笑,說道:“這沒有什么奇怪的,原本的我是絕望,是從幸福走到了噩夢里,從生走向死,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天,我也有所改變,想明白了一些事,既然情意已經(jīng)不再,我又何必去苦苦折磨自己?我應(yīng)該讓自己輕松些,寧可我負(fù)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fù)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或許……這才是我的道!” “不錯,不錯……”寧天諭忽然哈哈笑了起來,語氣十分贊賞:“這才是一個修行者最應(yīng)該具備的心態(tài),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要長存人間,永世不朽!除此之外,都是虛幻!”師映川卻突兀地道:“這段時間以來,你一直不大說話,我想應(yīng)該是因?yàn)槟翘炻牭健脑?,受了打擊,可對?‘他’潛心謀劃幾世,最后用我們來完成計(jì)劃,這樣的打擊對于任何人來說,都難以承受?!睂幪熘I冷笑,低聲道:“是啊,真是一份異常出人意料的‘禮物’啊……” 師映川面上無悲無喜,他微微側(cè)首,看著自己的影子被燈光投射在墻上的黑黢黢模樣,突然就微笑著道:“我忽然想到從前看過的一本書,里面有一句話真的很適合我們?!辈坏葘幪熘I有所反應(yīng),師映川已徐徐復(fù)述道:“用最真摯最美麗的字眼,宣布最悲慘最絕望的判決,用全身心的愛去愛一個最不該愛的人,活著承受身敗名裂的痛苦,死后為世人所遺棄……” 寧天諭久久不出聲,似已癡了,師映川重新看向窗外,平靜道:“一個人可以選擇不接受另一個人的感情,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任誰也不能說什么,畢竟者是個人的自由,然而若是借此去利用別人的感情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就無法讓人原諒了。我真的……無法原諒?!彼⑽㈤]上眼,沉湎在某種不能與人分享的情緒中,半晌,師映川突然又睜開眼,對寧天諭道:“其實(shí)我想對你說,若是以后趙青主真的蘇醒,你難道真的還要將他折磨報(bào)復(fù)一生?雖然我也想抓住連江樓之后,將他永遠(yuǎn)困在我身邊,讓他一生都為他做過的事情贖罪,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又覺得或許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一劍殺了他,殺了連江樓,或者說,殺了趙青主?!?/br> “……不行!”寧天諭想也不想便一口否決,他厲聲道:“不行,我決不允許你這樣做!趙青主……他必須承擔(dān)他對我所犯下的罪,他必須為此贖罪!死?一了百了?別想這么便宜!” “真的是這樣么……”師映川不置可否,他輕輕一彈指甲,表情淡淡:“也許你只是不舍得讓他死而已……就好象我一樣,無論再怎么痛恨怨毒,也仍然難以親手殺他?!睂τ趲熡炒ǖ脑挘@一次寧天諭罕見地沒有反駁,師映川望著外面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忽然有點(diǎn)古怪地一笑,道:“其實(shí)仔細(xì)想一想的話,如果當(dāng)年趙青主沒有背叛寧天諭,他們?nèi)匀辉谝黄鹌届o地生活,那么時間長了以后,幾十年,一百年,幾百年,甚至更久,在時光的沖刷下,一切都會漸漸改變,到最后他們就算是仍然還在一起,或者卻也不過只是習(xí)慣罷了,只是習(xí)慣了而已,如果到那個時候,他再背叛的話,你還會如此憤怒么?不會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br> 師映川說著,看上去整個人平靜、冷漠,但他卻又自嘲地?fù)u了搖頭:“不過我雖然現(xiàn)在知道這一點(diǎn),可是當(dāng)自己在這局中時,卻也還是身不由己,能看透,卻依然無法打破這樊籬,怪不得都說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這話真是一點(diǎn)沒錯?!痹捳f到這里,已覺無味,走到床前脫了衣衫,揭開帳子躺到了床上,晏勾辰這時睡得正熟,師映川側(cè)頭看著他,見男子眉目儒雅舒展,又有成熟男子特有的從容之態(tài),雖已是三十多歲年紀(jì),但由于修為不錯兼之保養(yǎng)得當(dāng),因此面上完全沒有風(fēng)霜之色,半絲皺紋也不見,身上也是皮膚光潔,骨rou密致,師映川嘴角輕輕扯了扯,右手放到晏勾辰腰間,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緩緩閉上了雙眼。 新年過后,寒冷的冬季就這樣漸漸過去了,而偌大的整個天下,局勢也是越發(fā)錯綜復(fù)雜起來,在青元教的全力推動下,大周對外積極用兵,6續(xù)吞并諸小國,不僅如此,青元教更是發(fā)動戰(zhàn)事,滅去一家中型宗派,以助大周吞并此宗轄下的一個小國以及一個中等國家,此宗長老以上幾乎全部被屠戮一空,內(nèi)門弟子以及外門弟子但凡活下來的,統(tǒng)統(tǒng)都被迫服下毒物,自此性命c(diǎn)ao于人手,完全受制于人,成為青元教的一員,至于其他門人,或是逃散或是戰(zhàn)死,青元教倒也并不在意,門派名下所有資源財(cái)物被搜刮一空,產(chǎn)業(yè)亦被教中派專人迅速接收,此戰(zhàn)死傷兩萬余人,當(dāng)真是血流漂杵,至此,大周天下第一強(qiáng)國的地位,已是當(dāng)之無愧。 