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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君心應(yīng)猶在在線閱讀 - 第68節(jié)

第68節(jié)

    劉珩端起擱置在一旁的茶盞,輕輕啜了一口微涼的茶湯,懶懶笑道:“阿莞擅琴,今日孤興致極佳,正好可聞阿莞奏一曲高山流水?!?/br>
    崔莞頭也未抬,靜靜拾著棋子,白子盡了拾黑子,同時唇角翕張,淡淡回道:“殿下謬贊,阿挽不擅琴?!?/br>
    “不擅?”劉珩眸色一沉,幽然的目光掠過那只在棋盤與棋盒間游移的柔荑,肌膚白皙瑩潤,骨節(jié)纖長均勻,一看便是絕頂?shù)膿崆僦帧?/br>
    忽的,他廣袖微擺,探手覆上了那只拾棋的小手,磁沉的嗓音慢慢溢出口,“孤怎么聽聞,雍城崔挽,平生最為好書,擅琴?”

    崔莞身子微微一顫,耳尖上不可抑制的泛起一絲潮紅,她強忍下抽手的沖動,迎著劉珩笑吟吟的俊臉,面無表情的道:“殿下可知道,夫市本無虎,然而三人言而成虎。是故,流言惑眾,不可信也?!?/br>
    說到此處,趁著劉珩的手一頓,她輕輕地掙了掙,慢慢移開,先將手心中的棋子置入棋盒,而后頷首朗聲道:“時辰不早了,阿挽先回豐園為殿下擺膳?!闭f罷抬手一禮,起身退出木亭,轉(zhuǎn)身便走。

    看著明媚的春陽下,那抹漸行漸遠的窈窕身影,劉珩勾了勾唇角,待他斂回目光,觸及棋盒中那幾枚顯得格外潤澤的黑子時,驀地低笑出聲。

    用過午膳,蕭之謙的請?zhí)凰蜕祥T了,崔莞并未親自接帖,而是劉珩命人取之。

    豐園的軟榻上,劉珩淡淡的掃了一眼帖上瀟灑飄逸的字跡,“啪”的一下,擲在了幾上,“蕭家……”

    崔莞斟茶的手未頓,但雙耳已然放空,專注著劉珩的碎語,哪怕透出一兩句,也可讓她心中多一絲明白。

    可惜,劉珩只哼了一聲,薄唇緊抿,不再言語,甚至懶懶的瞥了崔莞一眼后,便揮手將她遣出豐園。

    崔莞心中喜不自勝,不必再與這人獨處,于她而言,最好不過了。

    返回竹樓后,左思右想,又昂首望了望天色,她便決定,仍是出門走一趟。

    她思得甚是通透,衛(wèi)臨已不再是秦氏的家仆,去見衛(wèi)臨,算不得是“念舊主”,僅算是會故友罷了。

    “阿兄,城中可有匪人?”

    經(jīng)過數(shù)月的安穩(wěn),起初到了夜里便會驚恐難安的蕭謹,已然慢慢恢復(fù)了些許孩童當有的天真散漫,可行到人多之處,仍會膽怯,畢竟臨淄在他心中,并非什么好去處。

    看著一臉怯意卻止不住好奇之色的蕭謹,崔莞輕輕一笑,抬手揉了揉他的額角,道:“阿謹莫怕,臨淄乃是當年齊國皇都,聽聞此處衣食頗有特色,尤其是吃食。”

    聞言蕭謹雙眸微微一亮,不自覺的咽了咽口中泌出的津液,“阿兄要帶阿謹去吃么?”

    崔莞頷首笑了笑,側(cè)頭撩起車窗的薄簾,一道身影猛地躍入眼中,她雙眸一凝,下意識揚聲喚道:“停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明修棧道暗度倉(中) 為雲(yún)軒大爺加更

    墨十八勒住韁繩,馬車緩緩?fù)?吭谛鷩痰慕值琅裕掭赶蚴捴斦f了一句“呆在車上莫動”便匆匆撩了簾子,輕巧地躍下車,朝那道一瞥及逝的人影追去。

    “阿兄!”蕭謹自車窗探出身子,可不過短短片刻,崔莞的身影已然湮沒在來來往往,熱鬧非凡的人群之中,哪還能尋到半分。

    相較于蕭謹?shù)膽n慮,墨十八到是一臉無謂,斜斜的靠在車架上,仿佛根本不顧忌崔莞會一去不回。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旗幟招展,稷下學(xué)宮雖已過了開講的時日,但臨淄城中的游人看客依舊不少,崔莞本身是名姑子,腳程不快,又要分心避讓沿途的行人,匆匆的步履不知不覺便拖慢了幾分。

    待她奔到方才發(fā)現(xiàn)那人影的地方時,對方早已不知走了何處。

    崔莞不甘心,又往前尋了一段路,直至街道上交錯的小巷里弄逐漸增多,她方頓住了腳步,隨手扶著臨街店鋪的墻壁,胸口跌宕起伏,不住地喘著氣息。

    怎會這般快就不見了人影?

    莫不是看錯了?

