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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崩原亂在線閱讀 - 第128節(jié)

第128節(jié)

    時間飛逝,轉(zhuǎn)眼就到了超度法會的那一日,這些年來天下戰(zhàn)亂不止,在戰(zhàn)爭中死去的人不計其數(shù),生逢亂世,人命原本就如同草芥一般,因此類似的超度法會自然也就會有許多,事實上哪怕是從前諸國之間征戰(zhàn),也是會不時舉行法會之類的儀式,為本國那些戰(zhàn)死疆場的士兵進行超度,這是很常見的事,只不過此次大周舉行的這場法會規(guī)??涨?,頗為盛大而已,超度的乃是那些為大周捐軀的士兵以及青元教死去的教眾,這一日待到天光暗淡之際,偌大的空地上已是人海濟濟,此處兩面環(huán)山,放眼看去,遠近俱是黑壓壓地一片,人頭攢動,趕來這里的人已有近十萬之多,并且數(shù)目還在不斷地增加,人群中有的人衣著樸素,有的則華麗許多,顯然貧富不一,在平時當然是不會有所交集的,但眼下卻都是匯聚在一起,眾人絕大多數(shù)并不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來此,因為其中不少人都是有親朋好友在戰(zhàn)爭中失去了性命,一時間周圍的氣氛頗為肅穆,幾乎無人嬉笑打鬧。

    將將入夜之后,中心的空地上開始亮起了燈,無數(shù)燈籠挑起,照亮了一方天地,五千名甲士隊列整齊,數(shù)百僧人面色端嚴,各色儀仗齊備,場面肅穆隆重,這些都無須多說,只不過除了人們熟悉的一些儀式所用的布置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物事,只見三個一模一樣、每個都足有近三丈高的巨大木柴垛整齊地設在空地中心,散發(fā)著一股古怪的氣味,似乎是在木頭上澆了些火油,不遠處用朱砂在地上劃出一個范圍不算很大的圓圈,清晰可見。

    這樣規(guī)模的法會自然由皇帝出面,一番大同小異的煩瑣儀式之后,原本以為差不多快要結(jié)束的人們卻突然聽見一陣震耳欲聾的鼓聲響起,鼓聲擂擂,疾如驟雨,與此同時,三個巨大的木柴堆被人點燃,澆了火油的木柴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將附近照得一片通亮,簡直映紅了半邊天,十數(shù)萬人都是一愣,既而就都知道肯定接下來會有什么不同尋常之事發(fā)生,因此不由得都安靜下來,這時只見四名青衣人抬著一只巨大的黑沉沉箱子走過來,放在那個以朱砂劃就的圓圈旁邊,不過這一幕并未引起什么關(guān)注,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個身影吸引過去,那是一個身材十分高大挺拔的男子,穿一襲以金線鎖邊的黑衣,臉上覆著一張銀白色面具,但雖然此人掩住了面目,可那舉動之間卻無不透出一絲說不上來的魅力,每走一步,仿佛都有一股雄渾無比的氣概,似乎天地在他面前也要崩裂,不必再猜測,也無須有人出言聲明,在場十余萬人在瞬間就已經(jīng)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大周護國國師、青元教教主師映川!

    男子來到圓圈前,立刻就有人送上一應物品,男子從容地在萬眾矚目之中凈手焚香,此時此刻,無數(shù)雙眼睛都緊盯著這個高大的身影,猜測著這個具有傳奇色彩的男人究竟要做什么。

    師映川凈手焚香既罷,便道:“……今日超度法會,本座將親自為那些喪生于戰(zhàn)火的孤魂引路,令其超度解脫,不受沉淪之苦。”他說話間用上內(nèi)力,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人們屏聲靜氣,目光緊隨他而動,靜觀勢態(tài)的發(fā)展,這時就見師映川打開一旁的箱子,從中取出一物,在明亮的光線中,只要是靠得不太遠的人,就都能看清那是什么在男子雪白的手掌上,分明是一個毫不起眼的普通紙人。

