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陳默和lily離開了餐館,他不太會用加拿大的咪表,還是一個在咪表旁邊抽煙的黑人小伙子,教他付了費,陳默才放心地把車開了出來。 lily坐上車,似乎還在思考剛才那個幸運餅紙條上面的話,她上車以后,把頭靠在玻璃窗上,看著前方若有所思地道:“你覺沒覺得,那張紙條上的話,說的,像不像我們的這一輩子?就是,”她轉(zhuǎn)過頭,看著車窗外燈光閃爍的街道,“在我們上學(xué)的時候,我們覺得自己的未來,還有很多的選擇,還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還有很多可以稱之為夢想的東西,我們以為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的風(fēng)景可以看。但當(dāng)我們上了班以后,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我們不知不覺地,已經(jīng)失去了選擇的權(quán)利,也沒有了,去夢想的勇氣,我們忽然發(fā)現(xiàn),轉(zhuǎn)眼之間,我們好像就已經(jīng)到了,要和未來決一勝負(fù)的時候,不是你想要怎么樣,而是命運逼著你要怎么樣。而我們那些夢想,”她淡淡地笑了一下,“甚至我們都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的夢想是什么,能記住的,只有當(dāng)時我們說起夢想時的樣子,還有一起說起夢想的那些人?!痹陉惸爜?,她說話的聲音,如同夢幻中的話語,如同在此刻的多倫多街頭,忽然在昏黃的街燈下,下起了一場冷冷的秋雨。 陳默一路向著湖濱開去,兩個人在車?yán)?,好像都不想說話,只是沿著路開向那一片黑暗的湖邊,陳默打開了空調(diào),溫暖干燥的空氣,迅速地彌漫在兩個人的靜默之中。陳默在湖邊的停好車,看著自己車窗外的棧道,聽著傳來的一陣真湖水有韻律的聲響,靜靜地說道:“這就是安大略湖了?!?/br> lily打開車門出來,站在車旁,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湖邊清新的空氣,然后笑著道:“真好,活著真好?!?/br> 陳默也下了車,慢慢踱到附近一個吸煙的地方,點上一根煙,看著lily在自己前面,雙手扶著欄桿,遠(yuǎn)眺著不遠(yuǎn)處的湖心島,她的身后,是金碧輝煌的多倫多的夜景,他吸著煙,想著剛才lily的話。 是嗎?我是這樣嗎?我們,是這樣嗎?是不是真的,就像那個幸運餅紙條說的那樣,已經(jīng)到了我們擲出最后一球的時候?太快了,時間過得太快了。他茫然地這樣想著。 “想什么呢?”lily笑著問他道,在遠(yuǎn)處燈光下,她的笑顏如花般盛開。 “我在想,怎么才能找到張然?還有,”陳默捻熄了煙,站到她的旁邊,他問道:“為什么要說活著真好?” lily望著黑暗中的湖水,沉默不語。過了良久,lily看著湖邊的棧道,輕聲地說道:“我們下去走走吧。” 說完她也沒有等陳默,就徑自走了下去。 陳默隨著lily來到下面,兩個人沿著長長的棧道走著,棧道在水面上,可以聽見水聲涌動的輕響,此刻月光圓滿,在湖面極遠(yuǎn)極遠(yuǎn)的地方,撒下一道波光粼粼的銀光,棧道上寒風(fēng)撲面,但是清冽無比,lily裹緊身上的麻紗圍巾,柔聲地說道:“從很小很小,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一天我知道了,人是會死的。”她的聲音如同清澈的月光,灑在棧道上。 “那一天,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整整哭了一晚上,我特別的害怕,害怕家人,害怕認(rèn)識的人會死,而且特別害怕,有一天,一個能呼吸,能走路,會哭會笑的自己,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那時的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其實,到了現(xiàn)在,我依然不能接受。你還記得嗎?我們上大學(xué)的時候,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曾經(jīng)有一次我們周五回家,在學(xué)校門口的汽車站等16路,我問你,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哭嗎?你還記得嗎?” 陳默搖搖頭,“那時候,什么話都可能是一句玩笑話?!彼噲D把自己的回答說得輕松一點。 “你,還記得你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嗎?”lily淺淺地笑著,她沒有看陳默,只是自顧自地走著。 “我的反應(yīng)?我忘了?!标惸卮鸬煤芸欤行┻^于快了。 “那好,我現(xiàn)在問你這個問題,你會怎么回答呢?”lily依然在步步緊逼地問道。 “我?