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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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漢室隆興。 她在燈下講那些永遠(yuǎn)也褪不了色的故事,彼時她是中宮皇后,現(xiàn)如今,簪鬢銀發(fā),仿佛一眼就能望見暮年的光景,盡管……她仍然春華正好,尚年輕。 又是春上,再一轉(zhuǎn)眼,就入了夏。眼見著一日酷熱賽一日,這沉沉悶悶的宮里,躲著,就要捂出了痱子。周身窒的慌,外頭是蟬鳴,喳喳不停,擾的人煩悶。她盡不顧了,蕊兒怕她歇不好午覺,又著人去粘蟬,回來時,擰了涼帕給她捂著。銅盆里擱幾塊冰,貼身的宮女子伏膝侍候,小意捉著扇柄,輕輕地扇,冰塊冒著白氣,順著扇風(fēng)送涼,倒也清爽。 她包著頭巾,撐額坐案前,也盹不過去,卻想起了那年炎夏,也是這樣悶熱,阿沅悄悄來探她,她們姊妹二人說了好一會兒掏心窩子的話。那時她將將遷入長門,拗不過原先的性子,住的傻啦,瘦了好些,心情郁郁,少言寡歡,難為阿沅念著她,入了宮,先謁長樂宮阿祖,再行至長門,來瞧她。 也是苦了阿沅,先頭魏其侯孝期,她自不能出嫁,后來又逢長樂宮大喪,皇帝雖瞞下唁信,宗親皇室陸陸續(xù)續(xù)都被知會了,阿沅仍是戴孝之身,自無法再顧全終身大事。樹倒猢猻散,竇氏子孫在老太后薨后,前程無著,此刻,亦不知阿沅是何處境。 她叨神想了好久,困意仍是無,盹也盹不著。殿外蟬鳴卻忽然止了。就像一場夢。一場渾噩的夢,在這燠熱的夏天里發(fā)了酵。 蕊兒走過,正架冰盆,見她發(fā)怔,便道:“娘娘,榻上歇吧?” 她抬頭,不笑,連一絲表情都沒有,果然是怔著的。蕊兒因笑道:“想是餓了?婢子去燉盅涼的吃食來……” “她……生了吧?” 她忽然問。 蕊兒一滯,不敢直面她:“娘娘是說……” “衛(wèi)子夫……”陳阿嬌晃了晃小扇:“生了吧?是皇子……還是公主?” 蕊兒心里只覺難過,略一滯,只得依禮謁道:“是……小皇子?!?/br> 她臉上有一瞬凝滯,很快,溢著苦澀的微笑:“那真好。陛下歲數(shù)不小啦,該得個皇子——”她突然頓住,卻捉著扇骨,搖了搖,像是在自言自語,喃喃:“皇——長——子——” 那“長”字拖的極長,尾音接著一截輕嘆,蕊兒跪了下來,旋即,捉扇侍候的小宮女子也跪了下來…… 那是她的椒房殿,如今,住了別人。 恩寵與榮華,一瞬,眨眼而過。 楚姜,楚服,蕊兒,紅兒,玉兒,一眾人,與她一起,禁在這與世隔絕的長門,一道宮墻,外頭是鶯鶯燕燕、歌舞升平,里頭……死生不問。 她摸不透皇帝在想什么,那夜他確然是怒極,皇帝御極已近十年,從來未見因后/宮諸事,發(fā)如此雷霆之怒。他拂袖而去,面目是少見的猙獰,她甚而無法確切地想起那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那晚,確然是發(fā)生了什么。 穢/亂后/宮,藐視圣躬……原是一道圣旨,就能將她腰斬車裂,泄君上之怒。 劉徹卻沒有。 她在等,等了這么這么久,卻等不來他的任何一道旨,只是當(dāng)著她的面,廢了她,又聽說,他立了衛(wèi)子夫為后…… 便這樣,再無旁的了。 對她,不殺亦不剮,只這么干干吊著,教她煎熬,教她惴惴難安,日日似架在火上烤,生不能,死不得。 不見她,用最高明的法子凌遲她。甚而,皇帝連楚服都未帶走,把“禍?zhǔn)住绷羲龑m里,……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絲一絲兒的,在煌煌漢宮之中,沁干自己的rou血,將自個兒折磨的苦困不堪,錯是她,煎熬萬年,亦是她應(yīng)得。 