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請你放尊重點！”

    “穿成這樣故意在我面前扭來扭去，還立起牌坊來了？”

    “拿開你的臟手！公共場合猥褻……你干什么？”

    盤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隨即是響亮的耳光聲和男人惱羞成怒的吼罵聲：“臭婊子，給你臉了？”

    “大嫂？”

    肩上被人推了一下，林以祺猛然回過神來，看著湊近她的蕭自馨：“怎么了？”

    “想給你介紹幾個朋友?！笔捵攒把刂囊暰€看去，目光落到隔壁桌夸夸其談的中年男人身上，“你也惡心那家伙？果然猥瑣的人怎么裝都蓋不住他那股下流味，熏死人了。”

    見蕭自馨嫌棄地在鼻前扇了扇，林以祺好笑道：“他對你動手動腳了？應該不敢吧？我看他恨不得給你們蕭家當狗呢?！?/br>
    “手上不敢，眼睛敢啊，就他看我那眼神……”蕭自馨立刻做嘔吐狀，指著自己眼睛，“在我這兩顆雷達面前，猥瑣男無所遁形?！?/br>
    林以祺笑笑：“剛說要給我介紹什么朋友？”

    蕭自馨把手機放到她面前：“來，加群，都是些很關注女性權益的女性朋友，她們當中未必人人都有錢捐給你的基金會，但肯定都有心支持你。”

    “謝了啊?！绷忠造鲯叽a進群，又忍不住回頭瞥了眼那個男人。

    若當時那具身體里的不是林以祺而是陳艷，她還會如此反抗嗎？

    林以祺想，大概是不會的吧。陳艷肯定會不動聲色地避開咸豬手，但實在避不開了，只要不到強jian那一步，也只能委曲求全當作什么都沒發(fā)生。ρō①㈧ⅤIρ.dё(po18vip.de)

    因為是林以祺，所以在第一次沒避開之后，她會大聲呵斥，呵斥無效會直接動手，哪怕自己挨了一耳光，卻還了兩巴掌回去。

    因為是林以祺，所以在男人打她不小心摔壞手表又誣陷給她之后，她還是絲毫不露怯，堅持要報警，哪怕她知道包廂沒監(jiān)控，自己很可能什么都說不清楚。

    可換成陳艷，換成那個從小就經(jīng)歷過無數(shù)不公平待遇，連生存下去都很困難的陳艷，敢以服務員的身份得罪那個非富即貴的客人嗎？

    不是心里沒有反抗意識，而是現(xiàn)實逼著她低頭。這么多年來，她已經(jīng)習慣了，不到萬不得已，能吞的委屈就盡量吞。

    結束了晚宴，客人一個個離去，到最后又只剩蕭家的人。奶奶讓林以祺留下住一晚，她便也沒拒絕。

    幾個小孩在客廳打鬧，大人們嫌吵，把人打發(fā)去隔壁，沒多久孩子們就捧著些“玩具”過來，全是客人送給壽星的賀禮。

    “把東西放下，這不是你們玩的?！笔捵再e的母親凌兮忙著上去阻止，“這都是人家送給你們奶奶的禮物，不許隨便拿出來玩?！?/br>
    老太太寵小孩，聞言擺擺手：“沒事兒，隨他們?nèi)ィ『⒆油娴瞄_心就行了。”

    話都這樣說了，凌兮自是不再多管閑事。

    蕭自賓的小堂弟拿著個鐲子在玩具車上敲敲打打，他父親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滿臉鄙夷：“這都什么玩意兒？咱們蕭家往外送禮可沒這么寒磣過?！?/br>
    林以祺抬眼看去，那是個鑲著綠寶石的金手鐲，敢送來蕭家的，必然不可能是假寶石，看這大小，少說也要十幾萬。

    十幾萬……

    當初那個男人所謂的幾十萬的名表，其實也就值十幾萬，但這個價格對陳艷而言，已經(jīng)是天文數(shù)字。

    原以為報了警，還有希望還自己公道，但不是所有警察都是聶欽。那個欺軟怕硬和稀泥的警察一口咬定是她摔壞客人手表，賠不起便污蔑客人對她性sao擾。警察、飯店經(jīng)理，還有那個衣冠禽獸，全都逼著她鞠躬道歉。

    “你要是道個歉，態(tài)度好點，人家或許還能放你一馬，這么貴的手表摔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br>
    “這位女士你要想清楚，現(xiàn)在只是讓你賠一塊表，若是立了案，你誹謗他人可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br>
    “做工粗糙，當玩具都割手，這種東西不要也罷?！笔捵再e的二叔揚揚手，瞇著眼睛對準垃圾桶，就要把那個鐲子扔進去。

