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眉心里高興，從沁梅園出來便吩咐司機(jī)又去了一趟中藥房，按著那老中醫(yī)給的方子，又抓了兩服藥。

    之后前去和老姐妹匯合，上了一會園藝課便返回西山。

    車子剛在車庫停下，就見管家急急忙忙的過來，說是宋悅一來就去了西院，還在那邊坐了大半天，這會剛過來等著。

    沈如眉因?yàn)橹暗姆N種事情，多少有點(diǎn)不待見她。聞言淡淡的點(diǎn)了頭，沒走正門，而是從餐廳的偏門進(jìn)去，先把藥交給廚房，這才施施然去了客廳。

    從餐廳到客廳的距離有些遠(yuǎn)，沈如眉走到一半，忽聽宋悅似乎在講電話，而且口氣不大好。

    面色寒了寒，腳步不由的加快。

    進(jìn)到客廳，果真見她拿著手機(jī)在大呼小叫，頓時(shí)不悅的輕咳一聲，說：“悅兒來了，有什么事嗎？”

    “沈阿姨……”宋悅略略嚇到，飛快的掛了電話，左右四顧。

    見家里除了她，蔣千學(xué)并不在，遂放松下來，尷尬扯出一抹笑意：“我就是來看看您?！?/br>
    “有心了。”沈如眉語氣淡淡的，回頭招呼傭人上茶，跟著上下打量她一番，隨口問道：“你爸媽允許你出門了？”

    “嗯，不過不能離開西山?！彼螑偟拖骂^，腦子里飛快醞釀一番，小聲試探：“沈阿姨，您和蔣叔叔的感情一向很好對吧?！?/br>
    沈如眉不明所以的揚(yáng)起眉，笑答：“是很好，怎么突然問這個(gè)?！?/br>
    宋悅想起郭妙樺教自己說的話，穩(wěn)了穩(wěn)心神，故作不解：“您和蔣叔叔的感情這么好，那他有沒有告訴您，他還有個(gè)兒子叫蔣牧航。”

    說完，小心的觀察著她的神色。

    沈如眉心里吃驚非常，面色卻是一派祥和之氣，順著她的話往下講：“我知道這事，反倒是你，突然提這個(gè)干嘛?！?/br>
    “我……”宋悅被她問住，不免有些局促。

    沈如眉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再次笑問：“悅兒，你從哪聽來的這個(gè)消息?！?/br>
    “我在大哥房里看到的！”宋悅猜不透她的心思，索性一股腦的全說出來：“我在大哥的房里，看到了他和蔣叔叔還有一個(gè)女人的合影，照片上寫著愛子牧航，一時(shí)好奇就想問問您?！?/br>
    宋家的樣子居然是丈夫的私生子！沈如眉心底大駭，臉色禁不住陰沉了幾分，不動聲色的說：“這事，我們夫妻和你爸媽都知道，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就沒和你提?！?/br>
    “哦……”宋悅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個(gè)樣子，心里不免嫌棄郭妙樺胡亂出主意，腦子里亂糟糟的脫口而出：“那我是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

    沈如眉心下煩躁，只想快些讓她走人，聞言喜怒不辨的說：“悅兒，你也是個(gè)大人了，這種事不如直接回家問你爸媽。”

    宋悅聽到這，再傻也知道她不喜歡這個(gè)話題，惴惴不安的坐了一陣，禮貌起身告辭。

    沈如眉看都沒看她一眼，腦仁發(fā)疼的想著宋青山的事。

    那天聽聞宋青山自殺，蔣千學(xué)失態(tài)的打碎了他最愛的硯臺，這幾天也魂不守舍的，一直呆在書房不見人。

    起初，她只當(dāng)是他因?yàn)橹两煌词圩樱型硎?。原來，真正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是他！

    氣得胸口發(fā)悶的坐了一會，門外突然傳來蔣家老太太的大嗓門。

    眸光寒了寒，不等老太太進(jìn)門，她便起身欲上樓找蔣千學(xué)對質(zhì)，不料郭妙樺跑得比兔子還快，眨眼的功夫就進(jìn)了客廳。

    “大嫂……”郭妙樺客氣的打了聲招呼，臉上看戲的神色，掩都掩不?。骸袄咸笾形绲乃堰^來，就一直嚷嚷說，蔣家還有男丁在外邊，有這回事吧。”

    “有！”沈如眉收起一貫的好脾氣，板著臉冷笑：“這個(gè)你不是最清楚的嗎，我以為千海早就和你說過了?！?/br>
    郭妙樺仿佛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臉色瞬間難看之極：“你說什么！”

    “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鄙蛉缑际┦┤蛔?，不帶半分猶豫的接著說：“水舞云裳一期的12號別墅里，不就住著你們家千海的外室，還有他的寶貝兒子嗎。怎么你真當(dāng)他除了賭，別的什么都沒沾啊。”

