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桑臉上恍了一下，既而一笑，“也是哈，現(xiàn)在說確實不大像話，好，不說了。你現(xiàn)在關(guān)鍵的，是趕緊和容欽和好，最當(dāng)緊的，是趕緊生個娃娃……”

    倩兮的嘴角抽了抽。

    “唉……”巴桑突然又長嘆了口氣，臉色憂郁下來，她有些愧疚的看了倩兮一眼，說：“前些日子事兒太多了，阿媽有時候跟你說話有過激動，你不要介意，啊?！?/br>
    倩兮愣了愣，趕緊搖頭，“不會的?！?/br>
    “我就知道你這孩子最通情達(dá)理了，知道我是個老太婆，不跟我一般見識?！卑蜕Ｎ⑿χ?，略帶討好。

    倩兮不大敢看她，雖然知道巴桑是個笑面虎，她還是聽到她的軟話就會心軟。

    她就是太善良啊。

    “說起來我們?nèi)輾J，真的是很可憐。”笑面虎開始傷春悲秋，“他這次雖然做的不對，但是，阿媽知道他心里的苦。從小，他沒有跟別的孩子一起玩耍過，家里的擔(dān)子重，這孩子的心思也越來越深沉，毀了容后，就整天只知道干活，任勞任怨，什么也不爭，什么也不搶，他為了每個人而活，唯獨沒有他自己?！?/br>
    倩兮的心漸漸聽的凝重起來，對巴桑開始肅然起敬，畢竟是自己的骨rou，沒想到一個老太婆這么理解自己的兒子。

    “倩兮，你長的漂亮，人也聰明，我們?nèi)輾J他對自己沒有信心哪。”巴桑望著倩兮笑的有些勉強，“特別是赤仁一回來，那孩子就更加沉默寡言了。他不是不想對你好，他是不敢，他是怕你不喜歡他。草原上的漢子都很直接，可是他相反，在你面前，他總是默默的對你好。所以倩兮呀，做為妻子，你該理解他，鼓勵他，你主動一點，他才敢打開心結(jié)，才敢表達(dá)他的感情，你知道嗎？”

    倩兮驚訝的看著巴桑，在巴桑熱切的注視下，又羞赧的錯開視線，但是心中，卻如同亮起一盞燈。

    巴桑說的是啊，容欽和別的男人不一樣，他對感情是小心翼翼的，他怕他自己不能給她最好的愛，所以他退縮，他情愿自己苦著。她一味的氣他不勇往直前，可忘了他本就細(xì)膩而脆弱的內(nèi)心。既然，她愛的這個男人自卑，那么，她或者可以再主動一點。

    她記得他上次說，說他因為嫉妒，因為不能和兄弟共享所以選擇了極端的辦法，嫉妒是正常的，可這其中也有他不自信的原因吧，她想，他可能是怕以后她接受赤仁后，會慢慢的喜歡赤仁，不再喜歡他了。是這樣吧？

    不管如何，既然她現(xiàn)在下不了決心去中原，那么，聽婆婆一次，試試吧。怎么說，分開以后，那種憤懣的心情平復(fù)許多，她對他的怨越來越少，想念卻多了起來。試一次，至少對得起自己。

    “阿媽，他們兄弟四人有你這樣的阿媽，真幸福?！边@是倩兮的真心話。

    巴桑笑的一臉不以為然，“這有什么，哪個阿媽不疼著自己的兒子？”

    倩兮笑了笑，突然覺得，她在夫家久了，疏忽了自己的娘家呀，阿拉西和蘭澤是她來到這兒后見的第一個親人，也是她以后在這個世上對自己最純真的人，她就算以后真走的很遠(yuǎn)，也該先去瞧瞧他們二老呀。

    這樣想通了之后，倩兮覺得胸口的郁結(jié)也少了許多。

    下午，她忙完之后，到了檸什房間里就說：“檸什，我恐怕得多離開一段日子了?！?/br>
    檸什微吃了一驚，“你要去哪兒？”

    倩兮有些不好意思，“阿媽說讓我和容欽回娘家，上次沒瞧成，隔的時間久了也該去看看?！?/br>
    檸什望著她，面無波瀾，“你打算和容欽和好了嗎？”

