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血壓是正常的,血糖偏高……視線一點一點往下移,最后停在肝功能的化驗結(jié)果上。 肝部可見腫瘤擴散……難怪會主動求死!簡云裳感覺輕松的同時,心頭倏然浮起揮不開的沉重。 閆萬琴的兒子今年剛上高中,就讀于京都最好的雙語學(xué)校,一年光是學(xué)費就得十幾萬或者更多。 她拖著肝癌晚期的身體,車禍死了還能爭取一筆賠償,若是選擇醫(yī)治,基本可以預(yù)見,這個家即將面臨的風(fēng)雨。 情緒壓抑的從總經(jīng)辦出來,招呼了聲沈亮一起下樓。 大堂的保安此時已經(jīng)醒來,驚見簡云裳出現(xiàn),頓時嚇得臉色慘白,身子抖如篩糠:“總……總裁好!” 簡云裳點頭,臉上勉強擠出微笑,上前隨意的看了看監(jiān)控視頻,問道:“穆董事剛才是不是來過?” “沒有,除了您和這位先生,沒有人經(jīng)過大堂。”保安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垂著腦袋,額上冷汗一片。 簡云裳忽然不忍心苛責(zé),提醒一句注意看著點,就扭頭出了大堂。 穆裕民大周末跑去總經(jīng)辦,來去都不敢走正門,莫非此前留在自己辦公室的香水味,是來自于他…… 墨色的黛眉慣性蹙起,一言不發(fā)的上了車。 沈亮繃緊面容,確定車門關(guān)好后才開門坐進駕駛座。 簡云裳抬眼望了望他的后腦勺,依稀記得自己有話要和他說,但卻想不起具體內(nèi)容。 疲憊閉上眼,一路沉默回到沁梅園,簡云容已經(jīng)上樓午睡,客廳里只有蔣牧塵一臉焦急的在等著。 簡云裳放下包,沒什么精神的拿著平板去了餐廳。 剛盛好飯,卓輝一臉汗的從外面跑進來,嘴里沒閑著的哇哇大叫:“餓死了,還有吃的沒!” 她狐疑抬頭,忽然想起沈亮似乎也沒吃,淺笑著答:“還有,你叫亮哥一起吧?!?/br> “少……少夫人,我們到外面去吃,就……就可以了?!弊枯x第一次看見她笑,無端端的楞了下,俊臉?biāo)查g燒得通紅。 “周圍這一片都是古建筑保護區(qū),要吃飯得走好遠?!焙喸粕涯樕系男θ莶蛔儯抗鈪s倏然變得凌厲:“還是,你只聽蔣牧塵的吩咐?!?/br> “不……”卓輝抬頭,驚悚的發(fā)現(xiàn)蔣牧塵就站在屏風(fēng)邊上,側(cè)眸望一眼疑似生氣的簡云裳,瞬間有種想一死百了的感覺。 “不什么不!吃飯!”蔣牧塵低低的吼了一聲,自發(fā)自動的坐到簡云裳身邊,動作優(yōu)雅的拿起公筷:“剛才跑哪了,走也不帶著保鏢,云容很擔(dān)心?!?/br> 簡云裳心里趟過暖流,偏頭似笑非笑的看他,直接用筷子接過公筷上的菜往嘴里送。 卓輝默默低頭,心中默念一百遍沒看見……沒看見。 就連沈亮都忍不住別過臉,不輕不重的輕咳了一下。 簡云裳細細的咀嚼著嘴里的菜,眉眼彎彎的望著蔣牧塵的眼睛,也不說話。 蔣牧塵看得有些癡,心里的某一處被那雙水樣的眸子,撩撥得漸漸融化開來,象水一樣。 “老大,我看我和亮哥還是到外面去吃吧?!弊枯x如坐針氈,煞風(fēng)景的打斷兩人之間,你儂我儂的曖昧氣氛。 蔣牧塵手中一頓,斜過去一個凌厲的眼風(fēng),淡淡開腔:“就在這吃?!?/br> 沈亮默了默,低著頭徑自去拿了碗,自己盛飯。 簡云裳的食量一向很少,加之方才胸口有些發(fā)悶,吃不幾口就放了筷子,笑著起身:“你們慢用?!?/br> 嬌艷的薄唇微微揚起,分明帶著疏淡的笑意,卻又顯得性感無比。 蔣牧塵身子忽然一僵,感覺到身心正被一種灼熱的窺探鎖住,慌忙放了筷子追上去。 