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答得這么快，奚畫反倒有些不適應(yīng)，莞爾笑道：“走吧，還有課呢?！?/br>
    大約是因銀鈴的事，上午冉先生沒講多久就匆匆走了，反倒是尚遠(yuǎn)帶著個捕快進(jìn)來挨個挨個的盤問眾人。

    那捕快瘦瘦高高的，二十來歲左右，看著還年長尚遠(yuǎn)幾歲，舉止間卻是又恭敬又諂媚。自己忙前忙后，一人在旁記錄供詞，若沒大事，決計(jì)不去驚動尚遠(yuǎn)。

    “沈銀鈴是多久來書院的？”

    “上年秋闈之后?！?/br>
    “你和她什么關(guān)系？”

    “……還能有什么關(guān)系？同窗同門而已啊?！辩娪轮\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捕快不緊不慢問道：“她好歹也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就沒對她有半點(diǎn)非分之想？”

    “什么話！古訓(xùn)有言：‘非禮勿視，非禮勿動?！溢娔衬耸翘锰镁?，怎會做這等下流之事！”

    由于兇手是采花賊的可能性足底啊，故而書院里但凡是男子的都被仔仔細(xì)細(xì)詢問了許久，沒奚畫什么事，她就坐在一旁偷偷聽著。

    不多時，輪到這邊兒，卻是尚遠(yuǎn)磨磨蹭蹭地走到這邊來，目光上下一打量，看上去很是鄙夷。

    “名字？”

    “關(guān)何?！?/br>
    “今年多大了？”

    “十九?！?/br>
    他皺了下眉：“十九？你幾月的？”

    “三月?！?/br>
    “可惡……”尚遠(yuǎn)咬咬牙，“你居然比我大！”

    聞言，關(guān)何了然地看著他，頷了頷首，脫口就道：

    “弟弟。”

    尚遠(yuǎn)氣急敗壞：“走開啊，誰是你弟弟！”

    他后退兩步，指著關(guān)何鼻子就道：“說，昨日你都不在書院，去了何處？做了何事？”

    不等對方回答，又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怎么偏偏沈銀鈴失蹤時你就告假有事？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采花賊其實(shí)就是你吧？你來書院其實(shí)是為了采花害命??？看你生的人模狗樣的，果然做的也是見不得光的事！”

    關(guān)何靜靜聽他說完，最后才漫不經(jīng)心道：“想打架嗎？”

    正中下懷！尚遠(yuǎn)迫不及待挽起袖子：“來啊！”

    眼看又要鬧起來，奚畫急忙沖上前隔開他倆。

    “哎呀，能不能別一見面就吵……”她嘆了口氣，對著尚遠(yuǎn)無奈道，“關(guān)何昨日病了，我和他在一起的?！?/br>
    “哦?！币皇直凰?，尚遠(yuǎn)正笑得燦爛，忽的細(xì)細(xì)琢磨了一下方才那句話。

    “什么？你和他在一塊兒？兩個人？”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鞭僧嫈[著手，不知怎樣解釋，“反正，那個賊不是他就是了?！?/br>
    正在這時，關(guān)何冷不丁開口：“就是兩個人，如何？”

    尚遠(yuǎn)豎起食指來，咬牙切齒：“你！”

    “我？”關(guān)何挑著眉，還沒等露出個得意的表情，頭上就猛地挨了一記。

    奚畫拽著他丟到一邊，回頭狠狠剜了一眼，這眼神寒意刺骨，警告中還帶了幾分殺氣。關(guān)何渾身一抖，當(dāng)即閉上嘴，默默縮到一處。

    “有寒。”瞧他不鬧騰，奚畫這才收回視線，托著腮看那邊的尚遠(yuǎn)，“正巧你在，我有些關(guān)于銀鈴的事，可以問問你么？”

    尚遠(yuǎn)于她對面坐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問?！?/br>
    奚畫謹(jǐn)慎瞥了瞥旁邊，湊上去壓低聲音：“銀鈴死前，是倒在溪邊的？那別的姑娘呢？也都在溪邊么？”

    “那倒不是?！?/br>
    他略一思索：“有幾個在山澗，有一個在樹下，還有些在麥地里，到處都有?！?/br>
    “就沒一個在平江城內(nèi)？”

    尚遠(yuǎn)這才想起來：“……好像確是沒有?！?/br>
    奚畫自言自語：“此人這么做……難不成是想掩蓋他殺人之地？”

    “嗯，不無可能?！鄙羞h(yuǎn)到底是在大內(nèi)辦事，一點(diǎn)便通，“這么說來，那人是在城內(nèi)殺人，然后拋尸荒野的？”

    “……我也只是猜測?！鞭僧嬌馊灰恍Γプザ?，隨即又問，“今早你見著銀鈴的尸首了？她那時是個什么模樣？”

    “我并未趕到現(xiàn)場，具體的也不太清楚。你等等……”他轉(zhuǎn)身喚道，“江明！”

    不遠(yuǎn)處還在詢問的捕快聞聲趕來，抱拳規(guī)規(guī)矩矩立在他跟前：“屬下在！尚大人有何吩咐？”

    “我問你?！鄙羞h(yuǎn)清了清嗓子，聲音一沉，“銀鈴是何死狀？”

