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莉莉吃著家仆送來的早飯，遲鈍如她，也注意到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對。

    以前總是抱怨這個抱怨那個，仿佛是一個負面情緒聚合體的答愿鏡吃飯的時候竟然沒有露頭，憋在陸怡身體里不出來。

    而哥哥和秦jiejie也不太對勁，兩人的目光總是會莫名其妙的碰在一起，然后露出奇奇怪怪的笑容，一頓飯下來，他倆互相對視的次數(shù)都動筷子的次數(shù)還多。

    莉莉的小腦袋瓜想不明白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的注意力很快轉(zhuǎn)移，望著遠處那道白色的山峰。

    昨晚秦jiejie告訴她，山頂?shù)拇罂吡锊刂脰|西，她跑去挖了半天，結(jié)果只挖到了堅硬的石頭。

    秦jiejie是不會騙她的，所以莉莉正想著等會吃完飯再跑過去挖深一些，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好東西。

    早飯還沒吃完，夏仁看到易知余一個人從小院門口走了過來。

    他昨晚似乎沒有休息好，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

    夏仁放下碗筷，站了起來：“大早上怎么愁眉苦臉的，吃過飯了嗎？要不一起吃點？”

    “不用了?！?/br>
    易知余拒絕了他的好意，自顧自地拉了一個凳子坐下。

    “唐堂堂沒跟你一起？”

    “沒有?！?/br>
    易知余搖搖頭：“昨天晚上，我在朱有錢的引薦下去找到了那名能夠治愈低溫癥的巫師，對方表示愿意幫忙，但是需要準備魔法儀式，今天一大早唐堂堂就過去了，我找不到事做，就來和你聊聊天?！?/br>
    他嘆息一聲，說道：“自從加入基金會之后，我就一直在各地奔波，解決各種麻煩，突然閑下來，還有些不適應?！?/br>
    夏仁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說道：“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后天就是婚禮了對吧，就當是歇息幾天了?！?/br>
    易知余點點頭，似乎有話想說。

    夏仁看出了他有心事，說道：“這里沒有外人，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也可以跟我講?！?/br>
    對方曾經(jīng)護送他前往基金會總部，兩人差點把命丟了，也算是有過過命的交情了，所以這句話并不會顯得突兀。

    猶豫之后，易知余終于開口：“我沒跟你說過我的過去吧？”

    “沒有?！?/br>
    “我年輕的時候，其實和唐堂堂有些類似，剛加入基金會那段時間，也被當做未來的頂尖戰(zhàn)力來培養(yǎng)，而當時負責教我的師傅，就是被稱為十二王之一的虎王。”

    易知余露出了回憶的表情：“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距離使徒數(shù)量大幅度增長，才剛剛過去不久，十二王都還健在，如今卻只剩下九鳳了，按照輩分來講，我還應該叫九鳳一聲師叔。”

    原來九鳳年級這么大了嗎，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啊……

    夏仁心里想到。

    他以為九鳳也就二十多歲，頂多三十幾歲，不過從易知余的年齡以及他的描述來看，九鳳保守估計也有四十多了。

    “因為師傅的關(guān)系，我經(jīng)常能夠見到其他的s級調(diào)查員，當時蛇王帶著兩個徒弟，是一男一女，不過相比較我，那兩個人都比較年幼，才十來歲的樣子，我和他們關(guān)系不錯，但是可惜后來聽說那個少年夭折了，而那個少女則成長了起來，和我一樣，成為了a級?！?/br>
    “之后隨著蛇王消失，我?guī)煾祷⑼跻踩ナ?，我和那個少女就幾乎沒怎么見過面了，最后一次見面，就是在那場獵殺使徒的行動中?！?/br>
    夏仁想了想，順口說道：“她是不是叫滄瀾？”

    “你怎么知道？”易知余有些意外。

    夏仁說道：“因為一些原因，我看過那場戰(zhàn)斗的記錄，和你一起參加戰(zhàn)斗的總共還有另外三人，其中附和條件的女性調(diào)查員只有滄瀾。”

    頓了頓，他說道：“不過據(jù)我所知，滄瀾好像在那場戰(zhàn)斗中叛逃了?！?/br>
    “是的?！?/br>
    易知余毫不避諱的說：“當時她還帶著本來是要消滅使徒用的萬能藥劑，結(jié)果為了救我，她把藥劑在我身上用了，我也因此活了下來，并成為了s級。”

