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這御史臺院落并不大,分為兩進,外面一進乃是臺院和殿院,熙熙攘攘、人來人往,而兩院的文書檔案也常常是在十天左右便搬入察風殿堆疊。察院則占著一整個內(nèi)院,除了察風殿便是一間小耳房,乃是十位監(jiān)察御史日常辦公所在,兩進院落之間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相連,一直連到察風殿前的小小花園。 安齊初時只道那是為了迎合皇喆這太極宮的氣派所做的雕飾,現(xiàn)在看來,怕是這竹林底下別有洞天。 安齊走出了門口,一圈一圈的圍著圓形的小花壇轉(zhuǎn)悠,又踏上石子路沿著蜿蜒的竹林小徑往前走去。 冬月已至,萬物蕭瑟,只有這翠竹依然傲然挺立,翠綠依然,安齊來回看了許久,只見這竹林地宛然一體,并不似有地道之類存在,安齊看了許久,未果,又慢慢踱了回去。 她推開了察風殿旁邊的耳房。 這耳房長寬均約三丈左右,大小與旁邊的察風殿相比,尚不及其十一。耳房里是十張長桌和十條長凳,兩兩相對,井然有序的排開,那些桌凳上均落滿了厚厚的灰土,顯示此處久未有人踏足。 一目了然的小耳房,哪里像是有暗門的? 安齊一邊這么想著,一邊學著馮茗往日的樣子,一點一點的敲擊著四面的墻磚和地磚。 厚實的墻磚地磚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似乎是在告訴安齊,你想多了。 看來,即使有暗門暗道,也還是在察風殿中。 安齊抬頭看了看天空,找尋半天,已是日落西山,明天,繼續(xù)吧! 安齊又恢復了那張面無表情的寡淡臉,沿著小徑穿出,前院處,臺院殿院已經(jīng)是燈燭高照,依然熱鬧非常,安齊禮貌的與眾侍御史點頭示意打著招呼,快步走了出去。 第一天的察院工作,收獲還算不少。 安齊打開冷清的狀元府,一片漆黑。 也許是安老爺過世后養(yǎng)成的積習,她也早已習慣了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于是這偌大的狀元府里依然只有她自己在。 她也習慣了不點蠟燭不點燈,一個人在黑暗中穿行,曾經(jīng)最怕的黑暗反而成了她最佳的保護色。 但是,今日她一推開臥室的門,卻感到了一絲久違的,異常。 一絲血腥氣如縷般滲出。 安齊從院子隨手抽了一根柴棍兒,躡手躡腳的走進了臥室。 安齊臥室的床上,一個黑衣人靜靜仰躺著,慘白的臉色,嘴角掛著幾絲血跡。 是來福。 安齊將柴棍兒一扔,搖了搖他。來福已然昏迷過去了。 安齊認命的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又去廚房里燒了一大鍋開水,端著來到床邊。來福依然沒有醒來。 安齊慢慢解開來福的上衣,手掌觸到來福的皮膚,又是火灼般的燒熱。她輕輕的把來福的衣褲扒下,直到將他身子翻過來才發(fā)現(xiàn),他的背上,有一道刀傷,從大椎一直劈到骶骨,傷口帶著猩紅色的皮rou翻出,如同一張噬人的大嘴般張著,安齊想到了那時老虎發(fā)福的母親那致命傷,她的心跳一下子漏跳了幾拍。 一張濕布,一鍋血水。 安齊一宿沒睡,為來福處理好了傷口,末了又把馮茗塞給她的金創(chuàng)藥灑在了那深可見骨的刀傷之上,一直處在昏迷中的來福眉頭微微蹙起,依舊沒有醒來。安齊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在,那火燒一般的熱度退下去了,安齊松了一口氣。 卯時三刻,安齊擦了一把臉,就欲上朝。 一低頭,來福無意識中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安齊幾欲吃痛狂叫,然而她還是忍了下來,俯下身子,在來福額上印下一個唇印。 也許得了安齊這刻意的撫慰,來福手上的力道減輕了許多,嘴里依然在喃喃嘟囔著: “北斗,天罡,地煞……” 安齊的腦中突然劈下一個驚雷。 對啊,我怎么沒有想到? 她慢慢掰開了來福的手指,將他規(guī)規(guī)矩矩的擺正,給他掖好被角,又壓上一床大被之后才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來福依然在昏迷中。 早朝過后,安齊強壓著內(nèi)心的激動,一路淡定的踱步走向察院,一路上遇見同僚若干,均禮儀良好的點頭示意,待到又是只剩她一人之時,她依然不慌不忙的打開察風殿的大門,遠遠看去,好生一個淡定穩(wěn)重的狀元郎啊。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著的火有多旺,所以當她進入察風殿并落鎖之后,終于恢復原本的樣子,著急忙慌的跑向最后一排架子旁。 最后的一排架子被固定在了西墻之上,安齊仰頭數(shù)了一下,確實,不多不少,三十六個擱架,三十六天罡,北斗之柄,冬日指北,搖光宮破軍星君坐鎮(zhèn)。 安齊閉上眼睛,開始演算。 整個御史臺其實便是一個北斗七星陣。臺院殿院居斗身,一處占天璇,一處占天璣,好個璇璣之陣。竹林則左起天樞右至天權,填滿了整個斗身空場,一條曲徑通幽,連接斗身與斗柄,長長的察風殿和耳房如同一條長廊,將玉衡、開陽、搖光相連接,耳房處為廉貞星君坐鎮(zhèn)的玉衡宮,那么這最西墻,便是搖光宮所在。 三十六天罡既然全數(shù)堆集于此,那么說明,此處搖光宮依然埋有一個小小的天罡北斗陣,天罡之星,主宰生死,掌握陰陽,知其者生,昧其者亡,若是一步行差踏錯,怕是暗門沒找到,她安齊便會血濺當場,這御史臺的設計者其心思之機巧,著實令人嘆為觀止。 安齊略一沉吟,此時乃是卯月,此日乃是寅日,此刻乃巳時,她將青陽折卷的最左下方的擱架拿開,閃出了辰位,此處也許便是天罡位,接著又拿梯子爬到金嵐最上方,將未位打開,然后回到地面,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往辰位抓去。 那辰位的擱架里頭,果然有一個小小的圓環(huán)把手,安齊使勁一拉,圓環(huán)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吱嘎”響聲,只聽得未位之上“吱扭吱扭”幾聲響,“嗖嗖”幾聲甩出幾根羽箭,直直插到了對面的東墻之上。 安齊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好險,不過,這下子,好像真的找對了。 安齊再次爬到梯子上,往回一撤,將未位旁午位的卷宗全部抽出,果然看見一個與辰位相同的小圓環(huán)把手,安齊再次伸出手去使勁一拉,圓環(huán)“吱嘎”一聲輕響。 未幾,一陣轟隆隆的聲響仿佛從地底升起,一瞬間,大地將陷,安齊在梯子上左搖右晃,最后被甩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