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還不速速停下!” …… 愈是如此,卻愈激發(fā)出崔莞的求生之念,讓原本即將力歇的人兒再度憋起一口氣,步伐竟?jié)u漸加快起來。 “這該死的小姑子,竟敢耍某,等抓到人,定饒不了她!”望著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五爺眼中閃過一道嗜血的寒芒,手上發(fā)狠連連抽了好幾下馬鞭。 張康被捆著掛在其中一名山匪嘍啰的馬背上,早被顛地七暈八素,但五爺那兇獰的面容仍舊清晰的映入眼中,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事到如今,張康心中竟恨起了阿音,認為若非阿音將崔莞救回家中,也不至于招來這等禍事! 可憐的阿音此時正被留在村中的山匪凌辱,全然想不到張康非但不救她,反倒將她也恨上了。 不管他人究竟是何種心思,崔莞明白自己須得盡快逃入林中,方有一線生機,因而她卯足勁兒,堅定的沖向遙遙在望的荒林。 然而,即便意志堅如磐石,大病初愈的身子也抵不住這般激烈的奔逃。 崔莞只覺得胸口仿佛攘進了一團烈焰,火辣辣的痛楚一波一波接踵而至,腿兒上好似墜著千斤巨石,每一步都需竭盡全力,前方的荒林在眼中逐漸朦朧,喉嚨里更是涌上了一股腥甜…… 不,不行! 若是被捉住,指不定比委身李提還要凄慘,那些可都是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的山匪啊! 崔莞心中一發(fā)狠,張口用力咬下,唇破血出,殷紅的鮮血霎時浸染上瑩白的皓齒,劇烈的痛楚使得她恍惚的眼神霎時一清,茂密的樹林就在前方。 可心頭的喜悅還未來得及泛開,后方的躁動已經(jīng)逼近,山匪手中高舉的火把驅(qū)散了前方濃重的夜色,明亮的火光甚至將一道若有似無,越跑越慢的身影映照到了田地里。 不必回頭崔莞也知曉,策馬追趕的山匪,不遠了。 再這樣下去,被捉是遲早的事。 畢竟,人怎能跑得過馬? 崔莞有些絕望了,可饒是如此,她亦沒有放棄,仍舊跌跌撞撞的奔著,跑著,生怕一旦停下腳步,下一刻便會被山匪抓住。 “咕嚕?!?,“咕嚕嚕”…… 突然,一陣轱轆轉(zhuǎn)動聲隨夜風一同猛地灌入崔莞耳中,她心頭不禁一顫,倏然睜大雙眸循聲望向左側(cè)前方—— ☆、第二十四章 臨危林前月下逢(中) 清淺的月華下,一輛馬車仿佛山魈鬼魅般,不知何時已從荒林邊緣拐出,朝她疾馳而來。 架車的棗紅色駿馬高大碩壯,健蹄驍騰,哪怕崔莞不識馬,卻也一眼便看出這是匹不可多得的上等名駒,而后頭的馬車更是鑲金帶銀,彩帛飄飄,在月色籠罩下散發(fā)出極奢極華的氣息。 然而這輛華光四射的馬車,卻孤零零的駛在荒野小道上,并無護衛(wèi)相隨,車前也僅坐著一位頭戴斗笠的馭夫。 深山荒野,盜匪極多,乘著這般耀眼奪目的馬車,白日里都不見得安全,更何況還是行夜路,若不是藝高人膽大,便是只會顯擺的愚昧之人。 可崔莞深深的吸了口氣,雙眸微瞇,竟不閃不避,朝著馬車全力奔去。 擂鼓般的心跳與強健有力的馬蹄相呼應,不過短短片刻,那輛馬車已馳近,離她纖細的身子不過五丈遠! 崔莞不退反進,張開雙臂迎上去:“前方有匪,請君止步?!?/br> 清脆響亮的聲音透過沉悶的馬蹄聲,傳入馭夫耳中,那名馭夫面無表情的掃了眼崔莞及她身后越來越明亮的火光,斂回目光,緊抿的嘴唇一張一合,不知喃了一句什么,隨后便側(cè)耳傾聽,似乎在等車中之人的指示。 但是車廂里仿佛空無一人般,根本沒有絲毫動靜。 不過這么短短片刻,馬車再度馳近兩丈,而后方追趕的山匪也已逼到不遠處,崔莞心急如焚,一雙墨眸卻愈發(fā)沉靜,她盯著朝自己狂奔而來的馬車,再度揚起聲喚道:“前方有匪,請君止步!” 