    夏仁點點頭，聽他繼續(xù)往下說。

    “我一直不相信滄瀾會背叛基金會，所以之后都一直在悄悄追查她的消息，聽說她加入了巫師聯(lián)盟，但是昨晚我見到那名巫師，向?qū)Ψ皆儐枩鏋懙木唧w動向，卻被告知她前段時間失蹤了?！?/br>
    易知余說完，還沒等夏仁接話，就接著說：“你肯定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巫師的行動都難以捉摸，互相之間不知道對方的動向也沒什么，然而，事實卻沒這么簡單。”

    “成為s級之后，尤其繼承了虎王的稱號，我在基金會內(nèi)的權(quán)限也基本只在博士之下，因此，知道了過去的一些隱秘。

    十二王中，消失的那些并非全都死去，蛇王就沒有死，滄瀾使用的那件名叫【蛇神】的收容物，就是曾經(jīng)的蛇王。”

    夏仁瞪大了眼睛：“你是說，蛇王變成了收容物？這怎么可能。”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不過隨后，他就想到了答愿鏡。

    答愿鏡也是收容物，但她除了沒有身體，性格等方面，卻和人類沒什么區(qū)別。

    “這點我向九鳳求證過，得到了對方肯定的回答，當初的十二王原本并非基金會的人，他們的來頭比較神秘，仿佛出現(xiàn)就是應對當年使徒爆發(fā)的危機，而在那段危難關(guān)頭度過之后，十二王大部分就都不知去向，關(guān)于他們來自哪里，九鳳也不愿意告訴我。”

    夏仁光是聽著，就感覺一個腦袋兩個大，難怪易知余心事重重，了解的越多，就越是容易迷茫。

    “你是想要追查滄瀾的去向？”

    易知余并不掩飾，說道：“是的，但我不知道繼續(xù)查下去，會得到怎樣的結(jié)果?！?/br>
    他察覺到了什么，所以在害怕。

    真相隱藏在層層包裹黑暗中，就像是禁忌的潘多拉魔盒，打開盒子之后，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保持本心。

    亦或者，變成自己所恐懼的怪物。

    夏仁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我認識一個人，能夠接觸到巫師聯(lián)盟的最頂層，到時候可以幫你問一問?！?/br>
    辛尼.格蘭特應該了解這件事，只是上次自己告訴他伊波恩書房的位置之后，就再沒見到過對方，不知道現(xiàn)在他找到那間書房沒有。

    不過對于格蘭特來說，進入幻夢境應該不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那就麻煩你了?！?/br>
    說完了心事之后，易知余似乎輕松了許多，又聊了兩句便離開了。

    剛送走他，夏仁正準備回頭繼續(xù)吃自己的早飯，沒想到又有人找了過來。

    這次是朱有錢。

    “你現(xiàn)在一定很好奇，我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者，我邀請你來，是有什么目的?！?/br>
    朱有錢一上來，就直奔主題。

    夏仁反問道：“難道不是參加你的婚禮嗎？”

    “并不完全是?！?/br>
    朱有錢看了一眼秦蕓她們，目光定焦在夏仁臉上。

    他的笑容斂去，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我想讓你幫我，保護我的家人?！?/br>
    ……

    ……

    時間拉回到二十天前。

    1107年1月08日。

    安驚膠囊已在全球供應，非典型恐蟲癥確認被扼制，距離徹底消滅還有一段時間。

    夏仁來到了基金會總部，并從博士那里得知了油畫的消息。

    銀色黃昏密教團正在準備前往阿卡姆，搶奪即將拍賣的偏方三八面體。

    西洲，禁區(qū)之中，周遠一個人站在被星之彩剝奪了所有生命力的灰白色土地上，成為這里唯一的生命。

    他仰頭望著天空，一動不動，仿佛一棵樹。

    突然，他回過頭，對著空氣說道：“我等你很久了?！?/br>
    他身后不遠處的地面上，出現(xiàn)了一團突兀的黑色影子，緊接著，影子中，一個身披斗篷的瘦小身影緩緩浮現(xiàn)了出來。

    “是啊，很久了?！?/br>
    那人掀開斗篷的帽檐，露出蒼白的容顏。

    如果易知余在這里，肯定能夠一眼認出來，這就是他在尋找的滄瀾。

    ·只是此時的滄瀾雙眼已經(jīng)變成了金黃色的豎瞳，表情陰冷，充滿了兇殘暴戾的氣息。

    “這是你的杰作吧？”

