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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崩原亂在線閱讀 - 第177節(jié)

第177節(jié)

    一時間師映川忽然就有些說不出來的淡淡疲憊之意,這種認知打亂了他原本恬淡的心境,再沒有絲毫心情去繼續(xù)賞雨,他輕輕摸了摸寶相龍樹仍然富有彈性和光澤的臉,一雙血色美眸像是在燃燒,哂道:“是我貪心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有限,多一點少一點都不行,你既然已經(jīng)解脫了,我就應(yīng)該恭喜你才對,我是不祥之人,只會給你帶來不幸,不過,這些年有你在身邊,我可以不必有任何顧慮地時常對你說說心事,傾吐一下,這讓我放松了許多?!?/br>
    如此說著,師映川就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那時寶相龍樹還在,兩人就像現(xiàn)在這樣一起看雨,寶相龍樹望著外面的雨幕,就道:“川兒,我這個人沒有太大的野心,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目標,我只想做一個對你有用的人,可以幫得上你,為你分憂,偶爾能夠像這樣和你安靜地站在一起,賞賞雨,聊聊天,我就覺得很滿足了,這樣的幸福于我而言,勝過擁有整個世界。”說這番話的時候,寶相龍樹的語氣平和,臉上帶著的笑容是除了心愛的人以外,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看到的溫柔那曾經(jīng)刺痛人心的溫柔啊!

    殿外的雨仍在下著,師映川兩手扶在窗臺上,呼吸著潮濕微涼的空氣,他的雙眉黑而長,那么地修直而秀逸,鼻子又高又挺,似乎隱喻了內(nèi)心深處那決斷冷酷的性格,而眼中是一如既往地坦然,他淡淡道:“如果你還在,你一定會讓我殺了連江樓的罷,當(dāng)年你就試圖殺了他,其實我知道我應(yīng)該徹底毀滅他的,但是當(dāng)我直視自己內(nèi)心當(dāng)中的種種情緒變化,我就清楚地知道我對他的感情是一種沒有道理的東西,如果他徹底湮滅,我的心也會被隨之撕碎……呵呵,我這個人,天生就是屠夫魔頭,為了達到目的,哪怕牽連無辜,哪怕為此害死許多人,哪怕生靈涂炭,我都絕對不會心慈手軟,我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婦人之仁斷然不可取,可我偏偏在有些人的身上,就做不到這一點?!?/br>
    恍惚中,眼前依稀浮現(xiàn)出一個高大的身影,那是他深埋于記憶當(dāng)中的男人,無論是作為寧天諭的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遇到對方,手足無措地迎接愛情的到來,一開始他都是以為世間際遇如此美妙,然而到后來,他又都發(fā)現(xiàn)原來是自己錯了,那不是美妙際遇,反而是命運的無情捉弄,真相如此殘酷,又如此冰冷。

    瞳內(nèi)有紅色漣漪微微泛起,師映川眼中迸射出精光,仿佛是有兩簇火焰在燃燒,那潔白的手指按在窗臺上,一時間不禁微微用力,隨即他又松了手,有點自嘲地道:“一開始,我碰得頭破血流,后來我才明白了,原來人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就是一個逐漸學(xué)會麻木的過程,學(xué)會自然而然地面對一切痛苦,學(xué)會自然而然地抹平一切心結(jié)?!焙鲇忠贿樱骸澳憧矗以趺从窒肫鹚恕睅熡炒ㄕf著,回頭對寶相龍樹無奈一笑:“你應(yīng)該理解的罷?!?/br>
    寶相龍樹不說話,師映川也沒繼續(xù)說下去,兩人靜靜站著,不知過了多久,師映川才開口換了話題,不再作兒女情長之語,雙眼沉沉如無盡深潭,只道:“寶相,你從前早早就對我說過,晏勾辰此人野心滔天,心機深沉,要我早作打算,其實以我如今的修為,不是不能殺了處于重重高手保衛(wèi)之下的天子,但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最重要的是,這個天下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天下了,當(dāng)初多年的混戰(zhàn),加上后來破釜沉舟的瘟疫爆發(fā),很多地方都是十室九空,民生凋敝之極,所謂的‘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完全不是夸大,盡管這幾年有所恢復(fù),但也薄弱得很,沒有數(shù)十年的工夫,是難以恢復(fù)元氣的,根本再經(jīng)不起動蕩,我雖然不是心軟慈悲之人,但接手一個滿目瘡痍的爛攤子,我沒有這個興趣,所以,一切就都交給時間罷,文火慢燉,漸次蠶食,終有水到渠成那一日,軟刀子有時候才是最好的選擇。”

