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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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yuǎn)處,一個容顏清絕的男子身旁,有嘴唇紅如涂血的男人一臉天真懵懂之色,拉著清俊男子的衣袖,兩人依舊還是當(dāng)年記憶中的模樣,師映川的目光凝在清俊男子身上,一雙猩紅的眼睛清澈無比,瞳孔深處隱約閃爍著晶瑩的幽光,似笑非笑道:“在后面跟了這么久,若是本座不下船等在這里,出口相邀的話,那么二位莫非還要就這么一直跟著不成?” 師映川明明語氣柔和,用詞也很有分寸,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冰冷得毫無溫度,藏?zé)o真靜靜站在江畔,臉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與柔軟卻無形的暖風(fēng)別無二致,他看著不遠(yuǎn)處形容妖異的少年,這個曾經(jīng)恭敬叫著他‘師祖’的人,如今卻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盡管眼□材纖細(xì)如少年,樣貌妖異,但站在那里,卻有著一股雄渾盤踞如巨龍般的震撼之感,當(dāng)年彼此還是覺得親切,有著一脈相承的熟悉味道,然而此時相見,實(shí)在讓人產(chǎn)生了無比的陌生,這與外表無關(guān),而是內(nèi)質(zhì)的改變。 藏?zé)o真眼下目光沉郁,似有感慨也似是厚重,他的神情還是那樣的寧靜,仿佛洞悉所有,目光過處,仿佛有無形的泉水流過,滌蕩了一切塵埃,讓人感覺如沐春風(fēng),他點(diǎn)頭說道:“……我早知我二人的行蹤瞞不過你?!睅熡炒▋?yōu)美的唇角有弧線上挑,很是明顯,他笑著,輕描淡寫地道:“藏先生跟著船隊(duì)這么久,總不至于是要與本座敘舊罷?連江樓如今在本座手中,他乃是先生的愛徒,先生此來,莫非就是打算來救他的么?” “我當(dāng)年早已勸過他,不要做讓自己后悔之事,但那畢竟是他的選擇,我雖是他師尊,也不能干涉。”藏?zé)o真默然片刻,忽然開口說道,一面溫柔地握住身旁心志宛若孩童一般的澹臺道齊的手,示意被眼下這種異樣氣氛所感染、已經(jīng)有些不安的澹臺道齊重新平靜下來,那種溫柔,令人恍惚生出一絲快要被溺斃的錯覺,果然,原本已經(jīng)出現(xiàn)焦躁跡象的澹臺道齊被藏?zé)o真這樣握住手安慰,就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仿佛被父母溫柔撫慰的孩子一般,什么也不再擔(dān)心,藏?zé)o真見對方如此,臉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遠(yuǎn)處,師映川看著這一幕,似乎就觸動了某種心事,他凝目瞧著澹臺道齊那張?zhí)煺鏌o垢的笑臉,忽然就有些難以形容的感覺,靜了靜,忽然就轉(zhuǎn)移了話題,說起似乎與眼下情形全無關(guān)系的話來,道:“澹臺先生如今這個樣子,這些年來要一直照顧他,藏先生一定很費(fèi)心罷?!?/br> 藏?zé)o真聞言,只看向澹臺道齊,為愛人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亂的鬢發(fā),淡然應(yīng)道:“還好,他很聽話?!边@樣的話題仿佛有些暖意,將方才還積聚于三人之間的冰雪無聲地融化消彌,師映川臉上的冷色越來越淡,直至消失至無,感慨道:“也許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罷……”他忽然笑了一下,負(fù)手說道:“其實(shí)本座有辦法將連江樓變成像澹臺先生一樣,但左思右想之后,到底還是不愿如此,因?yàn)榭傆X得那樣的他,已經(jīng)不再是他了,大概,這就是不甘心罷?!?