    “什么兒子……”正說著，客廳的門被傭人推開，蔣家老太太的大嗓門，頃刻灌滿了客廳：“我們蔣家人丁少，別管是誰生的兒子，都給我?guī)Щ貋怼！?/br>
    帶回來！想帶自己去陰曹地府帶。沈如眉嘲諷的從鼻子發(fā)出一聲冷哼，沒說話。

    一旁的郭妙樺面如土色，站也不是去扶老太太也不是，直接杵在那里，跟木樁似的。

    老太太上了年紀(jì)，這些年沈如眉又一直順著她，冷不丁見她不動，小二媳婦也不動，當(dāng)下來了脾氣。

    她停在玄關(guān)那，甩開攙扶的傭人，使勁拿著拐杖往地上戳去，大聲的喊：“牧塵她媽，你過來扶我！”

    “媽，我今天出門閃了腰，你讓弟媳扶吧?！鄙蛉缑计ばou不笑的接話，抬眼睨著郭妙樺：“剛才我們在說，千海兄弟在外邊還有兒子，您要是想見哪，就讓千海帶回來。”

    郭妙樺偷雞不成蝕把米，狠狠瞪一眼沈如眉，轉(zhuǎn)身去扶老太太：“媽我來扶你?！?/br>
    老太太心里頭惦記著未見面的孫子，臉上的神色緩了緩，毫無預(yù)兆的揚(yáng)起拐杖，大力往郭妙樺身上掃去，罵道：“你怎么當(dāng)媳婦的，只要那孩子身體流著蔣家的血，你就該接回來好好養(yǎng)著。”

    郭妙樺吃痛，心底對沈如眉的怨懟不禁深了幾分。

    冷著臉將老太太扶到沙發(fā)的主位坐下，蠢蠢欲動的火氣再次翻涌上來，忍不住陰陽怪氣的道出，宋青山已死的消息，順道添油加醋一番。

    老太太一聽說自己的孫子死了，槍口立時(shí)調(diào)轉(zhuǎn)，火冒三丈的開始訓(xùn)斥沈如眉。

    沈如眉緊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的嵌入rou中，也感覺不到絲毫的痛感。

    當(dāng)初嫁進(jìn)蔣家，老太太便對她左右看不順眼，后來生下蔣牧塵，才見她態(tài)度有所好轉(zhuǎn)。

    還記得郭妙樺生下蔣牧霜之時(shí)，她看都沒去看過。

    這些年也鮮少見她，對蔣牧霜姐妹和顏悅色。雖同是女人，但是老太太的思想，顯然一直停留在上個(gè)世紀(jì)。愚昧、無知、可憐又可悲。

    正當(dāng)客廳里鬧得不可開交，蔣千學(xué)寒著臉從樓上下來。

    不過幾日光景，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先前只見幾根銀絲的頭上，這會幾乎全成了灰白色。

    臉上更是瘦削不堪，黃中帶黑，氣色晦暗。之前睿智精明的眼眸，如今僅剩深不見底的哀傷。

    沈如眉心中又恨又委屈，見他這副樣子，頓時(shí)氣不打一處來，當(dāng)場拂袖而去。

    蔣千學(xué)下樓時(shí)曾在樓梯間聽了幾耳朵，見狀心虛的不敢加以阻攔。

    郭妙樺冷眼旁觀，心里感到解氣的同時(shí)，又因?yàn)槭Y千海也出軌的事，恨意難平。

    蔣老太太只關(guān)心自己的孫子，是否真如小兒媳所言，已經(jīng)亡故。見大兒子不吭聲，脾氣上來，舉起拐杖狠敲兩下茶幾，怒道：“千學(xué)你說，我們蔣家到底有幾個(gè)孫子！”

    “我和如眉只有牧塵一個(gè)孩子?！笔Y千學(xué)目光森冷的盯著郭妙樺，又說：“至于千海有沒有，你要自己問他?！?/br>
    說罷寒著臉，撇下老太太徑自轉(zhuǎn)過身往樓上走。

    老太太哪里受得了這番刺激，“當(dāng)當(dāng)”兩下又拿拐杖狠敲茶幾：“你給站??！延望家的小悅兒剛才說，他家那個(gè)大的是我們家蔣家的人，到底是不是！”

    蔣千學(xué)腳步一頓，冷冷轉(zhuǎn)過身，擲地有聲的答：“不是。小孩兒說的話你也信?！?/br>
    “大哥，話可不是這么說的。”郭妙樺氣不過的煽風(fēng)點(diǎn)火：“方才我可是親耳聽著大嫂說，青山那孩子確實(shí)是蔣家骨rou，如今人雖然不在了，你也不能否認(rèn)這個(gè)事實(shí)吧?！?/br>
    蔣千學(xué)森冷的目光睨過去，不置可否的盯著她看了幾秒，轉(zhuǎn)過身繼續(xù)上樓。

