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jié)
皇帝一直以為所謂的破解之法,必定是要花大筆的銀子祭祀上天,開壇做法什么的,誰知何仙姑道只需要在九陽節(jié)那天的正午時分,一整年中陽氣最盛的時候,皇帝出城溜達(dá)一圈,將宮內(nèi)的火氣帶到城外散干凈便是。 這樣簡單廉價的破解之法,倒也讓皇帝跟著對何仙姑的說法深信不疑了。 于是到了九陽節(jié)那天,當(dāng)大半個京城的百姓都在躍躍欲試地等著和皇帝普天同慶的時候,卻只等來了一張所有慶典活動取消的圣旨,然后皇帝輕車從簡,只帶了一群侍衛(wèi)和幾名親厚的大臣,打著以秋游代慶生的幌子,出城散火氣去了。 “在下來華京有一段時日了,可對于華京城外周圍的景致,卻也生疏得很,今日能得幸隨行于陛下,當(dāng)真是無上榮光?!瘪R車?yán)铮粞釉范似鹁票?,朝皇帝拍了個大大的馬屁。 為了不顯得太過招搖以至于招來麻煩,皇帝此番沒有坐龍輦,但還是挑了一輛十分寬敞的馬車,馬車?yán)镞呑鲜畟€人都不嫌擠?;实垡蝗艘锌吭谡械幕⑵ぼ泬|上,其余隨行之人分列兩邊,除了呼延元宸外,大多是些武官,皇帝將人帶在身邊也是出于安全性的考慮,至于無論是嬪妃或者皇子一個都沒有跟來。 “朕便是考慮到王爺你在京城呆了一段時日興許會煩悶得很,所以才會約你出來一同散散心?!泵鎸粞釉返墓ЬS,皇帝笑道。 得了吧。呼延元宸心道,若非我知曉底細(xì),沒準(zhǔn)還會真的認(rèn)為你是個體恤外賓的好皇帝。 呼延元宸會坐在這里,實在是得益于何仙姑的那張嘴巴,用一通玄之又玄的道理讓皇帝覺得,帶一個外族在身邊會更加有助于散火氣,再加上如果不是寧淵的囑托,以呼延元宸的脾性,讓他一連好幾個時辰坐在這里同眼前這圈人打官腔,他非給憋壞了不可。 “王爺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今日可沒什么目的地,皆是走到哪里,玩到哪里?!被实燮饺绽镌趯m中看奏折煩了,偶爾出來秋游,雖是抱著為太后身體著想的目的,但見著外邊清空美景后,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填滿了胸腔,竟然覺得心情出奇地好。 “倒也沒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呼延元宸可沒忘記今日的目的,佯裝思慮了一會兒,才道:“不過我聽聞京城附近有個叫詠鳴村的地方,那里用山泉水制作的涼面可是一絕,很早便想見識看看了,不如……” “詠鳴村是嗎?!被实巯胍矝]想便點頭,“那里山泉水的名聲我在宮中亦是有所耳聞,只是一時不得見罷了,既然王爺有興趣,那咱們便去見識見識也無妨?!?/br> 皇帝開了腔,其他官員亦是接連復(fù)合,于是馬車頓時轉(zhuǎn)了個方向,朝詠鳴村駛?cè)ァ?/br> 呼延元宸透過面具,瞇起眼睛望著窗外疾馳而過的景色,心想,也不知寧淵那邊到底準(zhǔn)備得如何了。 詠鳴村只個小村子,可因為村里有一方泉眼出產(chǎn)的泉水極為清甜,在華京地界也算是小有名氣,馬車下了官道,又順著小路走了一陣,眼瞧著距離詠鳴村也是不遠(yuǎn)了,便在這個時候,馬車忽然哐當(dāng)?shù)囟读艘幌?,接著整個車身一歪,將車?yán)锏娜祟嵙藗€七葷八素。 “怎么回事!”車內(nèi)立刻有武將掏出了隨身的兵器,以為是碰上了刺客,結(jié)果等外邊的侍衛(wèi)撩開車簾來請命,眾人才知道也不知是哪個缺德鬼在路邊挖了個大坑,又用一堆草垛墊上,趕車的沒注意,結(jié)果馬車一邊又大半個輪子都陷進(jìn)了坑里,一時半會出不來了。 “無妨?!绷私獾降降壮隽耸裁词潞螅实蹟[了擺手,示意自己并沒有因此生氣,也沒有下旨處罰趕車的車夫,而是道“反正此地離詠鳴村也不遠(yuǎn),天氣這般好,走過去也無妨?!