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峰從沒想過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他和哈爾在內(nèi)，都低估了病毒的變異能力，原本不可能通過水源途徑傳播，并且自來水還是過濾和消毒的……但說實話，目前沒有任何手段能夠消滅病毒，恐怕那些消毒手段也不過是自我安慰。

    他徹底陷入絕望的深淵……但只能維持一個小時。時間不允許他浪費，從現(xiàn)在開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極為珍貴的，或許他能夠成功，即使不能，他也要為后人爭取時間，為他的家人孩子們爭取。

    他現(xiàn)在連恐懼的時間都沒了，一心一意和病毒搏斗。

    專家們也都沒有猶豫，積極配合著安峰的每一項安排，他被轉移到最特殊的病房里，身邊都是從頭到腳防護的專業(yè)人員，安峰和哈爾在交流感染病毒的潛伏期特征，哈爾忽然一頓，話語停下。

    “怎么了？”安峰問。

    “你沒有潛伏期！”哈爾報告了更不好的消息，“剛剛檢測的結果顯示，病毒已經(jīng)在你體內(nèi)擴散！”

    當頭一棒！安峰樂觀的認為自己體質(zhì)強悍，潛伏期起碼有十天以上，加上發(fā)作到死亡的最高紀錄，他起碼有一個半月的生命，但現(xiàn)在結果卻直接顯示，他跳過潛伏期，病毒已經(jīng)在體內(nèi)肆虐。

    不用多問，哈爾解釋著：“你體內(nèi)產(chǎn)生了一種特殊抗體，當病毒入侵時，抗體就已經(jīng)在發(fā)揮作用?！?/br>
    周圍專家大喜，天然抗體！

    安峰卻沒有高興太早，事情不符合常規(guī)，肯定還有很多變故的地方，他這次再也不敢低估病毒，水源感染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圍繞著他體內(nèi)的抗體，專家組繼續(xù)研究。安峰的表現(xiàn)很正常。

    通常病毒發(fā)作后，患者酒會出現(xiàn)頭暈發(fā)熱，渾身無力的特征，越是晚期越無法動彈，一直到死亡為止，但安峰精力充沛，絲毫沒有發(fā)作的特征。對于所有人來說，這是非常振奮人心的開端。

    到第二天，安峰感覺虛弱了些許。

    不明顯，但對于他強壯如牛的體格，仍是明顯的區(qū)別。等到第二天例行化驗后，哈爾報告結果：“體內(nèi)的二次異變病毒大量消失，抗體已經(jīng)消滅了它們。但是，又出現(xiàn)了第三次異變的病毒?！?/br>
    “果然如此?！卑卜謇斫饬?，這就是病毒的恐怖之處，美國和法國政府絕對不會成功的地方，疫苗確實能夠殺死病毒，但殺不絕——帶來的后果就是變異。他體內(nèi)的抗體消滅大部分病毒，但剩下的開始進化。

    原本樂觀的局面，陡然增添了一絲沉重。

    兩天后，第四次異變，安峰的虛弱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來，病毒逐漸占據(jù)上風，抗體的優(yōu)勢開始被逆轉，由原先的大面積進攻轉為了防御，情勢急轉直下。專家們焦頭爛額，卻永遠跟不上病毒的病變速度。

    晚上休息的時候，安峰睡不著。

    他靠在床上，心亂如麻……他叫來哈爾，吩咐一些事情。

    “我需要你錄制一些視頻。如果我倒下了，二十四小時后沒有復蘇就確認死亡，請將信息發(fā)送給我妻子。她將作為接替我的指揮官，擁有最高權限，同時轉移指揮部到地下基地，盡可能的保護幸存者。”

    哈爾語氣仍舊毫無感情：“明白。”

    安峰靠在床上，哈爾雙眼負責攝制，他想了想，擠出笑容……開始交代后事。

    ……

    黑色十二月在死寂中度過，世界已經(jīng)陷入高度警戒，就像繃緊了的氣球，稍微磕碰，都會引發(fā)爆炸。全世界的電視臺都在滾動談論有關病毒的事情，娛樂活動全部被取消，人們惶恐的待在家中。