    滄瀾，不，應該被稱作蛇王的女人掃了一眼周圍：“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里，你又殺了多少人？”

    周遠面無表情，糾正道：“這些人并不是我殺的，老師?！?/br>
    蛇王金黃色的豎瞳縮了縮：“你這個弒師之人，現(xiàn)在還有臉叫我老師嗎？”

    周遠靜靜地望著她：“您不也殺了我?guī)熋?，并占?jù)了她身體嗎？若單論行徑，您比我更加惡劣?！?/br>
    話音未落，滄瀾從原地消失不見，周遠的身體突然扭曲成為了一個可怕的形狀，雙臂和雙腿像是被某種無形之力擠壓，向著中心凹陷。

    即便骨骼碎裂，周遠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他低頭望著自己的身體，只見一條黑色的巨蛇緩緩浮現(xiàn)出來，將自己緊緊纏繞，那巨大的蛇頭移動到自己的面前，不斷吐著信子，冰冷的瞳孔望著自己，隨后蛇頭化作了滄瀾的上半部身體。

    “將你收做徒弟，并教你如何使用力量，是我一生之中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蛇王目光流露出幾分不忍，但很快斂去。

    “這個錯誤由我而起，今天，也由我來終結(jié)?！?/br>
    她的蛇身越收越緊，周遠內(nèi)臟被擠壓破裂，口中鼻中溢出鮮血，模樣凄慘。

    但他依舊沒有多少表情，只是淡淡說：“老師，您還記得，您上次，是在什么時候死去的嗎？”

    聽到這話，蛇王眼神竟露出了幾分迷茫。

    她不受控制地陷入到了回憶當中。

    不知是否因為在黑暗中沉睡太久，導致過往的記憶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模糊。

    她喃喃道：“我好像，記不清了……”

    “我?guī)湍叵肫饋戆伞！?/br>
    周遠從束縛中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她長滿的臉頰。

    頓時，大量的畫面涌入腦海，蛇王終于記起了自己的死因。

    她微微張著嘴，眼角不禁流出了兩行淚水。

    周遠收回手，嘴角勾起，表情似乎是在笑，但看著，卻無比悲傷：“妄圖掌控神力的人，終會被神力吞噬，祂們借給你我力量，并非被信仰所打動，那些神不會在乎你我在想什么?！?/br>
    “……為什么？”

    蛇王呆呆地問。

    周遠繼續(xù)微笑著說：“您以為是您支配了滄瀾，驅(qū)使她前往秘林，竊取那股力量使您復活。您以為擁有了那股力量，就可以和我抗衡，甚至殺死我?！?/br>
    “但其實是我，是我讓您這么以為的?！?/br>
    周圍的空間出現(xiàn)了扭曲，露出了世界原本的樣子。

    周遠站在原地，身體完好無損。

    蛇王則跪在他身前，抬頭仰望著他。

    “老師，謝謝您?！?/br>
    周遠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像是在摸一條聽話的狗：“您做的很不錯?！?/br>
    ……

    ……

    兩個小時后。

    周遠踏入了那片，他尋找了許久的地方。

    身邊的樹木高大挺拔，繁茂的枝葉遮蔽天空，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投下斑駁的光影。

    沒有人知道，這片秘林存在了多久，但是周遠知道，它們從千年前便是如此生長，縱使外面的世界如何變化，樹木依舊如此。

    整個秘林，其實是一個整體，一個單獨的生命。

    他腳步輕緩，不急不躁，就像是吃過晚飯的老人，在小區(qū)里散步。

    秘林里有強大的守衛(wèi)力量，即便博士也無法突破，但這股力量卻對他視而不見。

    終于，前方出現(xiàn)了一條向下的道路。

    周遠回頭望了望，看不到天空，有些遺憾。

    ……

    ……

    “我想讓你幫我，保護我的家人。”

    夏仁很想他是在開玩笑，但對方的表情卻無比認真。

    “你在說什么？”

    夏仁有些搞不明白他這么說的理由：“你是受到了什么威脅嗎？”

    朱有錢卻說道：“你先答應我，我才能告訴你?！?/br>
    “……”夏仁。

    他低頭思索了一陣：“好吧，只要我力所能及，就一定幫你?！?/br>
    從他口中聽到這句話，朱有錢才放松下來：“抱歉，突然這么說可能會有些突兀?！?/br>
    夏仁擺擺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朱有錢在凳子上坐了下來：“說來話長，其實，我加入了不老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