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青年也垂下眼,打量著被士兵阻隔在街道之外的擁擠人潮。 同貴公子溫文爾雅的英俊不同,這青年的五官極其深刻冷峻,一雙眼睛飛眉入鬢,眸子如同高原上的雄鷹般深邃銳利,高挺的鼻梁與完美的嘴唇以恰到好處的比例勾勒在一起,臉頰到下顎的線條優(yōu)美又不失棱角,年齡瞧上去并不大,可古銅色的肌膚,加上低調(diào)的玄色衣衫,卻又讓他周身縈繞著一種難得的沉穩(wěn)氣度。 如果寧淵此刻抬頭看見他,恐怕立刻就能認出來,這外表看上去有些桀驁不馴,卻又給人敦厚與穩(wěn)重感的英武青年,就是那個曾在上一世的火焚場上為他說情的大夏國皇子,呼延元宸。 只是寧淵卻沒功夫抬頭,剛下了馬車,便有士兵領(lǐng)著他往城門的方向走。 自下車后,白檀便在四處打量,見寧湘并不在,她似乎松了口氣,對寧淵道:“少爺,二少爺還沒來呢,倒讓咱們趕了先?!?/br> 寧淵點了點頭,走到離曹桂春那波人不遠的地方,低眉順眼等著迎接自己這位父親進城。 大開的城門外邊,已經(jīng)可以望見大片軍隊的影子,穿著整齊的鎧甲,雪地上瑩瑩發(fā)亮。走在最前方的一人高頭大馬,甲胄更要繁復(fù)一些,戴著只有將軍方有資格戴著的沖天盔,擋住了大半張臉,漏在外邊的下巴有一層薄薄的淺須,看得出已經(jīng)不年輕了,可周身姿態(tài)卻比那些行軍的壯年小伙子還要挺拔。 寧淵淡漠地看了那人一眼,又垂下眼睛,即便他明知道,那個騎馬走在最前方的人,就是他的親生父親——武安伯寧如海。 對于寧如海,寧淵曾經(jīng)也是存了一份真摯親情的,但在上一世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情后,他這份真摯的親情也被硬生生地磨盡了,不是他最后不分青紅皂白地趕自己出府,而是他對待娘親的涼薄寡義,讓寧淵心寒。 入城后,寧如海跳下馬,快步走到曹桂春身前,摘下頭盔一陣客套。他已年過四十,可眼角眉梢間還是留有瀟灑倜儻的模樣,可見年輕時應(yīng)當是個難得的美男子。 寧淵正要迎上去,忽然聽見背后傳來一聲高亢的長喝:“讓開!快讓開!” 他回過頭,見著長街盡頭,寧湘正騎著他那頭高大的棗紅馬,帶著兩個侍衛(wèi),三人三騎一陣風似地朝這邊沖過來,眼瞧著越來越近后,那兩個侍衛(wèi)用手收緊韁繩,駕馭著馬兒放緩腳步,可寧湘那匹馬卻絲毫不見停頓,反而跑得更快,一股腦只往人前沖。 “這匹馬瘋了!快閃開!”寧湘滿臉慌張的表情,似乎是控制不住那匹馬了一般,一邊大叫,表面上緊張無措的眼神里,卻劃過一絲陰狠。 “呀!”見足有一人高的大馬往自己這邊過來了,白檀和白梅嚇得尖叫后退,周石則要機靈得多,眼明手快地一手拽住一個,迅速撲到一邊,棗紅馬則帶著一陣狂風從他們身邊竄過,直撲寧淵而去。 “少爺小心!”周石只來得及大叫一聲,棗紅馬已經(jīng)在寧淵身前高高揚起了前蹄,只要那蹄子一剁下去,寧淵必定腦漿橫流,暴斃當場! 被士兵擋在外圍的百姓們頓時發(fā)出陣陣尖叫,寧淵也仿佛嚇傻了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好!”雅間里坐著的呼延元宸霍地起身,手指運勁,酒碗已經(jīng)被他滴溜溜地擲了出去,卻也趕不及了,那寒光閃閃的馬蹄鐵正急速下落,離寧淵的額頭已不足一尺。 四周仿佛在這一刻安靜下來。寧淵平靜地望著靠近的馬蹄,還有馬背上寧湘獰笑地臉,拳頭緩緩握緊。 他真的被嚇傻了嗎,當然不。 在馬蹄落下的一瞬間,他忽然一個擰身,身子以一種奇異的角度縮到馬腹下,然后低哼一聲,雙膝一震,力道由腿到腰,由腰到手,兩個拳頭帶著體內(nèi)正生生不息的真氣,穩(wěn)當當轟在棗紅馬的側(cè)腹上。 相撞的力道之大,寧淵只看見厚實的馬皮以自己的拳頭為中心蕩開一圈波紋,他就被強烈的反震力給彈飛了出去,撲在地上滾了兩圈,沾了一身雪。 而那匹棗紅馬卻更不好過,一聲慘烈的嘶鳴后,直接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翻轉(zhuǎn)了一圈,背部朝下,重重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殺豬般的尖叫從馬背下傳出來,寧湘口鼻里全是血,被馬壓得動彈不得,“救……救命??!” 011 紅參之爭 突然發(fā)生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愣了片刻,寧如海驚呼了聲,“湘兒!”