    殿外雨聲陣陣,殿內(nèi)兩個人并肩站在窗前,聽師映川說著心底最真實的想法,末了,師映川伸手輕輕環(huán)住寶相龍樹,并將手臂慢慢收緊,他感覺得到對方那有節(jié)奏的呼吸,但過于規(guī)律乃至于顯露出幾分機械性的呼吸卻分明只是可無可無的東西,而并非像活人那樣,是必須的行為,師映川就有一種悵然的感覺,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縱然他早已此身經(jīng)歷了太多世事無常的殘酷嘲弄,甚至就連本身玩弄人心的手段也已經(jīng)是爐火純青,但在這個時候,卻也不由得有些澀澀地堵心,不知道該如何擺脫,他的手下意識地來到寶相龍樹的背部,輕輕地撫摸著對方背上的肌rou,寶相龍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說不上到底該怎么形容,有些古怪,并不完全是曾經(jīng)寶相龍樹自己身上的味道,而是攙雜了尸傀特有的氣味,但這終究是屬于寶相龍樹的味道,所以師映川并不排斥,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于松開對方,而這時雨也已經(jīng)停了下來,慢慢開始有蟬鳴聲響起,一陣潮濕的風(fēng)由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夾雜著淡淡的青草與泥土的味道,師映川替寶相龍樹整理了一下衣衫,他垂著眼睫,明明看起來相貌青稚幼嫩,只有最多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但那眼神中偶爾閃現(xiàn)的滄桑卻像是在歲月中翻滾打熬了無數(shù)年一般,他稍稍猶豫了一下,就低聲說道:“這世上,愿意不留退路地愛著我的人,卻永遠不是我愛的那人……其實這一世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原本你在你的人生道路上可以很安穩(wěn)地不停前進,我相信你可以走到很高的山頂,但因為我的緣故,讓你很早就離開這世間……寶相,你的運氣真的很不好,總是遇到我,而我的運氣卻真的很好,總是遇到你?!?/br>
    這一切當(dāng)然沒有人回答,師映川也不以為意,這時殿外樹上和草叢中的蟲鳴已經(jīng)熱鬧起來,不時還有雀鳥的輕啼,目光空洞的寶相龍樹去取了琴來,師映川坐下來,伸出袖中的手,露出兩只雪白晶瑩得幾乎驚心動魄的美手,細膩,柔嫩,纖軟,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甚至用rou眼無法看到毛孔,如同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師映川動了動手指,撫過琴弦,發(fā)出的琴音清亮而純粹,他說道:“很久沒彈琴了,寶相,你想聽什么?”他看了看對方,原本沒什么情緒的眼里閃過笑意,就笑了一下:“記得你喜歡聽我彈《春花秋月》,只是我總彈得尋常,不得其中妙處?!碑?dāng)下白嫩的指尖輕輕一撥,頓時一道流水似的琴聲便從指下流淌出來。

    師映川的琴技談不上多么高明,只能說是中等,隨著琴聲連續(xù)不斷地傳出,師映川雙目微瞇,仿佛已經(jīng)逐漸沉浸其中,也許是琴聲勾動了心緒,漸漸的,師映川眼神微微迷離,不知想到了什么,而他指下所發(fā)出的琴音仿佛被什么所渲染,隱隱變得有些妖異起來,好象被那十根白玉般精致動人的手指撥動,就此充滿了某種詭異的力量,未幾,忽聽一聲脆響,桌上的一只茶杯毫無預(yù)兆地四分五裂,而琴聲也隨之驀地止住,一切終于安靜了下來。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安靜,蟲不鳴,鳥不叫,周圍再聽不見來源于自然的聲音,師映川的眼神清明起來,雙手按在琴上,此時附近的樹上和草叢里,雀鳥以及蟲子之類的小型生物再沒有一個還活著,若非師映川一直下意識地刻意壓制,附近的大型動物包括人在內(nèi),也要受到波及,師映川微微凝神,忽然微啟菱唇,冷誚一笑,雙唇腥紅如血,道:“看來我的心情并不像想象中那樣平靜……這一切,又是誰的責(zé)任?”

    同一時間,搖光城中某條胡同里,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一處宅子前,從車里下來一名裝扮普通的青年,疏眉朗目,貴氣逼人,門口一直在張望四周的小廝見狀,連忙推開半邊門,將青年讓了進去,這宅子不大,院子里打掃得很是干凈,青年剛進到屋里,心臟就不知道怎么了,不由自主地咚咚直跳,嗓子也有些干,這令他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氣,以此穩(wěn)住心緒,當(dāng)走到竹簾前時,青年臉頰上的肌rou就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他還是伸出手,手上動作出奇穩(wěn)定地去掀竹簾。

    簾子一掀,里面的光景便一覽無余,室內(nèi)十分明亮,就見一個面容極俊秀的年輕貴公子正坐在方榻上,一身淡紫色箭袖,眉目如畫,望之就如同一尊玉雕也似,正靜靜喝茶,青年腳步當(dāng)即一頓,呼吸亦便不由得猛一窒,血液在瞬間就沸騰了,定定瞧著對方,他沒有說話,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一雙黑水銀似的眼睛直勾勾地攫在紫衣公子身上,從頭到腳地一寸一寸貪婪逡巡,拔都拔不出來,對方自然也是看到了他,精致的面孔上就多了幾分復(fù)雜之色,這一對青梅竹馬的情人在時隔數(shù)年之后,終于再次相見,這樣的重逢,究竟是什么樣的感覺?