嚴(yán)寒既過,溫度漸漸回轉(zhuǎn),就到了三月初,空氣中雖還有幾分料峭,但枝頭卻已在不知不覺中染綠,冒出了芽苞,更有那愛美的年輕女子不畏春寒,早早就脫下了厚衣,換上單薄輕盈的春裝,將自己青春美好的身段展露無遺,此時搖光城當(dāng)中最高的建筑白虹樓上,有人靜靜站著俯瞰下方,男子臉上戴著一張精美的面具,花紋詭異而美麗,邊緣飾以細(xì)碎的水晶,將大半張面孔遮蓋住,看不出容貌好壞,但一雙紅寶石似的血眸中所流露出來的那份強(qiáng)勢與霸道之氣,卻足以令人心顫膽栗,雙眼開闔間,俯瞰景致,幾乎將整個搖光城都盡收眼底。 在男子身后半步處,立著一個修長的身影,相貌脫俗,黑發(fā)梳理得整整齊齊盤在頭頂,發(fā)髻上插著兩支古色古香的玉簪,整個人看起來有著一股別樣的魅力,且這種魅力中更多的便是平靜,猶如古井一般,卻是‘情癲’瀟刑淚,如此一來,能讓他甘愿立于身后陪侍的,全天下自然只能也只會是青元教教主,魔帝師映川一人而已。 “……瀟叔父,本教如今日益壯大,大周國力亦是大漲,至多十年之內(nèi),本座欲橫掃天下諸國,瀟叔父以為如何?”師映川手扶白玉欄桿,淡淡說著,他雖有面具覆臉,看不到神情,但從青年平靜的語氣之中卻隱隱能感覺到那顆高高在上的心,瀟刑淚聞言,盡管早已知道青年的野心,此時卻也仍然心中微微一震,恍惚中似乎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在某個深處,正有一張無形的網(wǎng)撲面而來,籠罩在此刻所在的天空,瀟刑淚微微沉吟,道:“只怕有些阻礙……”師映川回頭看他,似是笑了一笑,說道:“瀟叔父是擔(dān)心各大派的反應(yīng)么?無他,唯戰(zhàn)而已?!?/br> 青年伸出手,看著下方車流人馬,熙熙攘攘,身在如此高度看去,居高臨下,看起來那地上的人就如同蟲蟻一般,渺小無比,而事實(shí)上這些普通人的生命如此短暫,如此脆弱,又與螻蟻有多少差別呢?師映川忽然五指箕張,從他這個角度來看,仿佛能將下面的所有人與物都統(tǒng)統(tǒng)納于一掌之中,師映川心中生出一絲淡淡的思緒,悠然說道:“叔父你看,人來看螻蟻,覺得不過是微末卑賤之物,而我們這樣的人來看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如此想法?” 師映川說著,嘴角泛起一抹近似嘲弄的笑容,無比清晰:“自從離開斷法宗,重見天日之后,雖然天還是這天,地也還是這地,但我再看這天地時的眼光就與從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都不再是以前的模樣,對于我來說,這世上還有什么是有意義的?我求的是永恒,長存于天地之間,不與草木同朽,若是不能永恒,即便身前光芒萬丈,到頭來也只不過是黃土一掊,又有什么用?旁人所追求的權(quán)勢與財(cái)富這樣的東西,于我而言都是唾手可得,所以除了長生之外,能讓我有興趣的就只剩下絕對的權(quán)力和掌控,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因?yàn)檫@些東西可以助我在這條路上走得更快更遠(yuǎn),集天下之力,為我鋪就長生之路,否則靠我一個人,終究只是水中月,鏡中花。”瀟刑淚聽著,心中驀地生出了一絲明悟,仿佛就此觸摸到了對方的許多想法,他微微凝神,看著青年的背影,終于緩緩開口道:“教主有鴻鵠之志,我自當(dāng)竭力以助?!?/br> 師映川笑了起來,似乎很是歡暢,只是那笑聲似乎并非出自胸中快意,更像是某種發(fā)泄,片刻之后,師映川收了笑容,說道:“對了,那邊的超度法事應(yīng)該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罷?讓人去備車,我也該過去了?!闭f著,想到自己腹中取出來的那個孩子,心中微痛,喃喃道:“希望她可以投生到一個好人家,不要再遇到我們這樣的父母……不求榮華富貴,只求一生衣食無憂,被人疼愛呵護(hù)?!睘t刑淚聽到這里,不知為何,心中亦有悵然,嘆息道:“我與教主一起去罷。那孩子我雖未見過,但一想到那是亂云的血脈,就這樣失去了,心中難免覺得可惜得緊。” 師映川默然無言,當(dāng)下再無別話,兩人乘車來到一處香火極盛的寺院,此處早早就接到了消息,寺里上下都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這一日也不再接待其他香客,師映川一身黑衣跪在蒲團(tuán)上,衣袍以黑色為底,顯得頗為肅穆威嚴(yán),只飾以些許鎏金圖紋,再無裝飾,一時間青年心中默禱,之后拈香上拜,瀟刑淚也上了香,不免唏噓一番,師映川命人點(diǎn)起萬盞長明燈,為自己夭折的女兒求福,瀟刑淚勸阻道:“孩子年幼夭折,此舉只怕有些不妥,易折了來世的福壽?!睅熡炒ū砬榈?,抬頭看著大殿中的金身佛祖,漠然道:“我的女兒,身份之尊貴遠(yuǎn)超一國公主,不過是這樣一場簡單法事罷了,有何不可?真要折福壽的話,就來折我的好了?!?