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寧淵回頭,露出古怪的表情,“殿下你既然一直跟著我,難道方才沒看見我是從酒樓出來的嗎?” “我就是跟著你,才知道你在酒樓里就沒有吃東西。”呼延元宸摸了摸鼻子,“還有,不是讓你直接喚我的名諱,怎的又變回殿下了?!?/br> 寧淵搖了搖頭,開口道:“我實在……” “我卻不相信你和景逸在一起時也是這般客套?!焙粞釉穮s打斷他,“正巧我也沒吃飯,你不如也留下來一起吃好了。”說完,他不待寧淵有反應,抬手拉了拉門框邊一根連著鈴鐺的繩子,很快,便見好幾名小二端著像是早就準備好了的飯菜推門進來,擺了一桌。 “我不習慣一個人吃飯,若是你真的想謝我,便坐下吧,正巧我也有些事情想問問你。”呼延元宸不管寧淵,解下一直戴著的斗笠,倒是自己先坐了。寧淵站了片刻,才輕嘆一口氣,對周石道:“你現(xiàn)在外邊等我吧?!比缓笠哺?,輕聲道:“呼延……兄到底有什么事想問?!?/br> “是關于景逸的事?!睕]想到呼延元宸開口后,說出的卻是很出乎寧淵預料的話,“景逸自從參加完你祖母的壽宴,就跑到了我那里,一臉好幾天窩在屋子里面,不吃也不喝,更不說出了什么事,寧兄你可知道其中緣由?!?/br> 寧淵收回臉上錯愕的表情,“你想問的就是這個?” 呼延元宸點點頭,“不然你以為我想問什么?!?/br> “我還以為你是想向我打聽我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或者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居然不是引人窺視就是引人刺殺?!睂帨Y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既然已經知道了是何人要置你于死地,又何必再問那些?!焙粞釉饭雌鹱旖?,微微一笑,“而且我知道寧兄你并非十惡不赦之人,至于別人為什么要來對付你,大周有句老話不是這么說的,‘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 “行了教書先生,你莫非是要在這里同我上課么。”寧淵隱晦地翻了一記白眼,二人之間的氣氛也松了松,不似方才那般緊繃,“不過你大概是想錯了,我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忘了上次在行宮里,我是如何設計我meimei的?” “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且你的這位meimei,我從第一次見到開始,就覺得她不似好人?!焙粞釉防渎暤?。 “你都不認識我meimei,怎能下這樣的決斷?!睂帨Y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我的萍兒meimei,一貫是天生麗質,冰雪聰明的貴小姐,怎么可能不是好人?!?/br> “不過是直覺罷了?!焙粞釉返溃骸拔业闹庇X很敏銳,我會想與寧兄你結交,便是覺得你是個值得結交之人,至于你的那位meimei,我第一眼瞧上去便有些俗惡,再天生麗質不過也是一副紅粉骷髏罷了?!?/br> 寧淵揚眉看著呼延元宸,見他神色端凝,似乎也不像是故意說來討好自己的。 “你不是要問景逸?!睂帨Y轉了個話題,“他其實也沒什么大事,不過是被我的茉兒jiejie拒絕了,受了些情傷,想來過個三五日也便好了?!?/br> “怪不得。”呼延元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帶著笑搖了搖頭,“這小子但凡來了江州,心心念念的便是你的jiejie,我原以為他這樣鍥而不舍一定能抱得美人歸呢。” “這種事情可不是鍥而不舍就有用的。”寧淵也笑了,“太過一廂情愿,而沒有體察到對方的心意,到最后也不過是在庸人自擾,可悲的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br> “寧兄對情愛之事好像頗有見解?!