    那捕快眼珠子滴溜一轉(zhuǎn)，如實(shí)道：“稟大人，沈銀鈴死時和其他幾名女子相似，皆是上半身未著寸縷，脖頸一道刀傷。傷口很深，仵作說乃是一刀斃命?！?/br>
    上半身未著寸縷？

    這說法可有點(diǎn)奇怪。

    盡管覺得難以啟齒，奚畫還是輕聲問那人：“那……下半身呢？”

    此話一出，不止這捕快，尚遠(yuǎn)和關(guān)何都似有似無地朝她那邊看了一眼。

    好在那人機(jī)靈，飛快答道：“下身穿有衣裙?！?/br>
    “咦……”

    這采花賊還特意讓人家姑娘穿了衣衫后再殺？好別致的嗜好啊，但既是這樣，又為何只穿下半身的呢……

    后面的話她自然不敢再問，含含糊糊應(yīng)了兩聲，就伏在桌上佯裝看書。

    *

    一上午，便這般吵吵鬧鬧的過去了。

    由于近日采花賊尚未抓到，城中人心惶惶，官府那邊遂勒令書院暫閉門半月，為此奚畫連午飯都沒吃上就被張伯給攆出了門。

    這知府大人也真是病急亂投醫(yī)，書院便是不上學(xué)，難道采花賊就不抓人了么？

    不過想想，這賊人已在城里囂張數(shù)日，死了十多個人官府還沒頭緒，大約是驚動了知州，否則也不會慌到來干涉書院。

    說到底都怪官府沒能耐。

    府衙里上上下下快過百的人了，連一個賊都逮不到，害得她只好回家過半個月了……

    腹中空空，兩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沒吃飯，自然餓得很。

    奚畫提議找個面攤吃碗面再回去。

    于是折返往西街走。

    張李子面攤乃是平江城里口碑最好的面食小店，以往用飯的人直從店里坐到店外，而今卻是門可羅雀。

    皆因采花賊的事，眼下但凡家中有女眷的無不人人自危，想來連吃面的心思也沒有了。

    還沒到面攤，對面一條街卻被幾個捕快占了一半，似乎是在和一家人交涉些什么，其中一個瞧著竟有幾分眼熟。

    奚畫佇足看了一陣，扯扯關(guān)何的衣衫，在他耳邊小聲道：“那好像是銀鈴家。”

    他頷首，隨即不緊不慢地問：“想去看？”

    奚畫老老實(shí)實(shí)點(diǎn)頭：“……想?！?/br>
    “那就去?！?/br>
    他眼睛一眨，兩人便很有默契地往對街走去。

    適才離得遠(yuǎn)不曾看清，走近時方知那站著的一行捕快里，有一個是早間跟著尚遠(yuǎn)的，怪不得總覺在哪里見過。奚畫剛要打招呼，不想對方卻先發(fā)現(xiàn)自己。

    “誒！您不是跟著尚大人的那位……”

    她忙施禮：“官爺好?！?/br>
    難得聽人這么喊，那人倒不好意思地?fù)项^：“好好好，客氣客氣?！?/br>
    “……你們，在查案??？”

    “是知府大人讓我等來沈銀鈴家中找尋線索?！苯髟捯徽f完，驀地壓低聲兒，朝奚畫使眼色，“不過這家人怪得很……怎么都不讓進(jìn)?！?/br>
    奚畫側(cè)目往旁邊看了看，門前立著的是銀鈴的娘，四十來歲的模樣，表情清清淡淡的，眼圈未紅，臉上也不見有淚痕。

    另外在側(cè)的還有她家的大兒子和小兒子。一人二十出頭，一人不過十來歲。三個人一言不發(fā)地就那么站著，空氣里洋溢著一股莫名難言的氣氛……

    半晌沒人說話，江明似也覺得尷尬，只得開口打破僵局：“哦，對了，姑娘您到這兒來……所為何事？”

    奚畫忙笑道：“也沒什么事，我和銀鈴也算是相識一場，就說……來她家里看看?！?/br>
    話音剛落，銀鈴娘便冷聲道：“我家可不是集市，隨隨便便能讓你進(jìn)的么？”

    “惠姨……我就看看?！?/br>
    “有什么好看的！”

    “誒！”江明揚(yáng)手一擺，肅然道，“我等是奉知府大人之命前來辦案的，閑雜人等不得違抗！”

    銀鈴娘瞥了他一眼，不以為意：“官爺，此地乃是民婦的住所，民婦也算閑雜人等么？”

    “呃……”意識到自己措辭不太對，江明伸手往腰間摸索，“有令牌在此！”

    他一把亮出腰牌來，眉間一沉：“老mama，你要是再阻攔，那可是妨礙大人辦案，會蹲大牢的。您也一把年紀(jì)了，想是知道其中利害，就莫讓我為難了。”

    “……”銀鈴娘沉默不語，大約也是被他這話嚇到，隔了半晌才不甘不愿的讓開步子。

    江明很是滿意地朝身后一干人使眼色，舉步跨過門檻。

    忽然，看到默默跟在他一邊兒的奚畫，銀鈴娘皺眉道：“怎么，她兩個也是官府中人？”

    “她……”江明抿抿唇，找話解釋，“她們可是我們尚大人的人！當(dāng)然也是官府中人了！”覺得這個借口非常之有理，江明不自覺微微一笑。

    聞言，銀鈴娘多瞧了奚畫幾眼，卻也沒再說什么。

    ☆、第46章 【窗外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