/br> 瀟刑淚見他執(zhí)意如此,也就不再勸了,師映川等到法事結(jié)束之后,便離開了,他所乘坐的乃是一駕云車,事實(shí)上里面空間頗為廣闊,相當(dāng)于一間小小的行宮,由四匹有價無市的踏雪麒麟獸共同拉著,才能保證不影響速度,此時師映川坐在車內(nèi),盤膝靜靜,瀟刑淚坐在他對面,兩人面前的矮桌上放著一壺清茶并一盤珍異的靈果,兩名美貌女子跪坐在不遠(yuǎn)處,一人小心地往面前一尊釉色如脂的豆青釉瓷爐里添著香料,另一個則身前架著一把古香古色的琴,女子白嫩纖細(xì)的手指撥在弦上,琴聲悠悠,伴隨著一旁瓷爐內(nèi)淡白的煙氣裊裊四散,清心養(yǎng)性,四周籠絳素紗,鋪著梅花簟,一盆異種紅花開得正艷,虬枝冷干,枝葉疏疏,卻沒有半點(diǎn)花香,只是不時從花蕊處滴下殷紅如血的蜜汁,引得幾只與此花伴生的紅色小蝶翩翩起舞,煞是好看,又有一盆小小山石擺在近旁,出于天下有名的大匠師之手,清泉潺潺石上流。 師映川閉目打坐,室內(nèi)二女只覺得他如同一尊雕塑般一動不動,但對面的瀟刑淚卻有一絲非常奇妙的感應(yīng),能夠從青年身上感受到一股細(xì)微的漣漪向周圍擴(kuò)散,若有若無,若隱若現(xiàn),對此,瀟刑淚心中微微凜然之余,又覺得欣喜,他知道這是師映川功力精進(jìn)的一種體現(xiàn),而且決不僅僅只是修為上的,向來踏入宗師境界之后,每一點(diǎn)的提升都是十分可貴也十分不易,師映川不過二十余歲年紀(jì),居然走到這個地步,已不是簡單一句‘天賦卓絕’就可以解釋,思及至此,又想到自己,不禁暗自嘆息,心道:“身為武者,風(fēng)光只是外人看到的,事實(shí)上卻是道阻且歧,步履維艱,本就沒有多少人能夠走得更遠(yuǎn),這就是屬于我輩的殘酷之處啊……” 偌大的云車在路上穩(wěn)穩(wěn)前行,車上所繪的血蓮圖案令所見之人盡皆退避,更有不少百姓見了,當(dāng)場便是跪地叩拜,這并不僅僅是因?yàn)槌鲎跃次罚彩且环N愛戴,縱然師映川在許多人眼中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是動輒毀邦滅國的絕代殺神,但在大周百姓的眼里,這個被賦予了太多負(fù)面陰沉光環(huán)的年輕男人卻是為國家?guī)砼d盛與繁榮的人,所謂的殺戮與鮮血只是針對別人罷了,若是沒有這個男人,帝國永遠(yuǎn)也不會擁有如今的一切,不會有如此榮耀,因此無論外界怎樣看待和評價,至少在大周絕大多數(shù)子民心中,縱然外人視其為魔,但周人依舊視其為萬家生佛,這位國師,就是當(dāng)之無愧的帝國守護(hù)神或許魔與佛,原本就是一線之間。 云車雖大,速度卻比一般馬車還要快上不少,也更穩(wěn)當(dāng)?shù)枚?,而車?nèi)無論是師映川還是瀟刑淚,都是在打坐調(diào)息,一路上并無只言片語,要知道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作為真正的修行者,事實(shí)上根本就不會做無故浪費(fèi)時間的事情,這時遠(yuǎn)處忽有馬蹄聲越來越近,自上車以來一直猶如老僧入定般的師映川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目光深邃如海,盡管此時車內(nèi)光線明亮,但瞬間卻有了一種虛室生白之感,蓋因這一雙眼眸太過明亮,璀璨得勝過了天上星子,下一刻,師映川的身影忽然就消失在了原地,無聲無息,也就在這同一時間,對面的瀟刑淚睜開了雙眼,這個被稱為‘情癲’的男人面上神情微微迷惘,最終低聲呢喃道:“平生只有兩行淚,半為蒼生半美人……果真是孽緣啊?!?/br> 云車百丈之外,一人一馬飛馳而來,馬背上的男子華發(fā)滿頭,飄揚(yáng)如絮,道路兩旁桃花爛漫,有微涼的清風(fēng)送暗香徐徐而來,但這些都不能讓男子哪怕停留片刻,眼看著距離那云車越來越近,就要奔到十丈之內(nèi),這時那車頂上卻突然多了一襲黑袍高大的人影,騎馬奔馳的男子原本滿滿的一往無前之勢,卻在這會兒突然就生生勒緊了手里的韁繩,逼得座下的馬兒緩了四蹄,與此同時,云車緩緩?fù)A讼聛恚装l(fā)男子堅(jiān)毅的臉上不知怎的就多了一絲局促不安之色,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車頂上那黑袍華貴的青年,那天下公認(rèn)的絕代魔頭,癡癡策馬緩步走了過去,直到距離云車不足兩丈,這才停下,魔頭一張臉上覆著面具,看不出喜怒,只沉聲問道:“……你來做甚?”白發(fā)男子欲言又止,魔頭雙手緩緩攏入袖中,又問道:“你我之間早已說得清清楚楚,當(dāng)初合婚庚貼也已退還,再無瓜葛,你現(xiàn)在又來見我,是何道理?” 白發(fā)男子靜靜看了魔頭片刻,然后就笑了笑,他深呼吸一口氣,說道:“我喜歡你……從當(dāng)年在交易會上相見的那一日,我便喜歡你了,這世上再沒有人比我喜歡你更深,更久,你若是仙,我便隨你飛去云端,看你享盡榮光,你若是魔,我便陪你共赴九幽,陪你舉世皆敵?!?/br> 男子說著,輕輕伸出一只手,溫聲道:“無論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可否都帶上我?” 魔頭一動不動,只看著男子白發(fā)如雪,良久,那魔頭忽然一哂,緩緩伸出手去。 