/br> 師映川低頭而笑,眼睛卻微微瞇起,他依然負(fù)著雙手,神情淡然,但在他大袖之中,有輕微的劍鳴聲已驟然響起,師映川負(fù)手而立,忽抬起頭,大袖微顫,有冰冷劍氣不斷地滲出袖子,臂上的神兵雖還不曾破袖而出,但那份劍意已是隱而不發(fā),他原本平和如水的眸內(nèi)釋放出冰寒的精光,面上淡然的神情也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轉(zhuǎn)化為復(fù)雜,說道:“藏先生若是要救連江樓,那么,就要先過本座這一關(guān)?!睅熡炒ㄗ旖菐?,面對著兩位大宗師,他卻選擇獨(dú)自一人留下來應(yīng)對,這并非狂傲,而是他的確有這個資本,他知道對如今的自己而言,雖然還沒有達(dá)到大劫宗師的程度,然而一旦開戰(zhàn),卻至少可以永遠(yuǎn)地留下這兩人當(dāng)中的一個! 藏?zé)o真白衣如雪,挺拔的身影在風(fēng)中似一株筆直的松,傍晚淡淡日光照在他身上,仿佛是謫仙遺世獨(dú)立,他望向師映川,完全沒有動手的意思,只平靜地道:“江樓他自己選擇的路,自己應(yīng)該承擔(dān)后果,我今日前來,并非打算出手救他,只是有一句話,要與你說?!?/br> 師映川聞言,不為所動,面上的神情卻略緩了幾分,微微頷首道:“請講?!辈?zé)o真輕握著身旁澹臺道齊的手,對愛人笑了一笑,這才轉(zhuǎn)而看向師映川,一語道破,說道:“人世間總有很多事情,不是能夠布置計(jì)算,就像江樓一樣,任他計(jì)劃周密,依然會有意外發(fā)生,功虧一簣,同樣,也有很多事情不能計(jì)較,若要認(rèn)真計(jì)較,就是于人于己都永遠(yuǎn)不得解脫……我這一生,做過一件終身抱憾之事,江樓是我弟子,你也曾經(jīng)是我徒孫,因此我不希望日后看到你二人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許,你還有另一種選擇,畢竟時間總會讓人淡忘一切。” 師映川聽著,忽然就哈哈大笑,他灑然拂袖,悠悠說道:“該記得的,不該記得的,早就已經(jīng)永永遠(yuǎn)遠(yuǎn)都不會忘記了,既然不會忘,又怎能放下!” 藏?zé)o真心中微微一震,原本心中還有千言萬語可以一一說來,然而此時師映川這一句話,卻讓他不知應(yīng)該再說什么,師映川自幼最是圓滑不過,但藏?zé)o真卻知他骨子里也最是鏘烈,這般人物,其他人哪怕不能交好,卻也不可為敵,偏偏連江樓絕情狠厲如斯,不但沒有成功達(dá)到目的,反而與其結(jié)下刻骨深仇,致使最終落于對方之手,只怕這一世都難解脫,然而既是當(dāng)日種下此因,如今也只能承受此果,思及至此,藏?zé)o真微微一嘆,道:“我言盡于此,聽與不聽,都只在你一念之間?!?/br> 師映川默然,但隨即他就重新恢復(fù)了淡淡不波的從容,他沒有回應(yīng)藏?zé)o真的話,卻望向天邊彩霞,道:“大家很久不見了,今日既然見面,不如共謀一醉,本座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與人痛痛快快地喝一頓酒了,而這世間能與本座喝酒的人,也已經(jīng)越來越少?!?/br> …… 入夜,一家酒樓內(nèi),二樓偌大的廳中只有三人,酒香濃郁,幾只已經(jīng)空了的酒壇被隨意丟在一旁,在座三人都沒有以真氣化去酒力,因此與普通人一樣,也是會喝醉的,其中藏?zé)o真酒量相對最淺,此時已是伏于桌上,昏醉睡去,一旁澹臺道齊亦是滿面醺然,搖搖欲墜。 師映川眼下也是臉泛桃花,他拈著酒杯,看一眼已經(jīng)的的確確睡著了的藏?zé)o真,忽然間周身涌出白霧,卻是從全身的毛孔中溢出大股帶著nongnong酒氣的汗霧,師映川這樣運(yùn)功將酒都逼了出來,也就立刻恢復(fù)了清醒,他看向正拉著藏?zé)o真衣袖的澹臺道齊,就開口說道:“……澹臺先生,藏先生既已睡了,你也就不必再繼續(xù)裝下去,畢竟這樣做,想必很辛苦罷。” 