    晏長河的拳頭已經(jīng)無意識地攥緊,且又微微輕顫,這是經(jīng)常會想念也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在夢里的人,然而現(xiàn)在真的看著對方就站在自己面前,心中卻升起一絲難以言述的荒謬之感,他想要向著對方笑一下,但不知怎的,明明激動如斯,卻反而笑不出來,于是他索性就不做這無用功,看了師傾涯一眼,深吸一口氣,幾步就來到了朝思暮想的情人面前,對方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眼皮,但沒有其他的明顯反應(yīng),晏長河伸手輕輕撫上了少年烏黑的鬢發(fā),師傾涯稍稍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抬眼看他,目光隱隱深沉,眼眸深處的幽光不斷閃爍著,晏長河緩緩彎下腰,俯身讓自己的臉靠近師傾涯的臉,他貪婪地端詳著少年那比起從前少了許多青澀,多了幾分清雋秀美的面孔,手指一寸一寸摸上嫩滑的肌膚,一直來到形狀美好的唇瓣上,拇指在嘴角柔和地摩挲著,兩雙同樣漆黑卻內(nèi)容各異的眸子直面相對,近在咫尺,下一刻,晏長河再也不滿足于這樣簡單的接觸,他慢慢更貼近些,鼻尖碰上少年的臉頰,一別多年的柔和觸感所帶來的微妙體會,頓時就包圍了全身,既陌生,又那樣熟悉。

    這樣的安靜只持續(xù)了一瞬,下一刻,晏長河已伸手摟住了師傾涯的腰身,將對方勒起身來,與自己緊貼在一起,當(dāng)兩具溫?zé)岬哪行陨碥|貼合的剎那,一股微微的顫栗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彼此都情不自禁地發(fā)出一聲沉悶的低喘,似嘆息,似滿足,又似誘惑,誰也說不清楚,晏長河突然發(fā)力,將這具已經(jīng)不比自己矮的身軀緊緊抱在懷中,但他的這種行為卻并沒有得到回應(yīng),此時的師傾涯微閉了閉眼,心中暗嘆,他的下巴微微抵在青年的肩上,想說什么,又說不出口,但不管怎樣,最后他還是緩緩?fù)崎_了晏長河,就準備開口說話,但這時晏長河卻先他一步開了口,兩手握住他的肩,目光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面前這張與從前相比有些變化的面孔,慢慢道:“幾年沒見,你變了很多……二郎,你長大了……”

    師傾涯微抿了唇,世事可笑,命運弄人,卻是如此,過去的就永遠都過去了,再回首,一切都已經(jīng)不同,不經(jīng)意之間,這個少年突然就想起兩人年紀還小的時候,那時見面,同樣還沒有長大的晏長河望著自己,想要上前拉話,又怕唐突的猶豫模樣,可是就這樣歲月匆匆逝去,就已經(jīng)錯過了,師傾涯很清楚自己到底錯過了人生中多么值得珍惜的東西,而且是并非以自己的意志如此,就這般被動失去,真真是心氣難平,卻又無人可訴,他咀嚼著此刻復(fù)雜如麻的心情,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惘然,頓了頓,才道:“你也變了一些……”他不等晏長河反應(yīng),就已經(jīng)繼續(xù)說了下去,道:“我這次出門是因為有些事情要去閬州處理,沿途會經(jīng)過距離搖光城不遠的大澤河,所以才知會你一聲,在這里見面?!?/br>
    晏長河眼神一怔,但很快他就反應(yīng)過來,從中感覺到了一種他不愿意去細想的東西,心里一陣陣寒意,但還沒等他有所應(yīng)對,師傾涯已輕輕拿下他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兩人四目相交之際,都清楚地看到彼此眼中的意味,師傾涯心下沉重,但眉宇間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已經(jīng)多出了一絲果決之氣,他搖了搖頭,道:“這幾年,不但你我不曾見面,就連通信也漸漸少了,到后來,對你的信,我都已經(jīng)不回復(fù)了。”

    剛才在師傾涯拿下自己放在他肩頭上的手時,晏長河就已經(jīng)突然有一種微微恐懼的感覺,并難以擺脫這種強烈的不安感,所以此時聽到這里,晏長河哪里還不明白對方究竟是要做什么,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很清楚,只不過他不肯相信罷了,還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但這時,他又要怎么做?晏長河嘴角微微抽搐,想擠出一絲笑容來,道:“傾涯……”然而事情卻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甚至也不是師傾涯能夠控制的,這時師傾涯打斷他的話,低緩道:“長河,曾經(jīng)我以為我們會在一起,但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太天真,當(dāng)理想與現(xiàn)實相對立的時候,年少時的那些想法,便毫不留情地被粉碎了?!笔堑?,他們是互相喜歡的,但也僅此而已,他們的背景,他們的立場,乃至他們的本質(zhì),都是不能交融,縱然曾經(jīng)有過甜美情濃的時光,但是對于現(xiàn)實而言,又能有多少人在一開始的甜蜜之后,演化出不離不棄,最終攜手走過人生之路?一切的一切,終究不是小說話本里的平順圓滿,博不出一個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

