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

    關(guān)何一見是她，眉頭登時展開，上前便道：“來得正好，你們此番帶了多少人？”

    西江開口接話：“五六個，怎么？”

    “把人先借我用一用！”他匆忙道，“明日還你?！?/br>
    “你借我的人作甚么？”西江聽得莫名其妙，“要用人，飛鴿傳書往你自己堂里調(diào)來不就是了？”

    “那樣就來不及了！”他有些口不擇言，無意多說，“……我與你解釋不清，你借我便是，大不了我屆時雙倍奉還?！?/br>
    “雙倍……”

    瞧他眸色慌張，嘴唇發(fā)白，似是遇上什么麻煩，花深里不由問道：“出什么事了？怎么急成這樣？”

    關(guān)何眉峰微蹙，搖了搖頭，只得簡單把事情始末告知于她。

    “采花賊？”花深里略一思索，就轉(zhuǎn)頭朝西江道，“你從前不是干這個的么？把你那道上的朋友叫來問問不就知道是哪一個了？”

    “去去去，別胡說八道?！蔽鹘嫔y堪，輕咳一聲掩飾尷尬，“我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更何況，這般無名小卒誰會知道?！?/br>
    “好大的口氣啊，說得跟真的一樣。”

    若是以往聽他兩個斗嘴倒還會笑上一笑，然而今日關(guān)何是半點心思也沒有，只復問道：

    “廢話少說了，人你借是不借？一句話?！?/br>
    “……你都這么說，我還能不借么？”西江聳了聳肩，繼而打趣，“你倒是當真很在意那姑娘?。俊?/br>
    關(guān)何并沒回答，面沉如水。

    “好了，他心里慌得很，就少說兩句吧?！被ㄉ罾锘仡^呵斥完他，又轉(zhuǎn)身來寬慰關(guān)何，

    “這回來的都是山莊里輕功好的，要找人還不容易？你只管在這兒休息，一有消息我馬上派人通知你?！?/br>
    “不必了?！彼允菗u頭，“我沒心情……我去別處再找找?！?/br>
    但見他行這一路，幾乎是逮著個人就問可否見過那個姑娘，額上滿是冷汗，嘴唇也由于長久未曾飲水而干裂開來。

    在山莊眾殺手之中，關(guān)何一向沉默寡言，因使弓之故，心里又比旁人更為淡定沉穩(wěn)。

    而他這般模樣，花深里還是頭一遭看到……

    “小關(guān)，你且先冷靜一下。”

    看他這么沒章法的亂找一通，花深里終是忍不住提醒，“現(xiàn)下你再著急也沒用，不如坐下歇會兒，興許能想到什么線索……不說定……她已經(jīng)回去了呢？”

    關(guān)何腳步一滯，停下來立在原地。靜默了少頃才喃喃道：“我也很想靜下來，可我不知為什么，總覺得心里……悶得難受?！?/br>
    “悶得難受？”西江聽完便摸著下巴揣測道，“該不會是中了什么毒吧？把把脈瞧瞧？”

    說著他上前來便要扣上他脈門，關(guān)何抬手就拍開，隨即又垂眸，薄唇輕抿。

    “無雙?！?/br>
    他眉頭一擰，似是考慮了許久，方緩緩對她道：

    “如果這便是你當日所說的喜歡，我想我……”

    “喜歡她?！?/br>
    那晚白骨山上，夜風微涼，她曾問他：“夜北，你……是不是喜歡那姑娘？”

    他從不知喜歡該為何意，該是怎樣感覺。

    而今只盼她能好好的，好好的活著，便是拿自己性命換她的，也舍得。

    “我先走了。”

    身后兩人還在驚愣中沒回過神。

    關(guān)何轉(zhuǎn)了腳步，自懷中摸出那塊銀色面具，緩緩帶于臉上，繼而冷冷抬眸。

    找得到的。

    一定能找得到她。

    河畔楊柳扶風，河水蕩漾，煙波飄渺。

    花深里和西江還怔在原地，良久才緩過氣兒來。

    西江指著那邊背影，張了張嘴，半晌方對她道：“……我、我之前就隨口說說的?！?/br>
    眼看無人搭理自己，他嘆了口氣，又接著自言自語：“想不到這話還成真了？”

    *

    午后烈日當頭，滿樹蟬鳴聲聲，叫的人心里無端煩躁。

    平江府府衙大牢前，兩個衙役正睡眼惺忪，呵欠一個接一個地打，瞧著沒人巡視，連站都站得甚是懶散。

    背后一道黑影瞬間掠過，莫名起了一陣風，兩人仍舊無知無覺，依舊一副渴睡模樣。

    監(jiān)牢里很是潮濕陰暗，身旁點著的油燈也是閃閃爍或，不甚明朗。一路行至大牢最內(nèi)側(cè)，借著燈光明顯見到牢室中無精打采，垂頭而坐的秦書。

    關(guān)何手腕一轉(zhuǎn)，飛快開了牢門，閃身進去。

    秦書只聽得耳邊輕響，尚未反應(yīng)過來，脖子上頓覺一股冰涼，垂頭一看，竟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刃，他當即駭住。