    不,應(yīng)當不會認錯,那樣一張臉孔,但凡見過之人,便絕不會認錯第二眼。

    崔莞腦海中一片絮亂,氣息稍稍平復(fù)后,又抬眸掃了一眼四下,除去往來的行人,或是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的年輕姑子女郎外,根本尋不到半個眼善的面孔。

    看來,只有先去見衛(wèi)臨了,畢竟她在城中逗留的時辰不宜太久。

    想到這里,崔莞便轉(zhuǎn)身沿原路返回,可直到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街道上有不少行人,正目光熱切的望著她,且大多是姑子女郎。

    事實上,崔莞的容貌便是放在美男眾多的建康與洛陽,都可排的上名號,更何況是臨淄。

    加之方才那番奔跑,此時此刻,她衣襟微敞,烏發(fā)稍散,白皙的面色透出一抹桃夭緋紅,光潔的前額與俏挺的鼻尖上泌著一顆顆晶瑩的汗珠子。

    明朗的春陽當頭鋪染而下,她整個人由里到外散發(fā)出一種驚人的媚態(tài)。

    崔莞尚不知自己如今一副模樣究竟有多誘人,她蹙了蹙眉,整衣拂袖,神情清冷的朝馬車停下之處走去。

    所幸她方才是直追而來,而今轉(zhuǎn)身直行便可,無需尋路。

    步履匆匆,崔莞走得極快,可忽的一下,只見一名莫約十五、六歲,圓臉黃裳的少女從一間鋪中奔出,恰好擋在了她身前。

    崔莞腳下不由一頓,不解的抬眼望去,“……你是?”

    迎著崔莞疑惑的目光,那少女圓潤的雙頰上泛起一絲瑰麗的紅霞,她眨了眨一雙略顯細小的眼眸,羞澀卻認真的道:“敢問阿郎,而今年歲幾何?”

    崔莞呆怔片刻驀地明白過來,這少女當眾攔路是何意了,她心中啼笑皆非,無奈的搖了搖頭,好聲說道:“在下非良人,小姑子尋錯了?!?/br>
    說罷她抬足,打算繞過怔在原地的少女,繼續(xù)趕向遠遠在望的馬車。

    “阿郎留步!”圓臉少女咬了咬唇,又急急追上前,再一次將她攔下,“阿郎豐神如玉,我,我心甚悅,只要阿郎未曾定親,我愿……”

    “小姑子,這位小郎已與我族妹訂了親,確實不是你的良人?!币坏缾偠鷦勇牭纳ひ?,阻斷了圓臉少女尚未說完的話。

    此聲一起,崔莞下意識轉(zhuǎn)過頭,與那圓臉姑子一齊循聲望去,只見一道身形略高,頭戴斗笠的身影慢慢地朝兩人走來。

    雖然斗笠上蒙著一層白紗,令人看不清里頭的面容,那光是聽聲音便知曉,來人定然是一位溫潤如玉的美少年。

    “原來阿郎已定親。”圓臉少女面上流露出一絲失望,可頓了一頓,轉(zhuǎn)而望向來人,目光熱切的道:“既然如此,那這位阿郎可曾定親?”

    “我???”戴斗笠的少年彎唇一笑,“不曾?!?/br>
    圓臉少女雙眼一亮,但還未容她張口,又聽見一聲低笑,“不過,我可不喜歡姑子?!?/br>
    話落,少女的面色唰的白了幾分。

    那美少年愉悅的笑出了聲,一雙秋水長空般盈澈的眸子看向崔莞,“走罷,未來的‘妹夫’?!彪S著話落,他轉(zhuǎn)身緩緩朝附近一條小巷中行去。

    見狀,崔莞瞥了一眼那泫然欲泣的少女,垂眸跟上。

    當街求親,在大晉朝來說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不過因崔莞容貌俊美耀眼而多惹了些許目光罷了,眼下人也走了,圍觀的路人也紛紛散去,獨剩那圓臉少女邊抹淚邊往自家店鋪走去。

    略微幽暗的小巷中,崔莞止步于離巷口五步之處,突然開口道:“方才,你是故意讓我看見的罷?”若不然,怎會這么快就帶上了帷紗斗笠?

    聞言,那緩步慢行的身影也頓住了腳,轉(zhuǎn)身慢慢取下斗笠,一張般般入畫的絕美容顏便映入了崔莞眼中。

    這人,便是曾與崔莞在船上有過一面之緣,又和她一般女扮男裝的華氏姑子,華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果不其然。

    華灼盯著崔莞清透的眸子,燦然一笑,點頭應(yīng)道:“不錯,是我有意為之?!碑敃r即便崔莞未留意車窗,亦會有人想法子讓她抬眼。

    “你怎么肯定,我一定會追來?”崔莞的聲音清冷如泉,她極為不喜被旁人算計,有一個劉珩便夠了。

    想著,她果斷轉(zhuǎn)身。

    可不知何時,小巷的出口赫然堵著一道修長的身影。

    華灼雙眸微彎,緩緩走到崔莞身前,對上她警惕的目光,脆聲道:“我不但知曉你會追來,還知曉你身后跟著幾條小尾,阿笙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暫且將人引開?!?/br>
    小尾?崔莞蹙了蹙眉,是劉珩差來暗中盯著她的罷?