一句話猶如石破天驚,下一刻,原本心志與孩童一般的澹臺道齊已是突然間目光凌厲地暴射過來!與此同時,澹臺道齊已與師映川的目光相撞,在接觸的瞬間,澹臺道齊就覺得仿佛被這個少年模樣的人一眼直接看進(jìn)了心底,就好象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經(jīng)在頃刻間被對方洞悉有時候人的靈魂就如同人的眼睛一樣,最難以探知,也最容易探知! 剎那間澹臺道齊身上酒氣蒸騰,入腹的酒汁被盡數(shù)逼出,整個人瞬間變化,之前所有的蒙昧天真之色一掃而空,他身上的氣質(zhì)極端翻轉(zhuǎn),凌厲的神色,飛揚(yáng)的眉宇,眼里哪還有半點(diǎn)幼稚的樣子,簡直就是脫胎換骨,由一個孩子變成了成年男子,完全變了一個人! 師映川目睹了這一幕,臉上不見有意外之色,只輕輕放下酒杯,嘆道:“果然如此?!卞E_道齊長出了一口濁氣,深深看他,沉聲道:“……你如何知道的?我自認(rèn)做得天衣無縫,這些年連無真都瞞了去,不曾懷疑過我?!睅熡炒ò踩蛔?,微笑道:“你掩飾得的確很好,但方才他醉倒之際,你看向他的眼神,卻決不是一個心志猶如稚童之人該有的?!?/br> 澹臺道齊微微一怔,既而失笑,搖頭嘆道:“原來如此……這些年來他是第一次喝醉,我不免放松,一時不察,就露出了破綻?!睅熡炒ㄎ⑿Φ溃骸拔液芘宸?,一個人想演戲不難,難的是每時每刻都在演戲,長年累月都是如此,這不是一句‘忍耐’就能說清楚的?!?/br> 澹臺道齊不語,他伸手輕輕撫摩著藏?zé)o真光滑如緞的長發(fā),神色柔和,半晌,才說道:“年輕的時候總有意氣之爭,后來想一想,其實(shí)很多事都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重要,當(dāng)年我作出這個決定,不過是給自己也給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jī)會罷了?!?/br> 師映川的目光在澹臺道齊撫摩藏?zé)o真頭發(fā)的那只手上停了停,就道:“值得么?”澹臺道齊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注視著熟睡的藏?zé)o真,語氣淡漠道:“我與他在一起這些年,過得很是平靜愉快,再沒有從前的那些陰影橫亙于我們之間,既然如此,那么無論我是做一個心思稚嫩不全之人,還是做從前的澹臺道齊,對我而言,這都沒有區(qū)別……” 說著,澹臺道齊微微低頭,在藏?zé)o真發(fā)間輕柔一吻:“我不愿再浪費(fèi)時間去后悔了,既然有些缺憾注定一生都無法彌合,那么也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xù)向前,把握住眼前的一切,所以,現(xiàn)在我只要和他在一起,以往的事情,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br> 師映川靜靜望著兩人,良久,起身道:“……我很羨慕你?!彼⑽⒁恍?,再不說什么,蜿蜒來到窗前,看外面月色動人,下一刻,整個人就已消失在原地。 …… 新城,或者說舊帝國遺址,位于四季分明的平原地區(qū),此時已是漸熱天氣,從前戰(zhàn)爭混亂時期,由于地理位置等一系列原因,除了在此進(jìn)行過幾場小規(guī)模戰(zhàn)斗之外,這里可以說是沒有受到多少兵災(zāi)之禍,就連后來瘟疫散布,此處也是幸免于難,到現(xiàn)在新城的建造已經(jīng)有了初步的雛形,可以粗略看出這將是一座多么龐大的城市,與泰元帝時代相比,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如今放眼望去,處處都是熱火朝天的勞作場景,為了這項(xiàng)規(guī)模浩大的工程得以順利開展,師映川早已命令各宗門世家出人出力,普通民夫征調(diào)超過百萬,其中還不包括工匠等等,每日都有無數(shù)滿載木料石料的船只自四面八方由水路而來,在這樣人力物力都十分充足的情況下,尤其眼下天氣正暖,工程開展得更是順利,因此新城的建造速度之快,亦是空前。 