    確實是非常普通的東西,那紙人軀干手足俱全,也有圓圓的腦袋,只不過上面并沒有畫上五官面目罷了,整個紙人呈‘大’字,看上去就是小孩子拿來玩耍的小玩意兒,只不過紙的質(zhì)地較硬而已,下方有個空心的底座,折成一個反扣的漏斗形狀。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這是做什么用的,再看那箱子里,也全都是這樣的紙人,事實上不但這些普通人看不明白,就連皇帝也是意外,此時遠處的晏勾辰看著這一幕,面露不解之色,他雖知師映川會露面,但具體做什么,就連他也是并不清楚的。

    師映川也并沒有急于說明什么,火光下,他臉上的銀白色面目仿佛隱隱泛著一層妖異的光,他手里拿著紙人,看向黑壓壓的人群,語氣淡漠卻又一字一頓地道:“從現(xiàn)在開始,若有人失了至親,想見其一面,就可上前到本座這里,本座必然令其如愿?!?/br>
    話音方落,人群嘩然,立刻就掀起了軒然大波,要知道師映川這話簡直就是在胡說八道了,讓人無法接受,已經(jīng)死了的人,怎么可能還出現(xiàn),與親友見面?這話要是旁人說出口,只怕已被口水淹沒,但師映川威名之深,早已深入人心,沒人認為他會是信口開河之人,不過盡管如此,人群也還是陣陣sao動起來,唯有遠處一個偏僻角落里,一個戴著黑色面具的男子靜靜站著,目露深沉之色,帶著些戲謔味道,只是惟獨卻沒有絲毫疑惑的模樣。

    面對這一切,師映川毫無異狀,只是立在原地,等著有人愿意站出來,良久,或許是出于對帶領(lǐng)大周走向強盛的國師的盲目信任,也或許是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終于有人擠出人群,顫巍巍地來到了師映川的面前,這是個孤苦伶仃的少年,想要見去年陣亡沙場的父親一面,師映川簡單問了他幾句,然后就命人取來紙筆,讓這少年在紙人身上寫下亡父的名字,

    做完這些之后,師映川便讓少年拿著紙人,雙手平伸,站到用朱砂劃就的圓圈內(nèi),師映川看了少年一眼,道:“在心底默念你父親的名字,本座自會助你,若是上天垂憐,則你必能見你父親一面?!?/br>
    少年緊張地點頭,然后就按照師映川所說的那樣,微微閉起雙眼,此時無數(shù)人早已迫不及待地踮腳伸脖子,想要看得清楚一些,十數(shù)萬人屏息靜氣地緊緊盯著圓圈內(nèi)的少年,半晌,正當人們漸漸開始不耐煩之際,師映川突然喝道:“……松手!”

    那少年正虔誠地在心底默念亡父名字,突然聽見這聲斷喝,立刻一哆嗦,下意識地就松開了捏住紙人的那只手,也就是在同時,原本開始sao動的人群卻突然就此安靜下來,所有的質(zhì)疑不解之語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人們張著嘴,卻再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死死盯著此刻場間那不可思議的一幕,沒有人能夠例外,也沒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與此同時,遠處晏勾辰亦是瞬間微微變色,他身為天子,什么場面沒有見過,但此時也是雙目中閃過不可置信之色,他尚且如此,又何況旁人?只不過與其他人不同,晏勾辰乃是一國之君,政治嗅覺決非一般人可比,因此在一開始的震駭之后,他想得卻是更多,幾乎在瞬間就想到了某種更深的層次,一時間晏勾辰深深蹙起了雙眉,漆黑的眼眸當中閃過幽光,一股說不清楚的情緒在心底不斷涌動,他看向場中的師映川,男子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在火光中被映得神秘而令人敬畏,仿佛被光線扭曲了一般,晏勾辰看著,忽然覺得心頭莫名地一寒,那是深深的迷惘,而更多的則是凜然,甚至是……警惕。

    此時就見少年手中的那個紙人,在少年下意識縮回手之后,卻并沒有掉落在地,而是憑空虛立,在場這十幾萬人之中,不知有多少身懷武藝之人,也不乏強者,他們可以肯定那紙人并非是有人以內(nèi)力托舉,沒有任何人為的因素去影響,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令人無法理解!