闭f完,他率先跳下了馬車。 皇帝都身先士卒了,別人自然沒有不跟著的道理,于是除了留一小隊侍衛(wèi)將車?yán)鰜硗猓溆嘀硕几实酆坪剖幨幊侙Q村走去,周圍不時有零星的農(nóng)戶和旅人走過,見著他們這群人都露出奇怪的目光,還以為是哪個官家出巡,壓根不知道自己看見的居然是這個國家的帝王。 皇帝年輕時也曾身強(qiáng)體健過,不過近年來顯然缺乏鍛煉,詠鳴村瞧著不遠(yuǎn),但這一路彎彎繞繞的鄉(xiāng)間小路走起來,好像怎么都走不到一般,加上頭頂日頭又毒辣,皇帝用袖子扇了扇風(fēng),不禁覺得又累又餓,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這個徒步前去的提議,就在這時,呼延元宸湊到他身邊道:“皇上,前邊似乎有個面癱,不如去那歇息片刻如何?” 皇帝定睛一瞧,前方不遠(yuǎn)處的樹蔭下果真有一處面攤,一間小木屋外搭了個小棚,支了三兩張桌子?;实垡粫r覺得慶幸,也顧不得這類山野小店干不干凈,由身邊一路跟著出來的太監(jiān)總管急匆匆攙著,走上前在一方桌子旁坐下,太監(jiān)總管立刻高聲道:“主人家,趕緊給我家老人上點水!” “好嘞?!蹦疚堇飩鱽硪宦晳?yīng)答的聲音,接著走出一名頭發(fā)花白的老婦,老婦端著水壺出來,見著圍在她棚子里的一大群人,好像從未見過這等場面般,不禁愣了愣。 “愣著做什么,還不快來給客人添茶!”太監(jiān)總管喝了一聲,老婦才像反應(yīng)過來一樣,立刻陪著笑臉湊上前,給皇帝倒了一杯茶。 太監(jiān)總管先將茶碗端起來,悄然驗過并無異狀后,才交給皇帝,皇帝早已口干,也不管這類廉價的茶葉喝不喝得慣,仰首就將茶水灌了個一干二凈。 “店家這可有吃的,速速呈上來一些?!碧O(jiān)總管又道:“若是我家老爺吃得好,賞錢少不了你的!” “這位大老爺?!蹦抢蠇D卻陪著笑,“我們這山野小店,沒什么好東西,倒是只有做涼面的手藝還過得去,老爺您要是吃得慣,我這就吩咐廚房給您做去?!?/br> “也好,便照著這的人一人來一碗吧?!被实垡仓来颂幉皇腔蕦m,沒那么多講究,一面吩咐老婦一面招呼周圍陪著他的官員坐下,老婦大概是沒料到會來這樣大一筆生意,忙不迭地點頭,沒看言笑地去了。 皇帝又喝了一碗茶,才緩過氣來,開始打量這一方簡陋的小攤,桌椅板凳看起來都很舊了,好在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倒不會讓人反感,那邊的小木屋看起來就是廚房,屋頂上的煙囪里向外排放著裊裊炊煙,至于木屋另一邊,皇帝定睛一看,似乎有人在那里劈柴。 劈柴的人從身段上來看是個少年,上身打著赤膊,脊背雖然瘦削卻給人一種異樣的力量感,下身穿的麻布褲褲腿挽到了膝蓋以上,露出一雙結(jié)實的小腿,以及腳上一雙已經(jīng)破得不成樣子的草鞋。 少年柴火劈得極好,像是干慣了這樣的活,一斧子下去,碗口粗的柴禾就能立刻變得四分五裂,他身上已經(jīng)被汗?jié)裢福r著陽光亮晶晶的顯得很有活力。 皇帝正盯著那少年的背影出神,這邊老婦已經(jīng)動作麻利地端著一托盤的涼面上來了,面條裝在粗瓷碗里,只在上邊點綴了一些香菜,看上去十分其貌不揚,其他官員見到這樣一碗面端到面前,大多只是笑笑,并沒有動筷子,對于他們吃慣了珍饈美味的人來說,一時間吃這樣的東西有些接受不了,但皇帝的反應(yīng)卻很奇怪,當(dāng)老婦將面條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幾個官員瞧著皇帝的反應(yīng),心里暗自猜測,怕是皇上沒見過這般粗陋的食物吧,這老太婆也是,稍微有些眼里的人都能瞧出他們這群人來歷不凡,居然還端得出這樣的東西,若是皇上生氣了,還不知要怎么治她的罪。 可是,就在這樣的猜測中,皇帝居然拿起筷子,第一個吃了起來。 