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內(nèi)心激蕩，幾乎想當(dāng)場就跟簡蘭斯和盤托出，他正躊躇著，突然旁邊的河面上濺起一道高高的水花，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河中傳來：“尊駕，簡先生，這么巧，吃飯吶？”

    薛沉：？

    他轉(zhuǎn)頭看去，就見一顆巨大的花鰱魚頭從水中探出來，在夜色中跟個漂浮在水上的黑色垃圾袋似的。

    薛沉冷著臉問：“你怎么在這？”

    “我出來散步啊?！被桇~嘴朝著他們的方向，口吐人言，“那個小紅小氣死了，就人工湖那么小一片水域，它還劃了區(qū)，不準(zhǔn)我游過界，我大魚有大量，也懶得跟它爭，正好，我也好久沒到人間來了，就每天抽點(diǎn)時間出來外面看看，了解一下現(xiàn)在的風(fēng)土人情?！?/br>
    它說著還喘了一下，抱怨道，“我估計(jì)太久沒出門了，這幾天也沒游多少地方，就老是氣短胸悶的，果然不鍛煉不行啊?！?/br>
    薛沉勾勾手指：“你上岸來?！?/br>
    花鰱一喜：“尊駕難道是要請我一起吃飯？這怎么好意思。”

    它嘴上這么說，動作卻一點(diǎn)不含糊，看了看岸邊沒別的人，便一躍而起，就地化出人形，拉過一張椅子便要坐下：“那小的就不客氣……”

    “氣”字還沒說完，一個拳頭就砸了過來。

    薛沉罵道：“沒看員工守則嗎，頂著原形不準(zhǔn)說人話！”

    余煙山：？？？

    怎么還帶釣魚執(zhí)法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沉：好甜的師兄！讓我來消滅他?。ㄎ铮?/br>
    第74章 墓園異聞┃它應(yīng)該只是被鬼抓了。

    余煙山還不算太傻，被打了兩拳后，就知道薛沉喊他上岸不是為了請他吃飯，就是想揍他而已。

    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

    明明他是瞅著岸邊沒別的人才跟薛沉打招呼的，這不算違規(guī)吧！

    老板脾氣是真的暴躁。

    當(dāng)然余煙山只敢心里抱怨，臉上還是很識相地賠笑：“尊駕打完了嗎？打完的話我就回河里去了?！?/br>
    薛沉揮手：“滾吧。”

    余煙山正要回水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腳步，一臉諂媚地說：“對了，尊駕，我剛聽到一個八卦，或許您會感興趣。”

    薛沉：“嗯？”

    余煙山湊近了過來，神神秘秘地說：“我這些天在城中結(jié)交了幾位本地的朋友，它們給我說了些城里的奇聞軼事……”

    薛沉覷他一眼，輕飄飄道：“你要是敢跟我講水族老娘舅的故事，我就再打你一頓?！?/br>
    簡蘭斯不解：“老娘舅是什么故事？”

    “一個形容。”薛沉道，“就是水里的家長里短，哪條魚離婚了，哪只蟹被人類抓走吃了，哪只龜跟鄰居吵架了之類的?！?/br>
    簡蘭斯：“……”那確實(shí)不值一聽。

    “小的不敢?！庇酂熒节s緊捂住自己的腦袋，作出一臉的高深莫測，“我說的乃是一樁城中的秘事，這秘事吊詭、陰邪、駭人聽聞，因?yàn)橛绊懼卮?，而被相關(guān)方死死隱瞞，至今沒有傳出來……”

    薛沉并沒有被他故弄玄虛的語氣調(diào)動情緒，只舉起拳頭，面無表情地看他：“你繼續(xù)賣關(guān)子試試看?！?/br>
    老板脾氣果然很差！

    余煙山不敢再賣乖，“咻”一下站直身子，收斂表情，語速也變得快而簡潔：“就是中央河上游的廣浮墓園，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園里好幾塊墓碑無緣無故地移了位，還都是園里位置最好，造價(jià)最高的幾處墓地，您想必也知道，那可都是些達(dá)官貴人的碑，這要是讓家屬知道的話，事情可不得了。園里急啊，趕緊找人徹查，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