    晏長河突然‘嗬’地一笑,但聲音卻是干澀的,又因為太過突兀而被拉成了一個怪異的調(diào)子,他像是用力加重了語氣,以此讓自己穩(wěn)住,直到這時,他才清晰地明白某些事情,或者說不得不正面與其相對,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傾涯,你這是……什么意思?”師傾涯看著青年,本以為自己能夠平靜地面對這不得不面對的一切,然而當(dāng)與這個人相對時,他慢慢在袖里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終究嘗到了沉重壓抑的滋味,一時沉默了片刻,才調(diào)整好了自己,開口道:“長河,何必呢?你我都已經(jīng)很清楚,我們之間,再不能回到從前了?!标涕L河定定望著他,嘴唇似是微微翕動,眼中的情緒再沒有半分掩飾,重復(fù)道:“再不能回到從前……”

    他慢慢從牙縫間擠出這一句之后,用力呼吸了幾下,壓住胸腔中翻騰的氣流,讓自己盡量顯得心平氣和,這才勉強能夠繼續(xù)說下去,道:“為什么?”剛說完這四個字,卻是連他自己都覺得十分可笑,因為事實上不論是師傾涯還是他自己,都很清楚地知道這究竟是為什么!

    晏長河只覺得胸腔中有東西在不斷地漲大,令人不堪忍受,他想要用力抓住師傾涯狠狠搖晃,質(zhì)問對方為什么要這樣,可是卻不知怎的,手上卻根本使不上力氣,因為他知道這并非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然而盡管知道,心里明鏡也似,但在這種情況下,人卻往往會逃避性地選擇另一個答案,讓自己好受些,以此證明自己并非是軟弱無力,于是晏長河便笑起來,他笑的幅度很小,但面孔卻隱隱有些不受控制地扭曲,心中的軟弱在一瞬間噴薄而出,咬牙道:“……是千穆?這些年我不在你身邊,他便近水樓臺先得月,討了你歡心……千穆,因為他,所以你移情別戀……人心如棋,畢竟就算是再深沉的感情,也是受不了長時間相隔兩地的逐漸疏遠,是不是?你有了新人,耳鬢廝磨之余,自然漸漸忘了舊時情誼,你與他的事情,這些年我也知道些……”

    “夠了,你明知此事與他無關(guān),無論有沒有他,你與我之間,都只能如此……長河,你這樣,有意義么?”師傾涯輕聲說道,他的目光依然平靜,也沒有什么情緒變化,似乎已經(jīng)將從前發(fā)生的那些事情都統(tǒng)統(tǒng)忘卻,但這都不是真的,他望著晏長河微顯扭曲的俊容,眼中就有了一絲淡淡的疲憊,姣好的眉頭也越來越鎖得緊密起來,他畢竟又不是木頭鐵石,豈能絲毫無感?因此雖說是早已做了決定,然而此時,他的心還是被觸動了,只是,卻也只能如此。

    晏長河與師傾涯對視,在對方沉默的短短一段時間內(nèi),彼此都承受著一種說不上來的煎熬,片刻,晏長河面上終于露出頹然之色,這個俊美的年輕男子后退幾步,盯著師傾涯,只覺得眼珠有些不正常地干澀,他閉上眼睛默然不語,再睜開時,便沙啞地開口,有幾分無力更有幾分不甘地喃喃道:“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你曾經(jīng)對我說過,會與我在一起,但是現(xiàn)在我想,這樣的話,太過草率輕易,你想必也對千穆說過了罷……然而你對我的這個承諾,你卻沒有做到?!闭f到最后的幾個字時,聲音已經(jīng)輕得幾乎聽不清楚,但卻仿佛耗去了青年大部分的力氣,余下的,只是一陣陣的虛乏失力,以及類似于剛剛從冗長夢境之中醒來一般的茫然,他驀地嘿然一笑,雙眼有隱忍之色,目光卻有些空洞,如同靜寂的夜,咬牙說道:“無論是什么事情,如果你一開始不能確定自己可以做到,那么就不要對別人輕易作出承諾!不然,到最后就比刀子還要傷人!”

    “不錯,我的確說過這話,我也不想為自己辯解什么?!泵鎸υ?jīng)情人的指責(zé),師傾涯并沒有分辯什么,他搖了搖頭,平靜的眸子驟然浮現(xiàn)出難以無繼,想起昔日自己與晏長河之間的愉快時光,以及自己來這里之前的決意,于是這一切終究就只是一閃即逝,目光也隨之變得清冽如水,眸子清亮勝昔,低聲道:“人的想法是會變的,而世事更是無常變幻,我當(dāng)初在對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出自真心,但是這樣的真心,在現(xiàn)實面前,就變得無力了,所以,即使在當(dāng)年,我也不曾對你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因為我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會變的,我所能保證的,只是在承諾的那一刻對你出自真心……長河,我們之間,怪只怪你姓晏,我姓師,你是大周皇儲,代表著晏氏皇族的利益,而我是青元教主之子,維護的是青元教的利益,秉承的是父親大人的意志,所以,由于立場的截然不同,我們終究只能有緣無分,這些事,你其實早就明白的,只不過卻不肯面對而已,你希望逃避這樣的現(xiàn)實,但是不要忘了,你終究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師傾涯說完,看著晏長河因不甘而扭曲迷茫的面孔,突然就笑了一下,攤開雙手,默默感受著心中那清晰的酸澀,說:“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夠隨心所欲么?不能的,即便是我父親,即便是你父皇,他們這樣的人物,也沒有這樣的福氣,又何況你我?!?/br>
    此刻少年精致的眉宇間,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有了一種令人無法正視的味道,自有一股清泠泠之氣,那種眉目與師映川幾乎并沒有什么相象的地方,但那種感覺,那種類似于師映川身上某種氣質(zhì)所造成的感覺,在這一刻卻是如此清晰,明亮更勝過皓月,就見他說道:“父親曾對我說過,你和我并非不能在一起,只要我脫離了青元教,你脫離了大周,我不再是教中二公子,你不再是一國儲君,我們攜手隱居,自此再不問世事,只有這樣,你和我才能走到一起……當(dāng)時我就告訴父親,我做不到。”