既然皇帝都動筷子了,他們這些臣子如果不吃,便是大不敬,沒辦法,縱使覺得面條粗陋,他們也不得已接二連三地抄起筷子,只是當(dāng)?shù)谝豢诿鏃l入口的時候,他們?nèi)冀佣B三地愣住了。 呼延元宸有些不可置信地端著手里的碗,寧淵昨日告訴他,他可以在詠鳴村可以吃到一份風(fēng)味獨特的美味時,他還有些不相信。鄉(xiāng)村里的東西最多不過吃個新鮮,哪里有什么美味可言,不過眼下這碗面條看著平平無奇,吃進(jìn)嘴里卻完全是另外一種味道,綿滑柔軟,入口即化,沁涼中還帶著甜味。 他用筷子在碗里攪了攪,發(fā)現(xiàn)這涼面的湯頭清得可怕,好像完全就是清水一般,喝過一口之后,他更斷定自己的想法了,除了上頭那一點香菜之外,這完全就是一碗無油無鹽無醬無醋的涼面,而他吃到的甜味,應(yīng)當(dāng)是泉水里的清甜味,他已經(jīng)吃出來了,充當(dāng)這碗涼面湯頭的,就是詠鳴村特產(chǎn)的山泉水。 就在他感嘆這碗涼面的奇異的時候,那便皇帝已經(jīng)用極快的速度將一整晚涼面頭吞下了肚,連泉水湯頭都喝得一點不剩,吃完后,他看了一眼一直在旁邊候著的老婦,道:“這面……是你做的?” “客人你說笑了,老婆子我可沒有這么好的手藝?!崩蠇D靦腆地笑道:“是我家廚娘做的,她一雙手巧得不得了,自從她在這里給我打下手之后,我這面攤的生意也好了不少呢?!?/br> 皇帝咽了口唾沫,“你這里還有廚娘……?” 老婦笑道:“是啊,一個可憐的姑娘,孤身一人,帶著個半大的孩子,幾年前流落到這里,沒吃沒喝差點死在路邊上,我看不過去救了她,她便一直在我這里住下來了。” “孤身一人,還帶著孩子?”皇帝呼吸似乎急促了些,“可否讓我見見你那位廚娘?”頓了頓,皇帝好像又覺得自己這要求有些唐突,于是找了個借口,“這面做得很好吃,我準(zhǔn)備打賞打賞她?!?/br> “好嘞,客人你等著,我去叫她出來?!崩蠇D立刻進(jìn)去了,片刻之后,領(lǐng)出來一個穿著粗布裹裙的婦人。 瞧見那婦人的一剎那,皇帝眼睛立刻瞪圓了,果真是她沒錯! 舒氏在看見皇帝的時候,心神也險些出現(xiàn)晃動,不過她卻很能控制,只在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轉(zhuǎn)身就要往屋里走。 “淼淼!”皇帝一時情急,不禁喚出了舒氏的名字,“果真是你淼淼!” 被皇帝這么一叫,舒氏的腳步再次頓住了,她僵在那里,好像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頓了半晌才回過身來,微微福身一禮,卻依舊一言不發(fā)。而這時,皇帝又像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指著木屋后邊道:“方才在那里劈柴的少年,難道是……” 皇帝話音還未落,奴玄便已經(jīng)抱著劈好的柴禾從屋子后邊繞出來了,可當(dāng)他看到正與舒氏大眼瞪小眼的皇帝時,仿佛十分驚訝般,不光張大了嘴,抱在懷里的柴禾也噼里啪啦全部落在地上。 “當(dāng)真是玄兒……”皇帝喃喃道:“不過幾年的功夫,竟然就已經(jīng)這般大了……” 那邊一家三口在深情互望,周圍認(rèn)得舒氏的官員們也看得目瞪口呆,唯有呼延元宸,慢條斯理地將一整晚面條吃完,才抹了抹嘴朝那邊看上一眼,心道一聲寧淵可當(dāng)真會編排戲碼。 荒郊野嶺,驀然重逢這類橋段倒也罷了,偏偏寧淵還給舒氏編出了一段慘絕人寰的遭遇,而此時,當(dāng)皇帝半懇求半強(qiáng)迫地拉著舒氏陪著自己坐下后,舒氏也半推半就,雙眼蒙霧地開始背起了寧淵寫給她的劇本。 “我們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被發(fā)配去香河鎮(zhèn)的,結(jié)果剛出京城便碰到了刺客追殺……就算我們勉強(qiáng)逃了,那些刺客也在后邊窮追不舍,玄兒為了救我,還挨了刺客兩刀……” “竟然有這等事!”