一片還未完成小半的建筑之間,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正徐徐漫步其中,軍中將領(lǐng)打扮的男子看起來似乎還是青年,五官清秀,另一個看身形卻是稚嫩少年模樣,臉上扣著一張銀色面具,掩去容貌,正是師映川與奉命駐軍于此、督建新城的千醉雪二人。 兩人并肩而行,師映川看著周圍,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工程進(jìn)展得不錯,這樣看來,此城完全建成所需要的時間,應(yīng)該會比我預(yù)料中的要縮短一些。” 形似少年的師映川聲音聽起來異常動聽,清脆柔和,婉轉(zhuǎn)清澈,完全沒有半點(diǎn)雜質(zhì),千醉雪微微側(cè)首,看著師映川,說道:“此城直到現(xiàn)在還不曾命名,你是打算還用從前的名字么?!睅熡炒ㄟ拥溃骸爱?dāng)然不能再用從前的名字,太過晦氣,總要選一個新名才好?!鼻ё硌┬α诵?,清秀的蜜色臉龐多了一絲柔和之意,道:“說來聽聽?!睅熡炒ㄎ⑽⒁恍Γf著:“我目前也還拿不定主意,總之,這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新城建起之前,名字總會有的。” 兩人漫步在初具雛形的建筑群當(dāng)中,彼時陽光正好,清風(fēng)徐來,很是愜意,誰也沒有開口,都在享受著這樣難得的寧靜時光,又走了一會兒,千醉雪卻忽然開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問你?!睅熡炒ㄘ?fù)手淡然,微笑道:“哦?”千醉雪收起了方才的那種輕松平和的神色,此時的他帶了點(diǎn)嚴(yán)肅,或者說認(rèn)真更為恰當(dāng),臉上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探究之態(tài),他看著師映川,問道:“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會對他動心,癡迷如斯……這個‘他’,我是指趙青主?!?/br> 宛如被什么東西擊中了胸口,師映川的眼神出現(xiàn)了片刻的迷離,乃至略微的失神,在這一剎那,千百年前的時光仿佛有那么一瞬間回溯了,不過盡管如此,師映川也還是立刻就回過神來,恢復(fù)如常,他并沒有回避或者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在眼中泛起一絲回憶之色,略一停頓之后,就從容地笑著說道:“其實(shí)在第一次與他見面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動了心,那時世間還沒有后來的泰元大帝,有的只是一個雄心勃勃的男人寧天諭,記得那天他穿著素色的衣裳,帶著一把劍,當(dāng)時在見到他之前,我并不是沒有見過比他更美的人物,但偏偏就是在那一瞬間,我覺得全身血液都好象停止流動,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告訴我,在我有生之年,我要的人只能夠是他,必須是他,無論他是誰,都必將屬于我,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夠阻擋在前!這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然而老天作證,這一切都是真的,事實(shí)就是如此?!?