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安齊慢慢睜開眼,眼前的世界在她面前不停的晃動,外面已經(jīng)天光大亮,明晃晃的光線就這樣肆無忌憚的趴在她臉上,讓她一時如墜云霧中。 我是誰?我在哪兒? 她閉上了眼睛慢慢想了想,嗯,好像想起來了。 昨夜,一陣風(fēng)吹散黑霧,她瞪大眼睛看著祭臺上。 祭臺上,趴伏著顏色各異的四個人形,已是死生不知。 “習(xí)此術(shù)的術(shù)者從無一人存活”,王爺?shù)脑捲诙叡P旋回蕩。 來福他?來福他? 心里的野獸終于壓不住了,她一聲狂呼“來?!?/br> 下一秒,她就打算攀過金臺跳上祭臺,卻忘記了,她絲毫不懂武功,她只想飛到來福身邊,好好確認下他的狀況,然后,她就人事不知了,料想,定是墨哥哥將她拍暈了吧。 她摸著后枕骨,“嘶——,墨哥哥的手可真重?!?/br> “醒了?”一個涼涼的聲音響起。 “哎呦”,安齊被嚇了一大跳,摸著腦袋慢慢坐了起來,王爺正在旁邊靜靜喝著茶,滿臉的凝重??吹桨昌R坐起,接著又換成了慣常的狐貍鄙視臉,“嘖,你這丫頭,真心沒用,處處扯后腿,趕明兒跟馮墨去學(xué)點防身術(shù)去。” “啊?”安齊仿佛沒有睡醒,傻兮兮的將王爺望著,仿若癡呆。 “嘖,擦擦口水,看你這一臉蠢相,放心,沒死”,毒舌王爺火力全開。 “嚯,王爺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這么大火氣?”安齊腹誹,她昏了以后自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王爺已經(jīng)半宿沒有睡著了。 不過,沒死?王爺是說來福? 昨夜霧散后,祭臺上趴著四個形態(tài)各異、顏色不同的人形,看來這血月的威力確實不可小覷,這幾位祭司就算不死也是重傷吧?尤其是這掩月的祭司,算得上是千百年來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天才了吧?為了一場小小的選拔,把自己的命搭上?可惜,可嘆,可憐! 然而下一秒,還沒等王爺嘆完,那西南角上的黑袍人略略動了動,而后雙手撐著地,掙扎著爬了起來。 竟然沒死?王爺?shù)纱罅搜劬Α?/br> 但那祭司確實受傷頗重,站起來后仍然搖搖擺擺的,就這樣一步一踉蹌的朝西北角走去。 那西北角上原本的群青袍子祭司此刻已經(jīng)被扭成了一根兒青白相間的“麻花兒”,料想全身骨頭應(yīng)是盡數(shù)折碎,如此反人類的姿勢下還能存活的話,那這祭司簡直就不是人了,當(dāng)然,現(xiàn)在他也已經(jīng)不能算個“活生生”的人類。雖然隔得頗遠,但是自詡目力超強的王爺還是看到了,那祭司的面具從中間被齊齊切成對稱的兩半兒,掉落在他已經(jīng)沒有人形的身體前方,眼睛大睜著,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永遠定格在了他青白的臉孔上,七竅流血尚未凝固,看起來,他生前也應(yīng)是個頗為清秀的少年,可惜啊可惜。 而那黑袍祭司卻是直直朝這個已經(jīng)不能算是人的“麻花兒”走了過去,就在離“麻花兒”三步遠的時候,祭臺上又憑空冒出了另一個黑袍人,站在了“麻花兒”與掩月祭司之間,臉上遮著赤紅的獠牙鬼面,是那個被稱作“哈登”的主祭。兩個黑袍人就這么靜靜的對峙著,天上的圓月也已經(jīng)恢復(fù)了原本清亮的色澤,照著祭臺上這安靜又詭異的一雙人影。 未幾,那主祭回身抱起那團群青色的“麻花兒”,又如煙一般消失無影。 那黑袍黑面的掩月祭司俯下身子,撿起了地上那兩瓣兒面具,靜靜凝視了一會兒,那面具在他手中慢慢碎成了齏粉,隨著夏夜的微風(fēng)四散無蹤。 幻術(shù)解除,祭臺上一切都恢復(fù)了原樣,包括那口燒得通紅的鐵鍋和那堆熊熊燃燒了近一天的火焰,俱是原先那種冰冷的樣子,哪里有什么炎火盛典? 一場幻夢罷了。 王爺冷哼一聲,正欲轉(zhuǎn)身離開,那黑袍人卻突然轉(zhuǎn)身面對著他們一行人,黑色面具上白月牙散發(fā)著森森的光,他就這樣靜靜看著王爺和他單手打橫抱在懷里的少女。 