這一年春天,山海大獄少獄主、寶相氏大公子寶相龍樹,與其父山海大獄之主寶相脫不花發(fā)生沖突,寶相龍樹決然棄少主之位不顧,孤身脫離蓬萊,遠(yuǎn)赴大周,萬里投奔青元教教主師映川,此舉一出,震動世人,有好事者嘆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古來皆聞英雄豪杰為大業(yè)可負(fù)至親至愛,今有寶相龍樹者,獨(dú)不愛江山愛美人,真奇男子也。 大周,搖光城,青元教總教。 殿內(nèi)四周懸掛著一幔幔的珠簾,一顆一顆珠子晶瑩圓潤,珠光朦朧,六尺闊的方榻上鋪著雪白的狐皮墊褥,兩名男子相對而坐,中間一張紫檀小桌,一壺茶,兩只杯子,除此之外,桌上再無他物,師映川眼皮垂著,一只羊脂白玉般的手伸出來,拿了茶壺,給兩只杯子里都倒了茶,對面那個如今已經(jīng)一無所有的白發(fā)男子看著他,默然無聲,只下意識地伸出一只手來,握住青年的手,這時距離那天男子一人一馬追趕云車之事已是過去了數(shù)日,一身的風(fēng)塵早已洗去,男子換上華服,頭束紫金冠,依稀仍還是當(dāng)初那個尊貴自信的山海大獄公子,師映川抬眼看去,靜靜地看著對方,看男子眼中那明亮得令人不敢直視但又偏偏溫柔如水的光芒,片刻,師映川忽然就慢慢從對方的掌中抽回手,說道:“……你這樣一時沖動,他日說不定就要后悔,為了我一個人,就與家里翻了臉,這樣的買賣未必劃算,你父親必是氣得緊了?!?/br> 寶相龍樹一頭白發(fā)整齊束在冠內(nèi),一絲也不亂,聞言就微微一笑,道:“父親的意思,是要在局勢未明之前令蓬萊暫且保持中立,作壁上觀?!睅熡炒ㄟ攘艘豢诓?,點(diǎn)頭道:“這是老成持重之法,我若是處于姑父的位置,想必也會這樣做,畢竟現(xiàn)在看起來局勢不清,將來究竟會如何,都未可知。”寶相龍樹見狀,便輕松地笑了起來,說道:“我也知道這樣最好,可惜知道歸知道,但讓我像父親那樣‘清醒’,我是做不到的,你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覺得我應(yīng)該來幫你,怎么說我現(xiàn)在也是個半步宗師,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用處的……至于父親那里,他畢竟還有一個兒子,我三弟剪水總會慢慢長大,因此寶相氏縱然少了我一個,也并不打緊?!?/br> 師映川平靜地聽著這些話,手里拿著熱氣裊裊的茶杯,慢慢吹著:“我不得不說,你的確有些犯蠢。”寶相龍樹語氣認(rèn)真,卻是含笑說道:“……這是我的命,逃不過的?!彼麄€人顯得輕松起來,似乎到了現(xiàn)在才是真正令他感到徹底自由的時刻,什么都不必再去多考慮……寶相龍樹這樣想著,忽又記起一件事,便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就笑著說道:“感情這樣的東西原本就是出于本性中最直接的直覺與選擇,而并非出于理智的反復(fù)權(quán)衡和判斷,若是真的能用理性去分析去衡量這種事的話,也就沒什么意思了……所以說,哪怕跟著你餐風(fēng)露宿,朝不保夕,我也依然覺得很快活,因?yàn)檫@是我自己遵從內(nèi)心想法所作出來的抉擇。” 說到這里,寶相龍樹反倒有了幾分打趣的心情,道:“我既是來投奔你,如今加入了青元教,就是你的下屬,按規(guī)矩就要盡心侍奉,這些事本來就已有心理準(zhǔn)備,只是一時間或許有些不習(xí)慣,你得擔(dān)待些才是?!睅熡炒ǖ挂残α?,他看著寶相龍樹,微笑說道:“我當(dāng)初年幼之際就被你心懷愛慕,后來一直受你厚愛,這些都是對我的尊重,也是對這段感情的看重,現(xiàn)在你我到了這個地步,我自然不會薄待于你?!闭f到這里,師映川卻又緩緩淡了笑容,將杯內(nèi)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方道:“只是寶相你要清楚,經(jīng)過梳碧那件事之后,你我永遠(yuǎn)都難以回到從前了,這是我無法釋然的心結(jié),你我這一生,不會再是夫妻情分,這一點(diǎn),你要明白。” 聽了這話,寶相龍樹的神情頓時幾不可覺地一黯,但他很快就恢復(fù)了輕松之色,垂目安然道:“……我知道,這個自不必說?!彼芮宄?,這是兩人之間新的相處,自己必須迅速調(diào)節(jié)心態(tài)去努力適應(yīng),這是現(xiàn)實(shí),即使這一切都需要一個緩沖的過程,但無論怎么說,至少以后可以和自己心愛之人生活在一起了,這樣的日子,終究還是要快意許多……思及至此,心中又是一哂,悲歡離合,愛恨情仇,離開蓬萊遠(yuǎn)赴于此,是自己一生之中無怨無悔的一次選擇。 這時師映川凝神望著寶相龍樹,卻想起了那日連江樓的決絕冷酷,忽然就用力握了一下拳,表情卻淡淡地道:“說來,你大概是這世上最可信也最忠于我的人了,可以無條件地待我好……至于其他人,都有這樣或那樣的理由和心思,我已經(jīng)累了,不想再攪和到那么復(fù)雜的事情當(dāng)中了。”說這話的時候,師映川整個人異常地平靜,如同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但這平靜卻又不同,老人是因?yàn)榻?jīng)歷得太多,看透了世情而心平氣和,而師映川此人卻是因?yàn)樾囊阎粮?,故而平靜無波,寶相龍樹見此,說不清楚為什么,只覺得有些隱隱地陌生,這讓他感覺不舒服,因此他毫不猶豫地就握住了師映川的手,師映川看他一眼,那張臉談不上多么出色,只是略有幾分英俊而已,若論相貌,并沒有多少優(yōu)勢,在師映川經(jīng)歷過的諸多豐秀人物當(dāng)中并不起眼,但如今褪去那些曾經(jīng)的年輕氣盛,就多了一股韻味,師映川端詳了男子片刻,最后只化作一嘆,忽然說道:“我記得你似乎比我年紀(jì)大不少,如今再過幾年就是四十歲了?!?