也顧不得再同曹桂春客套,迅速跑上前,指揮著親兵們將寧湘拖了出來。 寧湘左手已經(jīng)扭曲成奇異的角度,顯然是斷了,他哭得涕淚橫流,混合著臉上的血水,望上去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爹……嗚嗚……我的手……嗚嗚……” 寧如海心急如焚,一面對身邊的侍衛(wèi)大吼道:“快去找大夫來!”,一面將寧湘托在懷里不斷安慰,也完全沒留意到,他還有一個兒子正趴在雪地里無人理會,眼神淡漠地看著這一幕。 周石三兩步跑過去將寧淵扶起,白氏姐妹兩雙手上下拍打著寧淵衣袍上的雪花,嘴里不住說著:“少爺沒事吧,剛才可是嚇壞奴婢了!” “沒事?!睂帨Y低語一句,將手往袖袍里收了收,他自己都沒料到方才的撞擊力度如此之大,如今雙手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覺,若不是有涅磐心經(jīng)的內(nèi)力護著,只怕兩只手掌已經(jīng)筋骨皆斷了。 這內(nèi)功委實奇特,或許是雙脈共修的緣故,不過只練了幾天,竟然已有所小成。 那匹棗紅馬僵硬地躺在地上,早已出氣多進氣少,馬腹上有個十分扎眼的血洞,半個白瓷碗正嵌在馬腹里,顯然是被內(nèi)家高手擲出來的。 寧如海之前一直在同曹桂春說話,并未留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唯一看見的,只是棗紅馬莫名其妙在半空中滾了一圈,就將寧湘壓在了下面,現(xiàn)在瞧見這白瓷碗,他只當有人在暗算寧湘,氣得腦門心青筋暴突,朝四周吼道:“到底是哪位高手與寧某有怨,不妨現(xiàn)身一見,何必暗算一個孩子!” 在他眼里,這白瓷碗應(yīng)該是沖著寧湘來的,不過是馬兒剛好揚蹄,才打到了馬腹上。 “發(fā)生什么事了?”雅間里,貴公不住朝下探望。 “沒事?!焙粞釉费凵衿婷畹乜粗鴮帨Y,方才的情形別人或許沒留意到,可他卻看得清清楚楚,在那樣的境況下,能臨危不亂,還能絕地反擊,功夫瞧著也不錯,不知這少年到底是什么來頭。 寧如海吼了一陣,估摸著應(yīng)當不會有人應(yīng)聲了,只好吞下這口氣,匆匆向曹桂春告了辭,帶著寧湘先行回府,倒把寧淵徹底晾在了一邊。 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拿正眼瞧過寧淵。 “少爺,我們是不是也跟著回去?”白檀小聲問了一句。 寧淵望著那隊人馬消失在街道盡頭,嘴角劃過若有若無的淺笑,“不去。”他說:“正好出來,你們陪我去百草齋一趟?!?/br> 百草齋,江州城最大的藥鋪,三層飄著藥香的閣樓聳立在南大街中央,遠遠瞧著不似藥鋪,倒像酒樓。 見掛著寧府標示的馬車停在門口,藥鋪小二只當貴客上門,急忙,迎了上去。 “小二,上回你同我說紅參已經(jīng)賣光了,如今可是到貨了嗎?”白檀扶著寧淵下車,對那小二道。 小二一拍腦袋,“哎喲,原來是姑娘你呀,紅參是到了一株,還是相當名貴的百年老參,只是姑娘來得不巧,現(xiàn)下那紅參正有別的客人看著呢。” 白檀眼睛一瞪,指著那小二脆生生道:“你們怎么這樣做生意,我早便說了若有紅參便給我留著,怎么還能給別人看!” 小二擺出一副苦瓜臉,“姑娘這不是為難我嗎,我們做小二的,還不是聽掌柜的吩咐,掌柜要拿紅參給別的客人,我們也不能攔著呀!” “行了,不要為難人家,既然紅參別人在看,我們坐著等便是?!睂帨Y拉住白檀,小二也陪著笑將他們迎進正廳,又奉了茶水,“客人稍等,看紅參的客人正在里間,若是他們不買,我即刻給您送來?!?/br> 寧淵點點頭,揮手將人打發(fā)了。 “現(xiàn)在這些jian商,便都只認錢不認人,也不怕以后沒有回頭客。”白檀依舊意難平,她早先聽了寧淵的吩咐,來問過許多次,可那紅參一直無貨,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卻被別人搶了先,還當著寧淵的面,讓她臉皮有些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