焙粞釉仿晕冗^身子,單手撐著下顎,“莫非是也遭遇過同景逸一樣的境地?” “以我的年紀哪能有這些經歷,不過是書讀得多了,會嚼兩句舌根而已。”寧淵輕咳一聲,尷尬地喝了杯酒,又道:“說到見解,我覺得你應當比我更懂才是,畢竟你好歹還曾經有過未婚妻?!?/br> “我可不覺得我的境況同景逸一樣,自從那天晚上與你說過我未婚妻的事后,我回去細細一想,對于差點成為我妻子的那個人,我發(fā)現(xiàn)我對她到底還是青梅竹馬的感情要多上一些,畢竟當我知道她嫁給了我的皇兄時,我心中僅有不甘,卻無心痛。”呼延元宸嘆了口氣,“我與景逸認識多年,知曉他是當真喜歡你jiejie,看他這幅渾渾噩噩的模樣也是不忍,景逸這人雖然瞧上去不靠譜些,但人品正直,相貌家世也不輸他人,若是你jiejie……” 寧淵知道呼延元宸想說什么,他是想請自己去幫景逸當說客,其實寧淵心里又何嘗不知道景逸人品不壞,但這件事的隱情哪里是能明說的,寧沫的身份畢竟是秘密,于是還不待呼延元宸說話,他當即便道:“他們兩個沒可能的?!?/br> 呼延元宸愣了愣,想來是不明白為何寧淵會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并且寧淵的第二句話又讓他陷入了困惑,“而且我也覺得,如今景兄應當也沒有再執(zhí)迷于我那位jiejie了,此事你不用太cao心。” 寧淵最后還是沒有吃什么東西就走了,呼延元宸卻也坐著沒動,雙眼望著桌上已經涼了的飯菜,似乎一直在思索寧淵的話,而閆非跳窗子回來后,看見的便是自家少主這幅不知是在沉思還是在發(fā)呆的畫面。 閆非其實覺得很奇怪,他自小陪在呼延元宸身邊,對這位少主的性子也是知道的,呼延元宸自小便有些孤僻,雖然年紀漸長后那種孤僻的感覺淡了些,偶爾也會打抱不平,但絕對不是愛管閑事之人,對待他人也算不上熱忱,在大周呆了好些年,除了那些場面上的泛泛之交,正兒八經的朋友也只有景世子一個,還是景世子在一次旁觀了自家少主神乎其技的箭術后,跟在他屁股后邊死纏爛打了許久,才磨出來的交情。 可對于這位寧公子,少主的反應顯然太過了,接二連三像做賊似的往人家府上跑不讓自己跟著,又不知從那聽來了有人要刺殺寧公子的消息,帶著自己偷偷摸摸跟在那寧公子后邊好幾天,更夸張的是,如果那位寧公子當真與少主有交情還好說,可看狀況,竟然是他家少主像當初景世子纏人那般,纏著這位寧公子,在死纏爛打地磨交情。 難道是跟景世子混在一起久了,自家少主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轉了性了? 寧淵平安無事地回到寧府,著實嚇了寧湘與寧萍兒一跳,當他們發(fā)覺找來的那位刺客銷聲匿跡沒有消息后,便也多少猜到事情已經敗露,但他們摸不準是刺客收了錢不辦事,還是寧淵已經識破先一步將刺客收拾了,為了不太過顯眼,他們也沒有繼續(xù)動手,而很快,就到了寧萍兒出嫁那天。 司空旭在江州沒有府邸,之前一直是住在行宮里,可大皇子司空鉞卻說,皇子成婚沒有一個府邸說不過去,加上行宮里也不方便,于是自掏腰包,在江州城一處較為繁華的地段置了一處不大不小的府邸,放出話去送給司空旭當別院,好讓他有個成婚的地方。 這番看似兄友弟恭的行為,司空旭不光從中領不到絲毫情分,甚至還恨得牙癢癢,原因便在司空鉞買下的府邸上,那府邸占地不小,地段又很是繁華,按照正常的價格來算,在江州這樣的大城,這樣一處府邸是決計不會便宜的,但是這府邸的賣家在衙門掛出來的價格卻低得讓人發(fā)指,而且價格明明如此之低了,卻一連好幾年都無人問津,有些外地人來了江州,看見這宅子如此便宜,想要買下,也會被周圍的居民勸阻,為什么?因為整個江州的人都知道,那處宅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兇宅。 當初這宅子建好之后,第一任主人搬進去還沒多久,就慘遭仇家滅門,后來又接連有三戶人家搬進這處宅子,不是妻離子散,就是家破人亡,漸漸的,即便這宅子價格壓得極低,也沒有人敢買下,而司空鉞卻揣著明白裝糊涂,將這宅子買下來送給他,不是當著全江州人的面在詛咒自己嗎。 可司空旭雖然惱怒,長兄所贈的東西,他卻不能不收,如果他以兇宅的名義推脫掉,還不知會額外生出什么事端來,其他暫且不說,他們的父皇就極其厭惡這些巫蠱邪妄之說,如果司空鉞借著這個由頭在皇帝面前生事,他司空旭的日子將會更加難過。 