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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君心應猶在在線閱讀 - 第108節(jié)

第108節(jié)

    只是清晨被云瑤喚醒時,崔莞仍是一臉困怠,顯然,昨日在山谷中的所見所聞,多少還是在她意料之外。

    用過早膳,劉珩便上門尋人,二話不說,揪住人便離開樹屋,崔莞又驚又詫,出言相問,豈料卻是一句回聲都未聞一下。

    一路行到營地入口處,她才發(fā)覺,墨衣,墨三,墨七,墨十三等人均候在此處,墨三墨七等每人手中都牽著一匹高大的駿馬,其中墨衣手中所牽,則是一紅一黑兩匹。

    見劉珩行來,一干人抬手行禮:“主子?!?/br>
    劉珩墨眸轉(zhuǎn)了一圈,淡聲道:“準備妥當了便出發(fā)?!?/br>
    “諾?!?/br>
    齊齊應聲后,眾人紛紛上馬,劉珩瞥了一眼身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崔莞,接過墨衣手中的韁繩,將那匹漆黑如墨,鬃毛油光滑亮的黑馬牽到崔莞面前,“你與我同騎?!?/br>
    “騎馬?”崔莞抬頭,看向眼前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顱,正噴鼻刨蹄的黑馬,心中有些發(fā)栗,低聲說道:“我未騎過馬?!?/br>
    劉珩瞥了瞥她低垂的小臉,徑直將韁繩塞入她白嫩的掌心中,道:“莫要耽擱時辰?!?/br>
    說罷人雖站在崔莞身旁,卻是負手而立,竟是一副不打算相幫的模樣。

    崔莞眉尖若蹙,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馬車坐過不少回,但騎馬,貨真價實的頭一回,至少,記憶之中,并無騎馬的跡象。

    可當她抓起韁繩,抬首望著馬背上的鞍具,一股莫名的熟悉透心而來。

    抓鬃,踏鐙,跨馬,落鞍,行云流水般嫻熟的舉止,令墨十三等人目瞪口呆。

    而直至穩(wěn)穩(wěn)的坐在馬背之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地上的青草泥壤,崔莞才自恍惚中醒來。

    她,竟上來了!?

    這般舉止,好似曾歷經(jīng)無數(shù)次,以至于身子早已熟悉,無需多想,便能自然而然的做出最本能的反應。

    崔莞忍不住回頭垂眼,對上那雙含滿笑意的墨眸。

    他早就知曉,她擅騎馬?

    倏然間,崔莞憶起一幕模糊的過往,不過,尚未容她細思,手中韁繩一脫,身子微微一晃,后背驀的貼上一具溫暖的胸膛。

    “出山便不用這般騎行了?!眲㈢褓N在她耳旁一聲低語,幽然的目光瞟見瑩潤的耳尖上泛起一絲嫣紅,滿意的將手中韁繩一甩,策馬奔向出山的小道。

    雖說馬背上的顛簸,崔莞并不覺有多難挨,然而被那人緊緊圈在懷中,兩人僅隔幾層薄薄的衣袍,多少還是會有幾分不自在。

    好在正如劉珩所言,臨近出山的小道盡頭,一輛青篷馬車正靜靜的候在路口,駕車之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墨十八。

    見到與劉珩同騎的崔莞,墨十八顯然有些詫異。

    輕巧地躍下馬背,略沖墨十八點了點頭,便撩起衣擺鉆入車廂中,劉珩吩咐兩句,也隨即入內(nèi)。

    少頃,馬車輕輕一晃,車轆轤與馬蹄聲交融匯聚,崔莞靜默片刻,待思緒漸平,明晰,方抬頭望向倚在車廂內(nèi)壁上閉目養(yǎng)神的劉珩,問道:“殿下打算去往何處?”