    隨著師傾涯徐徐道來,晏長河的表情開始變化,他的眼神也迅速轉(zhuǎn)換,怔住了,那種滋味不是是酸甜苦辣就能夠簡單形容的,那是一種很難言明的感覺,也是拷問內(nèi)心的最直接也最復(fù)雜的感覺,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袒露在烈日下,一切都無所遁形,將所有繾綣的幸福轟然擊垮,只剩下現(xiàn)實那殘酷且猙獰的嘴臉,心底最深處被死死壓制的某些東西,突然就出現(xiàn)了瀕臨崩潰的預(yù)兆,袖中的拳頭死死攥緊,修剪整齊的指甲已經(jīng)陷于掌心,刺破了皮rou滲出血來,也不自知,這時師傾涯當(dāng)然也注意到了發(fā)生在青年身上的微妙變化,當(dāng)下自嘲地笑了笑,嘆道:“看來你明白的,你和我都一樣,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做不到竭盡全力地為我們的感情去爭取,也做不到毫無保留地為彼此付出,不是么?”

    兩個人終于就是沉默不語,兩雙并不相同的眼眸內(nèi),此時卻是有同樣復(fù)雜的色彩,彼此都不是天真沖動的少年,都很清楚這究竟意味著什么,也很清楚一意孤行所要付出的代價是彼此都不能承受,晏長河定定看著師傾涯,突然間他低吼一聲,聲音并不大,卻分明能夠讓人感覺到其中的聲嘶力竭,而在這吼聲的最后,聲音仿佛都被拖長,隱約似受傷孤獸的無力幽咽,他目光一動不動地釘在曾經(jīng)的情人身上,臉色微微蒼白,有什么東西想要溢出喉嚨,卻又被緊咬的牙關(guān)所阻,半晌,晏長河的表情中逐漸爬上了頹然,但同時,一瞬間轉(zhuǎn)過,仿佛他整個人又有了什么不同,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相比起之前的晏長河,眼下的這個青年就有了些不知名的變化,雖然看上去好象也沒有什么特殊的,但卻讓人覺得這個人似乎已被一些沉重的東西所籠罩,即便不言不語,也沒有發(fā)泄性的舉動,但這種感覺就是存在,晏長河突然神經(jīng)質(zhì)地咧嘴笑了一下,他退后一步,眼底深處有幽火無盡,那不是暴烈,也不是憤怒,他微啞著嗓音,喃喃著,道:“沒錯,你說的……很對,你是不會為了我們之間的感情做到這個地步的,而同樣的,我也無法為此付出這么大的代價,我,不能……”