寧萍兒天不亮就已經起來梳妝了,穿上柳氏特地為她準備的桃紅色喜服,整個人看上去無比的明麗嬌艷,襯著她紅撲撲的臉色,倒也沒有辜負天生麗質的名頭,幾個丫頭在替她打扮好之后,都接二連三跪了下去,齊聲恭賀道:“參見皇子妃娘娘千歲。” 寧萍兒被這聲“娘娘千歲”喜得險些沒有暈過去,她高昂起臉,伸出蘭花指,拖長了聲音道:“平身——” 幾個丫頭又接二連三站起來,咯咯笑成一團,此時柳氏也領著寧湘與寧萍兒進來了,她看著已經準備好的寧萍兒,喜聲道:“好看,真是好看,果真沒有辜負皇子妃的名頭!” “不過是個側妃,娘你怎么也跟著瞎起哄?!睂幭驵止玖艘痪?。 “怎么,你難不成在嫉妒你meimei嗎。”柳氏伸手戳了寧湘的額頭一下,“你有什么好嫉妒的,如今你meimei成了皇子妃,說不定等你高中狀元后,她還能幫你牽線搭橋,讓你娶個公主當上駙馬,到時候咱們一家權貴,便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氣了,要收拾什么人,更是手到擒來?!?/br> 寧湘摸了摸額頭,卻擔憂地看著寧萍兒,他已經在外邊聽到了許多對寧萍兒不利的謠言,雖然眼看著寧萍兒就要一步登天,可也怕她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反而連累自己。 此時一個丫頭走進來,對眾人福了福身,“三夫人,迎親的隊伍已經到府門前了,還請萍兒小……請皇子妃出去吧?!?/br> 柳氏點點頭,因為無人做媒,因此寧萍兒的婚事沒有送親的媒婆,柳氏這個高堂便挑過了這個擔子,親手取過紅蓋頭來將寧萍兒的臉蓋住,然后牽著她的手,帶著她邁出了屋子。 寧府大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除了迎親隊伍,還有不少看熱鬧的,司空旭胸前戴著一朵大紅花,臉色僵硬地騎在高頭大馬上,看著柳氏喜上眉梢地扶著新娘子出來,送上他身后的花轎,竟也不向自己行禮,就大搖大擺地上了另外一頂轎子。他狠狠地瞪了已經坐上轎子的寧萍兒一眼,抖了抖馬韁,身下的馬兒便邁開小步子向前行去。 一路上司空旭郁悶非常,別人娶親都是喜氣洋洋,唯有他,不光一肚子憋屈的火氣堵在肚子里沒地方出,就連迎親的這一段路,他都感覺像是自己犯了什么罪而被押著游街一樣。 這一切都要怪那個小子!司空旭不禁又想到了寧淵,直恨得牙癢癢,若不是為了收拾他,自己何以會變成這樣一種境地! 至于那處原本是兇宅,此時已經變成司空旭別院的府邸,已經在司空鉞的授意下被修繕得煥然一新,但即便修繕得再好看,也改變不了這處院子的歷史,更改變不了如今在院子里等著的人的心情。 府邸的前院掛滿了紅色的大花與燈籠,已經布置成了喜堂,但是這火紅的喜氣卻似乎并沒有影響到在場的所有人,前來賀喜的賓客們大多是眼神古怪地掃視著這處院落,然后用一種略帶悲憫的眼神看著高坐在主位上的寧如海與沈氏。 沈氏臉色已經青得不能再青,外邊那些說他們寧家攀附權貴,指使女兒爬上皇子的床的流言已經讓她夠生氣的了,沒想到今日到這來一看,這處用以拜堂的新房居然是江州出了名的兇宅,只要想到周圍那些人的眼神,她怎么能不生氣! “這便是你生的好女兒!”沈氏跺了跺手里握著的拐杖,“自己不檢點便罷了,還要老婆子我跟著一起丟臉,當真是可惡!” “老夫人,您消消氣,無論萍兒如何,至少她是皇后親自下旨,賜婚給四殿下的名正言順的側妃,可是大喜的事情,你何必管別人怎么說,他們是嫉妒,在嚼舌根呢。”坐在旁邊的嚴氏輕撫著沈氏的背,寧如海也陪著笑道:“是呢,外邊那些謠言竟是亂傳的,老夫人若是當真聽進去,豈不是遂了傳謠之人的心思?咱們只要顧著自己的體面就好,何必在乎別人怎么看?!?/br> “唉,你們不知道,我這一顆心總覺得不安寧,你們都覺得這是喜事,可我總覺得是件壞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想事情也變得瞻前顧后起來?!鄙蚴蠂@了口氣,朝坐在不遠處的寧淵招招手:“淵兒,你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