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等徐默領(lǐng)命離開之后,顧云箏道:“大爺現(xiàn)在是不是讓你施展不開手腳?” “是巡撫處處礙手礙腳,恰好,巡撫是大爺?shù)脑栏??!?/br> “這樣啊……”顧云箏不由蹙眉。巡撫雖然沒有他這總督的權(quán)限大,卻也能在方方面面給他使絆子,“大夫人是巡撫之女,而我以往不問世事是眾所周知,想將主持中饋的權(quán)利從大夫人手中奪過來,可不是那么容易?!?/br> 霍天北目光含帶一點(diǎn)贊許,“巡撫交給我,你做你分內(nèi)事即可?!闭f完話,他細(xì)細(xì)凝視著她。 “怎么了?”顧云箏不解。 “前后性情天差地別——”霍天北對這一點(diǎn),始終是心存疑慮。 顧云箏微笑,“大可認(rèn)定我瘋了,或者認(rèn)為我借尸還魂?!?/br> “瘋子可沒你這氣人的功力?!被籼毂庇朴频?,“借尸還魂倒是還有些道理,可在這之前,你是怎么死的?” 顧云箏白了他一眼,心說我比你還奇怪呢,又道:“真夠冷血的,你就不覺得毛骨悚然?” 霍天北語聲淡淡:“哪天突然你又變回原樣,才會讓我毛骨悚然?!庇昧T飯,漱口之后,他站起身來,“有事命人去前面知會我?!?/br> “好?!?/br> 等他走后,顧云箏忙讓春桃把肥肥抱到身邊的座椅上,命人拿來給肥肥專用的銀盤,將蓮花包、四喜餃喂給它吃。經(jīng)過一頓飯的功夫,兩樣食物不燙不涼,肥肥吃正合適。 肥肥蹲在椅子上,吃得津津有味。卻不是貪吃的性子,覺得飽了就舔舔嘴角,抬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顧云箏。 春桃將一只盛了清水的銀碗遞給顧云箏,顧云箏放到肥肥面前。 它立刻低下頭去,喝了幾口。 “多可愛啊?!庇械娜嗽趺匆豢吹侥憔蜌饧睌哪??顧云箏一面輕撫肥肥的小腦袋一面腹誹。 之后,她帶著肥肥去后花園轉(zhuǎn)了轉(zhuǎn)。肥肥跟她還沒真正地親近起來,所以只能用繩索牽著。她也不想這樣,可若是鬧到肥肥逃跑她四處追趕的地步,總是不像樣子。 “等你真正踏實(shí)下來,就不用拴著你了?!泵髦婪史事牪欢€是柔聲解釋。 回到院中,劉管家和一群丫鬟婆子正在院中等待。 劉管家上前行禮,分別將備選的一等丫鬟、二等丫鬟、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帶到顧云箏面前。 自心底,顧云箏不能相信這些人里的任何一個(gè),因?yàn)槟囊粋€(gè)都有可能是霍天北的眼線。可霍天北的眼線,總比太夫人的眼線要好。 人手齊全之后,顧云箏將全部下人喚到院中,先命春桃逐一打賞。 顧云箏閑閑站在臺階上,肥肥也過來湊熱鬧,蹲坐在她一側(cè),神采奕奕。 她微微的笑,對眾人道:“你們在我房里當(dāng)差,謹(jǐn)記一點(diǎn)即可:聽命行事。哪一個(gè)見風(fēng)使舵、拖延懈怠,我只有一條發(fā)落:即刻出府。任她靠山是誰,我也不會留情面。都記下了?” 眾人齊聲稱是,卻是神色各異。新來的驚訝于夫人的美貌、儀態(tài),完全與傳言不符;一直在正房當(dāng)差的則是松了一口氣,夫人總算不再受窩囊氣了,她們也能挺直腰桿了。 顧云箏彎下腰去,將肥肥抱起,款步回了室內(nèi)。 下人們散去,因著剛得到的賞錢,做起事來干勁十足。 這時(shí),秦姨娘帶著丫鬟,腳步匆匆進(jìn)到院內(nèi),嬌柔的面容緊繃,可見情緒奇差。 她被霍天北擺了一道,在獵場傻等多時(shí),才知他與顧云箏已經(jīng)回府,想來羞憤難當(dāng)。 經(jīng)過外院時(shí),聽聞慘叫聲連連,問過家丁,才知是霍天北命人行刑,而且,還專門讓人把霍天賜請到當(dāng)場觀望。 回府后,太夫人身邊丫鬟就告訴她,霍天北依然沒看她父親寫來的書信,而且他對太夫人、霍天賜也是避而不見,擺明了是無心得知秦家要告知他什么事。 幾件事相加,讓秦姨娘恐慌驚懼起來,她必須要見到霍天北,親自告知他那封信關(guān)系重大,不管他愿不愿意聽。 可是到了前院書房,徐默卻對她說:她想見侯爺也容易,得到夫人的允許即可。由此,她只得前來正房。 ** 新來的丫鬟秀玉通稟:“夫人,秦姨娘有要事求見。” 霍天北此時(shí)不在這里,秦姨娘還過來了,可見是真的有事。