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br>
    金釵噗通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從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雙手呈給沐心慈?！澳锬铮裟阈挪贿^我，便一刀殺了我吧?！彼^太多的“主子”，而她最大的主子又是東周太后，沐心慈不信她也是理所當(dāng)然。

    沐心慈接過匕首，看了看鋒利的刀刃，猶豫了片刻，伸手扶起金釵。“今夜去青蓮宮沒有叫你，是考慮到你大病出愈，不便熬夜奔波，你這要死要活的，是怪本宮不信你么？”

    金釵不料沐心慈是處于這個原因，驚訝的抬起眼睛，露出笑容，牽動臉頰上淺淺的一道疤痕。“金釵不敢，娘娘恕罪、娘娘恕罪?！?/br>
    金釵笑顏如花。沐心慈伸手摸了摸那疤痕。

    “起來吧。”

    金釵滿心歡喜的起來，隨著沐心慈進(jìn)寢殿去。

    金釵確實沒有說實話，她被那青年西涼男人給捉了去，受盡折磨逼問，但她一個字沒說。最后那男人竟是找了大夫替她治了病、治了傷，放了她走。

    金釵服侍完沐心慈，回到自己的床上。偷偷摸出一塊紅玉，是那個男人給她的。金釵心頭亂亂一跳，使勁甩了甩頭，把那雜念甩開。不可以、不可以！他是西涼人，他們是敵人，總有一天會兵戎相見，絕對不能有別樣的心思！再者，說不定那男人是想用男色打動她？想著，金釵臉頰又染上一些緋紅。那些心思，她從不曾動過。

    金釵最后還是把玉扔了。不該有的念頭，不可有。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

    能從東周太后秘密培訓(xùn)的殺手隊里脫穎而出，金釵的心性比一般人都強都難改變。但這樣一顆心，若真的愛上誰，那怕也是同樣的難以改變……

    當(dāng)夜沐心慈走后，青蓮宮里只剩九幽和蘇昱。蘇昱悠悠轉(zhuǎn)醒，睜開眼來，正好看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一張面孔。“是你！”

    “是我?！?/br>
    蘇昱運了運氣，驚住了！他身上竟多出了一倍功力！

    “你在我身上動了手腳！”

    九幽鼻間哼出冷冷一笑?！爸皇菚簳r寄放了些功力在你身上。你服了那些與自身體質(zhì)相沖的藥，簡直是找死，我給你這些功力你才能活一命?！?/br>
    蘇昱喘了口氣，同樣冷眼看著九幽。

    “你不會無緣無故幫我，說吧，你要我做什么?！?/br>
    “果然還是‘自己’了解‘自己’?！本庞淖哌M(jìn)一步?！蔽乙愦饝?yīng)我一件事！”

    “說?！?/br>
    九幽看著自己蒼白的指尖?！拔乙惆l(fā)誓，若我不在了，你要做我的替身，呆在她身旁，愛她一生一世，永不變心?！?/br>
    蘇昱氣息不穩(wěn)，怒了，一掌朝九幽拍去。由于蘇昱功力大增，九幽也是堪堪躲過。

    “你要我永遠(yuǎn)做你的替身！”

    “你我本是同一人，你便把我那些經(jīng)歷假裝經(jīng)歷過，又能有什么損失。”

    “你要死了?！碧K昱雖是問，確實肯定。

    九幽透過窗欞看向深黑無光的蒼穹?！袄咸煸趺纯赡茉试S同一個人變成兩個，還共同存在一個地方……”

    有悖天理，便不可能長存。他一直都有心理準(zhǔn)備，卻從不曾告訴沐心慈。她會難過，一定會難過。

    沐心慈說過，若他不在了，會立刻忘了他。九幽每次想起來沐心慈這句話，心頭就陣陣的疼。不要，他不要她忘記他。他要她一生一世都愛他九幽。

    若為一個人，你付出了全部，終于得到了她，便沒辦法讓自己再松手放棄，哪怕是死了，也不想她變心跟隨了別人。是的，九幽也發(fā)現(xiàn)自己越發(fā)自私霸道了，或許，這本也是他的本性吧。

    九幽與蘇昱的交易，沐心慈并不知曉……

    ……

    蘇昱在一個月后身體大好，青蓮宮的眾侍女直覺她們主子似乎比從前更厲害了，一晃眼便飛身沒了影子，一片柔弱的花瓣在他手里都能化作最要命的暗器，是既崇拜又難過，難過的是蘇昱不可能是她們的，連多看她們一眼，都足夠她們高興好一陣了。

    蘇昱情況大好，九幽卻不如從前了，不光九幽，連最坐不住的攏上老人都已二十多天沒有出住的屋子。

    他們二人定有問題，沐心慈暗自揣度，可她怎么問九幽，九幽都不說，問隴上那老兒，那老兒又想說不敢說，忌憚著被誰罵似的。隴上老兒是不愛動了，可是還愈加自覺、勤快！天天爭分奪秒的研究攝魂咒的解法，真讓人匪夷所思！