來到客廳,簡云裳累極的窩到沙發(fā)上,懶洋洋的一動都不想動。 “怎么突然想起來要回簡氏?!笔Y牧塵溫柔的坐過去,雙手搭到她肩上,力道正好的幫她揉著。 簡云裳瞇眼,沒有焦距的望著一草一木皆成景致的窗外,輕聲囈語:“蔣牧塵,你覺得錢有用嗎?” “有用,但是也不是無所不能。”蔣牧塵手上的動作稍有停頓,交疊著抵在她的后脖頸上,輕輕往下摁:“但是沒錢,卻是寸步難行?!?/br> “這個道理人人都懂……”簡云裳嘆息一聲,順勢趴到沙發(fā)扶手上,漫不經(jīng)心的說:“公司的一個員工,發(fā)現(xiàn)自己身患絕癥之后,主動撞車求死?!?/br> “……”蔣牧塵張了張嘴,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在嘴邊。 他沒經(jīng)歷過沒錢的日子,自然也無法體會那種心情。 簡云裳一點都不意外他的沉默,回來的這一路,她想了很多。 她感激母親,在生前即有前瞻性的為她們姐弟,鋪好所有后路。卻也憤恨,簡伯年親手毀滅了所有美好,還將她們推入地獄。 凝滯的氣氛久久不散,簡云裳趴了一會,倦意襲來,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蔣牧塵等老半天不見她動,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顫,含笑起身繞到前頭去看。 果然已經(jīng)睡了過去! 墨黑的眸子蕩起深不見底的溫柔,慢慢傾下身子,輕手輕腳的將她抱起來。 簡云裳素來淺眠,在他起身的瞬間便已醒來。 男人線條冷硬的下顎,此刻看來竟溫潤而柔和。瞇著眼看了會,復(fù)又老實的枕著他的手臂,閉眼安睡。 她的身子很輕,蔣牧塵幾乎沒怎么費力,便已抱著她來到二樓的主臥室。動作輕柔將她放到床上,眼神不自覺的變得溫柔。 卸去防備的她格外柔弱,絕美的容顏如孩童般無邪。情不自禁的捉住她的手放入掌心,白皙如瓷的肌膚,冰涼又嫩滑。 猶記得第一次捏手臂的柔軟觸感,躁動在心底的炙熱火氣,燎原一般猛躥起來。 然而他什么都沒做,只是細心的幫她蓋好被子,強忍著身體的濃烈渴望,放輕腳步去了隔壁的臥室。 他走了之后,躺在床上的人幽幽睜開一條眼縫,唇邊若有若無的浮起一絲幸福的笑意。 流氓痞子也有正經(jīng)的時候! 唇邊的笑容漸漸放大,倦極的眼眸卻沉沉瞌上,神經(jīng)放松的墜入夢鄉(xiāng)。 —— 一覺睡到太陽偏西,惺忪睜開眼,房里已被夕陽染成溫柔的橘紅色。 扶著床墊坐起來,她無意識的看了一圈房中的擺設(shè),無端端的感覺到陰森。明明是民國初年建造的宅子,居然比顧家別院那座前朝老宅,給人的感覺還要冷。 “啊嚏”鼻子癢得受不了的打了個噴嚏,本能的開始尋找過敏原。 房中并無鮮花,靈敏的鼻子依稀聞到點點霉味。 舉目望了一圈墻上的鎏金壁紙,還有散發(fā)著古舊氣息的家具,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冷戰(zhàn)。 上次來的匆忙,居然粗心到?jīng)]及時通知蔣牧塵,將這些舊的家具換掉。 噴嚏連連的下了床,樓下依稀傳來男人說笑的聲音。 低頭看了一眼時間,下午6點。簡云裳楞了會,才驚覺自己居然睡了四個多小時,難怪醒來,會有種恍如隔世的無措感。 簡單洗漱后下了樓,客廳里只見蔣牧塵和簡云容,拱著腦袋蹲在玄關(guān)后面的空地上,似乎在研究什么東西。 眸底閃過一抹復(fù)雜的情緒,她故意加重腳步聲,奈何一大一小的兩個男人,居然充耳不聞。 “在看什么,這么投入。”含笑走到近前,兩人中間的地上赫然放著,中午才送回去的小麻雀。 