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一生的丈尺,只在這緩緩的幾步。 為什么是他? 他有十足的……把握? 她的五指縮成一團,不停地掐著手心底,汗已經(jīng)覆密了,不斷地滲透、滲透……她低頭,緊張極了。 心中卻有一個慌張瘋狂的聲音在說:就這樣走吧!上馬車,永不要回頭!跟著他! 馬踏即出,便是遙遠的,只在記憶中出現(xiàn)過的長安之夜!而今后,她可以永生擁有! 只要她愿意。 她靠近了馬車。 陳阿嬌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這樣堂而皇之地出入漢宮,并且將馬車停在天子的門庭之前。 她慌亂不已。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已經(jīng)有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打前來,確認是她便行了謁,將她請至馬車前。 她極困惑,正想問,那小廝開口道:“公子在這兒已經(jīng)等您很久了?!?/br> “公子?哪個公子?”她故作鎮(zhèn)定,心卻差點跳出了嗓子眼。 “劉公子。” 雙髻小丫鬟將她扶上馬車。她一邊掀簾子,一邊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巡夜的羽林軍,卻無一人動。 竟是一輛暢通無阻的馬車。 她吃怔。 那雙熟悉的眼睛正瞧著她。 仍是這樣的眉眼,張揚的,自信的,眼角帶著一絲微微的笑意,向上翹起。 卻……還有一分深沉。似一眼望不到底,那雙眼睛,太有內(nèi)容。復雜的叫她一窺竟不得全貌。 千尊之軀,就這樣,托手向她,吟吟笑著,去扶她。 若要遞過手去,她竟是不敢! 是劉徹。 好一個,劉公子。 她假作一唬,退出了馬車,跪地下,聲音刻意的中氣十足:“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年無極!” 引得一眾羽林衛(wèi)向她看,領頭的瞧出是黃幡御用,便率部下齊刷刷跪地:“陛下萬年無極!” 這陣勢,瞧的馬車外已換便服的在御眾人皆傻透透,面面相覷之后,也愣愣地隨之跪下:“陛下長樂永泰、萬年無極!” 皇帝皺眉,知她故意,心中極不悅,卻也不敢與她生氣。因撩簾說:“朕不過出去透透氣兒,你們這陣仗是做什么?” 眾人相視,皆愣怔不知該從何去。 皇帝探出了身子,將手遞給她:“上來!” 她怯懦懦遞上了手。 余眾仍是癡愣,皇帝惱了:“該做什么,便做什么去!杵這兒堵朕眼窩子,瞧人心煩!滾!” 龍威難犯,一干人唯唯諾諾互瞧一眼,貓兒似的滾了下去。 龍車絕塵而去。 一出了宮,已有普通青布幡車馬候著,他們很快換了車,驅(qū)趕融入長安的夜色中。 朗月當空,夜風微襲。 多年以前的明月照耀至今,這樣的月光,曾經(jīng)拂照當年的他們,當年的長安城,如今,伊人如故,卻再回不去從前。 上元燈節(jié),一盞一盞竹燈耀如星子,通透了半片長安城。 劉徹與她并行而站,余眾已換成便裝的內(nèi)侍、暗衛(wèi),融入百姓群中,暗暗地貼近。他與她,還像許多年前偷跑溜出漢宮的那個上元夜,只有他們兩人,并肩游走在熱鬧非常的長安街頭。 只不復見當年嬉鬧。 “朕只是想帶你出來走走……”他的措辭極小心,卻忘了改自稱,便再說道:“你若不喜歡,我可以帶你回去,”又極快地補了兩個字,“——馬上?!?/br> “……今兒為何這樣熱鬧?”她順開話題,心不在焉。 “今天是上元節(jié)?!被实圯p搖鵝羽扇。掠下的目光,全聚在她身上。 她不說話,一個人領頭走在前面。 那一瞬間,皇帝有一絲難言的失落。他仍是疾步趕了上去。 料無火氣,那是不可能的,堂堂一國之君,朝上朝下多少人哄著,早慣壞了,這一會兒,能壓抑著不爆發(fā),已是萬可。但他偏偏問了一句最不該問的話:“朕問你,——為何請你出來的是那鑿荷塘口子的人,你便出來了?若是朕,你是不是就不肯來了?” 像孩子似的賭氣,偏這回子才有,十數(shù)年來,除了從前帝后和諧時,皇帝從未用過這樣的語氣與她說話。 她當真覺生疏了。 便停下腳步,回過頭去,連瞅他的目光,都夾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