哭唄?!标惸唵蔚鼗卮鸬?,“再說,誰走誰前面,還不一定呢?”這句話,他倒是說得很干脆利落。 “嗯,那挺好的,起碼,”lily點點頭道:“我走了,還有人會為我哭?!?/br> 陳默停住了腳步,嘆了口氣道:“我能問問你,當(dāng)時為什么會問我這句話?現(xiàn)在,為什么還會問我這句話嗎?” “可以,”lily微笑著說道,也停住了腳步,她望向皎潔的月亮,月光照在她柔和的下巴上,她那此刻冷清的面容,卻隱藏在了陰影之中。“因為,孤獨,命中注定的孤獨。”她輕聲說道。 此刻,湖面上一陣狂風(fēng)揚起,陳默不自覺拉緊了衣服的拉鏈,多倫多的秋天,他覺得好冷。 “我的孤獨,可能不是那種一個人獨處時的孤獨,也不是覺得無人理解或是無人訴說,而是困在人群之中,我會不自覺地去抵抗,抵抗和別人親近的感覺?!?/br> “那,你和張然——”陳默欲言又止。 “我天生沒有安全感,我總是希望和別人保持距離,但是,就像嗑藥一樣,”lily有些自嘲地笑著道:“我越是這么想,越是希望不合別人靠得太近,就越是,感覺孤獨?!?/br> 陳默無語,他以為自己看見lily內(nèi)心的那一刻,卻好像是看見了自己。 他拉了一下lily的圍巾,說道:“這邊太冷了,我們回去吧?!?/br> lily點點頭,說道:“好,聽你的?!边^了兩秒鐘,又忽然調(diào)皮地柔聲問道:“我是不是很乖?” 陳默有些愕然,隨后他忙不迭地點頭道:“乖,乖,你真的很乖?!彼坪踹€沒能接受lily如此之快的情緒轉(zhuǎn)變。 lily看著他笑了,笑得頗有玩味地說道:“陳默,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告訴你,我是一個女人,女人天生就有自相矛盾的權(quán)利?!?/br> 陳默也笑了,替她裹好圍巾,接著她說道:“而且,有隨時使用這種權(quán)利的自由。” lily揚起臉,笑聲如同銀鈴般響亮,兩個人沿著棧道往回走,一路上,都是lily的笑聲,在風(fēng)中久久不散。 陳默和lily第二天起來,就準(zhǔn)備去登多倫多電視塔,因為很近了,兩個人起來后,就在附近找了家麥當(dāng)勞吃早餐,令陳默和lily驚奇的是,這里aw的漢堡,不但個頭巨大,而且吱吱冒油,如同中餐的一個大饅頭里,夾著許多塊肥多瘦少的紅燒rou,陳默吃了一半就放下了,lily點的是煎蛋套餐,也覺得油膩無比,只能狂喝著套餐里的紅茶。 兩個人吃完早餐,就穿過了前街西,一路經(jīng)過了cbc博物館,馬路對面還有一家看著規(guī)模很大,但是還沒有營業(yè)的pub,lily看著pub那寬闊的玻璃門臉和黑色的半復(fù)古式裝飾,很有興趣地道:“晚上我們可以來這里喝酒?!?/br> 陳默看了她一眼,笑著道:“看來是我沒想周到啊,沒有給您安排豐富的多倫多夜生活啊?!闭f完,還別有用心看了她一眼。 lily很是不滿地斜了他一眼,“誰跟你們男的似的,都那么居心不良,我是想好好體驗一下沒有工作的日子,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喝過酒了,過去的,都是應(yīng)酬?!?/br> 陳默說道:“加拿大的夜生活還是挺豐富的,因為這里對同性戀比較寬容,每年都有同性戀大游行,也有挺多同性戀的酒吧,其中有幾個,在美劇里還很出名呢,”他敲敲腦袋,“就是忘了叫什么名字了?!?/br> lily微笑著往前走著,不發(fā)一言。陳默跟上去湊到她面前,故意笑得很jian詐地說道:“您,想不想試試?不是不是,您,想不想去看看?”幸虧他改口改得快,要不lily的小包又該拍到他身上了。 lily好像是想了想,還是沒有說話,兩個人都快走到電視塔下面了,她忽然回頭對陳默道:“那,咱們倆去,去那個地方,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陳默這時正用手機看著電視塔的旅游指南,琢磨著去哪里買票,忽然聽到lily這么一說,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去哪里???什么就不合適了?” “你就是故意的!”lily這次沒有用她的小包,直接用手掐到了陳默的胳膊上。疼得他直吸涼氣。 陳默和lily來到電視塔里,買了游覽票,乘著外掛式高速電梯,直接來到了電視塔最高處的觀景平臺,這里的高速電梯真是名副其實,上到頂只要了一分鐘,lily的臉色,隨著電梯上升的高度開始變得越來越白,身子也不自覺地往電梯里面靠,因為就在他們電梯的底部,有一塊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上升的全部過程。本來陳默還說讓她看看風(fēng)景,結(jié)果,變成了真正的驚嚇,陳默自己看著,也是一陣陣的頭暈。電梯里其余的游客,表現(xiàn)的也好不到哪里,都是往角落里躲,只有幾個膽子大的踩在玻璃上,還跺跺腳表示沒事,結(jié)果碰巧電梯傳來一陣輕微的抖動,把全電梯的人都嚇得不輕,下電梯的時候,每個人都是趕緊往外走,出了電梯,心里好像才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因為他們來得比較早,所以游客相對較少,他們看著在高塔之下的多倫多城市風(fēng)貌,還有極遠(yuǎn)極遠(yuǎn)處一望無邊的地平線,心胸頓時覺得開闊了許多。