/br> 寶相龍樹聞言,就笑了起來,道:“是啊,我比你正好大了十歲,映川是嫌我老了么?”男子意似灑脫,說話間神情卻透出淡淡的緊張與不安,故而還是輕嘆道:“只要你愿意,這天下什么樣的美人都能得到,而我一來不是青春少年,二來也沒有鮮妍容顏可供你賞玩,三來又常常不知進(jìn)退,更不會曲意逢迎,無非是仗著臉皮足夠糙厚,一味貼上來罷了?!睅熡炒ㄗ旖俏⒊叮骸澳阏娴倪@么想?”說話間,外面忽然有人道:“……稟教主,有人在外自稱是教主自幼近侍,求見教主?!睅熡炒勓晕⑽⒁徽?,隨即就好象明白了什么,道:“讓他進(jìn)來。” 半晌,有人推門而入,長身玉立,頭戴帷帽,一圈青紗垂下來,擋住了容貌,這人進(jìn)到殿中,取下帷帽,露出一張皎美若仙的面孔,不是左優(yōu)曇還有哪個! 左優(yōu)曇丟下帷帽,上前便對著師映川深深一拜,一言不發(fā),師映川看著男子,片刻之后,方道:“……你這是要離開斷法宗?”左優(yōu)曇抬頭,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師映川那張一改之前在大光明峰時的暗淡、與從前記憶中那桀驁形容一模一樣的面孔,半晌,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是。爺前時從宗門脫身之后,我便存了這個心思,我當(dāng)年是爺買下,帶入宗門,是宗門的人,卻更是爺?shù)娜耍瑥那盃旊m然脫離宗門,畢竟彼此之間還有幾分香火情分,不曾撕破臉,而劍子也還年幼,需要有人扶持,因此我留在那里也還罷了,但如今爺與斷法宗已是針鋒相對,乃是仇敵,與蓮座也已經(jīng)翻臉,我怎能還繼續(xù)留在那里,更何況劍子已經(jīng)長大,不需要我再照顧看扶,因此優(yōu)曇便于前些日子給劍子留下一封書信之后,即刻暗中悄悄離開宗門,在闊別多年之后,重新回到爺身邊,自此再不是斷法宗之人?!?/br> 師映川靜靜坐著,面色無波,旁邊的寶相龍樹也是一言不發(fā),漠然看向別處,師映川沉默片刻,然后就唇角微扯,道:“很好。”又伸手虛抬,示意左優(yōu)曇起身:“你既然回到我身邊,日后青元教自然有你一席之地,魏燕那里你替我打理妥當(dāng),你不負(fù)我,我自然也不負(fù)你的忠心。”說著,師映川長身而起,輕輕笑道:“好了,如今還有些事要辦,我這就去一趟青州?!?/br> …… 青州一向氣候宜人,春日里,此時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大,只平添了些清涼,一隊(duì)百余人的車馬沿著平整的大道前行,速度略快,中間簇?fù)碇惠v看起來十分結(jié)實(shí)的馬車,這時遠(yuǎn)處一處亭下,一群人正在等著,見了隊(duì)伍,尤其是車上繪有的血蓮圖案,便迎了過來,這已是第三撥燕家接待的人,一開始在最外圍等候的還是家生子,眼下這些卻都已是燕家極有身份之人,一些嫡系男女都是早早守在這處路亭,已從一大早等到現(xiàn)在,這時見了隊(duì)伍過來,都是上前,為首的卻是如今的家主親妹燕芳刀,這燕芳刀容貌依舊美艷,凝視那隊(duì)伍之間的馬車,眼神復(fù)雜,突地就拜下,道:“……燕氏族人,見過主上!”這燕家當(dāng)年舉族投靠師映川,后來師映川被檎,燕家的態(tài)度不免就有些曖昧,后來師映川脫困,燕家便受到敲打,此次師映川前來青州的消息提前通知了燕家,現(xiàn)在燕家作出這等姿態(tài),就是在極力挽回。 先前師映川被囚,燕家在青元教內(nèi)的位置就尷尬起來,家族內(nèi)又早已失了半步宗師,雖然旁人還由于多方因素而有些顧忌,沒有正面下手,但家族還是明里暗里受到損失以及打壓,現(xiàn)在燕芳刀帶頭,眾人一起拜下,深深低頭,至此,人人都知家族就這樣與師映川徹底綁在了一起,否則燕氏已經(jīng)錯了一次,日后若再有搖擺,如此之輩必是人人唾棄,再不能于世間立足,唯有衰敗一途,因此都收了心思,很清楚自此就是榮辱興衰與共,這樣想著,就算過去有些心思,互相之間有齷齪,這時也都是消散,這些都是真心實(shí)意,再不是做態(tài)了。 如此片刻之后,就聽車?yán)镆粋€聲音道:“……起來罷。”此話一出,眾人知道這就是抹去先前一概腌臜,燕家仍是受庇于對方羽翼之下,這樣一想,臉上就頓時多了幾分神采,燕芳刀目光聚在馬車上,不知怎的,就突然感觸莫名,想說些話又是說不出,到最后都化作一道無聲的輕嘆,當(dāng)下就躬身說著:“請主上移步,家中之人都已聚集,翹首以盼主上大駕?!?/br> 于是隊(duì)伍繼續(xù)向前,由燕家人在前方引路,這一路由官道通往燕家的大道乃是由家族私人出銀錢鋪就,十分寬敞平整,亦且干凈整潔,越往前走,已能看見許多管事之類的人在道路兩旁恭迎,等最后到燕家,就見得大批族人,家生子之流更是無數(shù),黑壓壓人群卻是一片鴉雀無聲,雖有小雨淅瀝,卻無一個打了傘,都身上蒙著雨絲,現(xiàn)任家主論起來乃是師映川的舅舅,只是此時哪里論得這些,見了隊(duì)伍,在家主帶領(lǐng)下,都齊齊跪了下來,這時馬車車門打開,師映川一張面具覆住大半張臉,走下車來,這時人群中有一女子怔怔看著青年高大身影,神情恍惚間不知是悲是喜,青年卻忽然看了過來,朝女子伸手示意,道:“……你過來?!?