崔莞的舉動使得馭夫冷漠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意外,但瞬間便恢復如初,馬車并無一絲放慢的跡象。 駿馬四蹄翻騰,轱轆急轉(zhuǎn),三丈,兩丈,一丈…… 馬車疾行揚起的風塵,已然撲到了崔莞面上。 崔莞睜大雙眸,仿佛天地與周圍的一切均消失了般,眼中僅剩下一匹不斷奔騰沖近的駿馬,她甚至能看清馬首上那一根根肆意飛揚的長鬃。 就在馬車即將撞飛崔莞的剎那,車中突然響起一道若有似無的低笑,與此同時,駕車的馭夫猛然把韁繩用力一勒! “聿——” 一股腥臊的熱氣夾雜著塵埃以及駿馬的嘶鳴聲撲面而來,崔莞臉色發(fā)白的看著已經(jīng)沖到身前的駿馬前蹄高曲,人立而起,在空中虛踢幾下,隨后穩(wěn)穩(wěn)地停在離她不過一臂遠的地方。 她,還活著。 并未被撞得百骸皆碎,也沒成為蹄下之魂。 直到這時,崔莞心中才驚覺得后怕,若是再晚半息,她定難逃一死。 感受到后背泛開的寒涼,崔莞深吸一口氣,眨了眨干澀的眼眸,緩緩放下張在半空中,又酸又麻的雙手。 那名馭夫勒馬停穩(wěn)馬車后,并未多看崔莞一眼,轉(zhuǎn)身垂首,對著擋在車門前的彩帛,一副畢恭畢敬的摸樣:“公子。” 聞及馭夫的的叫喚,崔莞下意識抬眸望去,卻未看到車中之人露面。 頓了下,車中突然傳出一道低低的,略帶一絲沙啞,又透出一股子慵懶的聲音:“過來?!?/br> ☆、第二十五章 臨危林前月下逢(下) 過來?喚誰過來?莫不是她? 崔莞回過神,卻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墨玉般清潤的眸子里掠起一抹警惕。 她攔車示警的行為,乍看是好心,細究下卻不難叫人發(fā)現(xiàn),此舉乃是**裸的禍水東引,想必車中人早已看穿了其中的伎倆,好在對方看起來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否則便不止是受到驚嚇這么簡單了。 只是,膽敢乘著如此奢華的馬車,僅帶一名馭夫在夜間趕路的人,又豈會是純善之輩? 崔莞遲疑了。 見崔莞躇躊不前,那名馭夫不由皺了皺眉頭,冷聲喝道:“小姑子,還不速速上前?” 也罷,既然對方勒馬停車,應當不會過度刁難,再者……崔莞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已不過十丈遠的山匪,邁開酸軟如泥的雙腿走上前。 當她在離車廂莫約三步之處站定時,車上的馭夫抬手將彩帛制成的車簾緩緩揭開半邊縫隙。 唰! 一道比月色還要清柔的瑩光自車中傾瀉而出,寬敞的車廂內(nèi),兩枚斗大的明珠一前一后嵌在壁頂,晶瑩光輝中,一幾,一榻,一人。 饒是曾被珠圍翠繞的崔莞,此時也被晃了眼,更提那別半倚在榻上,絲毫不被華光遮掩的男子。 匆匆一瞥,她不由垂下含滿驚艷的雙眸。 那是一張極其俊美的臉,輪廓深邃分明,斜長的眸子如雨后長空,清透瀲滟,微薄的唇角噙滿脈脈情意。 男子雖是溫柔的笑著,卻讓崔莞無端感受到一絲冰冷與嘲弄,她不著痕跡的往后退了一步。 “嗯?”男子見慣了世人癡迷耽溺的眼神,崔莞躲避的舉動顯然勾起了他的興趣,他勾唇一笑:“方才卿卿舍命攔車,眼下見了我卻又退避三舍,這般無情,真是令人傷心。” 平心而論,男子略帶一絲沙啞的低沉嗓音,并不叫人覺得難聽,相反,猶如緩緩撩動的胡弦,帶著一股難以言明的惑人風情。 可偏是這番旁人聽了心頭生憐的哀訴,讓崔莞渾身上下均泛起一陣惡寒,她忍不住再度后退一步,立身的地方從三步之處退到了五步之遙,然后抬眼看向那名仍舊面無表情的馭夫,脆聲道:“山匪窮兇惡極,還請君莫要手下留情。” 她清亮透澈不摻一絲癡迷的眼神,讓馭夫冷漠的眼底浮起一絲訝然,而后篤定的語氣卻讓他瞳仁猛地一縮,心里陡然騰起了戒備。 