    “那根本不是人干的！”余煙山夸張地一拍大腿，“廣浮墓園建得早，也沒想過墓地能鬧出這種事來，就一直沒裝監(jiān)控，出事后找不出線索，只好讓保安夜里去巡邏，沒想到就一個晚上，那巡邏的人就嚇得辭職了，說是見鬼了——”

    “跟我說這事的是住郊區(qū)的一條鯽魚，出事那天它剛好從墓園附近經(jīng)過，要去山里產(chǎn)卵，碰巧目睹了那可怕的一幕?！?/br>
    說到此處，余煙山的語氣又情不自禁幽深了起來，帶著絲絲鬼氣，“據(jù)說，那天晚上月黑風(fēng)高，墓園中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那兩個巡邏保安的手電筒在園里晃來晃去?！?/br>
    “突然之間，整個墓園的地面‘隆隆’地晃動起來，我那鯽魚小友隔著一條馬路，在水里都感到了那種可怕的震動，就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土里出來，它當(dāng)時害怕極了，就想要趕緊游走——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它的魚鰭慌忙擺動的時候，它看到有兩道紅色的影子，從墓園中破土而出！”

    “鬼燈籠！那一定是鬼燈籠！”余煙山深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駭然之色，已然代入了那條鯽魚的視角，“它還看到，在那兩個紅色的鬼燈籠中間，藏著一雙可怕的眼睛?！?/br>
    余煙山看向薛沉，魚眼發(fā)光，語氣森然，“尊駕，我們懷疑，那墓園中可能發(fā)生了尸變，有大鬼破土而出，是旱魃也不一定……你覺得這個猜測有道理嗎？”

    “沒道理?！毖Τ聊樕虾翢o波瀾，漠然地看他，“你知道現(xiàn)在人間都是火葬嗎？墓園里存放的都是骨灰，連骨頭都沒有，哪來的尸變？”

    余煙山：“……咦？”

    “難道我猜錯了？”他摸了摸下巴，“不能啊，鯽魚小友確實(shí)是親眼所見，紅燈籠、大眼珠子、地動山搖，要素這么齊全，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大鬼出世的陣仗啊。”

    “我看你還挺閑的。”薛沉很后悔花這時間聽余煙山說話，“還會說書?！?/br>
    簡簡單單一件事，愣是渲染了大半天。

    “小意思?！庇酂熒焦首髦t虛地?cái)[擺手，“我數(shù)百年前也去過人間，學(xué)過那么一兩招?！?/br>
    薛沉冷眼掃過去：“你覺得我像在贊美你嗎？”

    余煙山背脊一冷，趕緊縮了縮脖子，訕笑道：“我這不是為廣大市民擔(dān)心嘛，要墓園里真生出大鬼來，影響的可是整個城市啊。”

    薛沉似笑非笑：“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種社會責(zé)任感。”

    “我們山鯤自古與人類和平相處，是人類的好朋友嘛?！庇酂熒綔惤艘稽c(diǎn)，用誘惑的語氣道，“尊駕，我們工作室不就是賺這個錢的，不如我們找上那墓園去，把這生意攬下來，賺他一筆！”

    薛沉：“……工作室？”

    他怎么不知道他有工作室？

    “小蚌說的?！庇酂熒降?，“他說您手下這么多員工了，大小也算個工作室了，等以后上了軌道，說不定還能給我們買五險(xiǎn)一金?！?/br>
    他搓搓手，充滿期待，“不知道買池塘能不能用公積金？”

    薛沉：“……”

    只能說，一點(diǎn)都不意外，車碧君就這德性。

    余煙山挑了挑眉，繼續(xù)煽動：“如何，尊駕，您想不想賺墓園這筆錢？”

    “不想?！毖Τ梁敛华q豫地拒絕。

    之前接那些工作不過是湊巧趕上，正好有助于他重修精魄和道體罷了。

    墓園要真是鬧鬼，自然會找修士處理，哪能輪到他出手。

    最重要的是，這墓園聽起來就不像能出大價(jià)錢的樣子……有這功夫，還不如用來改論文。

    余煙山?jīng)]想到薛沉拒絕得這么干脆，也不敢勉強(qiáng)，只能撇撇嘴：“那小的自己去看看吧。”

    薛沉無語：“你怎么那么八卦？”