顧云箏思忖片刻,“讓她進(jìn)來。” 秦姨娘進(jìn)到東次間,先是神色一滯。 顧云箏坐在太師椅上,抱著條憨態(tài)可掬的小獅子狗。她身著一襲湖藍(lán),綰了個(gè)簡單的發(fā)髻,只戴了銀簪銀釵,周身再無別的首飾,不顯寒酸,反倒顯得清雅出塵。 果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這么打扮的顧云箏,端端的是個(gè)美人。 秦姨娘咬了咬唇,忍下了心頭的不舒服,屈膝行禮。 顧云箏言簡意賅:“何事?” 秦姨娘盡量讓語氣恭敬一些:“我有要事求見侯爺,還請夫人首肯?!?/br> 顧云箏輕笑,“你要見侯爺,哪里需要我允諾。” 秦姨娘因著事情緊急,眼下只得伏低做小,“我知道,先前不曾問過夫人便去了獵場,是我不對。可那時(shí)我滿心記掛著夫人安危,情急之下才自作主張,還請夫人恕罪?!?/br> “先前誰允許你離府追去獵場,此時(shí)還去找那人便是?!鳖櫾乒~擺一擺手,“下去吧?!?/br> 秦姨娘被顧云箏對待下人一般的態(tài)度惹惱了,可是有什么辦法,此刻能幫她的只有這個(gè)人。強(qiáng)壓下羞惱,她低聲道:“可是侯爺有話在先,要夫人點(diǎn)頭,才會見好。” 顧云箏這才知道,自己被霍天北當(dāng)成了不見妾室的擋箭牌。大可不需繞彎子就能回絕的事,他卻是這般應(yīng)對,也許是要看看她的處事能力,也許是借此表達(dá)一點(diǎn)立意與她聯(lián)手的誠意。 秦姨娘見顧云箏低頭不語,忙又道:“夫人不知道,家父的來信關(guān)乎秦家安危,也關(guān)乎巡撫大人、霍家前程,侯爺不可不知啊。” 顧云箏暗自冷笑,誰死誰活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她一度巴不得整個(gè)皇朝為家族陪葬。隨即她問:“秦閣老為何不直接寫信給侯爺?” “朝臣與封疆大吏書信來往,會被言官彈劾的?!鼻匾棠锛贡惩χ绷诵凵窳髀冻鲆唤z輕蔑。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哪里是顧云箏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人能明白的。 顧云箏笑盈盈問道:“若是到了性命難保的地步,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不也是個(gè)靠山么?朝廷少不得要再三權(quán)衡才有定論。如今是秦閣老不屑尋找靠山,還是靠山根本不屑與他為伍?” 一番話引得秦姨娘臉色青紅不定。她是通過太夫人才進(jìn)到霍府,到了霍天北身邊?;籼毂比羰怯幸馀c秦家修好,怎么會一直對她不聞不問……這樣一來,她要做的不是告訴霍天北什么事,而是要求他救救秦家。 “夫人……”秦姨娘咬了咬唇,“我、我求你了,你讓我見見侯爺吧?!?/br> “既然此事關(guān)系重大,想來侯爺已有計(jì)較,全不需你說什么。如此,你還是回房去等。侯爺要問你什么事,自然會命人去請你?!鳖櫾乒~轉(zhuǎn)頭喚秀玉,“送客。” 秦姨娘被氣得臉色發(fā)青,“你、你這算得上是見死不救!” “我臥病在床的時(shí)候,也沒見你前來探望一次?!睕]人管她的死活,她又憑什么以德報(bào)怨? 秀玉給連翹遞了個(gè)眼色,兩人齊齊上前,攜了秦姨娘的手臂,“姨娘還是回房吧?!?/br> 秦姨娘卻猛力掙脫,抬手指向顧云箏,忍耐太久的羞憤使得她面目略顯猙獰,語聲變得尖銳刺耳:“顧云箏,別忘了你的身份!你爹娘是什么貨色?給我爹娘提鞋都不配。侯爺給你兩天好臉色,你就蹬鼻子上臉了?今時(shí)你難為我,休怪我日后十倍奉還!” 正在打瞌睡的肥肥被驚動,打鼻子里哼了一聲,不滿地看了秦姨娘一眼。 顧云箏撫摸著肥肥背部油亮的毛,抬眼看向秦姨娘,唇角微微上翹,漾出絕美的笑,雙眸依然明亮,目光卻是倏然轉(zhuǎn)冷,宛若刀鋒。 寒意直達(dá)秦姨娘心頭,迅速蔓延至周身。 ☆、第012章 “目無尊卑,頂撞主母,滿嘴瘋話?!鳖櫾乒~唇畔笑意加深,眼中寒意更重,“你自己選,是罰你半年月例,還是掌嘴?!?