畢竟這會兒他手無寸鐵,又不似其他武人那樣長得孔武有力,就連公子府中的幕僚見了,都以為他不過是個普通的馭夫,這小姑子怎會看出他有敵匪之力? 車中的男子眸光亦輕閃了下,盯著崔莞,薄唇彎起一道意味深長的淺笑:有趣…… 頂著兩道探究的目光,崔莞鎮(zhèn)定自若,恍如未知,而一路追趕的山匪也終于轟然趕至。 奔在最前方的五爺看見那輛閃閃發(fā)亮的華貴馬車,陰冷的眼眸里竄起一絲驚喜,隨即化為nongnong的垂涎與貪婪,一旁的山匪嘍啰更是止不住高聲歡呼:“有肥羊!” ☆、第二十六章 匪禍終平君自便(上) 原本那些山匪還有些膽怯,畢竟敢行夜路的貴人一般均有武藝高強的護衛(wèi)相隨,可待他們策馬奔近一看,除了先前逃走的小姑子,便只有一名駕車的馭夫和一名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兒。 五爺?shù)热祟D時大喜,肆無忌憚沖上前將馬車連帶著一旁的崔莞團團圍住,眾匪貪婪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鑲金掛銀的馬車上,連一路上緊追不舍的崔莞也給拋之腦后。 雖說山匪轉(zhuǎn)移了目標,但崔莞仍不敢大意,暫且放下對車中之人的警惕,趁亂往車邊挪了幾步,緊挨著馬車站好。 這本是不起眼的舉動,卻被目光不曾移離她身上的男子看得一清二楚。 他飛斜入鬢的劍眉輕輕一挑,似笑非笑的道:“卿卿前一刻視我如蛇蝎,怎的眼下卻又速即臨身?”說著低低一笑,語氣中蕩起一絲撩人心弦的**:“莫不是卿卿改了主意,要在漫漫長夜中自薦枕席,好行一夕**?嗯?” 這“嗯”字咬得酥軟綿長,恍如一股涓涓流動的春水,極艷,極媚,一點兒也不輸于嬌柔婀娜的女子。 不僅圍在四周的山匪聽癡了,就連崔莞的心,也止不住呯呯地快速跳動幾下。 需知,上世她本就出風月之地,澄妝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風,何種妖嬈情懷不曾見過?可偏偏只是一聲低語輕喃,竟讓那顆早已似一潭死水的心生出一絲迷亂。 足以見得,車中的男子絕非一般歡場高手。 不過,崔莞也不是普通的無知姑子,她胸口深深起伏了下,忽的側(cè)過身,下頜微仰,清澈明亮的雙眸對上那道情意綿綿的目光,揚唇一笑:“郎君情意雖好,奈何四周狼目炯炯,我畏羞也?!?/br> 畏羞也?敢冒死攔車,禍水東引,又在山匪圍困下無驚無懼,立時做出對自身最有利之舉的人,竟會說自己畏羞? 男子好似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話,彎眼露齒,放聲哈哈大笑。 一旁的馭夫見狀,心中驚詫不已,他自幼便跟在公子身旁,卻從未見過公子笑得如此酐暢,這小姑子……他不由悄然松了幾分緊握在馬鞭上的力道。 崔莞雖平靜如初,但歡悅的笑聲驚醒了四周的山匪。 五爺覺得對方不過一句話,竟勾得自己魂兒都飛了,這對素來彪悍的他來說,是極大的難堪。 因而越聽那笑聲他便越覺得刺耳,陰著一張臉橫了身旁同樣回了神的下屬一眼。 這時,其中一名黃臉漢子策馬而出,手上的尖刀指向馬車,大聲喝道:“交出身上的財物與馬車上的美人兒,可免一死!” 馬車上的美人兒?那豈不就是…… 崔莞愕然,下意識看向雖仍是一臉笑容,但眸底已然泛起冷意的男子,突然有些忍俊不禁,但她生生忍下了,并未表露分毫。 男子勾了勾唇角,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在那張蒙著粗布面巾的小臉上來回轉(zhuǎn)了圈,極溫柔的道:“卿卿若想笑便笑,何必忍得這般辛苦?” 明明是溫柔似水的語氣,卻透出無盡的寒冽肅殺。 ☆、第二十七章 匪禍終平君自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