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皇弟果然有心?!彼究浙X負手在殿中轉了一圈,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任何損壞過的痕跡,想到桌上那份吃了一半的穿山甲,便不愿在這里再耗下去,正要出門,忽然聽見龍床上方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叮鈴”。 他抬頭一看,是一個懸掛在床幔上的小琉璃燈不知被什么觸動了,晃了兩晃,并且隨著晃動,從中間落下幾顆極其細微的顆粒,別人或許注意不到,但司空鉞自小練武,眼力不比常人,立刻雙眼一瞇,“那是什么東西?” “殿下,您在說什么?”周圍好幾個公子都是一愣,顯然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司空鉞卻已大步上前,掀開床幔,看著龍床上鋪陳的明黃色錦被。 錦被像是才換的新的,表面光潔無瑕,也十分明顯地映襯出了落在上邊的東西,不過是幾顆比指甲蓋還要小上許多的白色香丸。 司空鉞拿起一顆,聞一聞,香味甚是甜膩,他回頭看著司空旭道:“皇弟,歷來父皇寢宮所用的都只是龍延香,你這是什么香丸,為何又要放在琉璃燈里?” “皇兄,那不過是尋常的梨花香而已?!彼究招衲橆a有些僵硬,“皇弟是見近來春日,而梨花香清甜應景,才在自己的寢殿里用了一些,且我有將香料至于琉璃燈中,用燭火發(fā)散的習慣,想來是奴才不懂事,居然也放了些到這山海殿來,我回頭一定好好責罰他們?!?/br> “梨花香是用梨花花瓣加上檀香制成的,香味清甜幽微,聞久了也不會嗆人,四殿下果真好品味,正巧父親曾對我說過宮內庫存的梨花香快要用盡了,內務府想新采購一批,不知四殿下用的是哪種梨花香,若是好的話,我也可讓我父親向內務府的公公推薦一二?!倍Y部侍郎家的劉公子年方十五,向來不拘小節(jié)開朗活潑,直接上前從司空鉞手里拿過那粒小香丸,嗅了嗅,忽然露出古怪的表情,定定地不說話。 司空鉞看著他,“劉公子,你怎么了?” “沒怎么。”劉公子搖頭,盯著手里的香丸,“這香味是很像梨花香沒錯,可感覺又偏膩了些,和尋常梨花香不太一樣?!?/br> “哦?”司空鉞眼光瞇起,瞥了瞬間變得不太自然的司空旭一眼,對劉公子道:“本殿對香料不甚了解,依劉公子來看,莫非這不是梨花香?” 劉公子抓了抓腦袋,“我也不太能確定,或許將這香丸放到香爐里燒一燒,我就能分辨出來了?!?/br> “不過只是一些香丸而已,劉公子又何須在意?!彼究招癯雎暤溃骸敖莸靥幤保婊ㄏ闶a(chǎn)于江南,此處本就尋不到什么好的梨花香,或許味道才會不同些……” “皇弟,本殿怎么瞧你好像有些緊張?”司空鉞忽然打斷司空旭的話。 司空旭眼神一變,知道司空鉞已經(jīng)起了疑心了,只好閉上嘴巴,同時暗自懊惱,明明已經(jīng)把其他地方都收拾好了,為何偏偏漏掉了琉璃燈里的東西。 不過那玩意,即便他們查出來不是梨花香,應當也不會知道到底是什么。 想到這里,他逐漸按下一顆心,只想著等司空鉞他們退走后,要徹底將整個山海殿收拾一遍。 司空鉞的直覺告訴自己,他應當是抓住了司空旭的把柄,司空旭一直言辭閃爍,這香料里肯定有名堂,立刻差人端來了一方小香爐,將這香丸丟進去,不過片刻功夫,一陣清甜的香氣就從香爐里飄散出來。 當即便有幾個用過梨花香的公子微微點頭,這香味,分明就是梨花香的氣味,不過聞起來沒有他們在華京用的純粹,想來是如同司空旭所言,江州偏北,沒有好原料,做出來的香料品級也不高。 司空鉞也吸吸鼻子,除了要比尋常梨花香甜膩些,這也的確是梨花香的氣味,再看向劉公子,那劉公子卻一直皺著眉,一會點頭,一會搖頭,看情形是說不出什么所以然來。他輕哼一聲,領會到或許的確是自己太多心,揮揮手,就想讓太監(jiān)將香爐撤走。 “這里面加了海馬油?!崩洳欢〉?,一道溫和綿長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也讓司空鉞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司空旭的臉上頓時一片蒼白,猛然轉過身。 寧淵就站在他身后,一身素白色的袍子,雙手攏在袖袍里,頭發(fā)只用一根發(fā)帶束著,整個人清淡得仿佛一汪空氣,可嘴里說出來的話,卻像利爪一樣,狠狠地攥住了他的心。 “這梨花香里面摻了海馬油?!睂帨Y緩緩抬起眼,又重復了一遍,到這時,司空鉞才回過神來,“海馬油?那是什么?” “是從一種海中魚類體內提煉出的油脂,有催情的功效?!睂帨Y慢條斯理地說著,“床笫之歡時,以此油點燈,效用堪比媚藥,若是與其他香料調和混用,藥效隨著香氣揮發(fā),則效用更好?!?/br> “什么,你說這東西是媚藥!”司空鉞大驚,揮手打翻了香爐,又立刻指揮太監(jiān)們開窗通風,臉色陰沉地盯著司空旭,“四弟,你告訴本殿,父皇的寢殿里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司空旭緊緊抿著嘴唇,他臉色已經(jīng)變得相當難看,可還是強迫自己鎮(zhèn)定,“皇兄明鑒,我完全不知道寧公子在說什么,也從未聽說過海馬油這種東西,寧公子,本殿有得罪你的地方你直說便是,為何要這般誹謗本殿!” 