    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華灼慢條斯理的道:“有兩人是劉珩的人,另外一人,想必與你是熟人?!?/br>
    熟人……衛(wèi)臨!

    崔莞下意識便想到了衛(wèi)臨,再者,除去衛(wèi)臨之外,這臨淄城中,她也不識得什么熟人了。

    華灼抬眼瞥了一下阿笙,又轉(zhuǎn)而望向若有所思的崔莞,露齒輕笑,道:“時辰不多,你若想擺脫劉珩,十日之內(nèi),便到南門來尋我罷?!?/br>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明修棧道暗度倉(下)

    費了如此周章,好似只為給崔莞傳那一句話,華灼說罷便帶上斗笠,施施然的與阿笙一同離去。

    幾息之間,兩人的身影便沒入了人群中。

    崔莞靜靜的立在巷子中,半明半滅的小臉微沉,華灼既然布置好了一切,必然是自她一出莊子便盯上了。

    對于這個與自己一般著男裝行走世間的姑子,崔莞甚無好感,畢竟周薇一事,或多或少都與華灼有干系。這一念頭,無真憑實據(jù),只是憑空猜測罷了。

    不過今日,華灼口中說出劉珩之名,倒是令她愈發(fā)肯定心中所思。

    崔莞闔上眼,嘆出一口氣,睜開雙眸時,紛擾,憂思,考量盡數(shù)歸于平靜,她慢慢步出小巷,隨意的掃了一眼,擇好方向便朝馬車行去。

    這一回,盡管街上行人目光依舊熱切,但不似先前那般,會有姑子女郎當街求結(jié)鴛盟了。

    “阿兄!”遠遠的,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慢慢走來,一直俯身趴在車窗上的蕭謹雙眸一亮,探出身子揮手道:“阿兄,阿兄!”

    稚嫩中含滿歡喜的聲音傳入墨十八耳中,他眼皮子微微一掀,飛快的閃過一縷莫名的精芒。

    “阿謹?!甭犅勈捴?shù)臍g呼,崔莞心中微微一暖,足下的步履加快了幾分,不過,當她行到馬車前時,墨十八的臉上已是一片淡漠。

    崔莞也不甚在意,登車撩簾,一進入車廂中,蕭謹綿軟的身子便撲到了她懷里,“阿兄可回來了,阿謹以為……”

    “以為什么?”看著蕭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崔莞有些忍俊不禁,抬手刮了刮他直挺的鼻梁,故意沉臉說道:“我與你說的話,全忘了?”

    “阿謹不曾忘?!笔捴敿奔睋u了搖頭,吸了吸鼻,努力壓下眼底的水澤,正色的道:“阿兄說,不會丟棄阿謹?!?/br>
    崔莞彎眸輕笑,抬手揉了揉蕭謹烏黑柔順的發(fā)絲,輕聲道:“好了,阿兄帶你去食蒸餅與蒪羹?!?/br>
    到底是孩童的心性,提及吃食,蕭謹頓時展露笑顏,點頭應(yīng)道:“好。”

    安撫蕭謹后,崔莞聲音微揚,淡淡的道:“去尋胡記餅鋪罷?!?/br>
    馬車晃了晃,緩緩朝前駛?cè)?,墨十八雖未應(yīng)聲,但崔莞知曉,他定會依言而行。

    即便不喜被人暗中盯梢,但她不得不承認,至少岑娘,墨十八等人,在她踩中劉珩底線之前,大部分無關(guān)緊要的事宜,均會依著她的心思。

    臨淄于崔莞而言,無非是稷下學(xué)宮所在之地,在臨淄落腳三個月有余,她卻從未心平氣和的放眼欣賞過這座曾盛及一時的齊國皇都。

    至于胡記餅鋪,還是當日衛(wèi)臨所告知,胡記餅鋪的左側(cè),便是他棲身的客店。

    而且,倘若暗中跟在她身后的熟人是衛(wèi)臨,那么,他遲早會尋來。

    崔莞攜著蕭謹下了馬車,一眼便掃到了那件看起來不甚顯眼的客店,她側(cè)首對墨十八言道:“可要一同去嘗嘗蒸餅?”

    墨十八搖頭,“不必?!?/br>
    崔莞頷首,也不多言,牽著蕭謹?shù)男∈致呷肓孙炰佒小?/br>
    胡記餅鋪自外看去并未有多寬敞,然則入內(nèi)方知另有乾坤,兩層雕花樓,大堂,隔間,與可食宿的客店一般,應(yīng)有盡有。

    崔莞容貌清俊貴氣,蕭謹又是粉雕玉琢,任何一人獨自在外,都極為惹眼,更何況這一大牽著一小,便更令人看得目不轉(zhuǎn)睛了。

    眾目睽睽之下,蕭謹顯然有些拘束,他縮了縮身子,試圖藏至崔莞身后。不過,他剛躲入半個身子,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挪了出來,一雙圓眸中雖透著怯意,但面色卻十分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