不過,在觀景平臺上的扇形玻璃地板上走路,確實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陳默拉著lily,一步一步地沿著玻璃地板走著,lily看樣子確實是被嚇著了,她一邊挪著腳步,一邊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對著陳默道:“你不知道我恐高嗎?還帶我來這個地方!” “不知道啊,你從來沒說過???”陳默也是看著地板,心神不寧走著說道,本來他想開個玩笑,后來看到lily的樣子,覺得這個時候還是安分一點好。 “這個地方大家不是都來嗎?”陳默指著兩人身邊,同樣也是膽戰(zhàn)心驚地走在玻璃地板上的游客,不時還有可以聽到男人或者女人,隨處發(fā)出的莫名的尖叫。 “讓我歇歇,讓我歇歇?!眑ily讓陳默把她拉到一邊,靠到欄桿上,她閉上眼睛,喘著粗氣接著道:“我沒說,你就不能問啊,這地方,這地方,也蓋得太驚險了。”她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 “好像還有一個叫天空之蓋的項目,還在上面?!瓣惸瑝男χ噶酥赣^景臺的上面。 “不去了!我就要在這里呆會兒?!眑ily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買的全票啊,不去浪費了。”陳默還在那里故意攛掇她。 “哎,我說你什么居心啊,我告訴你,我不走了!”lily說的是斬釘截鐵。 “這可是你說的啊,不走了啊?!标惸χ馈?/br> “你想干什么?”lily是一臉的警惕。 “你不走,我可要走啦。”陳默說著就要放開lily的手。 lily一跺腳,說道:“你敢!”她的臉一下就拉了下來,真像相聲里說的那樣,夠十五個人看半拉月的,一雙杏眼里,放出的都是一道道寒光。 “好好好,你說了算。”陳默看著她的樣子,知道不能再開玩笑了。 從電視塔下來以后,陳默和lily來到電視塔旁邊的一個小公園,找了一條長凳坐下,兩個人不約而同,努力抬頭仰望著高不可攀的電視塔,lily抬起手擋在前額,脖子使勁地往后瞇著眼睛,靜靜地說道:“這個電視塔,真高。” “從來沒有在這么高的地方,看過眼前的這個世界?!标惸粗[沒在云端的電視塔,也淡淡地說道。 “是啊,好像身邊的一切都不一樣了,都是那么渺小,只有云和天空,還有廣闊的大湖,有什么解不開的心事,好像,都在塔上被那一陣陣的狂風(fēng)吹走了。”lily若有所悟地說道。 “看看,誰說帶你到那個地方?jīng)]好處的?!标惸粗鴏ily笑著道。 lily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很多事情,是要體驗過以后才知道的,比如——”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沒有接著說下去。 陳默沒有說話,他想,他知道lily沒有說出來的那句話是什么。 陳默和lily在附近的一家素食餐廳,吃了一頓中和早餐的素菜,一大盤沙拉吃得陳默都懷疑自己會不會變成兔子,lily很喜歡這里的西式蘑菇湯,說是這家店里的蘑菇湯,很有她們家附近必勝客的感覺,這話說得,也很是讓陳默無語。 “吃完飯打算去哪里?”陳默用叉子興味索然地叉著一塊西紅柿,問lily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我覺得又困了?!眑ily又開始打起了哈欠。 “你這時差還沒倒過來?”陳默問道。 “嗯,就是中午一吃完飯,就有一陣子困得東倒西歪的?!眑ily困意沉沉地說道。 “那,要不去逛逛街,不是說,你要買衣服嗎?”陳默非常善解人意地說道。 “好啊好啊,去哪里啊,我看了攻略了,我想先去皇后西街,那里潮牌比較多,再去約克威爾街看看,要是還有時間,央街的伊頓中心還可以走走,晚飯也能在那里解決。”lily瞬時兩眼放光,一掃剛才的疲態(tài),興高采烈地說道。 陳默的手指隨著她的話語飛速地在手機屏幕上點著,瞟了她一眼,然后慢慢地說道:“如果,如果啊,按照您的這個購物線路,一一走到的話,就到明天天亮了。 “又不是都進去,有的就是看一眼,哪來這么夸張啊?”lily撅起了嘴。 “看來這買東西,能包治百病啊。行,聽你的,待會兒我們回去開上車,不過我得先找個銀行換點兒加元,身邊沒有零錢還是不太方便。” “到那些購物中心隨便找家銀行換不就行了?”lily一攤手。 陳默點點頭,繼續(xù)叉著自己的那塊西紅柿。 “那你倒是趕緊的啊,結(jié)賬走人?!眑ily忙不迭地催促著他。 陳默一下扔下手里的刀叉,又氣又笑地看著她。 “孔老夫子曾經(jīng)說過這樣一句話,——”陳默還想說下去,結(jié)果被lily一句話就截住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闭f完,她微微一笑,說道:“結(jié)賬,走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