    一片寂靜,太多人的大腦在短時間內(nèi)都呈空白狀,只能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牢牢看住空地中心,此時夜幕早已降臨,那紙人就這么輕輕懸于半空,微微顫動,夜色中,仿佛是有一個魂魄幽幽附于其上,正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少年呆呆看著,突然間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爹爹!”同時胡亂伸手抓去,想將寄托了父親魂魄的紙人抓住,但手指還沒有觸到紙人,就被師映川長袖一拂,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兩步,師映川淡淡道:“陰陽有別,陰魂大多十分脆弱,生人之氣會將其沖散,所以你莫要靠得太近?!北从^的少年一聽,連忙再退開一些,生怕沖散了父親的魂魄,師映川聲音沉沉:“魂魄不能停留太久,有話就快說,讓他安心上路?!?/br>
    少年淚流滿面地點頭,既而對著那飄浮在半空中的紙人哽咽道:“爹爹,孩兒好想你……”剛說完這一句,就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家里的情況,就在眾人的震駭之中,在少年的哭聲訴說聲中,那紙人開始飄忽著慢慢地向上升起,似乎在見到兒子一面之后,終于放下了牽掛,準備離去,少年見狀,下意識地就抬手去抓,但此時紙人已經(jīng)升得很高,哪里夠得著?就見紙人慢悠悠地飛到了火堆的上方,微微回旋,仿佛在向兒子點頭示意,緊接著,卻突然一下子燃燒起來,變成了一團火焰,很快就燒得干干凈凈,而這時那少年已是直接哭暈了過去。

    所有人的心底都涌起一股無法形容的感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個高大的黑衣男子身上,此時此刻,鴉雀無聲,這些年來戰(zhàn)火遍地,各地都舉辦過不少類似的超度儀式,但如此直擊人心,震撼人心的,哪里有第二個?這展現(xiàn)出來的是超出任何一個人認知的神跡,所有人都沉默著,或者說被今夜看到的一切所造成的那一股無形的壓力所震懾,再也沒有人敢出聲,就連呼吸幾乎也停滯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而此時男子站在原地,熊熊火光中,戴著面具的臉部仿佛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或者說神秘,仿佛是從無盡的九幽之下走來,在這個幾乎人人都相信鬼神的時代,在今夜神秘的氛圍中,在出現(xiàn)在十幾萬人眼前的無法解釋的詭異情形下,人們突然想起,這個男人身上原本就籠罩著太多的神秘光環(huán),是千年前泰元大帝的轉(zhuǎn)世之身,對于這個男人,許多人或是親眼目睹或是聽過傳言,此刻在這樣莫名的氛圍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便悄然自心底滋生出來,那些看向男子的目光中,也多了許多內(nèi)容。

    與鬼神相通,莫大氣運,難道這才是真龍?zhí)熳樱碎g帝皇,莫非,真的乃是天命所歸?

    這一幕并沒有持續(xù)太久,接下來師映川又6續(xù)讓那些想要見親人一面的人上前,漸漸的,走出人群的人越來越多,一個又一個的紙人飛上空中,變成了一團團火焰,哭聲,欣慰的啜泣聲,給夜色抹上了太多不尋常的色彩,死者的親屬紛紛向臉帶面具的黑衣男子行了大禮,帶著nongnong的感激與莫名的畏懼,氣氛開始沸騰起來,而與之同時,一股暗流也在越來越多的人之間悄悄傳播,人們看向男子的眼神中也多了從未有過的異樣敬畏,或者還有更多更復雜的古怪心思,畢竟今夜所發(fā)生的一切,只能用神跡來形容,再結(jié)合從前這個男人的身份,曾經(jīng)君臨天下的千古一帝,這是否代表了天命所向?