/br> 此女正是燕步瑤,當(dāng)下見師映川如此舉動,不由得一呆,隨即又是喜悅無比,急步上前,道:“主上……”師映川淡淡看她,忽然問道:“本座今日既至燕氏,你要么脫離家族,要么便是叛離瑤池仙地,現(xiàn)在,你可以選擇了。”燕步瑤面色微變,但她神情掙扎片刻之后,便咬牙道:“步瑤是燕家之人,更是……主上之人!”師映川見狀,輕嗤道:“很好?!边@么一來,青州燕氏就是與瑤池仙地徹底決裂,一時師映川轉(zhuǎn)首向著現(xiàn)任家主,也就是他生母燕亂云的兄長,道:“你女兒很好,當(dāng)初本座受困于人,仍肯忠心以助,后來得以脫困,有她一份功勞在內(nèi),若非如此,憑你燕氏之前所作所為,如今青州已不會有燕氏一族?!闭f罷,不理會瞬間額頭出汗的燕氏家主,只看著大門兩旁的青翠古樹,喃喃道:“一別多年,卻已是物是人非了?!?/br> 師映川在燕家并沒有停留多久,便乘船北上,此次師映川一路而來,為的就是收攏一切可用之人,可用之勢,對于不從者,無非就是殺戮而已,如此一來,這番出行自然就不是一朝一夕,等到大船行駛在返程路上之際,春光已然老去,年輕女子身上的衣著不知不覺間已是換作了薄薄衫兒,淡淡裙兒,如同一幅幅色彩鮮亮明麗的圖畫,裝點(diǎn)著世間。 河面上風(fēng)平浪靜,九牙巨艦行駛水上,如同一條巨大的黑色怪獸,船上黑色大旗迎風(fēng)獵獵,當(dāng)中一朵紅蓮猩色如血,張揚(yáng)著無上的威嚴(yán)與榮耀,師映川站在船頭,仍然是面具覆臉,黑色的袍子被風(fēng)吹動,一只手被掩在寬大的廣袖內(nèi),另一邊卻是袖口緊扎,一圈紫金護(hù)腕散發(fā)著幽幽冷光,長發(fā)在風(fēng)中肆意飛揚(yáng),整個人顯得無比地意氣風(fēng)發(fā),在他身后,寶相龍樹懷抱一柄長劍,看著青年的背影,說道:“最近你似乎哪里有些變化……”師映川沒有回頭,只道:“你指的是哪方面?”寶相龍樹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睅熡炒ǖ溃骸澳蔷筒槐卦傧搿!闭f著,閉上眼,任清風(fēng)撲面,有些愜意,寶相龍樹在他身后靜了一會兒,想說什么,卻又不曾開口,但師映川卻好象身后有眼睛似的,閉著眼忽然淡淡問道:“……你是有話想對我說么?” 寶相龍樹眼皮微微一跳,不語,師映川道:“你一向?qū)ξ叶际怯性捴闭f的,為何現(xiàn)在卻吞吞吐吐起來。”寶相龍樹忽然苦笑,他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開口,聲音也似乎隱隱有些沙啞,目光中露出了復(fù)雜之色,道:“因?yàn)槲抑肋@個要求太過分了些,你不會同意?!睅熡炒^也不回地道:“說來聽聽,我知道你從來不是嗎等會作無理要求的人。”寶相龍樹垂目,然后他就走到師映川的身旁,注視著青年被掩在面具下的側(cè)臉,道:“我很想要一個你和我的……孩子?!?/br> 這話一出,師映川便扭頭看過來,寶相龍樹的目光一與之相對,頓時就如同在漆黑的夜空當(dāng)中望見了兩顆璀璨的紅色星辰,攝人心魂,師映川低聲道:“你和我的孩子……”他想起自己失去的女兒,由于修煉那門抽取生機(jī)的秘法,致使他就算是懷孕,腹中胎兒也注定難以存活,他想與連江樓再要一個孩子,就必須先廢了這門功夫,這是以后的事情,現(xiàn)在自不必去想,但如今寶相龍樹提出的這個要求,師映川卻是從未想過,他盯著對方,反問道:“你想要一個孩子?這很簡單,自然有大把的女人可以為你做到這一點(diǎn),你想要多少孩子都可以,而我也絕對不會干涉此事?!?/br> “我知道,但我說的是‘你和我的’孩子,而不是其他人?!睂毾帻垬渚従徴f著,他凝視青年,看到對方眼里的不喜,若說孩子本身自然是沒什么讓人生厭不喜的,所以也只可能是其中所帶著的另一層意義才令人不快,因?yàn)槿粝胍⒆?,就只能由侍人之身的師映川受孕懷胎……寶相龍樹忽然微微垂目,輕嘆道:“我就知道你不肯如此?!睅熡炒ǖ溃骸拔疑宰运剑豢蠟槿俗龀鰻奚?,莫非你我之間認(rèn)識這么久,你還不清楚么?!睂毾帻垬淠唬肷?,才道:“說起來,我其實(shí)是有些羨慕連江樓……” 師映川聽了這話,眼神突然就是一冷,他低頭看著自己雪白的掌心,木然道:“你以為那是我心甘情愿?不過是個意外而已?!彼坪醪幌肷钊脒@個話題,便話鋒一轉(zhuǎn),問道:“青元教與大周到了后來,必是席卷天下,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寶相我就很想知道,日后若是我與蓬萊之間因?yàn)檫@些問題而發(fā)生沖突,一邊是我,一邊是你的家族,你待如何?” 寶相龍樹的表情沒有多少變化,只靜靜站在師映川身旁吹著微帶水氣的風(fēng),道:“從我去搖光城找你的那天起,這個問題其實(shí)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不是么?”師映川冰冷的手指輕撫著手腕上的護(hù)腕,道:“自從我那日成功逃離斷法宗,經(jīng)此一事,我整個都變了很多,所以或許日后,我會負(fù)你也說不定,若是如此,你可會為自己覺得不值?”寶相龍樹聞言,卻哈哈一笑,眉目朗然,他懷抱寶劍,傲然立于船頭,依舊還是那個當(dāng)年問‘我的聽月樓還少一個主人,你可愿意跟我回去?’