    昨夜里，九幽又著了涼，發(fā)了高燒。沐心慈匆匆從昭陽宮趕去浣劍鄔。

    “怎的又受寒了?！便逍拇让庞牡念~頭。上一世的記憶中，九幽從沒有這樣經(jīng)常的生病過，除了那次他被當(dāng)斗于澶胸一劍差點喪命，其余的時候他仿佛從不曾讓人擔(dān)憂過。

    九幽輕輕抱住沐心慈，頭靠在她肩上。

    “我好想你?！?/br>
    最近九幽越來越粘人了。

    沐心慈忍不住幸福的笑?！安皇亲蛉詹乓娺^，怎的又想。從前竟都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花言巧語?！?/br>
    “若從前我就這么花言巧語，只怕有再多的腦袋，都不夠皇后娘娘砍的?！?/br>
    “倒也在理?！便逍拇刃?。

    九幽與沐心慈在荷塘邊的青石頭上坐了坐，夏末的時節(jié)，陽光溫柔許多，灑在兩人的身上。宮人們早就有眼色的退下了。幾支盛夏沒來得及綻放的瘦荷花，纖弱的開著。

    沐心慈側(cè)過頭才發(fā)現(xiàn)，九幽竟靠著她睡著了。這個角度看下去，正好看見他挺挺的鼻尖。沐心慈忽然想起四個字，“靜若處子”，想想不禁莞爾。

    安靜的女子是美的，男子安靜、深沉的時候更讓人難以抗拒啊……

    沐心慈撫摸著九幽的臉，又拿過他的大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她前陣子才發(fā)現(xiàn)了，原來每次親熱完，九幽都會喂她吃藥。這個男人啊，看似對她萬般聽從，實際上心頭很有原則，該做的事一點不會落下，他認(rèn)為不該做的事，絕對不會讓它發(fā)生。

    可她也不傻。呵。所以這幾次她都偷偷吐了。

    明日，她便要去冷宮中瞧瞧李睿。

    有了這幾月的緩沖、準(zhǔn)備，變更朝代也能比當(dāng)初急急的草率變更來得妥當(dāng)。如今大燕朝野之中，異已已排，時機已到，若再拖下去，就不利，畢竟她并不是打的真正“暫代朝政”的算盤。廢除大燕國號勢在必行！

    陳國蠢蠢欲動想要奪回失去的城池，天蟬國又深不可測，觀望伺機出手。大燕現(xiàn)在土地廣袤，卻頻繁政權(quán)交替、動蕩，最是容易出亂子的時候，是以做事都得小心。

    第二日，沐心慈去冷宮中見了被他軟禁的李睿。李睿如今已經(jīng)恢復(fù)，只是一身武功是沒有了，雙手頂多只能提筆寫字。

    沐心慈來的時候李睿正在書案上寫著。身旁的公公高求正欲通報，沐心慈連忙示意讓高求噤聲，別驚擾李睿。

    滿桌案都是宣紙，一張一張的寫著，白紙黑墨，很分明。沐心慈拿起一張寫好的。紙上寫著昨夜東風(fēng)來，庭院百花殘。雕欄處，舊時碎玉不識新來人。不望紅塵歸處，不見來時路。卻問人生幾何，只道是，一葉花，朝開暮落。何須執(zhí)著昨日，何須執(zhí)著今日，何須執(zhí)著明日。一朝成敗何如，待到春秋敗，一縷塵煙、一捧黃土，萬事成空……

    李睿寫得，是她曾念給他的詞句。鄭國史冊上，亡國的鄭皇被囚宮中數(shù)年，被賜毒酒賜死前一夜寫下的這幾句絕筆。看透世事，不求生亦不求死。怎知寫鄭黃寫得這幾句沖撞了新皇，被毒殺了。

    ☆、第55章 觀棋不語真君子

    沐心慈手里的宣紙忽被一雙長手拿過，是李睿拿了過去，意味帶著兩分嘲諷睨著沐心慈道：

    “竟是皇后千歲來了，怎地不讓人稟告，若讓娘娘誤以為我冒犯失禮，李睿豈不是要大難臨頭?！?/br>
    沐心慈讀出他話里的別樣意思，心里有些酸堵。

    “你不必這樣酸我、氣我。”不管前塵恩怨，這一世到底是她先出了手害了他。

    “哦？娘娘是生氣了要砍我頭，還是誅我九族？”

    “雖然你我并無夫妻事實，但終究我受過你恩惠，你知道我不會殺你。做這些事算是我對不住你，不過，若我不這般對你，你便會這般對我，你我，注定只能活一個?！?/br>
    原來他們之間，連夫妻都不算。李睿嘲諷的冷笑一聲。

    “何必說這么多借口，竊國賊！”

    “國不是你的國，土地是上蒼的，百姓是百姓自己的，我是奪了你的位，卻沒有竊國，國本就無主?！?/br>
    李睿冷笑之后猛收了所有笑意，盯著沐心慈道：“盜便是盜，沒有什么好解釋！青史上你沐家也是千古遺臭，你爹、你兄長，還有你，都是竊國賊！”

