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高郁隱約間看出了一絲蹊蹺,可他并不相信以寧淵的個性會做得出對不起自己的事情,索性道:“你們要查便查,我現(xiàn)下只有一個弟子住在京城,我親自帶你們?nèi)ケ闶?。?/br> 黃宣表情上不為所動,心里卻滿心叫好,如果高郁在場,到時候贓物一出來,連搜捕的功夫都省了,可以直接將人拿下丟進天牢,省得發(fā)現(xiàn)了贓物再來拿人,高郁會察覺出事情不妙,聯(lián)系一些同自己交好的大臣或者直接進宮面圣,雖然龐大人已經(jīng)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來應付高郁的一切反撲,可能干脆利落地將事情了結(jié)最好。 當下,高郁與黃宣便一人坐了一頂轎子,捕快們則在后邊跟著,搖搖晃晃直朝城西而去,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寧淵那處宅院門前。 與寧淵宅院同一條院子斜對角的地方,另一戶人家的院落半開著們,院子里,龐松坐在一張?zhí)珟熞紊?,正等著看好戲?/br> 他是特地過來的,一早便等候在此,為的就是要好好欣賞欣賞當贓物出現(xiàn)那一刻,知道自己無從辯駁時,高郁臉上慌亂的表情,甚至當高郁與黃宣的身影剛剛出現(xiàn)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輕笑出了聲。 想起上回在翰林院高郁讓他沒臉的事,龐松就氣不打一處來,寧國公這類的高官大員看扁他,他職位不如人倒還不能說什么,可他高郁又是什么東西!撐死了一個只知道咬文嚼字的窮酸書生,仗著皇上抬舉,便將尾巴都翹上天了!他龐松素來是看不起這些讀書人的,除了之乎者也簡直沒有半點用處,入仕為官,看重的是腦子和手段,不然將書讀得滿腹經(jīng)綸,卻將腦子讀傻了,頂個屁用。 此刻他胸有成竹,壓根不擔心會有什么變故,他可不擔心寧淵能耍什么花樣,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小舉人,除非他是蠢得不想活了。 黃宣領著捕快們直接推門進了院子,寧淵與唐氏他們正坐在院子里吃飯,對于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寧淵表情上似乎有些慌張,招呼白氏姐妹帶著其他人進屋,自己迎上去,還未開口,黃宣卻已經(jīng)板著臉,喝了一聲:“給我搜!” “沒什么事,用不著緊張?!贝蟾攀强闯鰧帨Y有些不安,高郁從后邊走上前來,似安撫地對寧淵說道:“這些官差只是奉命行事,查探一番便會離去?!?/br> 捕快們除了其中幾人裝模做樣在不多的幾間屋子里進進出出外,其他人都極有目標地直撲地窖而去,黃宣抖了抖衣裳的下擺,坦蕩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也不說話,就等著那些人將窩藏的金銀珠寶搜出來。 龐松已經(jīng)與他說好了,只要今日能成事,待他日龐松加官進爵之時,便也是他黃宣飛黃騰達之時,他甚至已經(jīng)開始做起了美夢,直到領頭的捕快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幾下,才讓他回過神來。 “可是找到什么了?”他興致頓時變得極為高昂,立刻起身東張西望,可看見那些折返回來的捕快手里都是空空的,而且臉上俱是忐忑的表情,不禁一愣,“怎么了?” “回稟大人……什么,什么都沒有找到……”領頭的捕快語氣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膽怯。 “沒有?”黃宣一下便愣了,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寧淵,龐松分明說過寧淵是與他們站在一條船上的,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怎么能沒了呢! 可寧淵卻也是一副驚訝的表情,好像他們沒找出東西來也很出乎他的預料一樣。 “你們當真有仔細搜尋嗎!”黃宣咽了口唾沫,想著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被遺漏了,又仔細問道。 