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說實話寧云祥有些怕這個二哥,但是他被佩華寵慣了,又快要到狗都嫌的年紀,硬是梗著脖子道,“誰叫她居然敢告狀,我沒揍她就算不錯了。娘說了,她一個丫頭養(yǎng)的,根本不配做寧府的小姐?!?/br> 寧云晉怒極反笑,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著他走去。 寧云祥被他那陰測測地笑容嚇到了,邊哆嗦著后退,邊嘴硬地罵道,“你別仗著是我二哥就亂來,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訴我娘去。” “狐假虎威到是學的不錯?!彪m然知道小孩子會曉得什么“丫頭養(yǎng)的”詞語肯定是從大人嘴里聽到的,只能怪教他的人不好。 但是寧云晉看到他就煩,那天若不是看到這小子在欺負寧巧萍,他也不會錯過見老師最后一面。之前寧云晉沒遷怒是以為他改了,沒想這小子只是做得更隱蔽了而已。 “放心,二哥才懶得揍你?!睂幵茣x陰深地一笑,突然提氣沖上前抓著他的頸子將人臨空掛在花園的一棵大樹上。 “啊啊啊啊啊??!”突然被拎到一層樓高的樹枝上,寧云祥嚇得發(fā)出殺豬似的慘叫。他揮舞著手腳想要抓住可以固定身體的東西,可是越是掙扎越是徒勞無力。當聽到錦帛發(fā)出撕裂般的聲音,他頓時僵住了一動不敢動一下,哭喪著臉道,“二哥,二哥,快放我下來。我知錯了?!?/br> 寧云晉仰著頭,望著他,面無表情地問,“那你說說,你究竟哪里做錯了。”說完,他朝著寧巧萍勾了下手,小丫頭像是被這一幕嚇到了,不過還是怯生生地走到寧云晉身邊,緊緊抓著他的腿。 見到自己的手在二哥漂亮的衣服上按了不少泥印,小丫頭連忙又伸手去抹,結(jié)果自然是越擦越臟,最后眼淚無聲無息的流了滿臉,嘴里含糊地哽咽道,“二哥,二哥,對不住……” 小女孩乖巧得簡直不像她這個歲數(shù)的孩子,寧云晉忍不住心疼,他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問,“二哥不是跟你說過,有事就來找我嗎?” 若不是那次看到寧云祥為了搶自己給巧萍送的八音盒,將小丫頭堵在角落往死里揍,甚至抓著她的頭撞墻,還不知道她受了這么多的委屈。那東西是自己偶爾逛街在洋貨鋪子掏到的,在這個年代算是個稀罕玩意,便給了小丫頭玩,沒想到還為她惹了禍事,著實讓寧云晉懊悔。 寧巧萍抽泣著道,“姨娘說不能打攪二哥用功,姨娘還說,這是后宅的事,不能說與人知道……” 寧云晉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這是趙姨娘在委曲求全,也確實是為了自己好,自己身為兒子總不能為了個庶女跟繼母對上。 寧云祥被掛在空中哭嚎了半響,見沒人理自己,居然止住了害怕。他的眼睛利,遠遠瞧見幾個丫頭擁簇著一個穿著華貴的女人正朝這邊急匆匆的走來,立刻大叫起來,“我沒錯,我沒錯,不就是個丫頭養(yǎng)的賤貨么,二哥你憑什么教訓我!” “那是你meimei。”寧云晉自然也聽到了腳步聲,知道是這小子的靠山來了,卻只是冷冷地道,“你還是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嗎?” “我沒錯!”寧云祥已經(jīng)看到自己的娘快要到了,囂張地大叫道,“等我長大了考功名,討了爺爺和爹爹歡心,總有一天要將你趕出府。娘說了,寧府日后是我的。” 寧云晉覺得好笑,根本懶得理他,反倒轉(zhuǎn)身望向佩華來的防線。 只聽一聲尖利的女聲,大聲喝道,“寧云晉你干什么,還不將云祥放下來?!?/br> 第75章 “太太?!睂幵茣x不失禮數(shù)地對佩華行禮,按理他要叫這個繼母為母親,不過他可不覺得這個女人配得上自己那么叫她,一直都是喊的太太。 “我不過是在管教云祥而已,何須動怒。” “輪的到你管教嗎?。