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刀俎 七月的午后,驕陽似火,那知了在樹梢頭上拼命的狂喊:“熱啊熱啊熱啊……”——這是一個萬物皆浮躁的時節(jié)。 突然,鬧市大街上炸起一聲驚雷,一個殺豬般的慘嚎從天而降: “救命啊~殺人啦~” 一個醬紅色的皮球哭喊著往前狂奔,仿佛一只烤糊的rou包,她身后還跟著倆灰不溜秋的小包子,盡皆撓頭披發(fā),裙釵散亂,仿若被洪水猛獸追擊一般魂不附體,死命狂奔。 眾位鄰里鄉(xiāng)親定睛一瞧,可不咋地?在這三位狼狽逃竄的“包子”后方,緊追著一位一身縞素的壯士——二小姐。只見這二小姐,手持一把剔骨尖刀,高揚過頭頂,一張臉上,咬牙切齒,滿面赤紅,盡顯猙獰,仔細一瞧,脖子上青筋暴突,其勢狀若“猛虎下山”,不咬死“獵物”不罷休,又如那曾經的劉屠戶磨刀霍霍向豬羊,鬧市瞬變屠宰場。 再往后一瞧,那“風火輪”二小姐身后還追著一位,她那丑絕人寰的蛤蟆臉小廝一邊在后面高呼“小姐”,一邊叉腰狂追,一頓呼哧帶喘,很是廢柴窩囊。 這是怎么了?眾鄉(xiāng)親皆側目,連帶著樹上的知了也叫得越發(fā)歡實嘹亮——這是一個萬物皆八卦的年代。 約一刻鐘前,安家客堂中,趾高氣昂的、不可一世的、滿口污言穢語的肖夫人不意竟被二小姐一掌批面,直打得眼前一片金光閃閃。 先前,二小姐聽見異動卻被來福哄走,她越走越覺得,今兒這事兒有點兒不對,來福的神情頗為異常。自打他來安家這快兩年的時間里,她已經許久不見來福這么一副憋著壞看好戲的樣子了,心下一時好奇,又折返了回去,恰好看見,來福往三進主屋走去,他去了佛堂。 不一會兒,母親出來了,身后的來福還托著一個茶盤一路跟隨,有客至?稀奇啊稀奇! 二小姐如貓一般,一路尾隨,到得客堂門口,鬼鬼祟祟的,聽起了墻角。 原來,那長得比賈府尹還像狗不理包子的肥婆竟是自己的“準婆婆”?只是這“準婆婆”有備而來,言談間不住影射二小姐閨閣不修,明里暗里都寫滿一個“退婚”的意思。二小姐雖生氣,但是也松了一口氣,看這肥婆這等粗魯做作,怕自己嫁去也未必能得好果子吃。 結果,她跟來福一樣吃驚的是,平素溫柔低調、寡言少語的母親竟如此這般伶牙俐齒?那句句珠璣夾槍帶棒、含沙射影,直打得肖夫人節(jié)節(jié)敗退,二小姐在心里不住的為自己老娘的戰(zhàn)力鼓掌歡呼。 然而那肖夫人終究不是吃素的,在老娘那斯文優(yōu)雅的一再追逼下,肖夫人終究露出了一副市井刁民的嘴臉來。她滿口污言穢語,句句直戳安家痛處,尤其稱呼安老爺那一口又一口的“死鬼”,將二小姐滿腹的火氣徹底撩撥了起來!那二小姐又豈是好相與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在誰都沒有防備時,風一般的女子光一般的飛撲到那肥婆跟前,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抽了那“醬赤包”一耳光,順帶著一句十足流氓的恐嚇: “死肥婆,再說一句試試?” “醬赤包”蒙了。 “哼哈二將”蒙了。 安夫人蒙了。 來福也蒙了。 時間瞬間凝滯。 滿室詭異的沉默。 …… …… …… …… 終于,那莫名其妙挨了自己“準兒媳”一耳光的“醬赤包”第一個醒悟過來,一張臉上本就緊湊的五官更加親密的擰在了一起,那雙肥碩的豬爪再次伸出來,再次顫顫巍巍指著對面新?lián)Q的來人, “你……你……你……,反了你了……”。 來福第二個反應過來,他趕緊飛撲過去一把扭住二小姐的手腕,將她往后一拖。 安夫人也反應了過來,一張杏眼登時圓睜了起來,喝到: “齊兒,不得無禮,還不退下!” 那“哼哈二將”終于反應過來,一左一右撲過去,圍著肖夫人,不住的安慰勸解,那瘦丫鬟語意尖刻: “喲,久聞安家名門望族,原來這么不講道理的,說不過就打人???” “就是啊”,那胖丫鬟接上,“看把我們夫人打得,把臉都打壞了,這還沒過門呢?