    短短的幾十個字而已,卻好象耗費了身體里的大部分力氣,晏長河的眼眸仿佛像是遮滿了霧霾的夜空,再也不能明亮,他慢慢搖頭,望著同樣面色復(fù)雜的師傾涯,愴然不已,苦笑起來道:“眾生皆苦,只因渺小,在大勢面前不可反抗……二郎,你知道嗎,其實我現(xiàn)在很想一把抓住你的手,豪氣萬丈地要求你跟我走,一起隱居世外,浪跡天涯,可是我很清楚,你不是熱血沖動的人,而我,也一樣……我們所背負的東西,遠遠比你我之間的感情還要沉重?!?/br>
    此時的晏長河,再也不是剛才那個失魂落魄的不理智年輕男人模樣,他漸漸有些平靜,慢慢平復(fù)著那一顆狂亂動蕩的心,同時痛苦地閉上雙眼,他很清楚自己與師傾涯的青春之中早已失了那種飛揚與輕靈,只留下一抹沉重,他不是不怨的,然而只要稍微想一想,他就知道他們兩人所要面對的究竟是什么,如此重壓哪怕只是想一下,就覺得有些不寒而栗,令人喘不過氣來,而這份壓力,師傾涯必是一樣的,設(shè)身處地一想,他自己尚且如此,那么比他還要小、尚是少年的師傾涯,又當(dāng)如何?這樣一來,原本還想說什么,可是這滿心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不是不知道說什么,而是不知道說了有什么用,此時,即便兩人都是真正的天之驕子,萬人矚目,卻也終究徒然,在大勢面前依舊不能抵抗,只有看著面前這陌生又熟悉的人,心中如遭重擊,那些復(fù)雜,苦澀,刺痛,像是洪流一般在胸口沖蕩,這不至于是心碎欲絕或者痛不欲生,還沒有那樣矯情,但這種難過,卻是如此清晰,半晌,晏長河眼神微朦,呆呆地看著師傾涯,忽然就哈哈笑了起來,笑聲中,眼神卻是晦暗的,是對命運捉弄的無力抗拒,他笑了幾聲,卻小聲喃喃道:“連感情都不能自主,這樣的人生,也活得太累了啊……”師傾涯見著,突然就想起當(dāng)年兩人的事情,頓時心中浸軟,定定凝視著青年一會兒,他想安慰對方幾句,哪怕隨便說點什么也好,然而,此情此景,無論說什么,都顯得那樣蒼白,終于,師傾涯閉上眼,等到雙眼再次睜開之際,他的眼神已沒有明顯的變化,壓抑住了心中的不平靜,道:“長河,你是我平生第一個喜歡的人,我確實喜歡你,而我也知道,即使以后我想要將你忘卻,也是不能的了,甚至哪怕我未來會遇到一個讓我愿意付出一切去深愛的人,那人也不會代替你的位置……這其中的是是非非姑且不問,只是,如今往事已去,你我總還要各自走自己該走的路,這是你我的責(zé)任,也是我們必須遵守的游戲規(guī)則?!?/br>
    晏長河低低苦笑,是啊,師傾涯說的很對,有些事情,不是他們能夠左右,他深刻地明白,從他們降生的那一天起,就打上了各自家族的烙印,在享受這份榮耀與權(quán)利的同時,也必須承擔(dān)相應(yīng)的東西,所以如果選擇的話,他們便不能選擇彼此,如果僅僅只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與糾紛,那么他們可以共同尋找無數(shù)種方法來解決,然而偏偏不是的,他們的感情沒有問題,而出現(xiàn)的問題偏又是他們絕對無法解決的,無論是自己還是師傾涯,都不是孤身一人,他們都有父母親長,有著手足親朋,更有著各自身后所屬的龐大利益集團,而這兩方之間,存在著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與利益沖突,如果他們都選擇了彼此,就意味著兩人都放棄了自己擁有的一切,而若是其中一人甘愿拋棄所有,為了感情而依附另一個人,那么這個人就等于背叛了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這樣的后果,比放棄一切還要嚴重,晏長河自問,無論是身為青元教教主之子的師傾涯,還是身為大周皇儲的自己,都無法為這份感情作出如此犧牲!

    話本戲劇之中往往有著讓人為之熱血沸騰的美滿愛情,可是諷刺的是,古往今來那些真正能夠為了感情不顧一切,放棄一切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原本就沒有太多牽掛,不曾擁有太多東西的人,說得殘酷現(xiàn)實一些,這些人就是因為原本擁有的不多,所以才無所謂放棄,然而身上承擔(dān)太多東西的人,有幾個能夠如此瀟灑?或許世上的確有人把感情看得大過一切,但這永遠只是極少數(shù),而其中,并不包括晏長河與師傾涯!

    淡淡陽光照進室內(nèi),將兩道身影映在地面上,拉得長長,卻又是模糊的,唯有兩人此時臉上晦暗的表情,偏偏像刀子用力一筆筆刻出來那般清晰,又似折了翅膀的鳥兒凄艷委地,始覺心頭涼透,末了,在長時間窒息般的死寂之后,師傾涯突然上前抱住了晏長河,定定瞧著,他的目光似乎有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晏長河清楚地從他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然后,師傾涯就在青年的唇上用力一吻,決然道:“保重?!闭f罷,深深看了對方一眼,再無遲疑,既而松開手,擦肩而過,大步走向門口。

    師傾涯頭也不回地走著,世間星辰再璀璨,卻也敵不過他此刻眼中的清光,他走得并不快,但足夠堅定,身后那人似乎是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又似乎沒有,但他已經(jīng)不糾結(jié)于這樣的事情,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回頭,也一步都沒有停留,很快就離開了這所宅子,門外已有一輛馬車靜靜等著,師傾涯上了車,道:“……走罷?!蹦坏赝鲁鲞@兩個字之后,他整個人也隨之沉默下來,靜靜坐著,看著車窗外的景致,穿過胡同之后,經(jīng)過商鋪集中的大街,一片繁華模樣,師傾涯默默不語,自己有多年的時光就是在座城市中度過,時隔數(shù)年,舊地重游,然而世事變遷,人事全非,心中滋味不是言語能夠描述,良久,當(dāng)車子終于駛出城門的一刻,師傾涯閉上眼,面上再無波瀾。

    再見了,我平生第一個喜歡的人,下次再會的時候,就是敵人了……

    ……

    云霄城,圣武帝宮。

    秋日里的陽光略顯薄淡,沒有了夏季的酷熱,結(jié)著艷紅小果實的不知名青色藤蔓爬滿了墻頭,廊下一溜兒兩排的數(shù)十盆白菊潔如霜雪,染得附近的空氣中盡是淡淡奇香,臺階下十余步外,身材修長的少年直挺挺跪在堅硬的地面上,即便偶爾有落葉被風(fēng)吹到他身上,少年也一動不動,除了眼皮間或眨上一下之外,全身再不曾有絲毫動作。