俊迸迦A如同一頭護崽子的母狼表情兇狠,她見兒子被高高懸在空中,心都仿佛被提在嗓子眼了,急匆匆的道,“還不快些將他放下來,摔著了你賠得起么?” “我是云祥的哥哥,怎么不能管教他了?”寧云晉皮笑rou不笑地道,“難道太太就不問問云祥到底干了什么?” 佩華也不是傻的,一看寧巧萍那灰頭土臉的樣子就猜到緣由,但是一個小丫頭片子而已,她從沒放在心上過,又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寶貝兒子。 她端著臉道,“云祥年紀小不懂事,你和他計較些什么?” “可不小了!”寧云晉挑眉道,“都已經(jīng)知道欺負meimei。旗人家的女兒誰不是嬌養(yǎng)著的,巧萍可是寧家的二姑娘,若是被人知道在家里被哥哥欺負,寧府還要臉面么???” “我欺負她又怎么了!”寧云祥見自己親娘來了自己還沒辦法被放下來,大嚎道,“娘,我沒錯,放我下來。娘說了府里的東西日后都是我的?!?/br> 佩華被他叫的心都慌了,見寧云晉不給自己面子,她的臉冷了下來。偏偏她帶來的都是丫頭,沒人能上樹將兒子救下來,她急道,“就算是云祥有錯,我這個娘還在呢,輪的到你管教嗎?” 寧云晉望著她,突然笑了,那一笑如春風拂面般,不過卻讓佩華心里發(fā)毛。從他年紀還小開始,這些年但凡自己吃虧前都會見到這小子露出這種甜甜的笑容,她也是學乖了,頓時就覺得不好。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從假山方向一群丫頭們擁簇著矯健地老太太走了出來。 一見老太太面若寒霜的樣子,佩華的心不由得顫了顫,若是剛剛那些話被老太太聽到…… “成何體統(tǒng)!”老太太氣得連連跺著手中的龍頭杖,“老身就不知道小二作為哥哥怎么管教不得云祥了!再說了,他爺爺可還在呢,你就慫恿著他們父子兄弟離心,到底是安的什么心?!?/br> 寧云晉怕老人家怒極攻心,連忙上前安慰道,“奶奶,您別動怒。是孫兒不對,孫兒剛剛沖動了?!?/br> “你做的好,云祥是該管教管教了!”老太太瞥了一眼他腳邊的小跟屁蟲寧巧萍,對著佩華冷冷哼了一聲。 “不過不應該是你來管!”她看了一眼掛在樹上的寧云祥,嗔怪道,“還不將人放下來?!?/br> 寧云晉嬉笑一聲,縱身跳了起來,將寧云祥從樹上摘了下來。然后乖巧地退回到老太太身后,對站在一旁的夕顏贊許的點了點頭,小聲道,“做得好?!?/br> 內(nèi)宅的事由自己出面肯定是不行的,不管怎樣佩華可都是自己的繼母,在禮教上就天生壓了一頭,他只能將事情鬧大然后交給老太太去處理。夕顏這丫頭果然是個機靈的,不等自己示意就已經(jīng)先跑去找老太太搬救兵了。 老太太將佩華和寧云祥帶回了院子,又使了丫頭將寧巧萍送到趙姨娘那里,讓她將小丫頭安撫好。第二天寧云晉使夕顏一打聽,才知道老太太奪了佩華的管家權(quán),將鑰匙交給了穆彤兒,又將寧云祥留在了自己院子里親自教養(yǎng)。 這處罰實在算是嚴重,兒子不在身邊,又失了管家權(quán)利,等到穆彤兒將府里把握穩(wěn)了,就是壁花般的存在,而且這也算是認定了大哥是寧府繼承人,只要沒有意外應該都不會有變數(shù)了。 聽說佩華氣得在房里悶了兩天沒出門,之后還是老太太將人提溜過去又教訓了一次,這才懨懨地出現(xiàn)在每日的晚膳上。 寧云晉對她怨懟的眼神并不是很在意,但是發(fā)現(xiàn)父親的神色最近有些黯然,于是便特地抽了寧敬賢休沐的時候去道歉。 “父親,若不是孩兒一時沖動,也不會鬧成這樣?!睂幵茣x神色不安地道,“您可是怨孩兒了?” 寧敬賢摸了摸他的頭,不說話。 即使知道這事兒鬧得闔府皆知和這孩子刻意而為脫不了關(guān)系,但是卻也沒辦法怪罪于他。雖然一直知道佩華自從有了云祥以后,手底下的小動作就多了一些,但是手心手背都是rou,他平日里又忙,哪里有那么多時間去管內(nèi)宅的事情。 原本以為云祥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是天生的福氣,再加上他也是個聰慧的孩子,胖乎乎的樣子看著確實是討人喜歡??