    而這時始作俑者卻只是神色平靜地看著半空中的一團團火焰,師映川自己很清楚,今夜在其他人眼中無比神秘的一幕,事實上只是對于空氣熱脹冷縮原理的一種巧妙利用罷了,無論是火堆擺放的位置,還是紙人的大小形狀和重量,包括那個圓圈劃定的范圍,都是經(jīng)過周密的計算和暗地里反復多次的試驗,才最終確定下來的,這使得大火燃燒起來之后,空氣產(chǎn)生變化,有上升氣流出現(xiàn),將紙人向上托起,至于紙人的底座被疊成倒扣了的空心漏斗模樣,一來是為了保持平衡,令其在向上升起的過程中平穩(wěn)自如,二來是因為師映川在漏斗內(nèi)部涂了一層石粉,當具有吸熱效果的石粉達到了一定熱度之后,紙人便會自動燃燒起來,這一切在說穿了之后,除了真正施行起來比較麻煩之外,其實原理也不過如此,然而在這樣文明程度相當落后的封建時代,在人們普遍篤信鬼神的文化氛圍下,所造成的影響卻是無法想象的,這并不是智慧或者愚昧的問題,而是時代和格局的體現(xiàn)。

    “這就是人心可用……”遠處偏僻的角落里,戴著黑色面具的寧天諭靜靜站著,低聲自語,連他都承認師映川這一手可謂漂亮之極,天道無情,亂世銅爐,如今正是群雄競起,戰(zhàn)火連綿的時代,在眼下這種兩方爭衡的局面下,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手段為自己造勢,成為上天眷顧之人,利用輿論的力量為自己爭取一切有利之處,成為人心所向,只要是稍稍有些見識之輩,就能看得出今夜的一切帶給眾人的巨大沖擊將會對未來局勢造成怎樣深遠的影響,要知識這世間有很多謊言和陰謀在最初聽起來的時候是漏洞百出甚至荒唐可笑、根本經(jīng)不起推敲的,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被人不斷地完善與填補以及各種因素的扭曲,就會逐漸臻于完美,最后變成許多人都相信的事實,更何況眼下這一切看起來是那么地確實鑿鑿,十余萬人親眼所見,豈是能夠抹殺的?縱然有人想要遏止,打壓這樣的傳言,也都只是徒勞,今夜所發(fā)生的一切,勢必會以最快的速度傳播開去,而這其中,也會有師映川命人暗中推波助瀾!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而接下來事情的發(fā)展與也原本料想的一樣,這一夜過后,消息不脛而走,在這場超度法會上所發(fā)生的一切被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各地,隨之一同興起的還有無數(shù)各種各樣的傳言,一切基本都按照師映川一開始時的預料而發(fā)展下去,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此事的影響也在日益擴大,已使得暗中人心隱隱動搖,不僅僅是最容易受到這類神秘學影響的普通人在私下里議論紛紛,就連不少世家門閥也是心生猶疑,不要小看這樣所謂的裝神弄鬼之事,只要有本事做得天衣無縫,令人深信不疑,那么在任何一個封建時代,這樣的事情都會造成無法預測的巨大影響,在此之前,當初泰元帝的獨·裁統(tǒng)治被推翻之后,眾多大小勢力都是紛紛劃地而治,各自為政,而后來師映川卻冒天下之大不韙,意圖再次統(tǒng)一四海,重現(xiàn)千年前天下歸一的局面,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這就是逆天而行,而師映川本人也就成了舉世皆敵的人物,然而此事之后,再結(jié)合種種因素,包括師映川在暗中命人有意引導輿論,就造成了他乃是天命所歸、順應時局之人的說法,而這樣的傳言,也已被不少人逐漸接受,對此,萬絕盟在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即刻動手打壓并遏止此類傳言,但事實上效果卻并不明顯,因為輿論這種事,尤其是涉及到敏感話題的輿論,往往就是越遏止就越是塵囂直上、傳播得更廣,也更為民眾所接受,對此,有著工業(yè)文明時代經(jīng)歷的師映川,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正當整個天下因為此事而暗流洶涌之際,此時作為一手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師映川,已見到了剛剛返回搖光城的千醉雪,而這個在從前一直鋒銳淡漠的男子,如今數(shù)月過去,卻是周身籠罩著無限的血腥煞氣,隱隱就是當年那個被天下人談之色變的大司馬李伏波。