    倩兮扭捏著東看西看，“這個……還不一定，我先去了魚塘再說，再談?wù)勗僬f吧，談不成，我自己去瞧我阿媽?！?/br>
    檸什緩緩點點頭，沒有過多的顧慮，只淡淡說：“好，我等你。”

    “你還等我呀。”倩兮又感動又愧疚，“檸什，真的不知道跟你說什么，我這一走不知道得多久，我真怕耽誤你的學(xué)佛大業(yè)。”

    檸什不以為然，“這有什么，多一天少一天，多一年少一年，對我來說，都不甚重要?！?/br>
    倩兮一聽，也對哈，檸什是四大皆空之人，于是就不跟他多客氣了，只是還是交待，“這樣，你也不用一定等我，如果我實在走的時間太長，如果你真有事，你還是自己做自己的?！?/br>
    檸什抬頭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如水波流動，“這是你的決定嗎？”

    “什么？”

    “如果和容欽和好了，就不去中原了。”

    倩兮倒抽了口氣，一時有些為難，有些不好意思，“我們……是說好的一起走，可是我現(xiàn)在……因為不確定，讓你一等再等，真的是……”

    “別擔(dān)心，沒關(guān)系，我會等到你跟我確定那一刻。”檸什倒想的開，坦坦然然的說。

    倩兮望著他，滿心里都是對他的抱歉，因為她自己的事情處理不清，耽誤他太久了，除非……他也不去中原。想到這兒倩兮自己嚇了一跳，真是的，她想這么多干什么？她的人生，檸什的人生，現(xiàn)在都有太多未知數(shù)，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一晚，倩兮睜著大眼睛千思百轉(zhuǎn)，她無法言說自己的心情，是開心的，是雀躍的，也是無奈的，沮喪的。匯合在一起，就是潮起潮落，惶恐不安。

    直到次日清晨，巴桑急匆匆在門口敲門催她的時候，她才長嘆口氣，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勇往直前吧！

    反正，追著自己的愛人，跟自己愛的人低一下頭，也沒有什么可丟人的。

    在鏡子前反復(fù)打扮了好久，才慌里慌張的出門，先拐到檸什屋里打聲招呼，怎料檸什根本沒在，她疑惑著下了樓，但見檸什已坐在廚房里，貌似已用過餐，正以手絹優(yōu)雅的擦著嘴唇。

    “啊，你這么早呀?！辟毁庥行@訝的上前，巴桑看到她精神抖擻的出門，臉上也有了笑容，積極的幫她把飯盛好。倩兮受寵若驚的接過，“謝謝阿媽?！?/br>
    “我把行李都準(zhǔn)備好了，你吃過飯就趕緊上路吧?！?/br>
    “好?！辟毁庹f著拿起筷子吃飯。

    檸什放下手絹看了倩兮一眼，說：“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送你去吧。”

    倩兮也許習(xí)慣了他的關(guān)懷，也沒注意到巴桑異樣的神情，自然地說：“可是你也走了，家里怎么辦？”

    “啊沒事沒事，讓檸什陪你一起正好，家里現(xiàn)在活不多，一天兩天的也不要緊?！卑蜕＿B忙符合著檸什說。

    檸什淡淡的笑了笑，便起了身，小聲說：“我在外面等你?！?/br>
    “嗯?！辟毁饪焖俪燥?。

    其實現(xiàn)在檸什對倩兮的關(guān)心愛護(hù)毫不掩飾，就像他的人，簡單，優(yōu)雅，他想對她好，他想一心一意的照顧她，僅此而已，所以問心無愧。

    巴桑探頭看了看檸什的背影，臉上漸漸的露出了笑意。看來，她得對倩兮再好一點，再好一點，如果她能拴著了檸什留在家里，那么，她就再也不用承受骨rou分離了。

    容欽喜歡倩兮，赤仁也好像喜歡，檸什也喜歡的話，她這個兒媳婦可算是娶對了！將來，他們這個小家因著倩兮凝聚在一起，和和睦睦，兄弟相親，夫妻相愛，然后人丁就會興旺，倩兮的肚子就會一個，兩個，像結(jié)瓜似的生出來，到時候她的孫子就好像那地里的小瓜扭似的，這么大，這么大……哇哈哈，腦補著兒孫滿堂的畫面根本就停不下來。