的貴公子,他笑道:“值或不值,我自己也不知道……這個答案,映川覺得如何?”師映川定定看他,不知心中翻滾的是何種思緒,既而亦笑:“這個答案很好?!?/br> 青年眼中平靜,然而在那平靜的深處與盡頭,卻是燃燒著一股執(zhí)著的火焰,仿佛足以焚天毀地的火焰,青年迎風(fēng)而立,黑發(fā)飛揚(yáng),桀驁無比,那優(yōu)美的嘴角漸漸露出一縷似笑非笑之意,輕聲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我平生摯愛之人,便是連江樓,而一生最恨之人,也是連江樓,這最愛最恨,都是他一個人……這樣,你還覺得值得嗎?” 聽到這番坦白的言辭,寶相龍樹的眼睛微不可覺地一顫,抱劍的手也有了片刻的滯重,或許他并不是不知道的,只是真的不想聽師映川親口說出來罷了,師映川也看著他,白發(fā)男子沉默著,任誰也看不出他此刻內(nèi)心究竟是何種想法,然后他很快抬起了頭,看著遠(yuǎn)處一碧如洗的天空,久久看去,半晌,寶相龍樹忽然收回了視線,驀然轉(zhuǎn)首,他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面前的師映川,微笑道:“我知道……不過,縱然不是你此生摯愛之人,也不是最恨之人,但我可以選擇做那個永遠(yuǎn)愛你的人,有生之年,你會是我此生摯愛,這樣也很好,不是么?” 寶相龍樹的笑容燦爛而溫柔,他與師映川目光交匯,這一刻天上藍(lán)天,白云,驕陽,周圍是清澈的水面,岸上花滟柳綠,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實(shí),寶相龍樹銀白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微微拂動,在這一刻整個人竟是顯得分外地耀眼,他笑著輕聲說道:“那年我在交易會上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還很年少的你,瘦瘦小小,那身影如此熟悉,仿佛千百年前就已經(jīng)一心相許,所以我毫不遲疑就認(rèn)定了你……我相信那是前生的緣分,即便是歲月滄桑,也毀不去我心中這份牽念?!贝藭r此刻,寶相龍樹的容貌還是一如既往,并不見多么出色,然而卻分明擁有了世間最絕世的風(fēng)姿,綻放出最璀璨的光輝,就連師映川如此風(fēng)華,卻也不能掩蓋這樣的光芒,寶相龍樹抬手輕撫師映川的臉龐,微笑道:“映川,不要因?yàn)橐恍┙?jīng)歷或者一些傷害,就讓自己變得太冷靜太理智,不肯放心去對待一個人,因?yàn)樵谂c你認(rèn)識的這十多年里,我逐漸發(fā)現(xiàn)原來犧牲一切去愛一個人,其實(sh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br> 水面上的風(fēng)將發(fā)絲吹亂,一如此刻的心情,師映川站在船頭,站在白發(fā)男子的身邊,一時間卻是百種滋味齊齊涌上心頭,他忽然笑一笑,一只手摸上對方銀白的鬢角,道:“我若從來不曾認(rèn)識連江樓的話,此生應(yīng)該就是與你在一起了。”師映川說著,攬住寶相龍樹的腰,指尖若有若無地揉弄著對方柔韌結(jié)實(shí)的腰?。骸皶r辰尚早,要去消遣一番么?” 寶相龍樹知他意思,嘴角微揚(yáng):“固所愿也,不敢請爾?!睅熡炒ü恍Γ闳ダ瓕Ψ降氖?,準(zhǔn)備回船內(nèi),不過還未等碰到寶相龍樹的手,青年卻忽然停住,嘴角微微翹起,道:“在此之前,還是解決一下雜魚罷?!痹捯粑绰洌恢皇稚斐?,五指張開,頓時無數(shù)道劍氣流溢出來,交織成一張利網(wǎng),令人無處可逃,師映川反掌向下一拍,整個人拔身而起,緊接著就猶如一道黑色利箭般徑自射入水下,與此同時,以九牙巨艦為中心,水面開始掀起微微的浪花,并不劇烈,然而如此看去,卻如同下方暗流中有兇獸蟄伏其內(nèi),是如同隱藏在黑暗深海中的恐怖,盡管看不見水下情況,但那微微翻騰的河水卻給人一種可以吞噬一切的猙獰之感。 不過很快,水下卻是泛出了猩紅的血色,緊接著,一道黑影突然破水而出,落在了船頭,師映川全身上下沒有半點(diǎn)水跡,干爽無比,他面無表情,亦無只言片語,但露在面具外的臉部皮膚卻似乎有些紅潤的樣子,卻是因?yàn)閯偛懦槿×藦?qiáng)者生機(jī)的緣故,師映川取下臉上罩著的面具,冷笑道:“是個身懷特殊法門之人,能夠極好地隱藏自身氣息,若非我剛才無意間仔細(xì)感應(yīng)了一下周圍情況,發(fā)現(xiàn)船底似乎有些異常,倒是真會被此人瞞天過海?!?/br> 說話間,師映川已拉著寶相龍樹的手走向船內(nèi),來到一處獨(dú)屬于教主的房間外,推門而入,室內(nèi)并非沒有人在,左優(yōu)曇正坐在案前整理著一些文卷,見兩人進(jìn)來,便起身要去倒茶,師映川就道:“不用,你去叫人送熱水來,我要沐浴?!弊髢?yōu)曇應(yīng)了一聲,便出了房間,不一會兒,左優(yōu)曇回來,身后跟著幾個壯實(shí)男子,手腳麻利地忙碌一番之后,就將一切都布置妥當(dāng),一時閑雜人等退出,室內(nèi)只剩師映川、寶相龍樹、左優(yōu)曇三人,水氣氤氳,熱霧裊裊,師映川走到屏風(fēng)后,用手試了試水溫,面前的浴桶極大,說是桶,事實(shí)上卻是可以讓幾名兒童在里面盡情戲水了,這時左優(yōu)曇已來到師映川身后,替他脫衣,師映川就張開雙臂,任由衣物被褪下,然后跨入水中,水中清香撲鼻,加了些藥汁,可以緩解身體疲勞,使人徹底放松,師映川一入水,頓時覺得渾身舒泰,便閉上雙眼,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愜意之色。 