    外面細雨淙淙,師映川披著一件單衫,坐在方榻上,千醉雪鬢發(fā)微亂,眼角一絲紅暈尚未褪盡,師映川見他蜜色的胸口和左肩上分別有一道傷疤,一道已經(jīng)基本痊愈,只剩了快要消去的疤痕,而另一道在胸口上的卻是剛愈合不久的模樣,經(jīng)驗老道的人甚至可以由外觀判斷出這兩處傷是同一時期造成的,只不過胸口上這一道必是深及見骨的,所以才會恢復得較慢一些,也可見當時戰(zhàn)斗之激烈,一時師映川伸出手,指尖輕輕碰觸著男子胸前的傷疤,看了幾眼,突地冷然一揚眉,目光幽深森寒,道:“……傷你的人是誰?我必殺他?!彼凵侠p著的北斗七劍與他心意相通,感受到他此刻心中殺機彌漫,頓時嗡嗡作響,師映川眼內(nèi)有絲絲冷冽的寒芒流轉(zhuǎn),千醉雪已是宗師,能傷到他的自然也只會是同級強者。

    千醉雪聽了師映川的話,就搖了搖頭,道:“沒這個必要,對方傷得比我更重。”師映川聽了,這才再沒說什么,這一段時期以來,千醉雪在外帶兵,勢如破竹,做下一系列震撼人心的大事,遭人刺殺是再正常不過的,師映川一手攬住千醉雪光裸的腰身,替他掖了掖凌亂的鬢發(fā),千醉雪看著他,默不作聲,方才兩人之間的一番歡好之情,眼下尚自在他心頭縈繞,千醉雪忽然伸手握住師映川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緩緩摩挲著,不等師映川開口,他已看著對方說道:“我從前一直愛慕于你,但你心中只有趙青主一人,對我永遠只是君臣之誼,而這一世卻是得償所愿,想來世事莫測,不過如此?!?/br>
    師映川聽著,身子就坐直了,他看著滿面淡然的千醉雪,卻是微笑起來,道:“何必想這么多……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你的有些想法,真的是很不明智,當初明知只是送死罷了,為什么還要去報仇?你那時怎么說也是宗師之身,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完全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下去,結(jié)果你卻去送死……”

    說到這里,師映川凝視著千醉雪,眼里的幽色似海一般深重,他慢慢摩挲著對方的臉頰,表情平和,但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之感:“身為修行之人,已經(jīng)好不容易走到了那種程度,就這么毫無意義地死去,你不覺得太可惜了么?真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其實那點傷心痛苦又算得了什么,任何東西與活著相比,都統(tǒng)統(tǒng)不值一提,只有那種弱小無能之人,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因為他們原本就擁有得太少,活得太卑微,所以才無所謂生死,可我們這樣的人,怎么能也和他們一樣?經(jīng)歷了那么多,才最終有了手中的一切,性命比普通人珍貴千倍萬倍,怎可一死了之?這是懦弱,是愚蠢,更是不負責任,若是我,哪怕是受了再大挫折,也一定要活著,而且要努力活得更好?!?/br>
    “……我做不到?!鼻ё硌╇p眼微閉,看上去似乎是因為剛才的一番**而疲憊起來,沒有什么精神,但他如今是宗師之身,縱然是長時間的歡縱,在體力上又能消耗多少?不可能如此不濟,突然之間,他眸子又張開來,直直凝視著師映川,平靜地道:“雖然知道你說得很對,但即使能夠回到當初,我想我還是會再次作出同樣的選擇?!睅熡炒勓?,似乎頓了一頓,臉上流露出復雜之色,眸光幽幽,他忽然輕笑一下,也許是想到了什么,低聲淡淡道:“也是,理智是一回事,心是另一回事,這世上干傻事的聰明人從來都不少……包括我在內(nèi)?!?/br>
    一時兩人都沒有再開口,室內(nèi)靜靜一片,只有窗外輕微的雨聲傳來,師映川撫摩著千醉雪光滑結(jié)實的身體,眼里原本已經(jīng)冷卻的火焰,似乎又再次緩緩升騰起來,他指尖滑到男子的大腿間,去探那處在先前就被弄得黏膩濕軟不堪的所在,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意圖,千醉雪默默注視著面前的高大男人,用一種很難具體形容的目光看著對方,但眼里不知為何,卻有一種淡淡的茫然,然后他主動分開修長的雙腿,毫不猶豫地迎合起來。

    一時結(jié)束后,師映川斜臥在方榻上,看千醉雪慢慢穿衣,道:“你好象瘦了些?!鼻ё硌┡ゎ^看他,露出笑意:“是么?!辈贿^很快又皺了皺眉,雖仍在微笑,但凝視師映川的目光之中卻隱隱有著一絲不解,道:“因為前時那場法會,如今外界有關(guān)你的傳言已是鬧得沸沸揚揚,那夜我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聽起來卻也一樣覺得不可思議,莫非真的是天命所歸?”