    “倩兮，來多吃點?！狈e極的討好兒媳婦。

    倩兮只當(dāng)巴桑是想讓她趕緊去看容欽，也欣然接受，“謝謝阿媽?！?/br>
    “多吃點，路上才有勁兒?！卑蜕Ｕf著，笑瞇瞇地看著倩兮。別說，倩兮嫁進(jìn)來的時候，好像還沒這么水靈，現(xiàn)在這眼睛更開了，鼻子更挺了，皮膚也更白了，還真是好看，不枉她舍了家本娶她……一分價錢一分貨呀。

    倩兮想著檸什在等她，又覺得巴桑瞧她的眼神兒太怪，就趕緊把飯捂進(jìn)嘴里，嗚咽著說了句：“阿媽我走了。”

    “好，好。”巴桑也起身。

    門口，檸什正在慢條斯里的給馬兒梳毛，倩兮走過去，“檸什，我好了，我們走吧?！?/br>
    巴桑又手里提了個水壺過來，“把這個帶上。”

    檸什接過來放在馬背上。

    “檸什呀，一路上好好照顧倩兮?！?/br>
    倩兮看了巴桑一眼，難得呀，婆婆今兒關(guān)心起她來了。

    “阿媽放心，我會的?！睓幨参⑿χ鴳?yīng)。

    巴桑微笑。

    “來，上馬吧?！睓幨矤科鹳毁獾氖郑毁庖参⑿χ崞鹑古?，準(zhǔn)備上馬。

    這一刻，美麗的和尚美麗的姑娘，身邊站著慈祥的老人，還有一匹白色的駿馬，清晨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那么燦爛，那么清新，就像每個和睦的家庭里那平淡而甜蜜的小畫面。誰也沒有想到，如此朗朗晴空，竟會突兀地響起一只孤雁的哀鳴聲。

    巴桑的臉色一變，沒來由的心狂跳了幾下。

    檸什扭頭，“阿媽，沒事吧？”

    “巴桑嫂子！巴桑嫂子！”一聲驚惶的叫聲，猛的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眾人回頭，卻見秋玲失急慌忙的從田梗間跑過來，張牙舞爪的呼叫他們。

    “秋玲！你看你，瞎叫喚啥呢，嚇?biāo)牢伊?！”巴桑一看是她，就沒好氣的沖她。

    秋玲一臉慌張，也不顧巴桑的態(tài)度了，急切地說：“不好了！出事了！巴桑，你meimei秋珠家出事了！”

    巴桑臉色一白，怒道：“你個死喇叭！你瞎說什么！”

    “沒有沒有，這回是真的！”秋珠連忙搖手，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我聽牧場上的人傳信兒說，你meimei家的姑娘，好像叫瓊雪的，出事了！自殺了！”

    轟！

    這回不光巴桑，檸什和倩兮也全驚惶的怔住。

    “你說什么？！”巴桑身形一個搖晃，檸什眼疾手快趕緊扶住她，巴桑呼吸都快不暢，上前死拉住秋玲紅著眼睛問：“你剛才說什么？自殺？誰？誰自殺？你敢亂造謠我第一個不饒你！”

    “哎呀巴桑，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我能瞎說嗎？雖說平時咱倆斗架，我也不可能咒你meimei家出事呀！要咒也是咒你家……”秋玲說半截，被檸什一個冷厲的眼神拋過去，趕緊閉了嘴，轉(zhuǎn)了話道：“是真的，那個瓊雪自殺了，死了！”

    “……”巴桑一口氣不上去，眼一翻暈倒在檸什懷里。

    “阿媽！”檸什和倩兮齊聲喊。

    檸什極快的冷靜下來，抱起巴桑，連忙往院內(nèi)跑。倩兮欲緊跟其后，又回過神來轉(zhuǎn)頭問秋玲，“秋玲，你可聽準(zhǔn)了，瓊雪自殺？人死了？”

