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著屋子一圈墻根處閃過耀眼火星，緊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房子四處都被布置了炸彈，幾聲巨響下來，整棟房子頃刻間開始搖搖欲墜，歪斜的天花板仿佛要在下一刻就要砸下來。

    迷蒙之中的女孩感覺到包裹著自己的沉穩(wěn)懷抱顫了幾下，大掌隨之捂住她耳朵。爆炸瞬間男人抱著她在地上滾了幾圈，靠在內(nèi)室墻壁上躲避氣浪。

    沉純歌是最怕槍炮的，那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懼。可剛剛那最該懼怕的時(shí)刻，卻因?yàn)槟腥说男乜谔珳責(zé)岷駥?shí)，情緒竟沒激起半分波瀾，反而屈于他身上那股凌厲氣勢(shì)。

    男人頭上泌出豆大的汗珠，順著緊繃的俊顏流淌。

    “嗯”

    后背的疼痛蔓延開來，他劍眉緊蹙，極為克制地哼了一聲，抱她抱得更緊。

    剛剛爆炸時(shí)他也是這般緊擁著她，將她嬌小的身子整個(gè)包裹在自己懷抱中，盡量用身體為她擋住傷害。而他即使躲避及時(shí)，卻也暴露了太多，后背被飛濺起來的碎石鋼片削出大大小小數(shù)十道泥濘傷口。那些殘?jiān)┩钙ou，嵌在他滴著淋漓鮮血的紅rou里，每動(dòng)一下都翻攪疼痛神經(jīng)。

    “哥”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小女人的反應(yīng)遠(yuǎn)不如訓(xùn)練有素的軍人，身體撞到墻上她才完全清醒。

    呼喚他的名字仿佛已經(jīng)成了緊張時(shí)的習(xí)慣，白色羽睫虛弱地顫抖，沉純歌仰起頭睨到男人的下頜。

    爆炸讓電斷了，她只能借著那點(diǎn)微弱的走廊光線，透過煙塵去看他。

    男人抿著唇，額上是鼓起的青筋，她靠得近，感覺到他喉結(jié)在輕動(dòng)，好像很痛苦，然后那纖纖玉指顫了顫之后便順著他的肩膀游過去摸，只輕輕碰了一下就摸到滿手濡濕。

    她雖然看不清，卻能聞得見味道。輕嗅著掌心的殷紅，血腥味瞬間盈滿鼻腔。

    她的手是冰涼的，而男人的血guntang，一冰一火竟讓她的手有些灼痛。

    “哥哥，你傷哪了？”

    她問完，緊接著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倏然從男人懷里站起來。

    帶著化學(xué)藥品味道的人皮散落滿地，那些頭發(fā)像是一張張網(wǎng)子，橫在塵土里，將地面包住。不知姓甚名誰的可憐人偶娃娃因?yàn)榭吭趬?，離爆炸點(diǎn)最近，此時(shí)已經(jīng)四分五裂不成人形。

    肢體斷裂的位置有骨有rou，顏色是暗淡的灰紅色，還能看到肌rou的紋理，天知道這變態(tài)用了什么方法將活人生生變成人偶。

    而薛昀趴在幾米外的地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他渾身沾滿硝塵，被炸裂的柜子門板正好有一條橫在他上方，擋住他身影看不出是死是活。而她也不敢過去看，只想快點(diǎn)離開這地方，沒有什么比她指尖兩人摻在一起的鮮血更讓她在意。

    蒼白的唇瓣翕動(dòng)，水眸盈動(dòng)著，便有星光落下眼眶。

    “我們走?！彼曇羯硢?，分不清是哭聲還是被爆炸粉塵嗆的。小手邊說邊扶上男人的手臂，盡量避開撕扯他的傷口，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嘶——”

    他哼了一聲，這才發(fā)現(xiàn)受傷的地方不止后背，腿上也被割傷了不少口子，疼痛比背上更甚。男人閉了閉眼，未幾彎下腰，緊咬住牙根，拔出嵌在小腿上的鐵片。

    鐵片鋒利的邊緣扯下一條條碎rou，鮮血在黑色褲子上蔓延開，濕乎乎地一塊貼在男人腿上。

    走出墻角之后就能看到更多，從被炸開裂痕的墻縫中照進(jìn)來一縷淡光，照亮半空中翻滾的硝煙，也正好照在男人的側(cè)臉。

    她看著他拔出嵌在自己腿上的幾塊鋼片，連帶著血rou，隨手扔在地上便將那一塊的煙塵染紅。

    生生撕下皮rou的痛苦讓他鐵齒幾乎咬碎，臉色忍得通紅，連暴起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走?！?/br>
    男人聲音漸啞，仿佛喉嚨里都被摩擦出血絲，一個(gè)字都說的如此艱難。然而下一秒，他站直了脊背，抓住小女人的手轉(zhuǎn)過身，讓她走到自己前面擋住她。

    “別哭，不是大事?！?/br>
    他說的沒錯(cuò)，對(duì)于軍人來說，受傷的確算不得什么，可她卻控制不住眼淚，一邊跟著他向外走，淚水一邊將視線揉搓成一團(tuán)。