    “二叔。”林以祺出聲阻止，“既然不要，那不如給我吧?！?/br>
    “啊？”二叔一臉不可思議，“你們林家人還瞧得上這種東西？”

    “我的基金會……”

    “哐”一聲，東西穩(wěn)穩(wěn)落進垃圾桶，似乎還在里面打了幾個轉，余音響了好幾秒才消失。

    整個客廳瞬間安靜下來，幾乎都把目光投向林以祺，蕭自賓的父母則是不滿地瞪了一眼他二叔。

    大概蕭家人也沒想到她這位林大小姐會更寒磣吧，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索取人家不要的東西。林以祺笑笑，無所謂他們怎么看，慢慢坐回沙發(fā)。

    “好好的東西，扔了多可惜?！笔捵再e起身走到垃圾桶旁，緩緩彎下腰，將里面的鐲子撿了出來。

    垃圾袋是阿姨剛換的，里面并沒有臟東西，但他還是抽出紙巾擦了擦，遞給林以祺：“拿去二手店賣了，換成錢捐給基金會，能幫助好幾個失學女生重返學校?！?/br>
    林以祺微笑，伸手接過。

    隨即他又取下腕間的手表遞給她：“這個應該能賣個好價錢，一起捐了，等基金會正式成立，我再給你捐現(xiàn)款?！?/br>
    “還有我還有我！”蕭自馨舉著手從沙發(fā)上蹦起來，“大嫂，我現(xiàn)在是沒錢捐，但我有首飾啊，還有一大堆的包包也不想要了，改天我送去中古店，以后換成錢全捐給你的基金會。”

    蕭自賓走向沙發(fā)另一邊，拿起表妹手上的賀禮：“奶奶，以祺做的是幫助別人的善事，這些東西您要不喜歡，那都給我吧，我去換成錢捐給基金會，也算是我和以祺幫您積福消災。”

    老人家自然愛聽這些，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都給你，我屋里還有些首飾也給你，你哪天捐錢啊叫上我，我老太太也出一份力。”

    蕭自賓把東西遞給蕭自馨，又去取林以祺手中的鐲子和手表：“你忙不過來，那就全交給蕭自馨，讓她幫你變賣。”

    蕭自馨在一旁嗷嗷直叫：“蕭自賓，沒你這么重色輕妹的！”

    林以祺靜靜看著兄妹倆，臉上堆滿笑，點點頭。

    玩到十點多，長輩們要早睡，大家便都各自回房。林以祺以為會有人給她安排客房，結果根本沒人想到這一茬，直接默認她去蕭自賓的房間睡。

    站在房門口左右看了看，她問：“這么大的別墅沒客房？”

    “當然有，不過……”蕭自賓朝奶奶的房間揚揚下巴，“先進來吧。”

    林以祺跟進去：“你奶奶思想這么開放的？他們那代人不是最講究那什么……什么規(guī)矩嘛，咱倆可還沒結婚呢。”

    “她盼重孫都盼得快睡不著覺了，恨不得你明天就給她生一個出來。”蕭自賓嘆息一聲，打開衣柜從里面抱出床薄被鋪在地上，“床歸你。”

    林以祺好笑地瞧著他的動作：“你這是早有準備啊，被子都藏這么多?！?/br>
    “我太了解她了，讓她知道我們沒同房，我怕她哪天會直接把我倆騙來下點藥，再關一起?！北С隽硪淮脖蛔?，蕭自賓又取出套睡衣遞給她，“將就著穿，你先去洗澡，要是不放心我，把門反鎖?！?/br>
    接過他的睡衣，林以祺也不客氣，率先進去洗了澡，一個人睡大床。

    他洗完出來，她還沒睡著。一言不發(fā)地在地鋪躺下，他用遙控關了燈，房里瞬間陷入黑暗。

    睡著睡著，林以祺總感覺有人壓在自己身上，讓她動彈不得，險些窒息。

    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放大的、又臟又丑的老男人的臉。他的手緊緊箍住她手臂，露出黃牙的嘴就要往她臉上親。

    她尖叫一聲，想抬腿踢他，卻被他魁梧的身體死死壓住。她偏過頭，躲開那張惡心的臭嘴，指甲拼命往他臉上抓。

    他被激怒，揚手就是一巴掌：“你爹已經(jīng)把你賣給老子了，以后就是老子的女人，老子要cao你還敢反抗？”