    根據(jù)世界衛(wèi)生組織提供的數(shù)據(jù)，感染人群達到三千萬。

    實際上，這已經(jīng)是多國首腦們商議的結果，真正感染人數(shù)如同哈爾的預測，已經(jīng)達到1.2億。六月份過半人類被感染，十月份后，人類將會被清除，少量的幸存者或許能夠茍活到百年后，最終滅絕。

    各國高級領袖們都已經(jīng)啟動避難措施，隨時會使用。

    富豪們也在到處尋找能夠棲身的安全之處，安峰家里集中了大部分親友，周圍的機器人荷槍實彈，嚴陣以待。另一隊機器人隨時能夠接管圣巴巴拉的機場，德克薩斯的私人機場就緒。

    盡管還沒有到恐慌爆發(fā)的時候，但有權的、有錢的都已經(jīng)在預防。

    一月中，安峰剛剛檢測出第八次病毒變異，他已經(jīng)無法下床活動，剛剛躺在病床上和家人通話，不過周圍環(huán)境偽裝得很巧妙，就像他剛睡醒一樣，感覺不出任何異常，只是眼神略有疲憊。

    安慰好家人后，與病毒抗爭的新一天繼續(xù)。

    他看了看窗外的景色，街道上已經(jīng)沒有人群走動，頭頂?shù)奶柋辉旗F遮蔽，陰沉沉的，春天來了，但毫無生機。

    當天下午，體內(nèi)變異的病毒再次消滅新產(chǎn)生的抗體。

    安峰表現(xiàn)出嚴重的頭暈和發(fā)熱，腦子暈沉沉的，嘴里說著話：“我好像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你能撐過去的。”凱斯對他說。

    “多謝你們一直以來的信任?！卑卜迓曇艉茌p。

    “也多謝你，布魯斯?！彼麄冋f。

    安峰眼皮子動了動，意識有些模糊：“我聽見了……它們在耳邊的呼喚……再也沒有力氣抵抗了……”

    “堅持??！你能做到的！”凱斯說。

    哈爾這時過來，身旁助手帶來兩根注射器，給安峰注射。都是試驗藥劑，作用不清楚，但能夠減緩疼痛。此次變異的病毒極其恐怖，沸水都無法殺死它，只能增大壓力，把水溫提升到三百度以上。

    安峰困了，睡了一覺。

    早上例行檢查，安峰臉色恢復了些，他開始吩咐事情：“在我死后，尸體保存四十八個小時，之后火化，千萬不能讓變異病毒擴散。然后……然后你們都散了吧，回去找自己家人，珍惜最后時光?！?/br>
    病房里一片悲戚，安峰的情況挨不過今晚。

    上午十一點，病房開始忙碌起來，安峰的心律出現(xiàn)衰減，意識再度模糊，體內(nèi)的病毒完全占據(jù)上風，病房里實施搶救，人來人往一片繁忙，醫(yī)生們揮汗如雨。經(jīng)過一番努力后……恢復平靜。

    只有一個聲音在報告：“病人呼吸停止，心跳停止，確認死亡！死亡時間2028年1月16日11時22分，死亡原因：病毒感染……”

    凱斯癱坐到椅子上，絕望從嘴巴里擠出：“我們失敗了。”

    ……

    二十四小時后，失眠中的喬安娜被夏娃喚醒。

    夏娃打開全息投影屏幕，以平面投影的方式播放視頻，嘴里說著：“這是安先生特地留給你看的?！?/br>
    喬安娜心中泛起一股不祥預兆，畫面里出現(xiàn)了安峰的笑臉。

    “嗨，喬安娜！在我要說正事前，請坐下?！?/br>
    喬安娜坐了下來，盯著圖像。

    “你看到這個視頻時，抱歉，已經(jīng)是我離開的二十四小時后。放松，我在看著你，鎮(zhèn)定下來，深呼吸，你一定要堅強！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所有人都會死，只是我的時間提前了一點點……”

    喬安娜捂著嘴巴，淚流不止。

    “遺憾的是我無法實現(xiàn)承諾了，我人生中第一次讓你失望，原諒我無法在最后時刻陪伴你和孩子們，我愛你，恨不得每一刻都陪伴你，孩子們也是我永遠不舍的……我多希望沒有遇到這種糟糕事……”

