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周隱一笑:“哦?是嗎?本王發(fā)現(xiàn)去你府上的時候并沒見到尊夫人,不如把尊夫人叫來,本王與她說說這個香荷?!?/br> 冷汗順著楊九額頭不斷流下來,楊九拿袖子擦了一把道:“拙荊身體不適,臥病在床已久,恐怕來不了?!?/br> 周隱:“臥病在床不要緊,本王派人把他抬來如何?順便把你大兒子也找回來,讓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如何殺死自己的養(yǎng)母和弟弟!” 楊九震驚的瞪大眼睛,過了許久閉著眼睛嘆了一口氣,終于放下最后一絲抵抗,癱坐在地上道:“是我……是我害了興寶……” 大堂上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張耀之一拍驚堂木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是如何下毒害死你嫡子的,從實(shí)招來!” 楊九睜開眼道:“不怪我,不能怪我!都是因?yàn)榍锸?!如果沒有她什么都不會發(fā)生!沒有這個惡狠的女人,我的香荷又怎么會慘死!這惡婦死一百次都有余辜” 張睿一直站在旁邊,聽著大堂上的話,果然如他一開始所料,秋氏已經(jīng)不在人世,而楊興寶……正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下毒害死。 事情還的從興隆二年說起,那時楊九還只是個小兵卒,因?yàn)槟菚r戰(zhàn)爭不斷,在戰(zhàn)場上立了一次功,被升為十戶的下班祗應(yīng),類似現(xiàn)代的班長。 回到家后,楊老爺給他說了門親事,這女子便是香荷,香荷祖上也算書香門第,到她這一代家里早就破落了,能嫁給楊九還算是攀高。 楊九對香荷是真的愛到骨子里了,小夫妻成婚沒多久,一次楊九去上司處吃酒席,意外的撞見了當(dāng)時還待字閨中的秋氏,秋氏對這個面容俊秀的男子一見傾心,誓要非君不嫁。因?yàn)榍锸系母赣H是正六品的中衛(wèi)郎,知道這件事后就找人問了問楊九。 楊九自然是不愿意,他心中只愛著香荷,楊老爺卻覺得這是自己兒子的一個機(jī)會,想把香荷休掉,迎娶秋氏。楊九知道后苦苦哀求楊老爺,最終楊老爺只同意把香荷貶為妾,正妻必須是秋氏。 楊九當(dāng)時年紀(jì)小也沒想太多,只覺得就算秋氏嫁過來他不愛秋氏,繼續(xù)寵著香荷就好了。 可秋家不知從哪知道了香荷這個人,秋氏死活要把香荷休出去,最后楊老爺無法只得把香荷送回了家,這才迎娶來了秋氏,但此時香荷已經(jīng)懷有兩個月的身孕。 迎娶到秋氏后,岳家果然對楊九不斷提拔,從一個小小的下班祗應(yīng)一路升到從八品的修武郎。 可楊九卻從沒開心過,一直惦念著被休棄的小妻子。他打心底不喜歡秋氏,不光是秋氏逼迫他休妻,更因?yàn)榍锸弦蜃约腋赣H官職高便拿此事壓著楊九。 楊九背地里偷偷托人找到被休的妻子,花錢把人弄到京都郊外的莊子上養(yǎng)胎,每月都要去幾次,兩人雖苦但蜜里調(diào)油。楊九越愛香荷,就越厭煩秋氏。 后來秋氏也懷了孕,楊九就想了一出貍貓換太子的方法,把自己與香荷的孩子與秋氏的孩子換了,他不想讓自己最愛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無名無份。 香荷十月懷胎生產(chǎn)時秋氏剛剛懷孕七個多月,楊九讓管家在秋氏的安胎藥里加了催產(chǎn)藥,結(jié)果秋氏七個半月就小產(chǎn),生了個死胎,楊九趁機(jī)把香荷的孩子抱來,欺騙秋氏,說這孩子就是她生下的。 秋氏因?yàn)轶w虛養(yǎng)了三四個月才下的床,等身體好了的時候,早就把香荷生的孩子當(dāng)做自己的孩子。再后來過來幾年又生了二兒子楊興寶,因?yàn)榍锸象w虛,所以楊興寶從一出生就有不足之癥。