    “放你爹的狗屁！”她狠狠一把捏在他頸間，指尖用力揪著皮rou，見他露出猙獰的表情，又用另一手戳向他眼睛。

    他躲得極快，一下從她身上翻下來，她站起身就要跑，又被他從后面揪住頭發(fā)，又一次撲倒在地。

    這次是正面朝下，他跨坐在她背上扯著她衣服，她掙扎不開，緊緊盯著旁邊的磚頭，拼盡全力抓了過來。

    慘叫聲起，身上的男人逐漸安靜下來，卻還是重重壓著她。

    她側著身子，看著他被染紅的臉，鮮血一滴滴落下，沾到她的肌膚上，溫溫的，又黏又腥……

    “咚”一聲，林以祺猛地從床上坐起，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她也更加分不清自己此刻身在何處，剛才的一切究竟是夢，還是現(xiàn)實。

    明亮的燈光刺入眼中，她下意識闔了闔眼，垂下頭。

    耳邊傳來蕭自賓的聲音：“做噩夢了？”

    眼前是自己攥緊被子的雙手，骨節(jié)分明，纖細修長，皮膚白皙，一看就是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沒吃過苦的。

    林以祺緩緩松了手，從手背轉到掌心，一點點抬高，伸到眼前仔仔細細地看著。

    和夢里那雙傷人的手不一樣。那雙手比這個還要細，瘦骨嶙峋，青筋畢現(xiàn)，皮膚無比粗糙，指腹和掌心布滿又大又硬的繭。

    她現(xiàn)在，是林以祺，不是陳艷。

    陳艷已經(jīng)死了，死于她凄慘的命運。

    “還好吧？”

    蕭自賓的聲音再次傳來，林以祺深呼吸兩下，慢慢抬眸看著他。

    他仍然坐在地鋪上，穿著那身藍色睡衣，手上握著頂燈遙控，臉上全是關切。

    見她臉上倏地滾落兩行淚，蕭自賓一愣，趕緊掀開被子起身，從床頭取了紙巾遞給她。

    林以祺終于意識到什么，抬起手背一抹，臉上又濕又涼。

    蕭自賓把紙巾遞近，她伸手接過，胡亂擦了擦，他又重新拿過去，轉身扔進垃圾桶。

    見她仍愣愣地坐著，他在床沿坐下：“看過心理醫(yī)生嗎？”

    “見過一次心理咨詢師，這陣子忙就沒去了。”順著他的問題回答完，林以祺才反應過來，他是以為她對那場車禍產(chǎn)生了陰影，才會半夜做噩夢狼狽成這樣。

    “抽空去看看吧。那樣的事不是誰都會經(jīng)歷的，一般人承受不住，很正常?！?/br>
    林以祺笑笑，繼續(xù)垂眸看著面前這雙手。

    她不是恐懼。她倒寧愿自己僅僅只是恐懼。

    比恐懼更可怕的，是絕望和遺憾。這兩個詞，構成了陳艷一生最悲涼的部分。

    “蕭自賓?！彼鋈恍χ聪蛩?，“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什么都沒有了，沒有錢，沒有才華，沒有父母疼愛，沒有朋友幫扶，還總是被人欺凌，到處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你會如何？”

    蕭自賓定定看著她，似乎有些不明白她為何會問這種問題，但頓了頓，他還是答：“我想，我應該會自殺吧?！?/br>
    林以祺緩緩咧嘴笑了開來：“從前的我，大概也會?！?/br>
    看吧，我們這些光鮮亮麗的人，遠遠不如一個陳艷。

    安靜地坐了會兒，蕭自賓緩緩道：“我從前……我從小，就是一個只知道學習，長大了又一直以事業(yè)為重的人，我的婚姻，也會利益優(yōu)先，所以當初和你訂婚，我猶豫過，你出了車禍，我也猶豫過，等你醒來，我同樣在權衡利弊。但這一切，跟你沒關系，跟你這個人沒有任何關系?！?/br>
    迎上他的目光，看他一臉真誠，林以祺這才漸漸明白過來，他大概以為她剛才那個假設說的是從前的自己，那時候背負著私生女罵名的她的確一無所有，或許在他看來，他也是其中一個幫兇吧。

    “林以祺?！彼偷偷赜趿丝跉猓拔页姓J，我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既然已經(jīng)決定和你結婚，和你們林家互相幫扶，換取利益，那我這輩子就絕不會做過河拆橋的事。哪怕有一天林家倒了，或者你在林家失勢了，也仍然是我蕭自賓的妻子，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回到從前的處境?！?/br>
    林以祺靜靜看著他，揚唇笑了笑。

    本是在雞同鴨講，卻把他的真心話給勾出來了。如此說來，她倒也算沒嫁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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