    郭妙樺被他駭人眼神嚇到，身子不禁抖了抖，臉色慘白如紙。

    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直至聽不見。

    她氣得失去理智，索性豁出去，把從宋悅那聽來的話，一五一十的說給老太太聽。

    老太太鬧了半天鬧不出一句準(zhǔn)話，這會聽著郭妙樺一提，恍恍惚惚的想起，蔣千學(xué)沒娶妻之前，確實(shí)跟公司里的一個(gè)女孩來往頻繁。

    想到這，她氣得一棍子打碎了茶幾上花瓶，還有煙灰缸。

    蔣牧塵接到沈如眉的電話后，帶著簡云裳匆忙趕到家里，進(jìn)門就看了這一幕。

    “奶奶，什么事發(fā)這么大脾氣?！笔Y牧塵不知就里，沈如眉打電話時(shí)只說，家里翻天了讓他們夫妻速回。

    老太太正在氣頭上，見蔣牧塵回來，昏花的老眼望向他身邊的簡云裳，開口就罵：“你哥哥死了，我能不生氣嘛！一個(gè)兩個(gè)的，都在騙我，有孫子也不告訴我?！?/br>
    簡云裳聽罷心里一沉，本能的握住蔣牧塵的手。

    那雙手在老太太說出這番話的瞬間，緊緊的握成了拳頭，連成一線的白色骨節(jié)，尤為嚇人。

    簡云裳側(cè)眸看他，眼底涌動著絲絲關(guān)切的溫柔。

    蔣牧塵緊握的手出現(xiàn)一絲松懈，不多會松開來，反握著住她的手，一起上樓。

    來到沈如眉房門外，蔣牧塵抬手叩門，簡云裳小聲的喊著：“媽，我們回來了，您開開門?！?/br>
    門后先是傳來窸窸窣窣動靜，跟著房門打開，沈如眉紅著眼眶站在門邊上，沒吱聲。

    兩人進(jìn)去坐下，蔣牧塵咬了咬后牙槽，試探著問：“出什么事了?！?/br>
    “沒什么事，我想和你爸爸離婚，所以叫你們回來一趟。”沈如眉斂去眼底的痛苦，面無表情的背過身，又說：“你姑姑她們很快也會回來。”

    蔣牧塵一聽，心底立即明白過來，剛才在樓下老太太說什么哥哥死了，指的是宋青山的事。

    他原本有心壓保守這個(gè)秘密，眼下既然沈如眉已經(jīng)得知，他也懶得繼續(xù)在她傷口撒鹽，只是謹(jǐn)慎的附和她的話：“離吧，你心里舒服就成。”

    沈如眉心中略感安慰，但旋即沉下臉，怒氣沖沖轉(zhuǎn)回頭：“牧塵，你告訴媽，這件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沒有！”蔣牧塵坦然看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謊：“剛才在樓下，老太太大呼小叫，還有什么不明白的?！?/br>
    沈如眉頹然一笑，筋疲力盡的擺擺手，示意他們出去。

    一直沒開口的簡云裳于心不忍，張了張嘴，安慰道：“媽，我跟牧塵想陪著您。”

    “不用了，你們先下樓，我收拾收拾行李。”沈如眉說著，目光呆滯的往衣帽間走去。

    “收拾行李干嘛……”簡云裳見她那副模樣，莫名心疼的跟上去，無措挽住她的臂彎：“媽，你心里到底怎么打算的。”

    “云裳，媽問你。”沈如眉慘淡的笑了下：“我想搬去和你們一起住，你同意嗎?！?/br>
    簡云裳微微怔了下，不假思索的答：“當(dāng)然同意，我高興還來不及?！?/br>
    沈如眉點(diǎn)頭，正好這時(shí)傭人上來敲門，告知說客人都來了。

    蔣牧塵面色晦暗的嘆看口氣，牽著簡云裳的手，先行出了沈如眉的臥室。

    來到客廳，蔣千學(xué)面色灰敗的坐在一旁，蔣千海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纳袂?，翹著二郎腿，手里夾著支煙，不住的吞云吐霧。

    旁邊坐著一頭霧水的兩位姑姑和姑父，老太太還在叫罵不停。先前被她打碎的東西，傭人已經(jīng)收拾干凈，可惜地上很快又多了些別的碎片。

    氣氛壓抑而凝滯。

    蔣牧塵拉著簡云裳坐到一邊，冷眼瞥了下蔣千學(xué)，斂眉忽視老太太越來越難聽的咒罵。

    少頃，沈如眉帶著行李從樓上下來。

    老太太一見她，嗓門不由的加大，迭聲斥罵。

    蔣牧塵敢怒不敢言，握了握拳頭，起身走到沈如眉身邊，動手接過她手里的行李。

    沈如眉見人都已到齊，不帶半分情緒的望向蔣千學(xué)，開口：“關(guān)于離婚協(xié)議，擬好之后我會讓律師送過來?！?/br>
    語畢，整個(gè)客廳瞬間炸了鍋。尤其是老太太，聽到離婚二字，擺在她周圍的花瓶和臺燈，無一逃過損毀的厄運(yùn)。

    蔣千學(xué)又驚又氣，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該說什么。何況此時(shí)，宋青山母子都已不在人世，他不想再把這事翻出來。

    其余人的臉色也不見得多好，或驚或喜。

    沈如眉淡漠的掃了一眼，只當(dāng)看不見的徑自往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