但秋氏還是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夫君寵愛他,自己肚子也爭氣生了兩個兒子傍身…… 原本楊九以為事情會按自己安排好的方向發(fā)展,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有一次他留宿香荷那時被秋氏知道,秋氏開始以為那女人是楊九養(yǎng)的外室,后來找人查探一番才知道那女的就是當(dāng)年被休的妾,楊九這么多年非但沒厭棄她,還與她藕斷絲連恩愛非常。 一直都以為自己是獨(dú)寵的秋氏感覺自己被騙了,氣的直接派人偷偷把香荷從莊子里綁了賣到月華樓,那月華樓是最腌臜妓院,香荷不忍受辱撞了柱子。 楊九是過了半個月才知道,當(dāng)時人都快瘋了,差一點(diǎn)就拿著劍直接砍了秋氏,可是想到自己兒子還養(yǎng)在秋氏身邊,如果砍了秋氏,兒子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之后他開始安排計劃秋氏的死期,先是給秋氏下了體虛的藥,然后用慢性毒藥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消磨她的身體,因?yàn)榍锸暇貌≡诖?,楊九直接吩咐任何人都不許去秋氏的院子打擾她養(yǎng)病,就這么給她禁錮了起來。 秋氏彌留之際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替他人養(yǎng)大了孩子,氣的雙目猙獰,死不瞑目。 原本秋氏死了,一命頂一命,這件事就算完事了??伤f萬沒想到的是秋氏居然留了一封遺書,交給了一個伺候她的小丫頭,讓她把這封信給楊興寶,并且揭露出楊興鈺并非楊府嫡子,她死都不會讓那人的孩子繼承楊府。 那小丫頭受過秋氏的恩情,悄悄把信給了楊興寶,結(jié)果楊興寶這二愣子看完信直接跑到他爹面前質(zhì)問他爹是不是真的。 當(dāng)時把楊九嚇快傻了,大發(fā)雷霆處置了那個丫鬟,然后騙楊興寶,一切都是這丫鬟編出來的。楊興寶半信半疑要去看他娘,楊九無奈只得繼續(xù)撒謊說秋氏身體不好,過一陣子身體好了再讓他去看。 之后的日子楊九整日忐忑,害怕楊興寶發(fā)現(xiàn)秋氏已經(jīng)被自己害死,更害怕坐實(shí)大兒子不是正妻所出……最后他在一個最愛女的生的健康孩子,和不愛女人生的體弱孩子選擇中結(jié)束了楊興寶的生命…… 聽完楊九的訴說,所有人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或許楊九自己也后悔了吧,不然那日在大理寺也不會哭的那么傷心,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哪怕他母親再可惡,他身體里都流著一半自己的血,親手下毒害死自己的孩子,良心上他就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guān)。 案子最后明了,楊興寶那日從家里出來時,楊九給了他兩塊芙蓉糕,平日楊興寶因身體肥胖有氣喘的毛病,郎中囑咐過不要吃甜食,沒想到他父親居然破例給他最愛吃的芙蓉糕,楊興寶笑瞇瞇的接過,臨走時還親了他父親臉一口道:“爹爹,沐修那日不要忘了接我……” 可是那傻孩子卻不知道自己永遠(yuǎn)也回不去了,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他最愛的爹,以及他最愛吃的芙蓉糕會變成毒藥,讓他送了命。 最后楊九因謀害妻子,謀殺嫡子判了秋后問斬。 周隱聽完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的氣氛仿佛在他身邊凝固,濃的化不開的悲傷。 ☆、二十三 張睿嘆了口氣,楊九死后他那另一個年少的兒子該怎么辦?那孩子是個好孩子,可再好也不過是個十五六的少年罷了,不像自己雖然十四,殼里卻裝著快三十歲的老靈魂。 案子結(jié)了,學(xué)府也恢復(fù)正常,張睿還要繼續(xù)上課,因?yàn)檫@幾日忙著查案,盡管張睿喝了韓叔熬的苦到不行的藥還是加重了風(fēng)寒,腦袋暈乎乎的,鼻子堵的嚴(yán)實(shí),整日什么都不想干只想睡覺。 