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午時剛過,一場原本風起云涌的殿試終于落下帷幕。 按禮制,一甲三人均要身披紅花、跨馬游街。 那榜眼陸林生得長身玉面,豐神俊朗,此刻紅花一披,跨坐在一頭白色的神駿之上,好一個玉如意般的翩翩佳公子。安齊回頭看了看寧岳,又看了看自己,一個粗壯黧黑,沉默寡言,一個面色焦黃,瘦小羸弱,一路游街下來,那陸林身上被軒轅城中的少女們?nèi)恿藵M身的香花,而前方的她本人和后方看起來憨厚的寧岳卻絲毫無人問津,顏值,果然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通行標準啊,安齊不自覺的有些想念起來福來了。 他今時已不同往日,怕是從她入軒轅城那日開始,她的行跡已經(jīng)暴露在眾人眼中——那些打算殺她的或是想要保護她的,自然也包括來福。 她這一路逃亡以來,人已謹慎許多,并不會輕易丟三落四,那日卻平白丟失了最重要的路引,恰恰好又被他拾得? 好一出“恰到好處”的重逢啊! 可是,便是重逢又如何? 安齊跨在馬上,輕輕顛簸,四周盡是艷羨的歡呼雀躍,她卻感到無比的悲涼。 前路漆黑漫長,何處才是盡頭? 而她已經(jīng)走上了這條路,此生注定要這樣活下去,以“馮諼”一介男人的身份。 一日跨馬游街之后,安齊的馬停在一處新府邸,那是身為皇喆文狀元的最大福利——狀元府,雖然她也只能在此停留三年。 安齊疲累之至,一日下來,她臉部的肌rou盡數(shù)笑僵了,她使勁揉了揉臉蛋,推開了安靜的狀元府。據(jù)說上一任狀元一年多前就已成為戶部尚書,搬出去另擇府邸了,所以這狀元府已經(jīng)荒了一年有余,荒煙蔓草,覆滿庭院,看來,這輩子就是跟荒院子有緣??!安齊自嘲的搖了搖頭,穿過那兩人高的荒草叢,徑直往院子后方主屋走去。 久未有人動過的房門,發(fā)出“吱——呀——”一聲尖叫,像極了安齊家那曾經(jīng)破敗的大門,孤零零的安齊住在這荒涼的狀元府中倒真是,般配得緊?。?/br> 結(jié)果剛剛推開門,她就落入了一個懷抱。 安齊一驚,雙手推拒,正欲高喊,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 “是我!” 那熟悉的木香花的味道一陣陣傳來,安齊干涸許久的淚腺突然豐潤了起來。 是來福, 不,此刻他已認祖歸宗,是皇喆正兒八經(jīng)的壽王爺——祝靈。 安齊咬咬牙,還是推開了來福。 “壽王爺,您千金之軀深更半夜出現(xiàn)在微臣宅邸,怕是于禮不合,明早您還要上早朝,微臣就不挽留了”,說完,安齊往后退一步,行了一個標準的臣下跪安禮,頭低垂著,她沒有看見,來福眼中那難以掩飾的傷痛。 “我們……非要這樣說話嗎?”來福輕聲問道。 “壽王爺,您希望微臣說什么呢?” “安齊,二小姐,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說話……” 來福的聲音越發(fā)嘶啞,聲音中滿是痛苦。 “壽王爺,您乃帝王家的麒麟兒,安齊只是一介鄉(xiāng)野村姑,我們之間本就有如云泥,即使偶爾有交集,那也只是,命運暫時的錯亂”,安齊咬著牙,強迫著自己說出這些殘忍的話,“最終,您的歸宿在廟堂之高,而安齊此生,注定只是草芥,您有太多的秘密是我不了解,可能此生也注定無法了解的,迄今為止,我了解的你也只是我一廂情愿所想象出來的吧?” 安齊嘴角咧出一個凄然的慘笑,“王爺曾說,我不懂得看人,注定會吃人心的苦,可是,我現(xiàn)在卻更希望,自己此生都不要讀懂任何人,那樣,我就不會覺得,我所付出的感情只是一場空了”,安齊的眼角兩滴清淚滴下。 “安齊,十分感激壽王爺在此次大比中為安齊所做的一切,如您所愿,我選擇了踏入皇喆這個泥潭,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此后,若我能從這泥潭中全身而退,順利告老還鄉(xiāng)的話,安齊愿在鮫城以一杯薄酒迎接壽王爺?shù)墓馀R。” 安齊說完,三個響頭磕的嘣嘣響,三個響頭,也是他們各自對自己選擇做的交代,安齊的心一陣疼痛,眼前發(fā)黑,她使勁咬住了下唇,掐住了自己的手指,盡最大努力筆挺的跪著,眼中滿是堅毅。 良久后,來福同樣凄然的笑著,眼角淚光盈亮,“我一直就曉得,你眼中不揉沙子,此生最恨別人欺騙,我……我……,唉……”來福搖搖頭,失魂落魄的往門外走去,腳步踉蹌。 安齊曉得來福最喜歡裝可憐,她上過無處次當,可是,最后,她依然還是忍不住心軟。 “不可以,不可以再相信他,他的目的你永遠不可能明白,不能再被他利用”,安齊一遍一遍的在心中對自己進行暗示。 “王爺,您,以后也不要再來了”,安齊咬咬牙,最終還是說出來了。 要斷就斷個干凈吧! 前方的來福背對著她,滿月的微光灑滿他全身,她清楚的看到,他在發(fā)抖。 她從來沒想到,他們的再會竟然是這樣收場的,安齊長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咕咚——”一聲巨響,院中一個人影倒地,滿月的白光將他的輪廓清楚的描摹了出來,他蜷縮著,一動不動。 “來福?”安齊看到了昏倒在地的來福。 “不可以,不要被他騙了,他是裝的”,安齊心里一個小人這么對她說著。 “不,萬一他真的被傷了呢?今日大殿之上,他的臉色那般慘白,難道是真的?”安齊心里另一個小人在這么否定著。 她就那樣靜靜看著院中趴在地上的人影,天人交戰(zhàn)著。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那人依然一動不動,安齊也一動不動的跪著,維持著一開始的姿勢。 又一炷香時間過去了,那人還是一動不動。 安齊顫顫巍巍站了起來,腿已跪的生疼,她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抬頭看看天空,月上中天,月亮又大又圓,好一個神日。 她認命的走到那人形身邊,長嘆一聲,“你是不是知道我對你永遠都狠不下心來,所以你才這樣一次一次折磨于我?我啊,上輩子究竟欠了你多少情債啊?” 說著,她扶起了那已經(jīng)趴在冰冷的石子路上的人,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將他扶了起來,來福的頭軟軟的靠在安齊頸窩,呼出的氣息,滾gunt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