她早該想到,對這后/宮女子的懲處,死算么?不,活著,生不見君,活活熬干了青春,斜倚熏籠坐到明,看著日頭一點一點升起,從苦寒的夜,到破曉的冷,醒著,生生地煎熬寂寞,陛下的恩寵與溫柔,是屬于深宮之中的另一處,絕不屬于她。 絕不。 原是劉徹,這般心狠。 她伏案前,就像那年阿沅來她宮里,她們姊妹對坐著,閑話家常一般。她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銅盆之中,融化的冰塊仍在一絲一絲送涼;窗外偶有蟬鳴,小廝們賣力地攀樹干粘蟬;長廊檐牙雕鏤紋路里,細(xì)致澆鑄的滾花金漆被日頭蒸干了水分,仍是——一絲一絲兒,泛起干裂的木花…… 她抬了抬手,居然咯咯笑了起來:“你們坐吧,本宮給你們講講故事——” 她想起了阿沅,敘敘家常,也好呀。 楚姜跪地上,輕輕挨了過來,眼眶里蓄著淚,卻卷了袖子輕輕擦干:“婢子聽著……” 她捉著小扇,擱案上輕輕把玩…… “她是會做皇后的,本宮知道,本宮一直都知道?!彼宋亲?,淡淡笑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 作者有話要說:然后下一章就是陳阿嬌開始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這大家應(yīng)該看得懂吧? 這里還有一些伏筆,自然不能攤開講…寫著寫著你們看著看著就知道惹~~ 第43章 陳阿嬌(1) 皇帝舅舅晏駕時,徹兒并不在京里。 后來我常常想,那幾處的巧合,皆因際緣如此,還是……一切都是皇外祖母的安排? 皇帝舅舅久臥病榻,三歲小兒都知道,儲君當(dāng)奉侍在側(cè),以盡孝道,方能不落人口舌??墒?,徹兒卻在最緊要的關(guān)頭,被差了外邊去。 皇外祖母日復(fù)一日地哭泣,為了皇帝舅舅,熬壞了眼。她本身有眼疾,晚年cao勞,先帝龍馭之后,外祖母更是思念成疾,皇帝舅舅病勢沉珂那幾日,是外祖母眼疾最壞的時候,她幾乎已經(jīng)看不見了。我與母親一同入宮,陪宮中女眷守長夜,外祖母就坐在宣室殿陛下寢宮帳外,我?guī)兹瘴匆娝?,卻已經(jīng)有些不敢認(rèn)了。她鬢發(fā)花白,仿佛就是一夜之間的事,她從丹陛上雍容華貴的皇太后,變成了守在兒子病榻前痛哭無助的老母親。 她很瘦,很蒼老,見到我時,臉上才會微微露出些喜色。那時,我十六歲,青春妙曼,外祖母曾經(jīng)說過,喜歡我生機(jī)蓬蓬的模樣,這樣,就像看見了館陶小的時候,她們在代國一起度過克難卻快樂的時光;就像她年輕時候的樣子…… 她總對母親說:“嬌嬌真美,館陶啊,像足你三分,就已經(jīng)夠上個美人胚子……” 是啊,我只要像母親三分,就已經(jīng)足夠美啦;就像母親的美,承自我那蒼老卻雍容如故的外祖母,竇氏一門,皆出美人。 皇外祖母坐在那里,老的就像一截朽木,周遭侍候的宮女子連話都不敢講,跪了滿地。那是我見過的最惶恐、最沉痛的景象,車轱轆載著古老的帝國,一路行向山的那頭……我在皇祖母的臉上、在皇帝舅舅的眼神里,好似看見了高祖皇帝,我大漢江山海晏河清盛世弘景最偉大的締造者,他在看著我……那時我并不知道,青史浩繁,偉大的、蕪遠(yuǎn)的歷史就在那一刻更迭?;蛟S,就在我的手里。 至少我是見證者。與儲君一樣,跪在白虎殿靈堂外,跪在榮光萬丈的丹陛下,靜靜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我抬起頭,對上外祖母蒼老的微笑。她向我招了招手:“嬌嬌,你過來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