哎呀我可憐的夫人啊,你好命苦哇,怎么就攤上這么個兒媳婦兒了啊……” “如此潑婦,我肖家無福消受,退婚,必須退婚,我看看往后這鮫州還有誰敢娶這母老虎!”肖夫人后知后覺的破口大罵,言辭更加下流無忌,什么“狗娘養(yǎng)的”、“婊子生的”、“遲早得送窯子去千人騎萬人跨的”,一時間,安家上空罵聲一片,鳥雀再次撲棱著翅膀騰空逃離。 午后的驕陽,點燃了所有人心火,激起了每個人的戾氣。 場面已是不可收拾,安夫人到底大家出身,很快冷靜了下來,緊閉著嘴不再開口,只是靜默的看著眼前市儈姿態(tài)畢現(xiàn)的肖夫人,一雙眼中寒意浮現(xiàn)。 來福也恢復了冷靜,使勁扭著二小姐,防止她再進一步激怒眼前張開血盆大口的母老虎。 二小姐也慢慢恢復了冷靜,她一甩手,掙脫了來福的禁錮,往門外走去。 那主仆三人一唱一和,見二小姐自動離開,只當她怯了,于是越發(fā)開懷大罵,罵的越發(fā)隨心所欲,肆無忌憚! 須臾, “哐——當——”一聲巨響,客堂那兩扇黃花梨做的門,被一只粗魯?shù)拇竽_硬生生踹倒在了地上,二小姐一步一步再次走進來,踏著花梨門板而入,直踏得那門“吱喲吱喲”不斷求饒,左手上,緊緊握著一把殺豬刀,長約十寸的雪亮刀刃在客堂的光線反射中,明晃晃的,囂張又霸氣的刺著所有人的眼。那握刀的人如那閻羅臨世,又似夜叉出海,周身的殺氣縈繞,一步一個腳印地,朝客堂中間的“醬赤包”走來。 場面再次詭異地沉默下來。 那滿口污言穢語的主仆三人仿若同時被人用燒紅的烙鐵封了嘴,同時噤聲,只把眼神兒瞅著眼前這太歲。 “罵呀,罵呀,接著罵呀,怎么不罵了?”二小姐微笑著說,冰一般寒涼徹骨,那主仆三人不自覺往中間靠攏了下,同時打了一個寒顫。 “罵完了?過癮了?盡興了?”二小姐步步緊逼,那主仆三人步步后退,眨眼間退到了客堂的西墻上,退無可退,三個人攏在一起,開始瑟瑟發(fā)抖。 “齊兒……”安夫人正欲出聲阻止,來福拽住了她的衣袖,緩緩搖了搖頭,安夫人讀懂了他的目光,不要再刺激小姐,一會兒我會見機行事。 那二小姐雖然身量扁平瘦弱,高度卻隱隱超過那肖夫人半個頭,此刻更是殺意彌漫,將那身材寬度數(shù)倍于她的肖夫人給活活震傻了。 “很好~”,二小姐話音尚未落,一把尖刀已然直直向肖夫人沖過去。 “嗤——啦——噗——”,尖刀入rou的聲響。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陣殺豬般的慘嚎。 “叫什么叫?還不快滾?”一聲不耐的咆哮。 “咕咚——嘡——啪唧——”一連串連滾帶爬的足音。 是來福,見二小姐左腕剛剛要抬起時,便將那主仆三人狠命往左側一推,二小姐的刀嗤啦一聲劃破了來福的左腹,入rou寸許,那血“噗”地一聲噴了出來,驚得那肖夫人一聲慘叫,氣得那來福使勁踹了她們一腳,一聲怒吼,要趕走還在失神呆坐的主仆三人。 那三人終于回過神來,也顧不得狼狽,連滾帶爬的逃離了客堂,肖夫人那rou球一般的身材彷如炮彈一般噴射而出,跑到了最前頭,剛剛回神的三人再顧不得形象,一路哭爹喊娘,大喊“救命”而去,而已然憤怒到無我的二小姐也是毫不猶豫的扭頭便奮起直追,一切盡在一瞬間。 等安夫人反應過來時,那四人均已跑出了視野之外,這可急壞了安夫人,不停的問著來福,“這可怎么是好?這可怎么是好?來福你沒事兒吧?還能追上她們嗎?”。 來福捂著側腹,臉色有些蒼白,“不打緊的夫人,皮外傷,您別擔心,我這就去追小姐”,說完也踉踉蹌蹌追了出去。 “別讓她做傻事啊,來福,一切拜托你了。”安夫人急的無法,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年去追擊的背影,默默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