為此在學(xué)府那請了幾天的假,期間江大人還來林府看過他,順便帶了張耀之張大人的問候。 “張小友,這案子破的精彩!雖然大人沒說什么,但你就等著吧,這次春闈后張大人肯定會跟學(xué)府要人,也許你連科舉都不用考了,直接就能被舉薦到大理寺?!?/br> 張睿躺在床上笑的傻乎乎的,終于離自己的本職又進(jìn)了一步。 病好那日,早起去了學(xué)府,這幾日天氣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暖,雖然積雪還沒滑干凈,但已經(jīng)沒有前些日子的冷風(fēng)。 張睿穿著一身淺藍(lán)的長袍,韓叔怕他再著風(fēng)寒,特地從鋪?zhàn)永锒ㄗ隽艘粋€加厚的棉披風(fēng),一披上他就有種扛了一床棉被的感覺。 到了學(xué)府見到徐夫長正在訓(xùn)斥幾個孩子,其中便有那個叫楊興鈺的孩子,張睿路過時聞到nongnong的酒味,見那孩子面色帶著不自然的紅暈,頭發(fā)也散亂不堪,雙目暗沉,小小年紀(jì)就已經(jīng)帶著一股看破塵世的意味。張睿嘆了口氣,自己如今也不過是寄人籬下,誰又能好過誰。 丙班的學(xué)子已經(jīng)都回到丙班了,屋子里也重新清洗一番,驅(qū)趕里面的晦氣。張睿走到門口,林孝民就發(fā)現(xiàn)了,朝著他招手道:“睿哥哥~!” 柳夫子咳嗽一聲:“去找個位置坐下吧?!?/br> 張睿輯手去了楊興寶那個空座位。 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他,林孝民臉色也不好,欲言又止。張睿卻是笑笑,從包袱里拿出書細(xì)細(xì)的看起來。柳夫子輕捋胡子,這孩子不簡單。 學(xué)府中午有一個時辰的午休,林孝澤跟幾個朋友趁功夫跑到丙班來看張睿。 “睿兒!”林孝澤在門口朝他招手。 張睿起身走過去:“孝澤你怎么來了?” 蔣泰笑道:“少覃擔(dān)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林孝清臉發(fā)紅不好意思道:“咳,君卿你不是也要來看的么,單獨(dú)把我揪出來?!?/br> 旁邊的陸展元拍了他肩膀下:“不陪你來看看你表弟,你哪能放心啊?!?/br> 張??粗@群嘻嘻哈哈的少年覺得年輕真好,使不完的精力,什么不高興的事都能一眨眼忘記。 看過張睿,三人告辭回了甲班,林孝民見他們離開才出來,拽了拽張睿。 “孝民,怎么了?” 孝民臉色喏喏道:“睿哥哥,你身體好了嗎?” 張睿點(diǎn)點(diǎn)頭道:“已經(jīng)全好了,不然舅舅舅母也不放心我來?!?/br> 孝民臉色稍糜:“我在學(xué)府出不去,也不能去照顧睿哥哥?!?/br> 張睿揉揉他腦袋道:“你這么小能照顧我什么呢,安心學(xué)念書才是正事?!?/br> “睿哥哥,今日你為何要坐在楊興寶死去……那個座位。” “我若不坐,恐怕沒人敢坐在那,身正自然不怕邪魔,楊興寶生前也只不過是個孩子,就算化作鬼魂也不會害我,他坐過的位置又有什么關(guān)系?!?/br> 林孝民鼓著包子臉?biāo)贫嵌狞c(diǎn)點(diǎn)頭道:“雖然我不知道睿哥哥說的什么意思,但是好像很遠(yuǎn)道理的樣子。” 張睿:“……” 下午一節(jié)琴課,學(xué)生都要自備古琴,唯獨(dú)張睿沒有,因?yàn)樗麤]想過這古代還是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呢?! 教音律的夫子一進(jìn)屋,張睿就愣住了,周……周隱? “各位學(xué)子,我是你們的新音律夫子,敝姓周,叫我周夫子即可?!睂W(xué)子們齊聲喚周夫子好。 周隱讓小廝把琴譜發(fā)了下去道:“今日與大家學(xué)的曲子名為平沙落雁,此曲蓋取其秋高氣爽,風(fēng)靜沙平,云程萬里,天際飛鳴。借鴻鴣之遠(yuǎn)志,寫逸士之心胸。我先與眾位學(xué)子奏一遍?!?/br> 張睿靜坐看著前方那人焚香后,素指輕撥琴弦,琴聲嗡然綻出,前世聽?wèi)T了流行音樂,卻還是第一次聽這種古琴曲,聽了一會索性閉上眼睛,體會琴里的意境,初彈似鴻雁來賓,極云霄之縹緲,序雁行以和鳴,倏隱倏顯,若往若來。