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為何要走?” “在此間,你們已然無用,沒有必要再留下?!标懤[道。 “無用?!”今夏的怒氣終于爆發(fā),“究竟是我無用,還是你根本不想看到我,所以要我走?” 陸繹沉默片刻,道:“有區(qū)別么?” 丐叔聽見前院的動靜也出來了,皺著眉頭看他們。 手在袖中攥握成拳,用力之猛,連指節(jié)都隱隱發(fā)白,今夏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 突然之間,今夏上前一步,一拳打在他腹部,打得頗重,疼得他立時彎下腰去。 “大公子……” “大公子!” 岑福與岑壽皆關(guān)切陸繹,但并未有一人出言責(zé)怪今夏。 原還想再補上一拳,看陸繹似乎疼得很,今夏怒火中燒地瞪著他:“走就走!小爺我是沒什么自知之明,可不是好欺負(fù)的!還真把自己當(dāng)根蔥了。” 挨了她一拳,又聽見她的話,陸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但又不能讓她看見,只能一直彎腰低首…… 岑福不明就里,只當(dāng)是他疼得很,忙伏低身子,把陸繹背上,送他回房去。岑福也忙跟著去照顧。今夏躊躇片刻,跺了跺腳,也跟了過去。 他們在給陸繹更衣,她不便入內(nèi),便在屋外等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岑福與岑壽出來。 “他沒事吧?”今夏問道。 “沒事?!贬瘔燮沉怂谎郏?,“之前那些話,你別往心里去,大公子是喝多了?!?/br> 今夏皺眉道:“他以前喝醉了就這樣?酒品也忒差了?!?/br> 岑壽搖搖頭:“不是,我從來沒見過他喝醉。若是酒上頭,他就自己去躺著歇會兒,從來不曾像今日這樣?!?/br> 靜默片刻,今夏朝里頭努努嘴:“現(xiàn)下他還好吧?” “睡著了?!贬5?,“你不放心進去看看吧,不過可別再打他了?!?/br> 說罷,他就拉著岑壽走了。 今夏遲疑片刻,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屋,一直走到床前,看見陸繹呼吸平穩(wěn),果然已經(jīng)睡著了。 手指原本想戳戳他的額頭,落到他眉間之后,她不由自主地沿著他的眉毛細(xì)細(xì)描畫…… “你方才說的都是真話么?真的覺得我沒用?” 今夏輕輕問道,聲音輕得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自然是得不到陸繹的回答,她默默地望著他,過了良久,才輕嘆口氣,起身替他掖好被子,又將帷帳放下,吹了燈,返身出去。 帷帳內(nèi),陸繹慢慢睜開雙目…… ************************************************************ 沈夫人房中,丐叔將所見之事說了一遍,口中嘖嘖道:“我是真沒想到,這乖孫兒變臉就跟變天一樣。昨兒還把我親侄女當(dāng)個寶,今兒就把她當(dāng)根草。男人心,海底針??!” 沈夫人思量片刻,心中驚駭,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來,在屋內(nèi)來回走動。 “他必定是猜出了今夏的身份,所以才會對她如此!我早就知曉,以他的能耐,遲早會揭出這件事來,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不會吧,你會不會想太多了。今夏說他最近煩心事特別多,或許就是心里頭煩,沖那丫頭發(fā)一通火而已。” “不對,陸繹這個人內(nèi)斂得很,喜怒都不輕易在人前展露,怎么會找人撒氣。”似乎想到什么,沈夫人驟然停下腳步,一把握住丐叔的手,“陸炳與嚴(yán)嵩走得頗近,夏家已全毀了,就剩下她一個孩子,你說陸繹會不會想替嚴(yán)家斬草除根?討好嚴(yán)家?” “不會不會,我看他不像那種人?!?/br> 沈夫人有點急:“你莫因為他與你沾著親,就總替他說話!萬一今夏有個差池,我如何對得起jiejie?!?/br> “你別急……” 丐叔有點后悔把這事告訴她。 沈夫人咬唇思量,片刻之后決然道:“我要帶今夏走!” “去哪?” “去哪里都行,總之不能讓錦衣衛(wèi)找到,哪怕出海都行。” “等等啊,等等,”丐叔盡力安撫她,“你去哪里,我肯定都跟著,可是今夏那丫頭,她未必肯跟你走。” 沈夫人決然道:“我只要把真相告訴她,這孩子又不是不知輕重的人,肯定會跟我走?!?/br> “那可說不準(zhǔn),說不定她一得知真相,就鬧著要去殺嚴(yán)嵩報仇怎么辦?你忘了你當(dāng)年想去行刺嚴(yán)世蕃,差點把命都送掉了。”丐叔急忙道?!斑@事我看你先別著急,探探陸繹的口風(fēng)再說。萬一他還什么都沒查出來,你不是自亂陣腳么?!?/br> “探陸繹的口風(fēng),你又不是不知曉他是什么人。只有他探旁人口風(fēng)的份兒,想從他口中探出消息,太難了?!?/br> “你放心,這事交給我?!必な灏喊侯^,“怎么說我也是他爺爺,我來問他?!?/br> 沈夫人分外懷疑地看著他。 **************************************************************** 次日清晨,陸繹才剛剛睜開眼睛,就被占據(jù)整個視野的大臉駭了一跳。丐叔就差和他臉貼著臉,眼睛再瞪大些,估摸就能直接掉他臉上。 “前輩,”陸繹用手把丐叔抵開些許,讓呼吸順暢稍許,“您有事?” 丐叔緩緩地點了點頭:“是有件要緊事想問你。” “您說吧?!?/br> 陸繹再把他抵開些,撐起身子。 “昨晚上,你做什么說什么了,自己還記著么?”丐叔又欺身過來,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 “昨晚,在戚將軍那里喝了點酒,”陸繹微微一笑,復(fù)抵開丐叔,隨口道,“那酒是香雪酒,不知前輩可曾喝過?” “香雪酒,這倒不曾喝過?!?/br> “色味都不錯,就是容易上頭,前輩若想嘗嘗,我讓岑福去給您打幾角來?” 丐叔笑道:“那好,再順帶買點雞爪,有酒有雞爪,那才叫有滋味?!?/br> “行?!标懤[笑道,“你回去等著,他買來了我就叫他給您送去。” 丐叔抬腳就往頭走,走到一半,覺得不對勁,返身惱道:“不對啊,我是有事要問你,怎么你就把我打發(fā)走了?” “有事您說。” 陸繹不急不燥,溫和笑道。 “你昨晚在前院,對那丫頭說的話,你還記不記得?”丐叔盯著他,“你可別告訴你,你喝醉了,什么都記不清。” “我記得。”陸繹道。 未料到他如此干脆就承認(rèn)了,丐叔呆楞了下,懷疑問道:“真記得?” 陸繹淡淡笑道:“我說的話,我怎得會不記得。” 正在這時,原本虛掩的門被人推開,今夏邁進門來,眼圈微微泛青,顯是昨夜里沒睡好。 “丫頭,你怎么來了?”丐叔覺得她在這里實在不方便自己套陸繹的話,“叔正幫你教訓(xùn)他呢,要不你待會再來?!?/br> 今夏不接話,雙目只看著陸繹。 深吸口氣,陸繹抬眼,不避不閃地對上她的雙目,冷淡道:“連門不會敲,六扇門就教了你們這樣的規(guī)矩?!” “……卑職失禮,請大人恕罪。”今夏忍著氣,*答道。 “丫頭、丫頭,你先出去,我替你教訓(xùn)過他,你再來行不行?” 丐叔想把今夏拉出去,她卻倔得很,甩開他的手,只盯著陸繹,重重道:“卑職只有一事想請問陸大人,問過即走。” “你問吧。”陸繹皺眉道。 “昨夜,陸大人你在前院說的那些話,可當(dāng)真?” “自然當(dāng)真!”他甚至連一絲停頓都沒有,即刻接上她的話,“我已經(jīng)和胡都督說好,你們與護衛(wèi)隊一同進京?!?/br> 聽著他冷冰冰的話,今夏站在那里,惱火地看著他:“為什么?前幾日不是還好好的么?怎得突然就變了?” 看她的模樣,陸繹勉強自己繼續(xù)道:“怎得,覺得委屈?你不是一直想升捕頭么?我可以給六扇門總捕頭寫一封信,說你在江南和兩浙建功頗多,請他將你升職。憑我的身份,相信這點面子,總捕頭還是會給的。這就算作,我給你的補償吧?!?/br> 聽完他這番話,今夏全身都在發(fā)抖。 “用不著!”她聲音微微發(fā)顫,一字一句卻是清清楚楚,“這事,小爺我沒吃虧,用不著補償!” 她憤而轉(zhuǎn)身,由于極度的憤怒,整個身體幾乎脫力,過門檻時腿都沒邁起來,差點就要跌下去…… 見狀,陸繹沒多想,比丐叔反應(yīng)還要快,疾步上前就扶住她。 今夏被他撈在懷中,茫然看著他的臉,伸手想要摸,卻又覺得仿佛與他相隔千山萬水一般,猛然推開他,慢慢地走了。 陸繹自己差點站不穩(wěn),只能靠在門框上,胸口悶得像壓了鉛塊,氣都喘不上來。 丐叔在旁看著,朝他搖頭道:“你明明……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不能說?何苦這么對她?” 陸繹擺了擺手,已經(jīng)連話都不想在說,又不能出言趕丐叔出去,便自己出了屋子。 丐叔長嘆口氣,心底已然有數(shù)了。 ********************************************************** 一時也不知該往何處去,只想尋個清凈的地方,陸繹往后院方面行去,快到時聽見有人說話,便駐住腳步…… 后院的大槐樹下,槐花開得正燦爛,岑壽坐在下頭,朝岑福忿忿道:“……就算他是大公子,這話我還是這樣說,他這事做的太不地道了?!?/br> “大公子的事兒什么時候輪得到你來說嘴?!贬5?。 “輪不到我,我也得說,今夏平常多霸道一姑娘,我們一塊兒遇見倭寇時,我都沒見她怕過,昨夜里大公子說她沒用,她臉都白了?!贬瘔墼较朐教娼裣牟恢怠?/br> “行了行了,還‘你們’起來了,你什么站到她那邊去了?”岑福奇道,“我記得你原來對她挺瞧不上眼的?!?/br> “我……我這是幫理不幫親?!贬瘔劢又?,“說句實話,今夏功夫那是差了點,可確實在查案有點小能耐,我還真服。大公子這樣戲耍她,我就是看不過眼!” “看不過眼又能怎樣?你還能娶了她?!贬K道。 岑壽脖子一梗:“娶了她又怎么樣,我又不是不敢!大公子他不要,難道還不許別人要……” “瘋了吧你!這種話也敢說出來?!?/br> 岑福沒好氣地順手抄了一粒小石子朝他砸過去。岑壽還想說話,被岑福嚴(yán)聲喝止:“閉嘴,不許再說了!以后別讓我聽見這種不知分寸的話?!?/br> “嗤……還閉嘴,你以為你是爹還是娘?!?/br> 岑壽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