    劉珩懶懶的睜開雙眸,盯著崔莞平靜的眉宇,薄唇勾起,“清河郡?!?/br>
    ☆、第二百五十八章 清河之行所為何

    清河之名始于漢,因郡內(nèi)有一清河流淌而過,故名為清河。

    雖說清河郡不比建康繁華瑰麗,卻也無愧于大族之鄉(xiāng),清河郡中風光明媚,沿河之畔,碧水潺潺,綠柳依依,時??梢娛孔謇删L度翩翩,姑子亭亭玉立,或席地而坐,飲歌醉舞;或策馬**,狂放不羈;處處彌漫著一股悠然從容。

    便是寒門庶民,也大多是衣衫整潔,舉止有度。

    郊外,一輛清河郡中隨處可見的青牛車里,綿軟的毾鄧鋪滿車廂,一張紅木小幾穩(wěn)穩(wěn)的安放在中間,幾上擺著清茶熏香,左側一名身形頎長的男子,斜斜的倚著軟枕,寬松的衣袍下,隱隱顯露出一抹結實誘人的胸膛,他手中捧著一冊書簡,翻動中時不時抬眼瞥向另一側的少女。

    鵝黃絹裳,鴉發(fā)輕挽,攏成少女常梳的垂掛髻,白皙嬌嫩的面容略有些眼生,她與男子一般,手中捧著帛書,凝神細看,兩人的目光幾乎未有半分交流,車廂中彌漫一股令人平和的靜謐。

    “清河郡……”崔莞合上手中的帛書,眨了眨酸澀的雙眸,喃喃輕嘆。

    “看完了?”磁沉的嗓音緩緩響起,倚在軟枕上的男子抬眼掃過她微蹙的眉宇,抬手自一旁的木匣中,取出另一卷帛書,置在幾上,“還有一段行程?!闭f罷垂眸,繼續(xù)閱簡。

    崔莞的目光落在帛書上,這本帛書看起來與她手中的相似,大概是載寫清河地理志,風俗民謠等有關的瑣碎事宜,長路慢慢,用來消磨閑暇無聊之感,倒是極為妥當。

    不過,崔莞的目光在帛書上轉(zhuǎn)了一圈,并未伸手拾起,而是移向身前不過一臂之遙的男子,即便連月來對的均是這張臉孔,她仍覺得有些無法適從。

    無論是劉珩還是她,甚至駕車的墨十八,以及扮作護衛(wèi)的墨衣墨十三等人,均改頭換面,成了另一番模樣。

    好比此時的崔莞,容貌雖娟秀,卻不及原貌半數(shù),怎么看都只是一名普通世家出身的女郎;而劉珩則是一名相貌平平,風度不減的士族郎君,一路上,對外皆稱兩人為兄妹,千里迢迢北上,為尋訪親友而來。

    如此,加之早已備好的官憑牒書,一路上倒也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怎么?”察覺到崔莞投來的目光,劉珩墨眸微抬,目中閃過一絲不解。

    “無……”崔莞搖了搖頭,可話應半聲又止住,猶豫片刻,她捏了捏手中還未放下的帛書,道:“我有話與你說?!?/br>
    “嗯?”

    一聲低應后,劉珩便垂頭翻著手中的書簡,少頃,仍不見她出聲,這才又抬眸望去,卻見少女素來平靜的眉心已擰成一團,不必細想他也知,這小東西想說的是何事了。

    能令她一刻面對生死亦能保持最后一絲沉靜清明的心,亂成這般,也唯有……“你是想問崔氏的現(xiàn)狀?”

    崔莞氣息微微一窒,緊捏帛書的小手卻緩緩松開,她抿了抿唇,錯開目光,低聲應道:“是?!?/br>
    自打得知這一路去的是清河郡,她的心便無一刻真正的平靜,歡喜,憂慮,期盼,畏懼,截然不同的思緒纏繞碰撞,令她寢食難安。

    內(nèi)心深處,她仍是懼的,腦海中竭盡全力也搜羅不出半點關于雙親,氏族的往事,便是這種茫然,使得她即便有心詢問,每每沖到嘴邊,最終依然是啞口無聲。

    劉珩將手中書簡合攏,食指壓在藍色的封皮上輕輕摩擦,“嫡庶有別,崔陸氏嫁入崔氏多年,僅育有一女,而三年前嫡女喪命,崔陸氏大病一場,身子日漸愈下,崔誠與妻鶼鰈情深,并未另結新歡?!?/br>
    “不過,因無子之故,崔誠族長之位已然不穩(wěn),三年來,反聲漸起,想必也撐不了多少時日,便會‘讓賢’?!?/br>
    言下之意,也便是說,看似風光無限的二人,實則已是窮途末路。