梢淮蚵爩幘促t才知道,原來居然是佩華刻意喂養(yǎng)出來的,不用猜便知道,只怕是以為小二受寵正是因為家里人喜歡這樣的孩子。 這府里的事情只要他想刻意去打聽,便沒有不知道的事情。 等到他查到佩華背地里放高息,又將寧家莊子的租子提了半成,心里實在氣得不行。他是聰明人,知道若想要家族長遠,為富不仁、為官不仁都是大忌,如今是還沒出事,寧家也還頗得圣心,可是以后一旦失勢這些事情被政敵捅出來就是大問題。 若不是看她這些年將家里管得還算不錯,又要為云祥著想,實在不好休妻,寧敬賢只盼她經(jīng)受這次教訓能老實起來,否則也就怪不得自己了! 見父親不說話,寧云晉像小時候那樣扯了扯他的袖子,糯糯地喊了一聲,“父親,您真生氣了?” “沒有,你做得很好?!睂幘促t嘆了口氣道,“只是為父想到老人們常說的娶妻要娶賢,不是沒有道理的。她到底是比不了你們的娘親,好好的一個孩子被她教成了那樣?!?/br> 寧云晉撇嘴道,“又不是父親想娶的,若不是……” “慎言!”寧敬賢神色一肅,“眼瞅著你也是要入朝當差的人了,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還不知道嗎?” “父親您又不是外人。”寧云晉小聲嘀咕道。 寧敬賢瞥了一眼墻壁,望著他。 寧云晉努了下嘴,他哪會不知道隔墻有耳,就連文禛的探子有可能是哪幾個都心中有數(shù)。只是不知道那人到底圖什么,寧家又沒有異心,放這么多人在府里是要鬧哪樣?! 寧敬賢拍了拍他的肩叮囑道,“你與云亭兄弟情深,他有你照拂為父也就放心了。不過就算云祥有不是,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也許性子還教的回來,日后你們還是要好好相處?!?/br> 寧云晉自然是點頭答應。 這事在寧府便就這樣平息下來,當家太大換了人,對一般的下人們來說沒有什么影響,唯一心中惶惶的只有佩華提拔的那些管事,雖然佩華還沒動手清理人,不過誰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現(xiàn)在這令人眼紅的位置遲早是要被換掉的。 轉(zhuǎn)眼到了七月底,這個月文禛居然沒召自己入宮,寧云晉發(fā)現(xiàn)居然有些不習慣了。雖然進宮只不過是偶爾陪著他吹簫、彈琴、下棋或者喝茶說會兒話,有時候談一談時政,但是時間長了卻像是成了習慣似的。 不過他也不是傻子,只要轉(zhuǎn)念一想就猜到了原因。文禛對自己也是有信心的,因此對自己能進入殿試毫不懷疑。這個月就要出成績,而且定殿試題目,若是自己還與皇帝關(guān)系密切,難免會被人懷疑是在暗箱cao作——雖然真心要作弊私底下一樣能做,可是面上功夫總要有的。 一想到文禛居然會為了自己花這么細膩的心思,寧云晉就覺得有些不科學,上位者什么時候會考慮下位者感受,那也沒有“領導一張嘴,下屬跑斷腿”這俗語了,思來想去,他最后也猜測不到文禛的想法,只能自戀地認為,自己實在太過才華橫溢,文禛不好意思讓自己辛苦考來的功名有了污點。 七月二十三日正是省試放榜的日子,今兒個寧家的男丁,除了寧敬賢在衙門回不來,其他的三個都守在大堂等消息。 還沒進午時,見去看榜的秦明還沒回來,寧云亭就有些坐不住,稍微有些動靜就朝著門口張望,最后索性起身,站在門邊等著。 寧陶煦與寧云晉剛結(jié)束一盤棋,最后以老爺子贏了三個子告終。 兩人棋藝相當,寧云晉善攻,寧陶煦善守,若不是他偶爾會沖動出些昏招,寧陶煦覺得自己可能會敗在孫兒手中。他意猶未盡地道,“小二最近棋藝漸長,攻守間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章法,要不再來一局?” 前些日子經(jīng)常陪著那心眼跟海綿似的皇帝下棋,想不進步都難。之前自己與爺爺下棋,可是從來看不到勝利的希望,被虐得很慘,即使給了自己先手都贏不了。剛剛差點險勝,他也忍不住來了癮,點頭道,“爺爺既然有興致,孫兒自然奉陪。” 