就在這時,卻有衣物窸窸窣窣聲響起,片刻,一具結(jié)實(shí)溫?zé)岬纳眢w從背后貼了上來,緊接著,一雙有力的手撫上了師映川的肩頭,然后游移向下,輕輕摩挲著青年每一寸光潔的皮膚,且不時揉搓著,與此同時,師映川清楚地感覺到有溫暖且潮濕的呼吸噴吐在身體表面,師映川沒有睜眼,只抓住了對方的一只手,道:“寶相……”話音未落,又是一具男體滑入水中,修長潔白如玉,雙臂將師映川緩緩摟住,師映川一雙紅眸終于張開,忽然自水中轉(zhuǎn)過身去。 室內(nèi)響起古怪而曖昧的聲音,男性的低吟夾雜著喘息,以及皮rou相撞的靡靡之音此起彼伏,不時有似痛楚似愉悅的低喊迸發(fā)出來,淡淡熱霧中,一雙潔白勻稱的腿夾在青年腰間,青年每向前猛力頂撞一下,那光潔無瑕的雙腿便哆嗦一下,似是已不能負(fù)荷,卻又偏偏竭力試圖夾緊對方窄而有力的腰身,原本清朗如金玉一般的男聲也已經(jīng)微微沙啞起來,啞聲道:“慢些……爺,饒了……饒了我……映川……饒……”另一名白發(fā)男子卻是若無其事地貼在青年背后,只深深親吻著青年滑膩如脂的肌膚,纏綿無盡,這浴桶雖大,但三個成年男子在里面也還是不甚寬余,彼此之間肌體交纏,共同構(gòu)造成一幅香艷旖旎的畫卷。 半晌,室內(nèi)才終于安靜下來,三人重新穿好衣物,自有下人進(jìn)來收拾殘局,師映川隨意用發(fā)帶扎起滿頭青絲,冷冷道:“方才那人已經(jīng)不是第一批來此窺探的,看來各方對我?guī)熡炒ㄟ€真是上心。”青年面色平靜,然而整個人卻是散發(fā)出一股冷厲的妖異之勢,令人感受到極為強(qiáng)烈的威懾力,但下一刻他卻又變了臉,眉眼松融,一手摟住寶相龍樹的肩,旁若無人地吻上對方的嘴唇,寶相龍樹立刻報(bào)以最熱情的回應(yīng),兩人唇舌糾纏片刻,才緩緩分開,唇舌間牽出曖昧的銀絲,師映川低低一笑,如玉的手指輕柔拭去寶相龍樹嘴角的濕痕,道:“就快到弒仙山所在的地界了……”左優(yōu)曇這時已取了茶來,師映川就著他的手喝了,順勢躺在寶相龍樹的大腿上,閉目道:“就要去見我父親了,也不知會是什么光景,就算刀劍相對也說不定?!?/br> 寶相龍樹滿懷愛意地?fù)崮χ鴰熡炒ㄍ昝赖哪橗嫞溃骸熬司艘幌蛐郧楣殴?,不過你們終究是父子,無論如何,也不必起沖突。”師映川撈起一旁的面具扣在臉上,將自己冷漠的神情隱藏在面具下,淡淡說道:“他若肯相助,那我青元教自然如虎添翼,若是不肯助我,至少也不能給我添堵,否則的話,就算是父子,也不得不做過一場了?!睂毾帻垬渎勓圆徽Z,師映川抓住對方的手,道:“若是我真的與他翻臉,你會站在哪一邊?”寶相龍樹微笑:“何必還問?” 師映川如此大張旗鼓而來,弒仙山方面自然早已收到消息,率人前來迎接的便是弒仙山青衛(wèi)統(tǒng)領(lǐng)聶藥龍,將師映川所乘坐的馬車迎入弒仙山中樞,半晌,當(dāng)師映川與寶相龍樹兩人踏入一間大殿時,偌大的殿內(nèi)空蕩蕩的,不見什么富麗氣象,只是那地面卻獨(dú)具匠心,是以晶瑩剔透的特殊材料鋪設(shè)而成,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下面各種珍奇魚類成群結(jié)隊(duì)地在碧透的水中活潑游動,景致瑰麗無雙,令人看著只恍惚覺得置身于水下龍宮,如此手筆,不知要耗費(fèi)多少人力物力,只此一項(xiàng),就已對此地的底蘊(yùn)可窺一二。 此時大殿內(nèi)一張青玉座上,一名身穿紫袍的男子后背斜靠著玉座座背,左手搭在腿上,而右手肘則撐抵在扶手上,一頭緞子般的黑發(fā)恣意垂下,狹長如刀的雙目微瞇著,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慵懶閑適的姿態(tài),男子俊美如妖,給人一種極度危險中透著極度誘·惑的邪魅之感,尤其那幾乎完全沒有眉毛的樣子,讓他原本就俊美異常的面孔平添了一絲銳利的妖邪氣息,看上去不過二十余歲的模樣,與師映川差不多,正是弒仙山之主紀(jì)妖師,寶相龍樹這時已微微欠身:“……舅舅。” 與此同時,師映川亦是輕輕點(diǎn)頭:“父親,闊別已久,我們又見面了?!奔o(jì)妖師鋒利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牢牢罩在師映川身上,仿佛是要將青年每一分每一寸都看得清清楚楚,片刻之后,突然嗤地一笑,緩緩坐正了身子,道:“難得你還肯叫我一聲父親……” 師映川淡淡一笑,道:“不管怎么說,就算我想否認(rèn),但我身體里流的畢竟還是紀(jì)氏的血,這是不爭的事實(shí)。”紀(jì)妖師聽著,然后卻不接話,而是看向青年身旁的寶相龍樹,自己的外甥,懶洋洋道:“你與你父親鬧翻,放棄繼承人的身份離開蓬萊,加入青元教,此事在外界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我這是頭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外甥,居然是個這樣的蠢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