    安峰說了很多，一半是在安慰她，盡量使死亡的話題顯得輕松……但喬安娜卻聽不清楚他說了什么，只知道一個絕望的詞匯在腦海里重復著，死亡，死亡，死亡……她對時間一無所覺。

    一直到房門被敲了幾下，愛麗絲推開門進來后，她才回過神來。

    視頻已經(jīng)被夏娃隱藏，愛麗絲抱著一只小熊玩具走過來：“mama我睡不著，我想讓爸爸給我講故事。”

    “mama你怎么了？”愛麗絲發(fā)現(xiàn)喬安娜正在擦眼淚。

    “我沒事?！眴贪材日f。

    “mama你哭了?！睈埯惤z說，“mama你為什么哭了？”

    “mama沒哭，我只是眼睛難受?！眴贪材壬斐鍪郑皭埯惤z，以后讓mama來給你講故事吧?！?/br>
    “好的?！睈埯惤z上前，喬安娜抱住她，想說點什么，卻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讓不明事實的愛麗絲也哭了，她邊哭邊幫mama擦眼淚，嘴里說：“mama不哭，我答應不再惹你生氣了?！?/br>
    哭聲引來了旁邊的女傭曼達，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夫人如此失態(tài)，趕緊走上前：“夫人，您怎么了？”

    喬安娜停頓一下，抹了抹眼淚，抬起頭來，眼睛通紅，努力恢復正常的表情：“我沒事，你帶孩子去睡覺吧?！?/br>
    “夫人需要我——”

    “按我說的做！”喬安娜用上了命令的語氣。

    “好的，夫人?！甭_抱起愛麗絲，“愛麗絲，夫人需求休息，我?guī)慊厝ニX好不好？”

    “mama?！睈埯惤z小眼睛通紅的。

    “回去吧，mama明天會好的，我跟你保證?！眴贪材葦D出了笑容。

    她現(xiàn)在沒有精神再去想別的，內(nèi)心空蕩蕩，想事情總是斷斷續(xù)續(xù)，仿佛失去了支撐自己活著的東西……但兩個孩子已經(jīng)失去父親，他們還這么小，不能夠再失去母親……她反復想著，驅(qū)逐自己輕生的念頭。

    最終她堅強的撐住了，窗外第二天的朝陽爬起來，她重新振作起來，與夏娃對話：“我想看看他?！?/br>
    夏娃點頭，與哈爾連線，病床的畫面顯示出來，安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

    喬安娜心肝欲裂，咬著嘴唇不想讓自己哭出聲，夏娃人類情緒的方面安慰她：“他希望你能開心的活下去，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是他最擔心的，他想了很多辦法，在病情最惡劣的時候仍拿出笑容?！?/br>
    “不要說了?！眴贪材葥u頭，“后面我該怎么做？”

    “按照安先生的囑咐，你將擔任機器人軍團的最高指揮官，同時肩負末日幸存人類的保護工作，從現(xiàn)在開始，立即轉移到德克薩斯的地下基地，同時考慮開放其他基地，救濟人類幸存者?！?/br>
    “我是說他?！眴贪材韧曨l里的安峰。

    夏娃說：“按照管理條例，遺體將在四十八小時后火化，現(xiàn)在還剩二十個小時?！?/br>
    “不，不能這么做！”喬安娜搖頭。

    夏娃說：“我們必須處理這具尸體，他身上攜帶有最強大的病毒，幾乎沒有任何手段能夠防御?！?/br>
    “我說了不允許！”喬安娜有些歇斯底里，“他還活著！我相信！我相信他還活著！”

    夏娃改口道：“好的，聽從你的指揮。但是夫人，二十個小時后，將會有專門人員來處理尸體。”

    “我說了他不是尸體！”喬安娜叫道，“我能感覺到，他的臉色仍是如此正常，就和當年一樣，不可能的！”

    夏娃說：“方案一，醫(yī)學會的機器人將會保護安先生，離開倫敦，尋找地方隱蔽，但危險系數(shù)很高，容易被發(fā)現(xiàn)；方案二，啟用機器人軍團，十五小時內(nèi)空降倫敦，直接通過空運把安先生送走?！?/br>
    “第二項?！眴贪材群敛华q豫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