    千醉雪這樣的人物,無論是學識還是見識、修養(yǎng)、心性等等,都可謂出類拔萃,是處于社會頂層之人,雖然并不迷信鬼神氣運之事,卻也決不會輕易相信那些縹緲虛無之談,而現(xiàn)在連他都有如此想法,更何況那些容易受外在因素蒙蔽的普通人?這已經(jīng)足夠說明問題,由此可見,師映川這一手策劃所產(chǎn)生的影響,究竟是何等深遠。

    對于這樣的問題,師映川不置可否,只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片刻,才淡淡道:“這種事,誰又說得清?”千醉雪頓了頓,沒有再問此事,但卻說道:“不過此事雖然對我方有利,只是卻未必是所有人都樂于見到……晏勾辰此人雄才大略,城府極深,雖然一直以來與青元教關(guān)系緊密,對外保持一致,但畢竟不是一體,晏勾辰乃大周之主,你卻曾是千古一帝,如今又是傳言中的天命所歸之人,晏勾辰豈能不有所心結(jié)?他與我及寶相龍樹等人不同,縱然與你多年相處,似乎情誼甚篤,但帝王心性,終究不能以常理揣測,總而言之,此人,不可不防?!?/br>
    師映川緩緩抬眉,鮮紅的雙眼深處釋放出兩道精明的幽光,道:“不必擔心,我心里有數(shù)。”兩人接下來又說了些軍情,談些正事,末了,千醉雪便離開了。

    千醉雪出了門,剛走出幾步,卻見有人自轉(zhuǎn)角處而來,那人臉上戴著面具,掩住容貌,身形修長,從氣息上判斷,乃是一名半步宗師,除此之外,看起來并沒什么特異的,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卻給了千醉雪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味道,千醉雪正有些古怪之感,那人已看了他一眼,徑直進了門中,千醉雪臉上忽然泛起一絲幾不可覺的迷惘之色,仿佛一瞬間思緒飄到了那個久遠的時光,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多想,就此離去。

    那人進到里面,師映川正靠在方榻上,只穿了單褲,隨意敞著懷,露著雪白的胸膛,室內(nèi)隱約彌漫著一股男子歡好過后所特有的曖昧氣息,來人取下面具,露出一張俊美臉孔,正是寧天諭,他看了一眼師映川敞露的胸脯,雪白結(jié)實的肌理上,點點殷紅的吮吻痕跡清晰可見,寧天諭坐下來,語氣淡然道:“李伏波此人,乃是當年為數(shù)不多的忠心耿耿之輩,對我死心塌地,我沒有想到這一世還會見到他,更沒有想到他就是千醉雪……剛才與他打了個照面,雖然面貌不同,但看著已有當年李伏波的七八分之意,另外二三分,卻是受了這一世的影響?!?/br>
    師映川赤腳下了地,起身去將窗戶全部打開,散去室內(nèi)的味道,既而轉(zhuǎn)身看向?qū)幪熘I,面色淡淡如常,眼中卻又似笑非笑的樣子,道:“怎么,你對他有意?當初你只一心系在那人身上,對旁人根本沒有其他心思,甚至你自己還說過,除了趙青主之外,一生從未有過其他男人女人,現(xiàn)在卻又說了這些話,難道是在自己打臉不成?”寧天諭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道:“這很奇怪?若是有人待你死心塌地,算得上是一往情深,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如此一來,縱然你心中已有所愛,不會有任何動搖,但你會對此人抱有何等心情?至少也該有些感懷之意,不必說我當時,只看你對左優(yōu)曇等人的態(tài)度,就可知一二,眼下倒還有立場對我說這些!”