下棋慢慢騰騰地有什么好玩的! 寧云亭翻了個白眼道,“小二,你怎么一點都不急,難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成績么?秦明也真是的,怎么還不回來?!?/br> 寧云晉渾不在意地道,“反正如今榜都貼出來了,是什么成績又沒法改動,急什么!今兒個看榜的人多,只怕還有一會兒呢!” “你那秦明瘦瘦弱弱的就不該讓他去,早知道便換李程去了。”寧云亭撓頭道。 寧云晉心中偷笑,寧云亭那長隨小時候看著個子小小的,長大了卻成了典型的五大三粗北方男人,確實比秦明適合去那人擠人的地方,只可惜他自小只愛弄武,認不了幾個字。 “永誠你急也沒用,何不做坐下?!睂幪侦憧粗ú幌滦宰拥拈L孫,忍不住搖頭。 寧云亭怕被爺爺訓斥,只好老實坐回原位,小聲嘀咕道,“我急什么呢?我才不急呢,正主兒都沒急……” 寧云晉被大哥孩子氣的反應逗得直樂,正想說話,卻聽到外面鑼鼓喧天般響了起來。 寧云亭一聽就激動的站了起來,他早已打聽過,省試放榜雖然比不了殿試放榜時的熱鬧,但也會有專門的鑼鼓班子來討分喜氣,外頭這么大的動靜,他立刻大喊起來,“中啦,至少得是前十!小二,你是進士咯!” 寧云晉懷疑若不是怕弄皺自己的衣服,大哥得將自己抱起來了,實在太不淡定! 等到秦明一臉興奮地沖進來,高聲叫著,“中啦,公子,您是頭名,是頭名??!” 即使早就對自己的成績胸有成竹,但是聽到自己中了會元這樣的好消息,寧云晉也忍不住笑咧了嘴,再也淡定不起來了! 第76章 寧云晉中會元的消息讓寧陶煦老懷大慰,使人給了門外鼓樂班子賞錢,又給報信的秦明賞了一個月的月俸。 雖然只要熟人見到寧陶煦和寧敬賢都會上前恭維幾句,不過寧府并沒有大張旗鼓地擺宴,也只有尋常走得近的親戚上門到了聲賀,所有的人都還憋著勁,等著十日后的殿試結(jié)果,那時候才是舉子們真正風光的時刻。 不過按照慣例,頭三名的卷子都會貼出來讓天下士人觀看。 寧云晉的年齡本來就惹人關(guān)注,又是這次的會元,因此他的那份卷子自然最惹人關(guān)注。 在卷面整潔方面,只要不是邋遢的人都幾乎不會有失,不過他那一手入木三分,棱角分明的館閣體還是讓人贊賞不已。然而當他的對答內(nèi)容流傳出來之后,頓時幾乎所有的人都有種名至實歸的感覺。 徐不用得了寧云晉考卷的抄本之后,看得驚艷無比,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也顧不得還有兩天就要殿試,冒昧的到寧府進行道賀。 對徐不用這個朋友寧云晉也是有好感的,自然將他迎入了門。 “恭喜至善兄高中,你的文章小弟拜讀之后,感嘆良多。”徐不用是這次的第二名,雖然寧云晉已經(jīng)使人上門道賀,不過見面自然要道一聲賀。 徐不用慚愧地道,“比不了云晉你,枉為兄虛長你幾歲,閱歷卻太淺了一些?!?/br> 寧云晉心中暗自得意,自己知道那么多□消息,又還有后世的預見,即使文章寫的沒你好,若是見識還比同時代的人短淺,那可就真真是丟人了!不過都已經(jīng)得了第一,再說謙虛的話也就虛偽了,他只得矜持的笑了笑。 “為兄看到你那篇策問,這才想到帝國之危,當初答題的時候,實在沒想到大商建國的背后還有那么多的危害。”徐不用感嘆地道,“為兄只想到大商遞交國書之后,邊境能夠不再起硝煙,老百姓能更好的生活,卻忘記了奉武族狼子野心,總有一日還是要入侵中原的,實在是目光太過短淺。” 寧云晉只得安慰道,“至善兄的那篇策問也是極其出色的,將兩國建交之后的優(yōu)缺點都一一總結(jié)了出來,說起來,小弟實在不如你。” 就在兩人相互謙虛的時候,文禛忍不住又將寧云晉那份卷子的抄本拿出來看。 南書房里三位考官正埋首等著皇上欽點殿試的題目,見半晌沒動靜,偷偷抬頭看上一眼,發(fā)現(xiàn)皇上正面無表情的看著一份折子,他們只當文禛在考量那些題目,只得繼續(x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