其欲落也,回環(huán)顧盼,空際盤旋;其將落也。息聲斜掠,繞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應(yīng),三五成群,飛鳴宿食,得所適情:子母隨而雌雄讓,亦能品焉。注1 一曲彈罷,周隱吐了口氣道:“我已將琴譜給你們,自己練習(xí)體會其中的意境。張?!闩c我出來一下。” 張睿一愣,起身跟著周隱出了屋子。周隱走在前面,張睿走在后面,兩人先是沉默。 張睿:“你……” 周隱:“你……還是你先說罷。” 張睿道:“不知周夫子叫我出來何事。” 周隱笑道:“你不要揶揄我了,我也不過是受人之托?!碑?dāng)然其中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yàn)槟恪?/br> 張睿道:“沒想到王爺會來學(xué)府交音律,雖然我對宮商角徵羽一竅不通,但剛剛聽你彈的那首平沙落雁確實(shí)不錯,聽的我似乎把這一陣子的悲傷憤怒一掃而空?!?/br> 周隱:“是嗎?你如果愛聽,閑時我再彈給你?!?/br> 張睿有些尷尬,不知如何接這話。 周隱道:“上次那案子,我還沒與你道謝,沐修請你吃飯如何?” 張睿道:“好啊,雖然覺得這么說有些不敬,但吃王爺?shù)模取菜闶浅源髴袅税伞!?/br> 周隱眉梢上挑道:“我可不是大戶,若說吃大戶,我那幾個王爺兄弟哪個都比我富有,就連小十三的賞賜也比我多?!?/br> 張睿驚訝道:“不會吧,你個王爺還跟我哭窮?” 周隱:“哭窮,嗯不錯是哭窮,我身體不好,皇兄賞賜的銀子都拿去買藥治病了。” 張睿面色一僵,諂笑下不語。心下想著,自己千萬不要牽扯到皇家里面。他們兄弟再掐也不會有事,自己只不過是個小人物,哪個想除掉自己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 走了一會張睿打了個噴嚏,周隱回過頭皺了皺眉,把身上的披風(fēng)解開披在張睿身上,捏了捏他肩膀道:“記得多穿些,我見你比前些日子消瘦許多?!?/br> 張睿耳尖有些發(fā)紅,點(diǎn)點(diǎn)頭道:“多謝王爺?!?/br> 周隱道:“外面冷,你回去吧?!?/br> 張睿如釋重負(fù),輯輯手轉(zhuǎn)身朝學(xué)堂里走去,因?yàn)榕L(fēng)太長,半路上還絆的踉蹌一下。 周隱看著他的背影輕聲道:“真想把你……罷了,再等你兩年……” 回到學(xué)堂張睿四下瞧瞧見無人注意自己,悄悄回了座位,身上的披風(fēng)帶著淡淡藥味,剛剛周隱說銀子都買了藥倒不像是笑話,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癥。 被“錚錚”琴聲震了整整一個時辰,張睿有些欲哭無淚,這平沙落雁獨(dú)奏聽起來不錯,一群人彈起來就不是那么太好聽了,簡直就是魔音入耳。下了課,林孝民跑過來道:“睿哥哥,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 張睿笑著搖搖頭道:“沒事,就是有些頭暈?!北磺俾曊鸬摹?/br> 林孝民猶豫了下道:“今日的周夫子是不是那日在街上救了你的那人?” 張睿疑惑:“你怎么知道。” 林孝民小臉略紅道:“當(dāng)時我嚇壞了,只看著你朝那人走過去道謝……” 張睿起身,把身上的披風(fēng)脫下來折好道:“你幫我把披風(fēng)還給周夫子就說……多謝他。” 風(fēng)波過去后,學(xué)府的日子安寧伴著無聊,每日除了要完成夫子布置的課業(yè),還要把往年的科考題目寫一遍,并且練習(xí)書法,雖說這身體的字不錯,但不是每個科考官都喜歡顏體,古代科考字跡很重要,重要到有的時候考官只是略一看字,見字寫的不好直接就涮掉了也是有的,字寫的好了,人家才愿意多看幾眼,萬一對了心情,沒準(zhǔn)直接就中了探花,升官、發(fā)財、娶一房男妻,這么想想還有點(diǎn)小激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