/br> 說到這里時,師映川安然笑著,一直保持的那種平和似乎有所變化,又似乎什么也沒有改變,然而在這一瞬間,千醉雪的心頭卻猛地一緊,因?yàn)榫驮谶@短暫得只能用電光火石來形容的剎那,他仿佛看到了那個曾經(jīng)頂天立地的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耳邊只聽一個聲音繼續(xù)道:“……在那之前,我從不相信命中注定這種事情,但在那之后,我不得不信。不過可惜啊,開頭雖然很美,但結(jié)局卻很糟糕,我很多次捫心自問,若我知道后來的事情,那么我是否還會選擇當(dāng)初與他在一起,曾經(jīng)我的答案是‘會’,但現(xiàn)在,我卻是不知道了?!?/br> 嘴里說著足以揭開血淋淋傷疤的往事,但師映川的態(tài)度卻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淡淡散漫中帶著一絲隨性,千醉雪靜了片刻,忽道:“我與你對趙青主不同,一開始我只是愿意跟隨你去實(shí)現(xiàn)夢想,我敬佩你,甚至愛戴你,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最初那些單純的想法卻已經(jīng)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變化,原本很正常的感情慢慢走向越來越偏離的地步,直到發(fā)展為明確的愛慕,想要據(jù)為己有,想要獨(dú)占?!?/br> 在這樣低緩平和的訴說中,千醉雪微微仰起頭,看向遠(yuǎn)處的天空,金燦燦的陽光照在他清秀的面頰上,隱隱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驕傲和從容之感,師映川看著,忽然就哂道:“這種心情,也許當(dāng)初溫沉陽也是一樣的罷,只不過你們雖然是雙胞胎兄弟,但終究選擇不同,你選擇順其自然,而他選擇了毀滅?!闭f到這里,師映川臉上的表情已是緩緩淡漠下來,只不過有面具遮擋,所以看不到罷了,但千醉雪看到他冰冷沒有溫度的雙眼,哪里還能不知道師映川所想,他一時間有些默然,但到底還是開了口:“……不能給他一個機(jī)會?” “機(jī)會?”師映川淡淡看了千醉雪一眼,他的眼,他的臉,他的聲音,依舊都平靜如水,明麗如血色星空的眼眸中有什么東西在不斷閃動,將內(nèi)心最深處的情緒表達(dá)得淋漓盡致:“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這世上有的錯誤可以原諒,但并不是什么錯誤都可以被原諒……當(dāng)初,誰又給過我機(jī)會。”千醉雪頓了頓,似乎還想要爭取一下:“如果……” “沒有什么如果?!睅熡炒ù驍嗔饲ё硌]有來得及說下去的話,他瞇起充滿無窮魅惑的雙眼,也鎖去了千醉雪倒映在其中的綽綽的影像,道:“世間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如果,正因?yàn)槿绱?,一切無法重來,造成太多事都不存在可以彌補(bǔ)的余地,所以人們才會明白很多東西的可貴,才學(xué)會了珍惜,學(xué)會了謹(jǐn)慎?!?/br> 千醉雪沒有再說什么,因?yàn)樗芮宄熡炒ㄊ鞘裁礃拥娜?,平時也還罷了,很多事都好說,但師映川若是真的決定了一件事,那么除非出現(xiàn)極大的變故,否則就是斷然不可更改的,如此一來,千醉雪也就不愿再惹對方不快,兩人又走了一段時間,便按照原路返回。 如今這里大興土木,條件自然簡陋,因此眼下師映川仍是住在停于碼頭的巨艦上,千醉雪隨他一起去了碼頭,待師映川正要登船之際,千醉雪卻忽然說道:“可否讓我單獨(dú)和他見上一面?!睅熡炒戳饲ё硌┮谎?,頓了頓,道:“……好。” 