蔣牧塵手里拿著一只細細的竹簽,正從一旁的盒子里,挑出被軋成好幾截的青蟲,小心翼翼的喂著餓暈了的麻雀幼崽。 “吃了嗎?”簡云裳擰眉蹲到簡云容身邊,關(guān)心的問:“能養(yǎng)活嗎這個樣子。” “姐,不試試怎么知道能不能養(yǎng)活。”簡云容皺著眉頭,語氣難過:“我下午睡醒去看的時候,小家伙們叫都不會叫了。” “云容……”簡云裳心里一陣難過,仍打起精神安慰:“盡人事聽天命,或許它們真的能活下去?!?/br> 簡云容點點,眼里再度燃起希望的火苗。 一旁的蔣牧塵聽著姐弟兩的對話,心底略有動容,可惜無暇分神。直到將整條青蟲喂完了,才放松的笑著說:“看樣子應(yīng)該是能養(yǎng)得活的,云容你弄些干凈的水過來?!?/br> “拿水做什么?”簡云容不解,不過還是起身去拿了瓶蘇打水過來。 蔣牧塵眸底閃過一抹無語,及時出聲制止:“不是那個,你到廚房弄些自來水就行。” “噢……”簡云容拖著長長的尾音,扭頭飛快的往廚房跑出。 蔣牧塵放了竹簽,雙腳發(fā)麻的站起來,目光溫柔的看著簡云裳笑:“睡得好嗎?” “家具有霉味,晚上怕是沒法睡?!焙喸粕训淖⒁饬Γ荚诓粩鄰堊斓男÷槿干砩?,聞言隨口說:“前段時間雨水太多,這房子長時間沒人居住,墻紙都發(fā)霉了?!?/br> 蔣牧塵聽完,立即轉(zhuǎn)身出了客廳。 簡云裳也沒在意,試著拿起竹簽去逗那幾只麻雀。 片刻之后,門外依稀響起汽車引擎的轟鳴,跟著響起簫碧嵐咋舌的聲音:“嘖嘖,我說云裳,你的家還真是越來越氣派了,不過我喜歡!” 簡云裳仰頭笑了下,正好簡云容拿著水跑來,遂吩咐道:“你把鳥窩放到安全的地方,省得小黑和它的女朋友惦記?!?/br> 簡云容應(yīng)了聲,飛快端起地上的鳥窩,一溜煙的跑上樓。 簡云裳起身拍拍裙子,笑著問簫碧嵐墨珍怎么沒來。 簫碧嵐佯裝不悅的哼了聲,大剌剌的進了客廳,隨意窩進沙發(fā):“來了呀,在外面偷看舊愛?!?/br> 話音剛落,就聽墨珍沒什么情緒的嗓音,陰測測的身后傳來:“anne你這張大嘴巴,一天不嚼舌根就不舒服了是吧。” 簫碧嵐苦著臉從沙發(fā)上爬起來,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倨傲抬起下巴。 簡云裳無語,趕緊拉了她們上樓,一起去自己的工作室參觀。 上到樓上,墨珍對工作室沒什么興趣,隨便掃了掃就去了琴房。 “云裳,要不要陪我合奏一曲?”她開口的同時,人已經(jīng)不由自主的坐到鋼琴前,遲疑打開琴蓋。 簡云裳和簫碧嵐聞言,俱是一愣,繼而忍不住為她感到心疼。 自從沈亮因公殉職,墨珍這兩年幾乎沒有看過鋼琴,更別說是碰。沈家二老擔(dān)心她睹物思情,葬禮結(jié)束,即強忍思念之情,將客廳里的鋼琴移去雜物房。 簡云裳默默和簫碧嵐交換了下眼神,安靜的走到她身邊坐下。 偏頭望一眼她沉靜的容顏,顫抖的指尖隨著她的動作,徐徐落到黑白的琴鍵上。 彈的是門德爾松的《仲夏夜之夢》序曲,它曲調(diào)明快、歡樂,也是墨珍第一次遇到沈亮?xí)r,正在彈奏的曲子。 情緒不對,彈出的曲子自然也失去了原本的意味。簡云裳心如明鏡,十指配合著她的節(jié)奏,故意將曲子彈出悲涼而寂寥的意境。 在她們的腳底,是保鏢和傭人房,同樣設(shè)有寬敞的餐廳和茶室。 夕陽的余暉漸漸消散,昏暗不明的光線,從巨大的落地窗里透進茶室,隱約照亮窗邊那抹,高大而寂寥的身影。 耳邊的琴聲,清冷如鋼珠撒向冰面,粒粒分明,顆顆透骨。 沈亮長嘆一聲,唇邊泛起縷縷苦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