司空旭說得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對此全然不知一般。 司空鉞疑惑地瞇起眼,也望向寧淵,才發(fā)現(xiàn)他就是之前在船上折斷了玉簫的人,一時眼神閃爍了兩下,道:“你說這梨花香里摻雜了催情的東西,可為何在場如此多的公子都聞了,卻毫無情動之狀出現(xiàn),污蔑皇子可是大罪,甚至株連九族,你可要想清楚了!” “大殿下,這還有什么可說的,小人認為定是這家伙在胡謅,滿肚子壞水地想污蔑四殿下?!闭f話的人是寧仲坤,他很早之前便識得了司空旭,同時受過司空旭三兩次恩惠,自然是幫著他說話。 寧淵不為所動,只是道:“大殿下若是不信,不訪用內息從手少陰心經(jīng)運行至足少陰腎經(jīng),看看身體可有變化?!?/br> 司空鉞沉下眼,按照寧淵所說的將內息運行了一遍,忽然覺得一股細碎的燥熱從下腹升騰了起來,頓時他臉色一紅,急忙散去內力,可那個燥熱卻越演越烈,分明是媚藥的功效。 好在寧淵立刻又說道:“若想逼出海馬油的藥效,只需將內息反向運行即可?!彼究浙X立刻照做,隨著一層細密的汗從背上冒出來,那股yuhuo總算消退下去了。 “海馬油藥性強烈,藥效卻不快,若等自然發(fā)作,至少要吸上一炷香的時間,殿下只吸入了一點,若是不用內力催發(fā),藥效很快就會自行散去,也感受不出來。”說完了這一句,寧淵便不再出聲,從頭到尾,他連頭都沒多抬,好像說的盡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般。 事實勝于雄辯,司空鉞看向面色已不再如之前那般沉穩(wěn)的司空旭,“皇弟,你好大的膽子,這種東西也敢往父皇的寢殿里送,可是想造反不成!” 司空旭抿了抿嘴角,依舊不愿意低頭,他只是將姿態(tài)放得更低,抱手道:“皇兄明鑒,海馬油這種物事我連聽都為聽說過,又如何用,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寧公子說得如此信誓旦旦,連海馬油這等稀罕東西的藥性都如此了解,想必是早有算計,想要陷害于我,大皇兄切莫輕信了小人!” 到這時,寧淵才抬起頭來,他輕輕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四殿下這話難免可笑了些,寧淵生在江州,長在江州,今日與殿下尚是第一次見面,有什么理由要陷害殿下?至于那海馬油?!睂帨Y笑得更開,“因為之前船上家兄那席話,相比大殿下與在場諸位都知道,我是個娼妓所生的兒子,海馬油這東西雖然稀罕,在煙花之地卻還是能偶爾得見的,我能了解一些藥性也屬尋常?!?/br> 他話一說完,周圍看向寧淵的眼神里許多都帶上了驚異。想不到他竟能如此落落大方地直言自己的身世,還顯得不卑不吭,這份氣度當真了得。 人的身世由天定,只要不自賤,又何須太過在乎別人的看法。這是寧淵重活一世后明白的道理。 “罷了?!彼究浙X一揮手,“你們各有各的說法,爭論下去也不是個事,這行宮里如此多的奴才,我便找?guī)讉€來審上一審,就不信審不出這香料到底從何處而來!” 030 狐假虎威 司空旭定了定神,但凡在這山海殿周圍伺候的奴才,都是他從華京帶出來的心腹,他并不擔心司空鉞能問出什么,只是如果司空鉞鐵了心要追查,總會發(fā)現(xiàn)那香料里面的確是添加了海馬油,罷了,大不了推一個奴才出來頂罪,給司空鉞一個說法便是,只是…… 他斜著眼睛看向寧淵,雖然琉璃燈里的東西沒有收拾干凈是他的失誤,可從剛才到現(xiàn)在,他都有意識無意識地覺得寧淵是在針對于他,好像寧淵早就知道山海殿里有這些東西一般,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莫非是自己身邊有人叛變,與外邊互通消息?不應該啊,他與寧淵素未平生,而寧淵也沒什么權勢地位,又何以能收買自己身邊的人與他互通消息! 難道……這寧淵其實只是個煙霧彈,他背后還隱藏著什么人不成。 司空旭生性謹慎,可因為這樣,他也十分多疑,這么一想,他當下肯定了寧淵背后一定隱藏著某個想要對付自己的人,而這個人肯定不是司空鉞,因為如果司空鉞知道這些事情,才不會同自己繞圈子,早將他扣下了,那人明顯是想借著司空鉞的手對付自己。 到底會是誰呢。 此時司空鉞的侍衛(wèi)已經(jīng)押著好幾個看守山海殿的太監(jiān)開始了訊問,可那幾個太監(jiān)全都晃著腦袋一問三不知,司空鉞來了氣,立刻吩咐上刑,將那幾個太監(jiān)打得鬼哭狼嚎,卻依舊什么都沒問出來。 司空旭輕輕后退了一步,斜著眼睛望向殿外,殿外一名衣著樸素的侍衛(wèi)接收到了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司空旭的意思,后退兩步去了。 寧淵將這一幕看在眼里,但他卻緩緩垂下眼睛,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