皇帝聽得震驚不已,“有刺客追殺你?玄兒還受傷了!?” 舒氏沒多說,只是招呼一直沉默站在一邊的奴玄走上前,讓皇帝看他背上的兩道傷口。奴玄背上果真有兩道類似劍傷的傷痕,不過因為時間久遠(yuǎn),現(xiàn)下只留下了兩道淺淺的印記,如果不仔細(xì)瞧看發(fā)現(xiàn)不了。 那兩道傷痕不過是從前還在江州的時候,奴玄纏著寧淵要練劍時意外落下的,現(xiàn)在也被信手拈來成了苦rou計的一部分。 舒氏依舊在緩緩說著,“多虧這里的老板娘收留,我和阿玄才有了個安頓棲身的地方……今日能與皇上重逢已是我畢生之幸,我已別無所求,只想安穩(wěn)地陪著阿玄,在這地方了此殘生就好?!?/br> 舒氏說得凄婉,皇帝聽著更是心中一陣刺痛。后宮妃嬪諸多,唯有舒氏的賢惠和善解人意一直讓他頗為心動,當(dāng)初舒氏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和奴玄一起被太后發(fā)落出宮,皇帝雖然疑惑,雖然惋惜,但一來證據(jù)確鑿,二來太后又已將事情蓋棺定論,他為人子,又臥病在床,實在不好頂著不孝的名頭為了一個妃嬪而忤逆太后,只能作罷。 怎料舒氏離宮后,幾年來他身邊雖不缺美人相伴,更有魯氏月嬪這樣的尤物,但午夜夢回的時候嗎,總是會不經(jīng)意回憶起舒氏曾在宮中時對他的體貼關(guān)懷,以及思慮司空玄這個他最小的兒子現(xiàn)下如何了,本以為今生是不會再得相見,怎料會在這樣一種陰差陽錯的情境下碰到,更讓他了解到,舒氏被貶黜出宮后竟然碰到了這樣多的危險,吃了這樣多的苦! 作者有話要說: ☆、第156章 舒氏惠妃 這么想著,皇帝眼眶竟然有些濕潤起來,情不自禁就要伸出手將舒氏抱住,不過舒氏顯然警覺得多,一側(cè)身便躲開了,退到離皇帝足足有半丈遠(yuǎn)的地方。 “皇上,妾身乃是帶罪之身,恐污了皇上玉體,還請皇上,莫要與妾身考得太近為好。”說完,舒氏又屈膝行了一禮,“今日能與皇上得見,實乃畢生之幸,此處偏遠(yuǎn)荒涼,實在不是皇上應(yīng)當(dāng)就留的地方,還請皇上早些回去吧?!?/br> 皇帝張開的手舉到一半,又因為舒氏說的話而僵住,是啊,舒氏已經(jīng)被趕出宮了,無名無分,自己這樣做實在有些唐突,也有損帝王威嚴(yán),但……皇帝抿了抿嘴角,放下手,卻道:“當(dāng)年之事因為是太后一手決斷,論罪定案十分迅速,朕縱使心有疑慮亦不可挽回了,但這些年來,朕從來未相信過淼淼你會害朕?!?/br> “皇上你信妾身?”舒氏抬起頭,一雙眼睛里已經(jīng)裝滿了淚水,“妾身當(dāng)真,當(dāng)真從未害過皇上……皇上你曾是妾身的夫君,妾身又怎么會害您啊……”而站在一邊的奴玄,也抬起胳膊擋住眼睛,雖然他沒說話,可仿佛能與母親感同身受一般,也開始低聲抽泣。 這娘倆受盡委屈的模樣看得皇帝心如刀絞,急急點頭道:“自然信,你我多年夫妻,又共同誕下玄兒,你是什么樣的性子朕再清楚不過,都是朕不好,明知你們受苦再外,卻從未派人尋過你們……” 皇帝這番悔不當(dāng)初的模樣看得呼延元宸直搖頭,他自然是知道皇帝在皇宮里是有多喜歡和月嬪尋歡作樂的,現(xiàn)在又在外邊端出一副苦大仇深好夫君的模樣,這虛偽樣子即便同為男子都讓他看不過去,不過。呼延元宸轉(zhuǎn)念又一想,這舒氏將皇帝激得這句話都說了出來,那么他們此行的目的,也差不多快要達(dá)成了吧。 果然,皇帝緊接著便道:“淼淼,你放心,朕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和玄兒盡快回宮,不能讓你們繼續(xù)在外邊受苦了?!?/br> “這,這如何使得!”舒氏用力搖頭,“妾身已是罪婦,玄兒也為庶民,皇籍都被革了,哪里還有再回宮的道理,這樣做只會讓皇上徒增污名罷了!