    “救……”

    后面一個字還沒道出口便給人點了啞xue。

    來者臉帶面具，身著勁裝，一雙眼森森看他，言語冰冷：

    “一會兒我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則，沒人替你翻案，就等著秋后問斬罷！”

    聽他此話秦書只不住點頭，待得xue道解開，他不由疑惑：

    “你……你到底是誰？你能替我翻案？”

    他刀刃往前一逼：

    “休要多話！還想活命不想？！”

    秦書忙道：“想，自然想……”

    “那好，我問你?！标P(guān)何沉聲道，“沈銀玲可是你殺的？”

    他當即否決：“不是！”

    “拿窗外的腳印是你的？”

    “……是?！?/br>
    “平白無故，為何要翻墻去她家中？還說人不是你殺的么？”

    “不是的！”秦書面露難色，“那日我只是在院中見著銀鈴房里似乎有點異樣，所以才出門想去瞧個究竟……”

    他言罷，輕嘆道：“等我到屋外時，發(fā)現(xiàn)房內(nèi)已空無一人，還道自己看錯。當時若是能追出去，只怕還能抓到真兇。”

    聽這口氣不像是說謊，關(guān)何尋思片刻，忽又問道：“這般事情，如何不直接從大門進去，偏偏要翻墻？”

    “我……”秦書言語一哽，發(fā)覺脖上刀刃也緊了幾分，他只得道，“沈家人素來不待見我，我自然不好去敲門打攪?！?/br>
    聞聲，關(guān)何眸中一凜：“沈家人為何不待見你？你和沈銀玲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

    沉默了一陣，秦書喉頭一滾，才嘆氣道：“實不相瞞，其實我與銀鈴……乃是自小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此番來平江，我也是為尋她而來?！?/br>
    “只是除了沈伯父，文斌他們……皆嫌我出身貧寒，并不愿將銀鈴許配與我?！?/br>
    關(guān)何手上略松了一些：“如此說來，你和她已私定終身了？”

    秦書并未否認，卻也不正面作答：“原是打算等今年年后我們倆就私奔前往杭州，然而怎想……怎想她會出這樣的事！”

    他語帶哭腔，哽咽難言。

    “文斌恨我入骨，這不要緊，可我也不想看見銀鈴死的不明不白。到底是我害的她！她才及笄不久，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此時……來平江的。”

    說到后面，他愈發(fā)情難自己。

    關(guān)何乍然想起那日曾在河邊見他焚香祭拜，如今細細忖度，興許正是為祭奠沈銀玲。

    如是一想，他心頭怒氣微消，緩緩放下刀來。

    “既不是你的錯，你也莫要傷心了。害她之人，我定也不會放過他?！?/br>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出了牢門，又飛快將鎖扣扣上。

    “誒，這、這位壯士……”

    秦書抹著眼淚，正想問他姓名，怎料再抬眼時，前面早已是一片空蕩，再不見其蹤影。

    他愕然少頃，只得朝窗口方向而跪，默默誦經(jīng)祈禱。

    *

    從大牢出來，頭頂?shù)娜疹^已被云層遮住，四周雖是悶熱，但太陽倒沒那么刺目曬人。

    關(guān)何走在河畔，取下一面具收在腰間，劍眉深皺。

    若秦書所言屬實的話，那塊被作為物證的繡帕定然是有人特意放到他家中的。也就是說，栽贓之人便是真兇了？

    沈文斌既是如此恨他，而作為沈銀玲的兄長，這一物件要拿到并不難。如此一來，沈文斌極有可能便是兇手？

    但……

    他雖有殺沈銀玲的動機，卻又沒有理由殺害其他女子。

    更何況，就是不喜歡自己的meimei，但也不至于殺了她去陷害秦書。要是不想他二人私奔，直接殺了秦書不是更簡單嗎？

    何至于此？

    時隔奚畫失蹤已去了三個時辰，耽擱越久，他思緒越亂，此刻只恨不能將那人揪出來砍個千刀萬刀才解氣。

    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間竟又到了上次奚畫失足落水之處。奔波了一日，現(xiàn)下這么一停，驀地感到四肢酸乏。

    關(guān)何于岸邊坐下，手搭在膝蓋之上，神色茫然地望著一河的波瀾。

    腦中好久沒有這么凌亂過了。

    眼睛也似有些充血，脹得發(fā)疼……

    捏了捏眉心，他嘆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