    “人家是這樣說的，我也沒親眼看見，我也不敢打保票?！鼻锪崞擦似沧臁?/br>
    倩兮心里亂成一團(tuán)麻，赤仁不是跟著回去了嗎？這些天不是在安撫瓊雪嗎？怎么又會出這種事情？腦子里回想著瓊雪那天真甜美的笑容，那對赤仁一顆無怨無悔的癡情眼神，她突然覺得胸口……好疼。她不相信，瓊雪真的沒了。不相信。

    等她恍惚著走回院子，巴桑已經(jīng)轉(zhuǎn)醒過來瘋一般沖出屋門，“瓊雪！瓊雪！檸什，快！快牽馬我要去看瓊雪！瓊雪不會死的，一定是秋玲那個臭娘們兒以訛傳訛，對，一定是的，我們赤仁在那兒，是不會出這種事的！”

    巴桑一邊嘴里不斷的給自己鼓勵，一邊顫抖著指揮檸什。檸什也忙不停的從柴房里推出了簡易馬車，快速的準(zhǔn)備著。

    倩兮知道這下魚塘是去不成了，使了老勁將馬背上的東西又搬回去，將馬牽回棚，再陪在巴桑身邊，一邊幫忙，一邊安慰?！鞍?，你別著急，自殺也不一定死，事兒都是越傳越夸張，咱們先到了姨娘家再說?！?/br>
    巴桑的臉色已經(jīng)說不上是什么色兒，嘴唇都在發(fā)抖，“秋珠只有兩個女兒，只有瓊雪和晉美，這孩子不會那么傻的，這瓊雪要是出了事……秋珠還怎么活……”

    “阿媽，上車吧?！睓幨卜鲋蜕Ｉ像R車。此時，一向平靜如水的檸什，臉上也有了驚惶和沉痛，畢竟是自己的親表妹，四大皆空怎么可能。

    倩兮什么廢話也不再說，也趕緊上車，現(xiàn)在她的任務(wù)就是勸慰著巴桑，照顧著她的情緒。

    檸什開了馬車，馬車很快顛簸著上了山路。

    巴桑一直繃著臉，眼睛瞪的大大的，手指攥的緊緊的，不再說話，就是上氣不接下氣。

    倩兮心也擰成了一團(tuán)，在心里不停的祈禱著，千萬別真的死了，千萬得救過來啊，那樣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煙消云散呢？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們都不得而知，唯有到了地方，才能清楚。

    緊趕慢趕，風(fēng)馳電掣，終于在一個半時辰后，趕到了新花村。

    車子一進(jìn)村頭，就有不少村民遠(yuǎn)遠(yuǎn)的圍觀，手里指指點點，表情各種慌張遺憾，倩兮從車簾子里看到這景象，心里就又咯噔一聲，看來，恐怕真的兇多吉少。

    不敢多言，她趕緊把車簾子放下。

    檸什在村子里轉(zhuǎn)了兩個彎，總算尋到了秋珠的家。不難找，家門口以后十米，都站著星星點點的人。

    巴桑在馬車停下后，顫巍巍的在倩兮的攙扶下下了馬車，顧不得左右鄰的圍觀，她高喊一聲向門口沖去：“瓊雪！孩子呀！”

    倩兮連忙和檸什也快步奔了進(jìn)去。

    門內(nèi)，又是一院子的人，倩兮誰也不認(rèn)識，徑直隨著巴桑往屋門里走，還沒走到屋內(nèi)，就突然被人給攔住了，巴桑抬頭，因為著急心痛，也認(rèn)不出這人是誰，只大約知道是妹夫的家人，只見那人一臉憤怒地說：“瓊雪是你們家害死的！你還敢來！”

    “……”巴桑愣在當(dāng)場，眼睛瞪大，再瞪大，眼神的焦距半天都聚不攏，猛吸了口氣，哽咽著問：“瓊雪……真的……死了？”

    那人的眼淚流下來，然后頭一扭，手收了回去，不再阻攔他們。

    巴桑踉蹌著跨進(jìn)門，倩兮和檸什也緊跟著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