妾身感激皇上圣恩,能再見皇上已是難得,不敢奢望太多,還請皇上收回成命吧!” “淼淼,你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樣懂事得體,但朕所決定的事情時不會改變的,不過在此之前朕得先行回宮做一番安排,但你們放心,朕不會讓你們等太久,李義高!”說到這里,皇帝突然喚了一聲首領(lǐng)太監(jiān)的名諱。 首領(lǐng)太監(jiān)早就被突然冒出來的舒氏嚇呆了,聽見皇帝喊他,才渾身抖了抖,急急彎下腰去,“奴才在?!?/br> 皇帝道:“安排些人手,好生護(hù)著娘娘和殿下的安危,若是他們有半點差池,你便提頭來見!” “奴才遵旨!” “還有你們。”皇帝又看向周圍從頭圍觀到尾的那些官員,“今日之事,管好你們的嘴巴,若是有人在外邊胡亂嚼舌根傳到了朕耳朵里,一樣提頭來見!” “臣遵旨?!被实鄣哪訅焊幌耖_玩笑,他們這些人只能躬身稱是,同時也在心里默認(rèn)了一點,這位曾經(jīng)在宮中受盡了羞辱最終還被趕出去的舒貴嬪娘娘,離東山再起的時候不遠(yuǎn)了。 舒氏當(dāng)天晚上就和奴玄被李義高悄悄接回了華京城,安置在了他自家的一處別院里。李義高是皇帝的心腹,又被皇帝要求要護(hù)著他們兩母子,放在其他地方也終究不放心。跟著舒氏被接進(jìn)城的也有經(jīng)營面攤的那個老婦,這是舒氏的要求,說老婦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與她感情已同母女一般,不能將其單獨拋下,不過是個老太太罷了,李義高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也一并安排進(jìn)了別院。 只是等李義高帶著人離開后,那老婦立刻去下頭上的布巾,又用一方手帕抹了抹臉,頃刻之間,原本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婆婆不見了,轉(zhuǎn)而變成一張年輕婦人的臉,卻是唐氏。 寧淵實在不放心將舒氏的事情交給別人,思來想去,也只有讓唐氏喬裝改扮之后串場,何況寧淵知曉如果一切進(jìn)展順利,舒氏和奴玄便會被皇帝嚴(yán)密保護(hù)起來,到那時他們之間互通消息會變得十分不方便,而有唐氏在,他們便可以悄悄通過雪里紅傳遞信件,畢竟寧淵不在的時候,雪里紅都是由唐氏在照顧。 “夫人,我這心里現(xiàn)在還跳得厲害?!笔媸衔嬷乜?,對唐氏道:“寧淵少爺今晚去抓人,不會出什么事吧,畢竟二皇子看似散漫,府上守衛(wèi)卻嚴(yán)密得很,要悄悄將一個大活人抓出來實在是……” “我對那孩子有信心,何況他也不是一個人單槍匹馬地行動?!碧剖峡雌饋韰s一點不緊張,反而笑道:“倒是你,現(xiàn)在還不是松懈的時候,如果淵兒沒說錯,要不了幾天宮中便會有旨意傳來了,你還是先準(zhǔn)備準(zhǔn)備為好。” **** 翌日,皇宮,伏月殿。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月貴嬪一巴掌揮翻了身側(cè)的銅制宮燈,表情扭曲地看向一個跪在她面前的太監(jiān)。 “是……是真的……”那太監(jiān)似乎對月嬪疾言厲色的模樣很是害怕,可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奴才,奴才也是看見李公公將那兩人送進(jìn)了他家的別院,才發(fā)現(xiàn)這回事,奴才是絕對不會看錯的,那確實,確實是舒嬪娘娘無疑,所以才一大清早趕著進(jìn)宮來面見娘娘啊……” “不過一介廢妃,別舒嬪舒嬪地叫!”月嬪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她抓住胸口的綾羅衣衫在殿內(nèi)一連走了好幾個來回,憤憤道:“本宮一早便知道,沒有及時將那個賤人除掉,以后勢必會釀成大禍,皇上竟然將他們交給李義高?