    余煙山“嘿嘿”笑了兩聲：“自人間推行火葬以后，山間就少了許多陰尸鬼祟，我這百年的山中歲月寂寞如雪啊，難得聽到有鬧鬼的地方，這不想著去看看熱鬧嘛?！?/br>
    薛沉深吸口氣，給自己念了一小段清心咒，才擺擺手：“行了，快滾吧。”

    余煙山不敢逗留，拱手后退：“兩位再見，等我去墓園探探，回來給你們分享一手消息。”

    說罷化作花鰱模樣，躍入河中，像個垃圾袋一樣飄走了。

    薛沉與簡蘭斯對望，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一長串的省略號。

    ……現(xiàn)在的水族，真是一言難盡。

    被余煙山這么一打岔，薛沉原本澎湃的心情倒是冷下去不少，再一細(xì)想，到底是收住了跟簡蘭斯自陳身世的念頭。

    能夠暗算真龍的力量必然非同一般，對方身份至今不明，此事不知有多兇險(xiǎn)。

    簡蘭斯人很好，正是如此，薛沉覺得不應(yīng)該將他拖入局中。

    畢竟，非親非故。

    薛沉心中千回百轉(zhuǎn)，正沉浸在思緒中，就見一只骨節(jié)修長的手伸到跟前，從他的臉頰上輕輕擦過。

    “有水?！焙喬m斯道。

    卻是余煙山那大頭魚跳水之時，濺了一滴水珠在薛沉臉上。

    簡蘭斯拭去那水珠，又看了看薛沉的神色，沉吟片刻，方緩聲道：“如果你現(xiàn)在不想說，就先不說……我可以等?！?/br>
    他的眼睛如此深邃，目光如水，從薛沉的心間漫過。

    師兄真是溫柔，怎么偏偏就非親非故呢！

    薛沉郁悶地想。

    不過龍族的事不便細(xì)說，人間的事倒可以捋一捋。

    薛沉便換了話題，問道：“師兄，杰拉德的事有眉目了嗎？”

    小瀾尾后，鸮面鯨杰拉德交給了簡蘭斯處理，這怪物來自北方海域，想來蘭斯家族應(yīng)當(dāng)有些線索。

    簡蘭斯沒有隱瞞，將他與埃莉諾的通話內(nèi)容盡數(shù)告知了薛沉。

    薛沉聽完并不意外，事實(shí)上，他心中早有預(yù)料。

    “其實(shí)這件事最奇怪的不是杰拉德被帶到華夏，而是他學(xué)會了華夏的法術(shù)?！毖Τ量粗喬m斯，若有所思地說道，“你還記得，杰拉德說它是在神秘的指引下自己進(jìn)行的修煉，但是它并不會中文……”

    簡蘭斯聞言恍然，他之前把焦點(diǎn)集中在那股力量與北方海域的聯(lián)系上，卻忽略了杰拉德的語言問題。

    杰拉德不會中文，那它得到的修煉指引，必然是外文的。

    換言之，將鸮面鯨召喚到華夏的那股力量，應(yīng)該最少精通兩門語言，才能將華夏的術(shù)法翻譯并傳授給北方海域的怪物。

    簡蘭斯面色沉沉：“所以，這個人既熟悉北方海域，又熟悉華夏文化，修為強(qiáng)大，并且會多門語言……”

    “嗯?！毖Τ咙c(diǎn)點(diǎn)頭，這幾個限定條件一加，范圍就很小了，他道，“我覺得你的推測是正確的，首先應(yīng)該從去過北方海域的東方人中找起?！?/br>
    簡蘭斯想了一下：“還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br>
    薛沉：“什么？”

    簡蘭斯：“你跟我說過，華夏的精怪、邪祟種類很多，光是鬼怪就有上百種，山精、狐仙之類的故事也很常見，但是這段時間，我與你一起碰到的，卻都是水族?！?/br>
    民間故事實(shí)際也是現(xiàn)實(shí)的映射，華夏的各類傳說中，水族雖有一席之地，但并不是主流。

    聊齋、異聞、搜神錄，各種志怪傳奇中，一貫以山精鬼魅為主，因?yàn)榉踩说氖澜缰?，撞見這些陸上精怪的概率，遠(yuǎn)比撞見水族的概率要高得多。

    但簡蘭斯這段時間以來，所見所聞，卻基本都是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