領頭的捕快哭喪著臉,“大人,整個地窖都快被我們翻過來了,除了一些蔬菜,真的什么都沒有??!” “黃大人,現(xiàn)下你可是調(diào)查清楚了嗎?!币姴]有人搜出什么東西來,高郁在打消心底對寧淵疑慮的同時,也輕舒了一口氣,語氣拔高道:“此事分明是有人誣陷,你們刑部定要查個分明,好還我的清白!” “這,此事……此事我們自會查明……”黃宣覺得額頭上浸出了些冷汗,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問題,他心里想著,找不到東西不要緊,可這事如果被龐大人知道了,那還得了? 不過讓黃宣不知道的是,龐松現(xiàn)在,已經(jīng)壓根沒有精力搭理他這邊的事了。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龐松猛地將手里的茶盅砸到腳邊,表情一陣扭曲地看著跪在身前的人。 那人是他府里的一名護院武師,平日里也一直跟在他侄兒林沖的身邊,當林沖的侍衛(wèi),而現(xiàn)在這名武師不光渾身傷痕,說話上氣不接下氣,而他說出的事情,也讓龐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是真的老爺,京兆伊現(xiàn)在已經(jīng)帶著人將表少爺扣下了,說是人贓俱獲,小的也是拼了命地殺出重圍,才能前來報信……” “京兆伊,他好大的膽!”龐松氣得臉都歪了,為了把京兆伊拉上自己的船,他不知道給對方送了多少銀子,可現(xiàn)在他不幫自己便罷了,竟然敢?guī)俗侥米约旱闹蹲樱空媸欠戳颂炝耍?/br> “難道京兆伊平白無故地,就能這樣將沖兒扣下?這狗官當真為非作歹,我明日非要狠狠在朝上參他一本不可!” “其實……其實……”那侍衛(wèi)言語間忽然變得踟躕起來,似乎想要說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有話就說!”龐松正要急著去救自己的侄兒,見那侍衛(wèi)言語吞吐,不禁又急又氣。 “京兆伊大人……也不是沒有憑據(jù)才拿下表少爺,而是,而是有人向京兆伊報官,說表少爺仗著大人您的權(quán)勢,私自收取他人的銀兩賄賂賣官鬻爵,而后,而后又想將臟銀悄悄轉(zhuǎn)移出城外……” “荒唐!”龐松越聽越覺得莫名其妙,他的確暗地里干過不少賣官鬻爵的事情不假,可這關林沖什么事?還將臟銀悄悄轉(zhuǎn)移出城外?那小子哪里來的什么臟銀! “大人,我便實話跟您說了吧!”侍衛(wèi)一咬牙,覺得這樣模棱兩可下去不是辦法,如果林沖的罪名坐實了,將會是實打?qū)嵉挠兴罒o生,而他身為護衛(wèi)下場也好不到哪去,只好從實對龐松道:“表少爺不知道從哪里聽到了消息,說一個叫寧淵的舉人家里藏有大比金銀,表少爺和那舉人從前是有些過節(jié)的,便從我們幾個護衛(wèi)中挑了些善于夜行且身手好的,悄悄將那些私藏的銀兩盜了出來,因銀兩數(shù)目太大,少爺覺得燙手,便想悄悄送出城去,可今日連城門都還沒到,就被京兆伊大人率人攔住拿下了……” “噗通!”侍衛(wèi)話還沒說完,忽然聽見什么撞地的聲音,他抬起頭,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本怒氣沖沖的龐松,現(xiàn)下卻像個xiele氣的皮球一樣,臉色煞白地跌坐在地上,喉嚨間還失神地不斷呢喃著:“這個敗家子……這個喪門星……這個敗家子……這個喪門星……” 130 棄車保帥 京兆伊李大人有時候真覺得,自己這個官十分不好當。 總管整個京城的長治久安,看上去權(quán)利挺大,可麻煩也多得很,其他暫且不說,在各路權(quán)貴一抓一大把的華京,一些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真辦起來,都會變得困難重重,因為你不會知道,這件事辦下去,會得罪誰誰誰,可如果不辦下去,又會得罪誰誰誰。 就拿現(xiàn)在來說,想到下邊地牢里關的那位小祖宗,李大人就像握了一個燙手的山芋,坐立不安地在府衙的案堂里走來走去,一旁的邢師爺見狀,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便道:“大人還是歇息片刻吧,此事急也沒用,到底是寧少爺傳來的意思,龐家與國公府有舊怨在先,寧少爺?shù)囊馑?,興許就是國公爺?shù)囊馑?,咱們可得罪不起啊,何況林沖現(xiàn)下是人贓并獲,大人用不著心虛理虧?!?