    歷來族長之位甚少出現(xiàn)讓賢一事,除非現(xiàn)任族長犯下不可饒恕的大罪,才會……

    崔莞心頭一駭,上一世,她親眼見過太多風光灼華之下隱匿的腌臜污穢,權勢當頭,手足相殘亦為常事。

    “殿下?!贝掭负龅南騽㈢裣バ袔撞?,直至貼近紅木小幾,無路可行時方停下,她抬眼,認真的對上劉珩深邃的眸子,道:“既然殿下坦誠相告,想必心中已有決策?!?/br>
    以劉珩的脾性,此番清河之行,定不會空手而歸,此前巴陵秦氏的覆滅歷歷在目,無論劉珩對崔氏起了何種心思,首當其沖的,必然是現(xiàn)下崔氏最為孱弱之處,也就是她的雙親。

    進而不可御者,沖其虛也,連她都心知肚明,劉珩又豈會不知?

    “阿莞別無所求,只祈望殿下在生死之際,保雙親一命?!鄙钌畹匚丝跉猓龑⒆詈笠痪?,亦是最為重要的一句話,言出口。

    崔莞垂首輕求,又何嘗不是以這般姿態(tài)向劉珩示意,她的決然。

    劉珩摩擦書簡的食指一頓,慢慢坐直身,一雙被微微瞇起的墨眸,直直的盯著她半露在碎發(fā)下的額角,平凡的臉龐上浮現(xiàn)出一絲莫名的神情,似惱,又似無奈。

    一時間,車廂中恢復了原本的靜謐,只是那令人松緩的平和,一去不返。

    “孤從未想過要動崔氏?!眲㈢癫簧?,更不耐與旁人解釋,只是眼前的人是她,這才沉下心,辯解幾句,“此次前往清河,孤確實另有打算,不過,與你所思所想無關。”

    崔莞聞言,垂斂的眼睫不由閃動了下,仍舊靜靜跪坐在小幾邊緣,她自是能察覺到劉珩那道隱含不虞的目光,沉默片刻,見他不在出言,這才回了一句:“多謝殿下?!?/br>
    劉珩執(zhí)起書簡,還未翻開,低沉的聲音便出了口,“往后,不得在孤面前言用謙稱。”頓了一頓,又道:“我也不會?!痹儆霉隆?/br>
    這……崔莞眼中一訝,下意識抬頭,卻一眼望進那濃如松煙墨般的眸子中,她不由恍惚了下,匆匆移開目光,“諾?!?/br>
    再漫長的道路,也有行到盡頭的一刻,無論崔莞心中如何忐忑不安,牛車還是慢悠悠的行進清河郡。

    ☆、第二百五十九章 母女相見不相識(上)

    微微撩起的簾隙間,熱鬧與喧嘩,夾雜著莫名的熟悉撲面而來。

    劉珩瞟了一眼崔莞拘謹?shù)男∧?,并未直接前往崔府,而是命墨十八轉(zhuǎn)道城南,牛車在一棟雙層高的雕花木樓前停下。

    “這是?”崔莞撩簾而望,眼前的木樓似乎是間店鋪,門前時不時有身著華裳的姑子女郎進出,然而卻讓人看不出這是一間經(jīng)營何等買賣的商鋪,因懸在門上的牌匾,乃是一塊無字方匾。

    劉珩并未打算多言,攥住她的小手,便下了牛車。

    踏上木樓前的臺階,崔莞隱隱瞥及敞開的大門內(nèi),一片珠光寶氣,竟是珠寶銀樓,可入了門,她才發(fā)覺,這鋪子中不但有金銀首飾,一側還有素綢帛絹。

    一件件流光溢彩的珠寶首飾,一匹匹精致華美的緞料,饒是崔莞曾見過滔天富貴,也略有些晃眼,只是,目及懸在堂中木匾上的族徽,她的雙眸霎時恢復了原有的清明。

    這枚族徽,崔莞甚是眼熟,正與她掛在脖頸,掩于衣襟下的碧玉玨一模一樣,不但形似,便是玉玨上的紋絡,也被清清楚楚的印刻木匾之上。

    華氏。

    這間木樓,乃是華氏的產(chǎn)業(yè)。

    想到此,崔莞不由側頭看向劉珩,無端端的,他來華氏的地盤做甚?