李義高是皇上的心腹,那皇上的心思,是要讓那個賤人復(fù)位了!” “娘娘,不如讓奴才去通知李廣他們?”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問。 “蠢貨,現(xiàn)在通知這幫殺手又有何用!”月嬪終于停了腳步,在主位上坐下,放置在膝蓋上的拳頭捏得死緊,“收了本宮那般多的銀兩,卻連賤人什么時候回京了都不知道,一群飯桶!現(xiàn)在賤人在李義高那里,身邊肯定有不少皇上安排的高手護(hù)衛(wèi)著,再讓他們?nèi)?,別偷雞不成蝕把米,把本宮也跟著搭進(jìn)去!”說到這里,月嬪好像越說越氣般,“舒氏那個賤人,被貶為奴婢了也不安分,竟然抓jian賣乖又回來了,她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皇上的,還真有幾分本事?!?/br> “具體的事情奴才也不知道?!毙√O(jiān)道:“皇上身邊的人口風(fēng)最緊了,奴才也拐著彎向陪著皇上出宮的那幾個大人打聽過,可他們好像都得了皇上的命令,嘴巴一張比一張嚴(yán),什么都沒探出來?!?/br> “無論如何,本宮絕對不能坐視皇上被賤人蠱惑,讓姓舒的再回來?!痹聥逭酒鹕?,朝寢殿門外喝了一句,“來人,給本宮梳妝,本宮要去太后殿請安!” 可等月嬪趕到太后殿的時候,卻被一個儀態(tài)端莊的嬤嬤領(lǐng)了兩個宮女擋在了外頭。 “康嬤嬤?!痹聥迤ばou不笑地盯著眼前的老婦?!氨緦m特地來向太后請安,你將本宮攔在這里又是何意?” “貴嬪娘娘難得過來向太后請安,既是稀客,奴婢本不該阻攔的,只是現(xiàn)下何仙姑正在為太后娘娘講法祈福,皇后娘娘也在里邊陪著,您現(xiàn)下進(jìn)去打擾實屬不妥,還是先請回吧?!笨祴邒卟煌床话W兩三句話,卻像兩個大嘴巴抽上了月嬪的臉。 自從她晉升貴嬪后,因有傷在身,曾被皇帝特赦可免去朝見的禮儀,所以月嬪一直都不曾像其他妃嬪一樣每日對太后和皇后晨昏定省,哪怕是如今傷好全了,她依舊仗著皇帝看重,以侍寢過于勞累為借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不想現(xiàn)下卻被康嬤嬤用一個“稀客”狠抽了一下,頓時覺得臉皮喪盡。 依照她的脾氣,敢有奴婢這般當(dāng)面揶揄她,早該被她拖下去打了,可康嬤嬤不行,這位太后殿的掌事嬤嬤很得太后看中,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于是她只能硬挺著嘴角僵硬的笑容,道:“無妨,本宮便在這里候著,料想那何仙姑的祈福也總會有結(jié)束的時候?!?/br> 見月嬪這么說,康嬤嬤便也沒趕人,徑直回到屋檐下去重新站著了。 一盞茶,兩盞茶,一刻鐘,兩刻中,隨著日頭逐漸升高,燥熱的光線曬得月嬪額頭出了一層細(xì)汗,她唯恐自己的妝容花掉,想在四周尋一處陰涼的地方,可太后殿四周一片平坦,出了正門口的屋檐下,竟沒有一個可以遮陰的地方,一時她無比后悔,出來得急,竟然都忘了讓宮女撐把傘。 又等了兩刻中,月嬪已經(jīng)被曬得頭昏眼花,不得已,只要遣了身后一名宮女上前詢問太后到底空出時間來了沒有,但結(jié)果顯而易見,康嬤嬤只硬邦邦對那宮女搖了搖頭,宮女便又灰溜溜回來了。 月嬪無法,只好繼續(xù)等著,卻在這時,有兩隊排場極大的人群朝這邊走來,月嬪定睛一瞧,竟然是皇帝下朝過來了。 月嬪心中一喜,喚了聲“皇上”便想迎上去,結(jié)果剛走到皇帝面前,不知她是當(dāng)真被曬得久了,還是裝模作樣,身子踉蹌了一下,不偏不倚倒進(jìn)了皇帝懷里。 皇帝一面摟著她一面好奇道:“你怎會在這里?” “臣妾是來給太后請安的?!痹聥逵盟回瀷珊┑恼Z氣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