    室內(nèi)花香細細,方榻之上,一人單手支頤,那張臉縱使有細鱗分布,卻依舊美得令人目眩生癡,另一只手正有條不紊地捻動著手中拿著的一串血紅數(shù)珠,半斜著身子臥著,華貴的長袍裹住纖細身軀,下擺中露出一截雪白蛇尾,閉著眼,似在假寐,面容異常舒緩平和,即使這樣已經(jīng)臥了很久,卻也不曾改變過姿勢,一身氣機不露,鋒芒暗藏,雖然面容看起來十分青稚,然而風(fēng)度之卓絕,體態(tài)之妖異,豈只是皮囊絕美,風(fēng)姿更是無雙,并不刻意卻分明有著天然的居高臨下之態(tài),臥在那里,雍容恰似畫中仙,但偏偏袍子只是隨意裹著,敞胸露懷,很是不羈,那身軀雖被雪白鱗甲覆蓋,但胸前兩點突起卻是粉光致致,暈紅柔潤,如此矛盾交映,仿佛周身籠罩著一層半仙半妖似的奇異魅力,給人以極大的視覺沖擊。

    此時在那方榻前則是坐著一個身材窈窕的美貌宮裝女子,肌膚光潔如羊脂,目光不時向外移去,面帶關(guān)切之色,多年時光過去,比起從前天真無憂的少女時期,女子現(xiàn)在早已少了許多柔弱靈動,卻多了幾分沉靜氣度,末了,她終于忍耐不住,道:“映川,傾涯那孩子在外面已經(jīng)跪了好幾個時辰了,就算是要罰他,也該差不多了,他畢竟還年輕,做事難免有莽撞錯漏之處,你也不必太責(zé)難他了,他跪了這些時候,定然已經(jīng)知錯了。”

    師映川聞言,陡然蹙起眉頭,隨之緩緩睜開眼,就似湖面乍開,呈現(xiàn)出粼粼的鮮紅波光,就像一陣風(fēng)拂過湖面,平靜而淡漠,此時秋至,他穿著一身黑色寬袍,沒有戴冠,睜開眼后,就順勢盤坐了起來,尾部坐在身下,雖說常人都是躺著最為舒適省力,然而眼下或許是蛇形時的本能,就總覺得還是盤起來的姿勢最為稱心,不自覺地就擺了出來,右手里徐徐把玩著那串紅石髓數(shù)珠,眼中看似水波不興,卻隱隱是銳色深利,冷冰冰地道:“……知錯?他這性子一向這樣,明知不對,也還要做,當(dāng)年的那件事,不就是如此?”皇皇碧鳥聽他提起當(dāng)年師傾涯所參與的季玄嬰私逃一事,便連忙轉(zhuǎn)過這個話題,勸道:“說這些陳年往事做什么,誰又不會犯錯呢,便是你我這樣的大人,也有想錯做錯的時候,又何況他一個孩子?”

    此時外面師傾涯跪在地上,他這是剛辦完正事從閬州回來,第一件事自然是先來向師映川請安,但還沒跨進門去,便被勒令在外頭跪著反省,師傾涯是何等聰明的人,當(dāng)即就明白必是自己去見晏長河的事情被師映川知道了,事實上,他也沒怎么指望自己私下的小動作能夠瞞過父親那幾乎無所不在的耳目,自己特意潛入搖光城去見晏長河,此事雖然做得隱秘,但師傾涯很清楚,跟隨自己前往閬州公干的那些人,并非都是自己心腹,自己去搖光城的事情,瞞不過他們,只怕自己前腳走,后腳就有書信送回云霄城。

    卻說室內(nèi)師映川被皇皇碧鳥以柔情勸說,時間長了,也是不耐,就以手扶額道:“好了,把那混帳叫進來罷,不然我這耳邊只怕不得清凈?!被驶时跳B聞言,忙叫侍女去外頭喚師傾涯進來說話,不一會兒,師傾涯進到房內(nèi),雖然在外面硬地上跪了許久,換了普通人,必是早已熬不住,只怕是落下病來也未可知,但他修為精湛,自然不損分毫,這時走幾步上前,然后就撩衣跪下,皇皇碧鳥見狀,起身走過去,站在少年面前,彎腰抬起胳膊,寬大的袖口滑開,露出霜雪般的皓腕,一雙溫暖玉手就此扶起師傾涯的雙肩,柔聲道:“我兒,你父親不惱你了,起來罷?!睅熡炒ㄒ姞?,微皺了皺眉頭,但也沒有阻止,只道:“慈母多敗兒!”皇皇碧鳥抿唇一笑,依稀是少女時期的嬌俏可人,顯然知道師映川并不是真惱火自己,當(dāng)下給師傾涯使個眼色,示意他待會兒柔順些,莫要逆了師映川,這時卻見師映川長睫一抬,寒星一般的紅眸在師傾涯臉上一掠,就道:“你這業(yè)障,眼下跪了這些時候,你可知錯了?”