    顯然,劉珩并未打算與崔莞明說,牽著她的手,舉步便往里走。

    鋪中的姑子女郎雖多,但也有寥寥幾名和劉珩年歲相仿的世家子,崔莞與劉珩一來算不得貌若天人,二來身上的衣著飾物也無出彩之處,堂中眾人略打量兩眼,便移開了目光,繼續(xù)挑選心儀之物。

    “不知郎君可有看中之物?”

    店鋪中的伙計正忙著服侍貴客,唯有掌柜歇在一旁撥打算板,提筆記賬,原本見崔莞幾人衣著不顯,并未動心思,豈料目光無意間掃過劉珩懸在腰間的羊脂白玉佩,執(zhí)筆的手愣是一頓,急急擱筆抽身,迎上前來。

    墨衣臉上掛起疏離的淺笑,上前一步應道:“吾家郎君與姑子欲置衣飾,無論衣還是飾,須得華貴非凡,且以三月桃夭為底,不知掌柜接,還是不接?”

    掌柜面色一正,目光又掃了一眼劉珩身上的玉佩,對他抬手一禮,客氣笑道:“郎君來得正是時候。”說著伸手一引,“且隨小的來。”

    墨衣回頭看了一眼,見劉珩面色無異,這才笑道:“有勞?!?/br>
    與此同時,劉珩松開崔莞的手,緩聲說道:“堂中之物,若是有看中的,購下便是?!?/br>
    崔莞聽明話中之意,他并未打算領她一同入內(nèi),再轉(zhuǎn)念一思,便頷首應道:“好。”

    千里迢迢奔至清河,卻一入城便尋到華氏,不必細想也知,定是劉珩與華灼暗中有約,需知,這一路上來來往往的信雀可不少。

    劉珩帶著墨衣隨掌柜入了內(nèi)堂,墨十八等人則退到門外候著,少頃,便有一名碧衫女子來引崔莞前往暗室量身,末了又引她返回大堂挑選飾物。

    此時大堂中的姑子女郎已離去大半,僅余下一兩名閑人在旁,崔莞緩步慢行,漫不經(jīng)心的看著堂中五光十色的飾物,坦而言之,眼前這一件件五光十色的釵環(huán)佩玨,皆為上品,然后她志不在此,再怎么看,也難以入目。

    不過,崔莞掃過西面立柜上一枚玉佩時,目光驟然一凝,這玉佩……

    就在這時,一名看起來甚是精明的伙計迎立即上前,對崔莞諂笑道:“姑子眼光甚好,這玉雕雙螭芙蓉佩乃是晏公親手所制,大晉朝只此一枚。”

    晏公,魏國巧匠大師,傳言他所雕制的飾物,渾然天成,栩栩如生,團花似鬢邊綻放,鳥雀在發(fā)間騰躍,極為罕見。

    上一世,她便得過一支晏公制的長簪,愛不釋手,時常取下把玩,這才一眼看出此佩的出處。

    “姑子可要細看?”伙計雖是詢問,卻已伸手將玉佩連錦盒一同取下,小心翼翼地擱在崔莞身前的木柜上,這玉佩極為昂貴,原本不該取下,但這伙計見方才掌柜對劉珩的姿態(tài),便認定劉珩等人乃是財不露白的主,因此,這才對一同前來的崔莞百般討好。

    崔莞不知這伙計的心思,只是見他既將錦盒取下,也就打算執(zhí)起玉佩細細鑒賞,誰知還未容她的手碰到玉佩,忽的從旁邊探出一只纖細的小手,搶先一步將玉佩扣入掌心中!

    由于玉佩珍貴,又生怕貴客鑒賞時不慎落地損壞,玉佩的小孔上穿著一條精巧的銀鏈,與錦盒相連,那奪玉的手攥了瑩潤的玉佩,卻忽略了那條細微的銀鏈,這才讓崔莞及時按住錦盒,扯住銀鏈,同時側首看向奪玉之人。

    一名莫約十四、五歲的小姑子,芙蓉面,水杏眼,一點嬌唇,雪腮繞鬢,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只可惜,此時此刻,美人柳眉緊蹙,紅唇高撅,滿面嫌厭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