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被女兒下了這樣的論斷,葛朗臺并沒有生氣,反而露出神秘的笑容。 “那么我們再來討論下關(guān)于這個猶太人的最后一個問題好了,”他依然固執(zhí)地用自己喜歡的稱謂去稱呼來自巴黎的大銀行家,“歐也妮,假如你們結(jié)婚了,你會因此賺到更多的錢嗎?比如說,他會把原本屬于他的財產(chǎn)、股份什么的轉(zhuǎn)給你?” “父親!我和他是不會結(jié)婚的!” “只是假設(shè),假設(shè)……”葛朗臺緊咬著不放。 “不會?!?/br> “那么假如你們不結(jié)婚,你會因此少賺錢嗎?比如,他會拒絕和你合作?” 歐也妮吐出一口氣,“也不會!” “和我想的一樣!” 老葛朗臺的目光愉快地閃了閃,為自己的明智感到驕傲。 “也就是說,不結(jié)婚,你不會少賺錢,結(jié)婚了,你也不能多賺錢。嫁給他,你們之間還會公事公辦。唯一能獲得好處的,就是你們以后的繼承人……好家伙,生下來就躺金山銀山里了……”聲音驟然低了下去,他嘟囔了一句,“但這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歐也妮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父親,如果這就是您現(xiàn)在過來的目的,那么您可以回去了。我再次告訴您,我是不會嫁給他的。” “是的!我完全贊同!” 葛朗臺高高興興地嚷了起來,“但是另個年輕人就不一樣啦!我是說,那個小白臉公爵!” 歐也妮發(fā)現(xiàn)他說這話的時候,居然露出了一絲罕見的笑容。心中不禁警鈴大作,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父親,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們今天出去談了一會兒的話,你們都說了什么?不管他說什么,請您都不要當(dāng)真。事實上,我和他連朋友都算不上!” 可惜的是,女兒這番口氣極其嚴(yán)肅的話似乎并沒起到它應(yīng)該的作用。老葛朗臺聽完之后,渾不在意。 “好啦,好啦!”他興高采烈地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是不是朋友有什么關(guān)系?老爹和你mama當(dāng)初結(jié)婚的時候,不也一樣?可是現(xiàn)在,一切都證明老爹當(dāng)初的決定是多么的正確!我們不但生了你這個繼承人,還掙出了一份在索繆排得上號的產(chǎn)業(yè)!” “父親,您不會是想讓我嫁給他?”歐也妮驚訝無比,“他到底跟您說了什么?” “二十五個弗洛瓦豐!” 老箍桶匠再也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嚷了出來。 “他今天說,你們結(jié)婚后,他就會他的土地全部轉(zhuǎn)讓給你!我的孩子,想想吧,二十五個弗洛瓦豐!一年該有多少地產(chǎn)!” 歐也妮怔了片刻,忽然冷笑起來。老葛朗臺卻因為沉浸在自己興奮的情緒里,并沒覺察女兒的異樣,還以為她和自己一樣,為聽到的二十五個弗洛瓦豐而感到高興。 “歐也妮我的孩子!想想吧,一旦你們結(jié)婚,你就可以憑空得到這樣一大塊的地產(chǎn)!你騎馬,即便從早上跑到晚上,也未必了能繞上一圈呢!芒泰貝洛可是個好地方??!那一帶有最肥沃的土地,最肥美的草場,還有一望無際的林子。只要你們結(jié)婚,這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應(yīng)該說,這一切就都是您的了吧?父親,”歐也妮打斷了老爹的美好幻想,“恐怕要讓您失望了,”她說道,“我不會嫁給他的?!闭Z氣是毫無商議余地的堅決。 老箍桶匠終于從美好的幻想中蘇醒了過來,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自己的女兒。 “二十五個弗洛瓦豐!爺爺?shù)牡?!歐也妮!這么好的買賣,你居然不做?” “父親,我知道在您的眼里,什么都可以成為交易,所以聽到這樣的話從您嘴里說出來,我絲毫不會感到意外,更不會感到傷心?!睔W也妮說道,“如果可以,為了讓您高興,我會照您說的做。但這件事,抱歉,我不能答應(yīng)?!?/br> “得!得!得!得!” 葛朗臺發(fā)出久違了的可怕聲音。等確認(rèn)女兒是說真的后,氣惱地繞著屋子走來走去。 歐也妮知道,對于他來說,讓他放棄原本認(rèn)為可以輕而易舉入袋的“二十五個弗洛瓦豐”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所以想了想,放緩語氣安慰道:“父親,相信我,我能掙給您絕對不比這少的錢!” “但是我們原本可以掙得更多!”老頭兒苦苦勸導(dǎo),“那個小白臉我也不中意。但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誰規(guī)定夫妻就一定要中意對方呢?處著處著,也就順眼了。何況還有二十五個弗洛瓦豐,難道這也不能增加他在你眼中的價值嗎?” “絲毫不能。” 歐也妮斬釘截鐵地說道,走到門邊,打開了門。 “父親,我累了,要休息。您也回去睡覺吧?!?/br> 做父親的用一種傷心欲絕的眼神瞅著自己的女兒。 要是從前,做女兒的敢違背他的心意,阻礙他的發(fā)財計劃,他一定暴跳如雷,但現(xiàn)在,在女兒的拒絕面前,他顯得有點力不從心了。但,倘若您以為,他會這么輕易就屈服,那就錯了。 他決定改變方式。 “啊——啊——” 他露出衰老的模樣,自憐自艾,希冀借此來博得女兒的同情心,“可憐的老頭,你在世上活得也夠久了,辛辛苦苦撥拉大女兒,現(xiàn)在也蹦跶不了幾天了……要是有良心的兒女,她就應(yīng)該知道怎樣才能報答自己可憐的老父親……” 歐也妮翻了個白眼,扭臉不去看,把門開得更大。 “算了,算了……狠心的子女,從來就是這樣對待年邁老父親的……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心里有多傷心失望……” 老葛朗臺耷拉著腦袋,嘴里嘟嘟囔囔滿心不甘地離開了女兒的房間。當(dāng)他雙眉緊鎖、心事重重地沿著走廊往前去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年輕人,要是挨不住凍,想叫仆人給你添柴火的話,我勸你忍忍!”他沒好氣地沖著站在那里仿佛徘徊不停的公爵先生嚷嚷,“我家的女仆又懶又貪睡,這會兒你就算拿針扎她,她也不會醒來聽你差遣!” 菲利普快步來到他的面前。 “葛朗臺老爹,您想必已經(jīng)代我向您女兒轉(zhuǎn)達(dá)我的誠意了吧?她怎么說?” 他把充滿希冀的目光投向老葛朗臺。 剛才在女兒面前的種種頹喪和失望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從葛朗臺的臉上消失。 “年輕人,”他瞳孔灰白得近乎透明的一雙眼睛射出狡猾的暗芒,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的年輕人,表情非常嚴(yán)肅,“我已經(jīng)把你的誠意轉(zhuǎn)達(dá)給她了。她感動了。但是結(jié)婚,不是一件可以倉促間做出決定的事,所以還需要時間考慮。但是——” 他用力扯動有點僵硬的嘴角,露出一絲看起來應(yīng)該是鼓勵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