    師傾涯聽了,也不辯解什么,就垂手肅容道:“兒子知錯,不該私下去見晏長河,如今青元教與大周已成對立之勢,兒子卻與皇儲相會,自是有錯,請父親責(zé)罰?!鳖D一頓,又道:“兒子與他私下見面,非是敘私情之故,而是將我二人之間的事情說清楚,做個了斷?!?/br>
    師映川微微皺眉,一種冷意蘊藏在眼底,因為面容雪白,越發(fā)顯得兩道漆黑的眉毛鋒秀絕倫,此時一皺,便添威嚴,對師傾涯輕喝道:“我又豈是因你二人私會才要訓(xùn)你!年輕人,一時忘情也是尋常,莫說不是敘舊情,就算真的是幽會通好,又能怎的?我之所以叫你在外頭跪著,為的是你擅自涉險!你這混帳,自小也是讀了許多書的,莫非就不懂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你是我?guī)熡炒ǖ牡兆?,如今這世道你再清楚不過,大周與青元教之間已經(jīng)不可彌合,你倒好,輕車簡從就進了京中,你當(dāng)搖光城還是數(shù)十年前的光景?如今搖光城乃是帝國中樞,高手如云,陳兵列陣,經(jīng)營得鐵桶也似,不啻于龍?zhí)痘ue,一旦陷入,普天之下也只有我這已入五氣朝元境之人才有資格說自己有把握穩(wěn)穩(wěn)脫身,敢于孤身犯險,你這無知小兒又有什么憑仗,就敢這么潛進去!”

    師傾涯聽到這番話,才知道師映川究竟為什么生氣,如此一想,他自己也是凜然,前時他只一心想著與晏長河說清楚,其他的倒是真沒有多考慮,如今聽師映川說起,才驚覺自己的確莽撞,這時卻聽師映川又道:“你這次安然無恙,只能說是幸運,或者是你做得隱秘,沒有其他人得知,也或許是皇帝已經(jīng)知道,只不過出于多方面考慮,最終并未出手……若是當(dāng)時消息走漏,而又偏偏有人打上你的主意,你又待如何?甚至,若是干脆晏長河對你動手,你不設(shè)防之余,會不會中了圈套?若是控制住了你,以此向我要挾,你說該怎么辦?或者以某種方式在你身上做下手腳,伺機加害于我,而你憑白做了旁人的棋子,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又當(dāng)如何?這些,你可都曾一一想過了?”

    一番話直聽得師傾涯冷汗微微滲出,他縱然心思敏銳,但畢竟年輕,兼之當(dāng)時一心想著了結(jié)自己與晏長河之間的事情,因此并沒有精力與余暇去想太多,更沒有懷疑過晏長河,正所謂當(dāng)局者迷,眼下被師映川一說破,如何能不震動,當(dāng)即跪下道:“……是兒子一時想得岔了!”師映川看他一眼,徐徐道:“這世上有些錯是可以犯的,犯了錯之后還有挽回的余地,但是有些錯卻不可以,一旦犯了,就再沒有機會重來,我從前就曾犯下大錯,若非……”

    說到這里,師映川卻咽住,并不往下繼續(xù),而是一滯之后,轉(zhuǎn)了話頭:“總而言之,警惕之心時刻都不能忘,尤其不可過于信任他人,即便是枕邊人也一樣,你可聽明白了?否則說不定有朝一日,便會落得一個凄慘下場,到那時候,才是后悔莫及……二郎,感情大于理性并不是一件好事,能夠一再被感情所礙的人,往往會在某一天得到相當(dāng)慘痛的教訓(xùn),所以,該冷酷狠心的時候就必須拿出這些狠絕來,否則你在未來的某一天里,說不定就會付出生命的代價,甚至還要牽連到那些你最親最近之人的身上。”師傾涯跪在地上,深深低頭,用力說道:“兒子省得了,再不會如此,請父親放心?!睅熡炒ú挥^分嚴責(zé)他,見師傾涯確實已經(jīng)明白,便緩了語氣,道:“起來罷……這次你去閬州的差事,辦得還不錯?!?/br>
    師傾涯這才起身,就說著:“兒子慚愧?!睅熡炒戳丝此驗樵谕饷骈L時間跪地而弄臟的衣裳,便擺手示意師傾涯下去:“罷了,先回去洗個澡,換身干凈衣裳,晚上去你母親那里,一家子一起吃個飯。”師傾涯一聽,知道師映川這就是不打算責(zé)罰他了,當(dāng)下又跪地謝了,這才告了罪,退出門去。

    當(dāng)天晚間,師映川便在皇皇碧鳥那里用膳,說是吃飯,但師映川所吃之物與妻兒都是不同,皆以富含靈氣之物為材料,普通的食物早已不能滿足他的身體需要,因此只這一頓飯所要花費的銀錢,對于普通人而言就是天文數(shù)字,可想而知要供養(yǎng)一位大劫宗師,究竟是何等耗費人力物力的事情,一個中等規(guī)模的門派將會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被活活拖垮,這決非危言聳聽。

    待諸人用過飯,下人送上茶來,彼時師傾涯,師靈修,季剪水都在,師映川問了幾句師靈修的功課,便與皇皇碧鳥說話,這里都是自家人,自然隨意些,季剪水一面喝茶,一面微傾了身子低聲與師傾涯聊起此次閬州之事,至于師靈修,年紀尚小,便坐在那里一心一意地吃果子,這時師映川對皇皇碧鳥道:“瞧你臉色似是不大好,不如讓十三郎給你看看。”皇皇碧鳥以手掩口,微微打了個哈欠,笑道:“我不過是近來忙了些,沒顧得上好好休息,哪里就需要方十三郎來瞧,豈非大材小用,無非是飽睡一覺便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