    薛昀眼皮動(dòng)了動(dòng)，他在爆炸前翻身到熬蠟的大鍋后面，雖然被撒了一身蠟液，厚重的鐵架子卻也擋住了一部分沖擊。

    他摸到自己之前藏在鍋旁邊的遙控器，上面沾著凝固的蠟燭，還帶著熱氣。

    “呃!”他的喉嚨被燙傷，又被蠟燭堵住了一截食道，眼下只能用鼻子發(fā)出氣聲。

    經(jīng)過一場(chǎng)爆炸，兩人耳朵里依然殘留雜音，沉云朗也未聽到身后窸窣的動(dòng)靜，等到薛昀踢開鐵鍋的蓋子時(shí)已經(jīng)晚了。

    沉云朗回過頭，黑瞳瞥到薛昀不知何時(shí)悄無聲息地拿在手上的精巧小方盒，正沖著他搖晃。

    兩條眉尾瞬間似是要挑到天上去。

    他著實(shí)沒想到，剛才那種情況薛昀居然還沒死，也總算明白了什么叫禍害遺千年。

    眼看著他要按下按鈕，男人飛身過去壓住他，可這次薛昀抱著同歸于盡的心，他發(fā)了狠，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臉上卻帶著詭譎的笑容。沉云朗手臂上有傷，兩人竟真的僵持在一起。

    薛昀依舊沒有動(dòng)靜，他手指不斷朝著按鈕移動(dòng)，心里想著那張傾城的動(dòng)人臉蛋。

    他開始想象，想象男人這雙手是撫摸過女孩的身體的，現(xiàn)在又與他挨著，也算是間接接觸。

    與她無縫貼合的感覺是他之前幻想了無數(shù)次的，他想象過他要和她用什么姿勢(shì)zuoai，把她做成娃娃之后又要弄成什么造型。最主要的是一定要放到他所有收藏品的中間，因?yàn)樗?dú)特了，像是人間真實(shí)存在的精靈那般。

    下一秒，他朝著沉云朗呲開鮮紅的牙齒，顫著手指按向了紅色按鈕。

    “轟！————”

    身后氣浪將剛剛跳出窗戶的小人兒掀翻一個(gè)跟頭，她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向后看，可剛剛還緊跟她身后的男人卻已經(jīng)不見人影。

    “哥哥？！”

    窗戶被屋頂?shù)袈涞乃槭瘬踝∫话耄瑵鉄煗L滾看不清里面的情況。

    裴莘柔和幾個(gè)學(xué)生剛跑到門口就看到欲要沖回去的小姑娘。

    “純歌，別進(jìn)去！”

    她一把拉住女孩的手，才看到染了整條胳膊的鮮血。心中一凜，就要拉著她朝馬路走。

    “去醫(yī)院，我們?nèi)メt(yī)院！”

    “不去！”沉純歌跌跌撞撞想要回去，可每次都被裴莘柔重新拉回來。

    “我哥哥在里面，我要去找他！”

    女孩怔忡著雙目，神智快要崩塌。眼前千瘡百孔的房子都看不到，只能窺見自己指尖那融合在一起的兩人的血液。

    如果沒有他了，也就沒有她了。

    就在她掙開裴莘柔桎梏的下一秒，剛剛掉下來的那片頂子又驀地往下墜了一半，將那半面窗戶完全擋住。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在瞬間安靜了。

    嬌小纖弱的身子呆立在寒風(fēng)中滯愣了一會(huì)兒，鬢角白色發(fā)絲飄動(dòng)。

    然后她仰起頭，鼻尖驀然落了一片雪花。

    雪花雖美，卻不能觸摸，落下片刻便化了，成為鼻尖上的一滴晶瑩。

    她和剛剛落下的天花板一起頹倒在地上。

    粉色晶瞳在眼眶里震動(dòng)，那顏色越來越深，光芒卻越來越微弱，最后變得猩紅。

    父母死去那天的記憶魚貫眼前，那些過往像是被摔破的鏡子，即使她已經(jīng)努力去忘了，即使再湊不成完整畫面也還是有零零散散的片段散落在她記憶各處。

    干裂的唇喃喃著：“騙子說好以后都陪著我的，你們都是騙子。”

    “誰騙你了？”

    低沉微啞的男聲在身側(cè)響起，她余光里闖進(jìn)一個(gè)高大身影。

    女孩不斷聳動(dòng)的肩膀忽地停住，她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頓一頓地轉(zhuǎn)過頭，男人正從一道裂開的墻縫探出身子。

    “你！”

    她猛然睜大了眼睛，跑過去抱住他，摸著他身體的溫度確認(rèn)他的存在。

    冰涼的唇貼在她耳側(cè)，“我傻，但不會(huì)騙你?！?/br>
    他自信到自負(fù)，根本沒把薛昀當(dāng)成對(duì)手，但心里卻始終懂得這世上任何事都有萬一。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樂于拼樂于賭，甚至以此為樂，但帶著他的小姑娘，他不愿意冒任何風(fēng)險(xiǎn)。

    就像父親之前說的，沖鋒陷陣是男人的事。

    他吻了吻她的頭頂，用最后的力量將人抱起來，沖著她的同學(xué)一笑，大步流星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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