    師映川聽了,頓時啞然,被噎得沒話說,寧天諭卻是根本不在意,道:“好了,不談這些,我現(xiàn)在跟你說一件正事?!睅熡炒杂X意外,就兩手抱胸做出一副愿聞其詳?shù)募軇荩骸澳阏f?!睂幪熘I無視方榻上那一片**后的狼藉,坐得四平八穩(wěn):“我要你跟我去一趟渭州?!?/br>
    這一下師映川就真的有幾分意外了,他聚起好看之極的長眉,重復道:“……渭州?”寧天諭擺了擺手:“我知道你很奇怪我為什么會突然讓你去那里,不過,你可聽說過泰元帝的地宮?”師映川目光微閃:“當然聽過,有傳言說泰元帝曾經(jīng)為自己秘密建造了一座龐大地宮,準備當自己日后壽元耗盡之際,就永世沉眠于此,且地宮之中有無數(shù)財富,更重要的是有泰元帝一生收藏的秘籍以及修行心得等等,價值不可估量,不過年代太過久遠,況且有關(guān)泰元帝之事也大多都在后來被人刻意模糊,而真正流傳下來的書面記載也不多,所以這樣的傳言也都只是傳言而已,甚至更離譜的說法都有的是,誰去信它?”

    寧天諭卻是冷冷一笑,緩緩道:“別的且不說,但至少有關(guān)泰元帝建造地宮的傳言,確有其事,只不過你現(xiàn)在對從前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復,不少事情你都根本不清楚罷了。”師映川疑惑道:“哦?原來真有其事?”又深深望了一眼寧天諭,這才說道:“你既然跟我提起此事,想必那里應該是有對我們非常重要的東西,可對?”

    寧天諭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只是這笑容之中卻隱隱有些古怪,讓人捕捉不到,他停頓了一下,目視師映川,道:“……想知道答案,就跟我去渭州?!睅熡炒c了點頭,但又說著:“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跟我說起此事?!睂幪熘I漠然道:“你以為那地宮是誰都去得的?以前你實力不夠,去了也無用,不過以你現(xiàn)在的本事,應該是勉強可以了,雖然艱難些,但把握很大……好了,事不宜遲,早些動身罷?!?/br>
    師映川聽了,再無異議,道:“好,就依你所言。”寧天諭見狀,臉上就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眸色深深。

    ☆、三百一十三、一懷愁緒,千年離索,錯、錯、錯

    兩人商議既罷,師映川便去將一些事情大致安排了一番,待諸事都已交付安排妥當,師映川與寧天諭兩個人便私下離開了搖光城,前往渭州,而對外則只是宣布閉關(guān),沒有將此事告訴其他人,畢竟師映川早已從多年前就開始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所以無論是出于安全還是其他方方面面的考慮,他的行蹤在有些時候都是不可能泄露出去讓人知曉的。

    渭州距離搖光城很遠,不止是萬里之遙,不過在師映川與寧天諭眼中,這當然就不是什么問題了,很快,兩人一路來到渭州,按照寧天諭的指點,向地宮所在的方向趕去。

    盛夏的天氣十分炎熱,日頭曬得翠綠的樹葉都微微打起了卷兒,師映川一身素衣,衣擺撩起來掖在腰里,蹲在河邊洗手,他掬一捧被陽光曬溫了的河水,撲在臉上,水珠頓時從他細膩如絲綢般的肌膚上滾落,師映川吐出一口氣,轉(zhuǎn)臉對一旁的寧天諭道:“……還有多遠?”

    寧天諭蹲在距離師映川一丈左右的地方,臉戴面具,正用水囊打水,聞言頭也不抬地道:“就快了?!睅熡炒ú辉俣鄦?,掬起一捧清澈的河水喝了兩口,兩人略作休整之后,便繼續(xù)趕路。

    不多時,遠遠已看到群山起伏,像師映川這樣出身大宗門的弟子,不但在修行上不能懈怠,而且自幼就算談不上是博覽群書,涉獵極廣,但也至少都頗有學識,沒有哪個會是粗陋武夫,因此師映川多多少少懂一點風水之說,眼下看了這地勢形貌,就贊嘆道:“果然是風水極佳之地……想必這里應該就是地宮的所在了。”寧天諭淡淡道:“不錯?!睅熡炒ㄐΦ溃骸翱偹闶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