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說：“你要殺的人——是楚服？”

    問的有些小心翼翼，皇帝躲閃了目光，畢竟這個名字，牽扯了太多的往事，——并不愉快的往事。

    陳阿嬌搖頭：“是——楚姜，我，要她死！”

    皇帝大訝：“為何？”

    “楚服有人會殺，不必我動手，——她怕是現(xiàn)下早已見了閻羅殿君了！”

    “朕，聽不懂?！?/br>
    “陛下不必懂，陛下從未信任過長門宮里那個可憐人，——懂又如何？”她戚聲一笑：“陛下裝愣過頭了——我不信您會不知道，楚服其人，必不可留！那是因為，這宮里，有人比我更想讓她死，那么，我又何必趕前頭去收置呢？臟了我的手！”

    她說狠話的時候，才有幾分從前陳阿嬌的樣子。

    皇帝沉默不語。

    “既陛下問了，我不妨多言一句，——為何不必我動手？難道……陛下從未聽說過‘殺人滅口’這四個字么？那楚服，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她笑著：“有人比我急?！?/br>
    許久，皇帝才說：“楚姜的事，隨你處置?！贿^一條人命，不金貴。”

    輕描淡寫……不過，一條人命。

    陳阿嬌忽然有些想哭。

    雪偏在這時停了，茶也涼了。爐上的炭，卻仍燒的很旺。

    皇帝煩躁地擺了擺手，示意楊得意點香，安安神，清清火氣。

    楊得意自然照做。君用龍涎，那是毋庸置疑的，龍涎香極珍貴，皇帝所在之處，所燃之香，必是龍涎。

    皇帝閉上眼睛，輕輕吸了一口。

    她卻縮后了一步：“陛下不擺駕？”

    “你催我呢，”皇帝忽然睜開眼睛，“朕不急，——你急甚么？”

    許久的沉默，與皇帝獨處一室，她只覺，每一刻都是極難捱過。

    皇帝忽然道：“朕有對不住你的地方，……朕告訴你一個消息，或許對你算作一些彌補，教你心里暢快些?！?/br>
    她提了神。

    “朕要收拾一人，——你還記得淮南王劉安么？”

    “發(fā)明豆腐的那個？豆腐是挺好吃——”她故意。

    第85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燭（14）

    “吃——盡知道吃！”皇帝笑道：“你心里若裝著些旁的，朕會高興點兒?！被实圬克?，也不管她愿不愿聽，又說回了淮南王之事：“上回朕賜那老匹夫茶幾、拐杖，諷他老庸無能，朕早先安插在他身邊的線人來報，老匹夫被朕氣的直跺腳，差點一命嗚呼了！朕當(dāng)真覺暢快——”

    淮南王劉安。

    陳阿嬌不禁想起那一年在白虎殿上，她與平陽助皇帝奪權(quán)，與皇外祖母斗智斗勇的景況，往事歷歷，隔了這許久，卻仍如在眼前。

    當(dāng)時還是東宮太子的劉徹，與淮南王密謀交結(jié)，這劉安，暗里擁兵入城，舉數(shù)萬大軍長途奔來，唬的一向老成莊重的竇太后都只能舉降，原本早已該被梁王攬入懷中的皇位，終于又回到了太子手里。

    當(dāng)年太子太狠，為謀權(quán)保位，不惜禍水東引，將劉安勢力引入長安城救火。而如今，十年已過，劉徹皇位坐的甚穩(wěn)，天下大治。陳阿嬌明白，是時候?qū)Ω痘茨贤鮿擦恕?/br>
    她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刻來的這樣悄無聲息，這樣快。

    “陛下好狠——”她抬起頭，深覷皇帝的眼睛。是由衷贊嘆。

    “朕極受用——”他的確十分受用：“美人的夸贊都如此與眾不同！”

    “那……這些只與陛下的江山有關(guān)，與我，又有甚關(guān)系？”

    皇帝微一滯，然后很快笑道：“與你自然有關(guān)系，但朕不愿說——”鬧的仍跟孩子似的，賣起關(guān)子來都這般狡猾：“你只需知道，朕要告訴你的消息?！?/br>
    “洗耳恭聽。”

    皇帝很溫柔地笑：“竇沅沒死，——出塞是朕的幌子?！?/br>
    她驀地怔??！

    在那一刻，只覺渾身的血液洶涌賁張，她的皮rou、她的血脈，像是要爆裂一般！她停不下來了，連呼吸里面都帶著腥甜的血腥味，極難受，有一股張狂強勢的力量在剝她的皮、剜她的心，她捂著心口，居然干嘔了起來……

    皇帝先前還是淡漠的神色，這回掩不住了，發(fā)急去扶她——“宣太醫(yī)令……”話還未說完，被她伸手擋下：“不必，緩緩就好，——您、您方才說什么？”

    她眉色婉轉(zhuǎn)，眼波流動，這一副媚眼，使勁兒盯他，真勾人……

    皇帝忽然抬手，溫柔撥過她額前發(fā)絲：“你這樣最好……”

    她本能地退了一步：“……陛下？”

    皇帝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卻不打算“莊重”，他笑的極耐人玩味：“朕說，竇沅沒死?！薏皇钦f過么，使勁兒討你開心呢?！?/br>
    “騙我？”她含淚，眉一動，連眼底的漣漣淚光都泛了起來，皇帝卻瞧的不忍了，皺眉道：“朕沒騙你，朕才說過，放的長線，勾上了大魚，趕急收線呢，騙你做甚么？”

    “那阿沅也陪您釣魚？”

    皇帝道：“她答應(yīng)過朕，要為朕去做一樁‘極危險’的事，朕信她?！?/br>
    陳阿嬌心里敲著千萬鼓點……

    “你怎樣？”皇帝見她仍站不直身子，關(guān)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