/br>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龐松那老頭素來便是個蠻橫不講理的鄉(xiāng)巴佬,他之前又委實許了我不少銀兩,他要是找上門來,我該如何應付才好?!闭f到此處,李大人更焦急了,還不住地挫著手,“你說這都是什么事,早知道就不該見錢眼開,蹚這趟渾水!” 正焦急著,外邊便有個官差進來通報,說龐大人到了,而幾乎是那官差的聲音剛落,龐松便帶著幾個下人心急火燎地奔進內(nèi)堂,指著京兆伊的鼻子就是一通怒罵,“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收錢的時候一張臉,背著人的時候又是另一張臉,到底有沒有廉恥?快些將我的侄兒放了!” 龐松雖然一路上都在生林沖的氣,覺得這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當真是敗家,可怎么說,林沖也是他寵愛的侄兒,相比起來,收了錢反而幫倒忙的京兆伊才是真正可惡的對象。 龐松一面罵,一面手指都快頂?shù)骄┱滓帘亲由先チ?,京兆伊縱使心中不悅,表面上還是陪著笑臉,安撫道:“龐大人,先莫急,莫急,你聽我解釋……” “我呸!”沒有作弄到高郁,反倒將自己的侄子搭了進去,龐松如今正在氣頭上,哪里肯聽什么解釋,當下一口唾沫險些噴到了京兆伊臉上,氣急敗壞道:“老子可不管你有什么原因,今日之事你要是不給我處理好,信不信明日我就叫你烏紗帽落地!” 京兆伊縱使有再好的脾氣,這回火氣也起來了,他的確是收了龐松的銀子沒錯,可那完全是對方為了托自己幫忙主動送上門來的,可不是他去要的,他縱使官位不比龐松高,也沒有封爵,可卻是土生土長的京城貴族,暗地里也同其他人一樣一直看不起龐松這類雞犬升天的外鄉(xiāng)人,如今居然被自己看不起的人這樣羞辱,哪怕是佛都有火吧。 “龐大人你自重些!”京兆伊審慣了案子,他這里不比刑部調(diào)查審核的都是重案大案,倒是街坊鄰里雞毛蒜皮的糾紛要更多一些,那些人打滾撒潑耍起無賴來可比龐松這類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族要專業(yè)多了,因此對付龐松這番態(tài)度,京兆伊簡直游刃有余,“你侄兒是受他人檢舉,而且人贓并獲,城門口來往的百姓們?nèi)加心抗捕?,辯無可辯,這件事即便是鬧上金鑾殿,龐大人你也不占理,我倒要看看,龐大人你怎樣讓我的烏紗帽落地!” “你……”龐松氣得臉頰直抖,一時又找不出話來反駁,京兆伊為官多年,在各路權(quán)貴之間游走得無比圓滑,要說怕龐松,還真不會怕到哪里去,而龐松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末了,才憤憤地咬著牙齒道:“李大人不愧是父母官,好一副清廉耿直的模樣,也罷,既然你說沖兒是受人檢舉,便告訴我到底是哪個天殺的在同我龐家過不去,我直接去找那個罪魁禍首算賬!” “龐大人,這話晚輩我可當真聽不懂,明明是你家的人做錯了事,做錯了就要認罰,竟然還想找檢舉之人的麻煩,這天底下到底有沒有王法了。”案堂角落一處不起眼的門后邊,忽然傳出一陣清朗又得意的聲音,隨即,寧仲坤依舊是那副白衣飄飄的模樣,搖著折扇走了出來。 門后邊就是這案堂下的地牢,他方才就在下邊,仔細欣賞了一番林沖的丑態(tài),可惜林沖那小子,估計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在會運著那么多金銀財寶的時候被逮個正著,還被二話不說關來了地牢,羞怒之下,直接暈了過去,讓他沒能好生揶揄一番,當真遺憾。 如今在下邊聽見上邊吵吵鬧鬧的,想來是龐松聽到動靜來了,他自然也要上來問候問候這位長輩一番。 “是你?”龐松見著寧仲坤,先是愣了一愣,隨即又看向京兆伊,很快明白了寧仲坤便是那檢舉之人,臉色頓時陰沉下去。 “龐大人安好?!睂幹倮ぱb模作樣地行了一禮。 “寧公子,沖兒的事,你能否給我一個解釋?!饼嬎蓪⒅霸古哪樕樟嘶厝?,盡量讓自己擺出一副心平氣和的長輩作風,“我知道沖兒曾經(jīng)得罪過你,不過我已經(jīng)教訓過他了,咱們兩家的糾葛也應當盡釋了才對,寧公子現(xiàn)在卻又擺這么一道,我當真是不明白是否國公爺也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