末了,王爺?shù)奶一ㄑ蹆阂惶簦旖沁殖鲆粋€輕蔑的笑,帶著他的護衛(wèi),轉(zhuǎn)身離開了。 有意思,也是許久未曾被人這么挑釁過了。 王爺?shù)难劬锶紵鹆诵苄芑鹧?,既興奮又愉悅,仿佛一只餓極的獅子終于尋到了獵物一般,饑渴難耐。 “丫頭,醒了嗎?醒了就收拾下,我們走?!?/br> “啊?走?去哪里?” “搬家?!?/br> 王爺扔下簡潔的幾個字兒,就施施然打開門走出去了,留下一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安齊在那兒發(fā)愣。 搬家?好端端的,搬什么家? 好在安齊一向沒什么可收拾的,起床洗漱半天就準(zhǔn)備跟著王爺走了。 從天字號房往下走時,安齊還頗有些舍不得,畢竟住了好些時日了,尤其是二樓,拜王爺所賜,安齊此生沒吃過這么多不知道名目的可口飯菜,同樣拜王爺所賜,九天樓的廚子幾次欲離職最終被掌柜的用雙倍高價留了下來,這么想想,這廚子倒是應(yīng)該感謝王爺才是,畢竟,像王爺這么難伺候的人,這個世上其實并不多。 但是,從二樓往下而去時,安齊再次發(fā)現(xiàn)了,原來她著實還是見識太過鄙薄。二樓靠窗座位上,他們一行四人的常用座上,坐著一個很美的少年? 不怪安齊詫異,這人生得著實雌雄難辨,很是美麗,高鼻深目,琥珀色眼瞳,膚色瓷白,發(fā)色烏黑,那頭發(fā)也不是安齊和王爺這般水滑的長直發(fā),而是卷卷曲曲的一層發(fā)卷——這是一個典型的西疆美人,不同于來福美麗但依然可見少年氣息的清秀,也不同于王爺嬌艷但略帶邪氣的妖嬈,是實打?qū)嵉囊粋€長相異域又完美的美人兒,而且是個頗為富貴的美人兒,一身松石綠的天絲錦袍已是價值不菲,何況他頸間還掛著一長串上好的青金石串,兩只手上亦是瑪瑙朱翠相環(huán)繞,一股nongnong的暴發(fā)氣息撲面而來。 只是,這美人兒此刻卻是很不美人兒范兒的挑剔著九天樓的飯菜,“這叫烤羊排?你們這叫掛羊頭賣狗rou,一點羊rou味兒都沒有,嫩的跟豆腐渣一樣,還敢要十兩?喏,還有這個,珍珠鴨舌羹,哪個白癡跟你們說的要用兩歲的鴨舌?那都老得嚼不動了好嗎?” 那個美人兒口中的“白癡”正要下樓,聞聽此言,一轉(zhuǎn)身,朝那桌子走去,掌柜的一抬頭,切切實實抹了一把汗,我的天哪,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凈碰見這種難纏的主兒啊,在這一瞬間,胖胖的掌柜決定了,以后這個靠窗的座位必須撤掉,風(fēng)水著實太差了。 只見那難纏的王爺悠悠開了口,“這位小少爺,剛剛您說這烤羊排太過嫩?這個您可真是冤了掌柜的了,我中原人不比那茹毛飲血的蠻荒之地,一道上好的羊排要經(jīng)過腌漬蒸煮扒等等十多道工序,方才能呈現(xiàn)如此美味,此乃文明之果,難道小少爺竟不知?還有這鴨舌羹,一歲的鴨舌做來,無論火候如何終是欠了些許勁道,要是到了三歲,那鴨舌又柴到干澀,唯獨這兩歲的鴨舌,肥瘦適中,如人之盛年,比之黃口小兒不是有味道的多?” 周圍的食客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那胖胖的掌柜在一旁憋笑,只覺得這挑嘴的王爺果然沒白挑嘴,是夠毒的,只欺人是番邦外族。 卻不料,那美人兒被毒舌王爺明里暗里損了這一回兒也不著慌,慢條斯理看著王爺答道:“羊入虎狼口當(dāng)以生血為佐料,那虎狼勢必猛,若是經(jīng)過十幾道工序細細做出來的,怕是只能用來飼喂貓狗,既是貓狗豈能與虎狼相提并論?還有這鴨舌,老則朽矣,過猶不及,幼嫩時既然難吃,再虛長些時日也只不過是雪上加霜罷了。掌柜的,換菜。” 王爺被噎了一噎,沒想到這少年看起來雖是番邦異族,卻如此伶牙俐齒? 安齊倒是在一旁看足了戲,頭一次見王爺吃癟,她心里好生暗爽。 王爺咬了咬牙,正欲再次反唇相譏,卻聞一個聲音有如天籟般打破了這一室尷尬,來者馮茗,在王爺身后恭恭敬敬的說道:“老爺,我們該出發(fā)了,再耽擱下去就誤了吉時了?!?/br> 王爺聞言,一雙桃花眼兒一瞥,一聲冷哼,扭頭竟然走了。 留下那個綠衣少爺仍然在那兒不緊不慢繼續(xù)挑著菜。 這死小子,真討厭。王爺一邊恨恨想著,一邊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