一刻鐘后,千醉雪見到了他要見的人,此時兩人所在的這間艙房內(nèi)部格局寬闊,裝飾簡潔明快,地上鋪的是锃亮堅(jiān)固的柚木地板,季玄嬰坐在一張放著整套茶具的方桌前,穿青色便裝,挽道髻,容色一如從前,衣裳沉斂的色彩烘托出他淡漠的氣質(zhì),雖落在師映川手中,不時受些挫磨,卻也不見什么憔悴風(fēng)霜之態(tài),或者說,那是也無風(fēng)雨也無情的冷漠,只是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從前的高貴身份,而只是一個階下囚而已。 千醉雪坐在季玄嬰對面,彼此容貌不同,氣質(zhì)不同,處境立場也不同,偏偏眼下卻共聚一室,這千醉雪與季玄嬰兩人前世乃是一對雙生兄弟,后來愛上同一個人,而這一世又是同門師兄弟,且仍然雙雙與那個人再次糾纏,或者冥冥之中真有一雙無形的手,將無數(shù)人錯綜復(fù)雜的人生交織在一起,命運(yùn)之詭譎離奇,莫過如此。 季玄嬰坐在桌前,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千醉雪面前,千醉雪注視著杯子里裊裊上升的淡白熱霧,沉冷如冰的容顏仿佛略微解凍了些許,道:“你我二人,很久不曾這樣一聚了?!闭f這句話的時候,千醉雪臉上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似乎只是在闡述著一件客觀事實(shí),季玄嬰聞言,沒有作聲,神情微惘,似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又平靜如前,只是用清冷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曾經(jīng)的兄弟,良久,方說道:“……的確,你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這樣坐在一起了?!?/br> 季玄嬰一語雙關(guān),千醉雪的情緒有些復(fù)雜,他沒有說太多,只直接地道:“你如今的處境,我?guī)筒涣四?,我已向他求情過,但沒有成功。”季玄嬰沒有任何意外或者失望的樣子,只微微瞇起眼眸,全身上下綻放出一種透徹的氣息,道:“我知道你已盡力,這與你無關(guān)。” 千醉雪靜靜看他,一瞬間仿佛時光回溯,又看到了當(dāng)年那個人,自己的雙胞胎兄弟,他心中有莫名的情感在積聚,然而縱是如今再聚一堂,也難以訴說兄弟二人跨越千年之后再度相遇的心情,難以追溯那塵封已久的記憶,就像是一顆蒙塵的明珠,即使被仔細(xì)地擦拭掉了所有的污垢,變得如此明澈,但到底還是不復(fù)從前,千醉雪默然良久,終究搖頭一哂,道:“……從小到大,你總是這樣?!奔拘氩徽Z,千醉雪看著面前已經(jīng)溫下來的茶水,沉聲道:“不管怎樣,你到底還是給他生下平琰、傾涯兩兄弟,就算看在孩子面上,他也不會對你太過苛待?!?/br> 以上都是敘舊范圍,有些懷念也有些悵然,但說到這里,千醉雪卻又突然眼神微微凌厲起來,他是宗師之身,又是軍中統(tǒng)帥,浸染鐵血兵戈之氣,如此一來,雖只是散發(fā)出一絲氣勢,但那龐大的威壓也足以令一般人心神失守,他冷視著季玄嬰,聲音微厲地道:“言歸正傳,剛才是敘舊,不過眼下我要問你,當(dāng)年你為何要做出那等喪心病狂之事,陛下待你不薄,對你又有救命之恩,且與你是結(jié)義兄弟,你卻為一己之私陷陛下于死地,何等忘恩負(fù)義!” 千醉雪雖未聲色俱厲,但無論眼神還是語氣,都已冷凝如冰,顯然如果季玄嬰不給他一個答復(fù)的話,他是不會罷休的,而此時面對曾經(jīng)的血親兄弟的詰問,季玄嬰?yún)s依然平靜如初,他拿起面前已經(jīng)涼了的茶,慢慢飲盡,又把杯子放好,這才抬眼看向面沉如水的千醉雪,那眼里是思念,迷離,悵惘,痛心,掙扎,無情,瘋狂,以及最終的平靜,這一刻,千醉雪從來不曾想過,會有人可以在一個眼神中就傳遞出了這么多復(fù)雜的情緒,而且能夠讓人清楚無誤地理解其中的含義,然而緊接著,就見季玄嬰突然一笑,這笑容頗為古怪,似乎其中有些瘋狂,有些冷酷,有些迷茫,卻又充滿了決絕,復(fù)雜到了即使用再多的語言都很難準(zhǔn)確形容,這樣的笑容,完全不符合季玄嬰的性子,不該是季玄嬰會有的笑容,而是唐王溫沉陽! 