/br> 雖然秦姨娘脊背直發(fā)涼,可是之前最難聽的話都說了,此刻便是強(qiáng)撐著,也不會偃旗息鼓,因而微揚(yáng)了臉,道:“不就是手頭緊了變著法子弄些銀兩么?稍后我命人將銀兩給你送來就是!” 顧云箏微瞇了眸子,“毫無悔改之意,擺明了是甘愿受點(diǎn)皮rou之苦。既如此,我自然讓你如愿?!彪S即吩咐秀玉、連翹,“帶下去,掌嘴二十。哪一個(gè)不善此道,來我面前,我親力親為地教她?!?/br> 秦姨娘的怒火很快轉(zhuǎn)變?yōu)轶@詫,“顧云箏,你、你是瘋了不成?” 顧云箏一臉無辜,“你這么想也行?!敝罄溲劭聪騼擅诀?,“還杵在那兒做什么?!” 秀玉、連翹慌忙稱是,強(qiáng)力扭了秦姨娘的手臂,兩人拖出門去。 秦姨娘猶自不甘地喊道:“顧云箏!太夫人、大爺大夫人不會輕饒你的……” 顧云箏抱著肥肥,踱步去往寢室,她要讓肥肥盡快養(yǎng)成沒事就在床上睡覺的“好習(xí)慣”。 ** 秦姨娘被掌嘴的事情,很快傳得闔府皆知。這也多虧了秦姨娘——離開正房之后,她就跑去了太夫人房里哭訴。 太夫人與大夫人看了,暗自咋舌——秦姨娘一張臉腫脹得不成樣子,指痕清晰可見,嘴角還有血痕。顧云箏瘋了,正房的下人也瘋了不成? 她們只是不知道,正房的下人也有難處——不聽命行事少不得先挨顧云箏一通掌摑,之后更是會被打發(fā)出府,任誰也要選擇保住自己的飯碗。 之后,太夫人將顧云箏喚去房里,語重心長地道:“你怎么能命人掌摑秦姨娘呢?秦姨娘在我們霍家雖是妾室,卻是秦閣老的掌上明珠啊?!?/br> 大夫人在一旁幫腔:“四弟妹,不是我說你,做事總要三思而后行。知道閣老是什么地位么?在朝堂一言一行都能決定一個(gè)人的前程的人,你這不是變著法子讓霍家與秦閣老生出罅隙么?” 顧云箏正色以對,“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我便是出身再低微,也是侯爺正妻。妾室對我不敬,不論她是什么出身,都該予以懲戒——你們是什么意思?難不成要我忍氣吞聲?這就是霍家的門風(fēng)么?” 大夫人被問的一哽,一時(shí)間沒了應(yīng)對之詞。 太夫人則是溫聲笑道:“不是,我只是覺得,大可不必掌嘴懲戒。” “我是想罰秦姨娘月例,可她卻說我是變著法子斂財(cái)?!鳖櫾乒~顯得很無奈,“這般有口無心的人,自當(dāng)掌嘴,讓她日后說話小心些?!?/br> 大夫人看著顧云箏自進(jìn)門來便是應(yīng)對自如,甚而到了游刃有余的地步,不由滿心戒備,笑一笑,岔開了話題:“以往四弟妹寡言少語,如今卻是能言善辯,我著實(shí)的想不通了——怎么前后判若兩人?” 顧云箏似笑非笑對上大夫人視線,“病了一場,也算經(jīng)歷了一番世態(tài)炎涼,這才曉得,習(xí)武能強(qiáng)身,卻不可保命?!?/br>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這理由也算是完全說得過去。 太夫人與大夫人卻不能相信,看著眼前改頭換面的顧云箏,狐疑疊加,只覺得詭異。 明明還是那個(gè)人的樣貌,言語做派性情喜好卻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能解釋這種情形的,她們只能想出一個(gè)理由—— 借尸還魂。 在顧云箏離開后,婆媳兩個(gè)對視一眼,俱是機(jī)靈靈打了個(gè)冷戰(zhàn)。 這樣離奇的事情,真的發(fā)生在身邊了? 那么她們?nèi)缃衩鎸Φ?,到底是個(gè)人,還是個(gè)陰魂不散的亡靈? 要證實(shí)這一點(diǎn),說難也難,說容易卻也容易。 ** 霍天北與郁江南此時(shí)身在書房,悠然品茶。 郁江南道:“秦閣老處境堪虞,眼看就要被扳倒了?!?/br> 霍天北微笑,“好事?!?/br> “可是皇上壽辰眼看就要到了。他喜歡美人、奇珍異寶。”郁江南說起皇上,清朗淡泊的意態(tài)轉(zhuǎn)為陰霾,“若是巡撫大人尋到這類東西送到皇上面前,事后再為秦閣老美言幾句,他們兩家倒臺的日子,怕是又要延后。” “在西域,要尋到絕色佳人、奇珍異寶,只有商賈蔣晨東辦得到——不需擔(dān)心?!?/br> 蔣晨東是他們結(jié)拜的大哥,近幾年來西域首屈一指的商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