    “你！”沐心慈怒拂袖，壓制下怒氣，背對李睿，“今日我不是與你來吵架的?！?/br>
    “哦？那女皇陛下是來打算如何折磨我？李睿如今武功盡廢，已經(jīng)廢人一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因著沐心慈心里有一些歉疚，軟下語氣，嘆了一息。

    “我不會動手殺你。只要你留下退位的圣旨，今晚我就可以放你出宮。但，你最好別想著再回來報仇！否則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還有靜安太后。”

    李睿哈哈大笑起來，笑罷。

    “沐心慈，只要我李睿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放過你！”臉上的恨意如此之深，是對她恨之入骨了吧。

    “我能困你一次，就還能困你第二次，你若執(zhí)意來赴死，我必不會留情！”

    “你讓我寫圣旨退位也可以，讓我走遠(yuǎn)些也可以，不過，我要一個人跟我一起走?！?/br>
    “誰？”

    “沈湄儀?！?/br>
    沐心慈吩咐了人去靜心宮領(lǐng)來了消瘦、憔悴的沈湄儀，秘密將二人送出宮。沈湄儀知道是李睿救她出宮、要與她同走，驚喜過望。

    “陛下，陛下……我就知道你是疼愛我的?！鄙蜾貎x對李睿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句。她太過執(zhí)著于得到那份情。出宮的路上，李睿問了靜安太后的情況，沈湄儀一一說了，靜安太后如今已經(jīng)被沐心慈磨得沒了力氣，日日被強迫著吃齋念佛、抄經(jīng)書，被凈空那和尚強洗腦，已經(jīng)麻木了。

    沈湄儀在李睿耳邊悄悄說了許多關(guān)于沐心慈的話，雖沒有直截了當(dāng)?shù)拇罅R，但拐彎抹角的“委婉”表達(dá)，效果確實比直接大罵更生動。

    出了宮門，李睿設(shè)計轉(zhuǎn)移了看守他們出宮的侍衛(wèi)的視線，偷偷放走了沈湄儀。

    “表哥，我不走，我要跟著你！”沈湄儀出宮無親無故，自是不愿走。

    “你若留下，便是死路一條?！?/br>
    沈湄儀駭住了。

    就這一瞬間，馬車又馳起來。

    “表哥、表哥，湄儀相信你一定能東山再起的，我等你回來、我等你回來……”一定要將沐心慈碎尸萬段，一定要報仇！她的后位，她的榮華富貴，她沈家上下的前程……

    “表哥……”沈湄眼睜睜看著李睿的馬車跑遠(yuǎn)，嘴里還振振有詞的低聲呢喃。靜安太后被凈空那老和尚洗腦，可她沒有！那份恨，一如她當(dāng)初被沐心慈奪走后位、而她只被封為貴妃的那日一般濃烈她從沒有忘記當(dāng)初屈辱的接下冊封圣旨的那一刻……

    這幾個月被囚在深宮中，她想了許多，關(guān)于這三年多的后宮生活，關(guān)于她的各種被人驅(qū)使、利用。沒了爹爹的出謀劃策，她竟栽了這么多跟頭。如今重獲新生，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沈湄儀一邊咬牙切齒想著，一邊看向馬車消失的地方黢黑一片，已經(jīng)看不見馬車的絲毫蹤跡。他，終究還是不愿與她一同走。李睿多情、薄情，看似處處留情，實則處處無情，這個男人或許只愛江山，因為江山太多人愛，隨時可能被人奪去，而女人卻是唾手可得，只要他喜歡。沈湄儀想起剛才在馬車上她說起沐心慈時，李睿的表情，對沐心慈厭惡、憎恨更深一層！后宮三千，沐心慈是李睿唯一沒能得到的女人，一定是這個原因，所以他才會愛她吧！一定是這樣！

    沈湄儀膽戰(zhàn)心驚的摸黑想燕京城外走。

    李睿沒有猜錯，沐心慈怎會真的完全放他自由。她是在騙他心甘情愿的寫下圣旨，騙他對她心懷感恩、在以為翻身有望的時候，再給他致命一擊。出宮，是一個圈套。

    李睿剛出了皇城，便被強帶到一處隱蔽的院子，又被囚了起來。李睿想著沐心慈那句“放你出宮”冷笑一聲。是啊，她沒有騙他，她是放他出宮了，卻沒有放他自由。

    可他李睿也不是省油的燈！

    沐心慈，你未免也太小瞧我李睿。

    “陛下，外面的人都解決了！”黑衣人沖進(jìn)來，對李睿稟告道。

    李睿負(fù)手。“嗯，我知道了。”

    “那我們趕快走吧主公?！?/br>
    “不急，讓兄弟們假裝成這里原本的守衛(wèi)，咱們靜觀其變！”

    而后，夜深人靜之時。李睿也時常在想，沐心慈究竟有沒有想到他也有后招、有沒有料到他可能掙脫守衛(wèi)逃走，她畢竟如此的狡猾、城府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