千醉雪驀然一震,只覺心中一陣微弱的刺痛,既而又平靜下來,面上帶著淡淡的漠然,但事實(shí)上那雙眸之中卻隱藏著無盡的冰霜,這時季玄嬰?yún)s已收了笑容,沒有任何辯詞,只神色淡淡地說道:“當(dāng)年你我皆是愛慕于他,只是,你可以選擇深埋此心,但我與你不同,當(dāng)我意識到永遠(yuǎn)不可能得到他時,我就決定將他毀去?!?/br> 季玄嬰面無表情地說著,眼神之中似乎閃過一絲黯然神傷,然而曾經(jīng)與溫沉陽是雙胞胎兄弟的李伏波,或者說現(xiàn)在的千醉雪,卻是知道這不過是表象,就好比鱷魚一樣,盡管在吞吃獵物的時候會流下眼淚,但骨子里卻依舊是冷酷與無情,果然,就聽季玄嬰繼續(xù)說道:“你可知在趙青主計(jì)劃發(fā)動那一日,我心中的感受究竟是如何的難以形容,那些曾經(jīng)的怨恨,長期求而不得的極度壓抑,在那一刻統(tǒng)統(tǒng)都變成了瘋狂的快意,想到他就要死去,再沒有人可以得到他,我的手便顫抖得甚至系不上披風(fēng),并非是因?yàn)榭謶?,而是因?yàn)榕d奮。” “……啪!”季玄嬰的話剛剛說完,一聲清脆的耳光聲便緊接著響起,卻是千醉雪狠狠地地掌摑了他一記!這一巴掌打得并不輕,雖然因?yàn)榧拘肴缃裥逓楸环獾木壒剩ё硌┑倪@一掌不會帶上內(nèi)力,但也絕對是一個成年男子的力氣,如此用上力道的一記耳光,一下子就將季玄嬰的身子都帶得頓時一歪,嘴角都被打破了,微微滲出血絲,潔白如玉的臉頰上更是多了一個鮮明的掌印,對于這突如其來的一掌,季玄嬰?yún)s一絲聲響都沒發(fā)出,沒有驚愕,沒有憤怒,什么也沒有,甚至沒有去擦嘴角的血跡,他只是重新坐正了身子,俊美清冷的容顏上沒有半分感情`色彩,只有淡漠,而千醉雪看著他已經(jīng)微微腫起的臉頰,心中沒有半分后悔的意思,對方所受的這點(diǎn)皮rou苦楚,比起那人曾經(jīng)承受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他冷冷道:“這一掌,是打你是非不分,心腸狠毒,若不是……那我必然親手處置了你!” “……我自記事以來,從來沒有人這樣打過我,你是第一個?!奔拘氲f道,千醉雪嘴唇幾不可覺地翕動了幾下,他看向季玄嬰,臉上露出一絲微微的凝重,但終于什么也沒說,季玄嬰自懷中取出一方雪白錦帕,慢慢擦去嘴角的血跡,他表情越靜,身體就坐得越發(fā)筆直,一面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道:“人活一世,總會有幾次產(chǎn)生不用去講道理也不會去顧忌后果的念頭,這個時候,就是當(dāng)死則死,而當(dāng)年的我,就是這樣?!?/br> 季玄嬰隨手扔掉沾染了血漬的錦帕,冷漠說著,千醉雪聞言,不禁微微愕然,他雖然一向知道對方心性不同于常人,卻也想不到對方竟有這樣的想法,一時間雖然心中已是極怒,卻沒有馬上發(fā)作出來,只是逼視于季玄嬰,面無表情地道:“生命何等寶貴,你……” “正因?yàn)樾悦鼘氋F,因此會輕言生死之人,要么是愚蠢無知,要么就是信念之堅(jiān),已到了無畏的地步,溫沉陽正是如此?!奔拘氲恼Z氣平靜依舊,他給自己續(xù)了茶,卻沒有馬上喝,而是抬眼看著猶自眼神冷利的千醉雪,道:“溫沉陽一直很羨慕泰元帝,因?yàn)閷Ψ綗o所顧忌,天下無敵,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恨一個人可以對其斬盡殺絕,愛一個人就對其如珠如寶,他不必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不得不作出選擇,不必勉強(qiáng)自己做任何不甘愿之事……溫沉陽永遠(yuǎn)做不到這些,所以寧可毀去能夠做到這些的那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