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你……”南川忽然發(fā)現(xiàn)喉嚨有點干澀。 特別是看著這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的時候。 他突然發(fā)現(xiàn)就算隔了這么多年,這雙眼睛倒是沒怎么變,依然干凈剔透,依然清澈見底。直勾勾看人的時候,仿佛能將他吸進去。 他該如何回答她? 裝傻嗎? 還是敷衍了事? 亦或是干脆承認?承認他在自己曾經(jīng)夢想的道路上,早已經(jīng)迷失了方向? 半晌,他垂下視線,斂去眼底碎光,淡淡地開口:“已經(jīng)沒那個必要了?!?/br> 是的,早就沒那個必要了。他已經(jīng)太久太久不曾站上賽場了。后來再去阿婆那里吃餛飩,大多也是周放和他弟弟吵著要去吃,否則他自己一個人是絕對不會再去的。 現(xiàn)在想想,今天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鬼迷心竅了,居然會帶她去那里。 或許他自己還是有那么點未曾察覺的私心吧。 希望她認出他。 又希望她別認出他。 他怕她看見現(xiàn)在這個面目全非的自己,會非常失望。 她現(xiàn)在那么努力那么耀眼,像一朵即將盛開的花。而他卻被釘進了塵埃里,爬不起來。 聞遙低下頭。 “……是嗎?” “……嗯?!笨?,她果然失望了。 南川第一次發(fā)現(xiàn),只是發(fā)一個單音節(jié),原來也這么難。心口慢慢有些發(fā)涼,凍得他呼吸僵硬。 聞遙低著頭望著腳尖。 夜涼如水,月光和路燈光線混在一起,將他們的影子照得輪廓分明。隔著一道門,那么近,那么遠。 她能說什么呢? 質(zhì)問他為什么放棄嗎?還是問他為什么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亦或是問他到底被什么東西困住了? 不,無論哪個問題,她都沒資格問。 她這時候才明白過來,不管她說什么問什么,無異于都是在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曾經(jīng)的那束光芒從他眼睛里消失了。不管過去發(fā)生了什么,那都不會是他愿意去回想的事情。 “沒什么事我先回了?!蹦洗ǖ穆曇舻模o靜的,好像又慢慢恢復(fù)到了平日里的冷淡散漫。 “等一下?!甭勥b還是叫住了他。 不對,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她想。 她特意跑出來不是為了揭他傷疤的,她是有話想要告訴他。是很重要的話。 她打開院門走近他。 在南川反應(yīng)過來之前,她抬手輕輕抱住他,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手臂微微收緊。 那一個瞬間,她能感受到他的肩背一下僵硬起來,像是極不適應(yīng)她的擁抱,但也沒推開她。 聞遙深吸了一口氣,打定了主意要把話說完,于是她在他耳畔輕輕地、堅定地說:“哥哥,我想謝謝你。謝謝你今天帶我去吃餛飩,更謝謝你當(dāng)年安慰我,鼓勵我,還有,謝謝你教會我滑冰是件多美好的事情?!?/br> 隨著她的每一字每一頓,南川都能感覺到自己僵硬的身體一點點軟化下來。對身體接觸的不適應(yīng)在她的話語聲中逐漸消失了,一下將他拉回了八年前,恍惚中,他仿佛能看見那個熱烈又自由的年少的自己。還有那個一消失就是八年的小姑娘。 心口一下子被烘得暖暖的,他甚至忍不住想抬手反抱住她時,聞遙忽然又放開了他。 她后退了兩步,微笑著看著他說:“最后一次叫哥哥了,今后還是好好當(dāng)同學(xué)吧。南川同學(xué),再見。” 再見,她的初戀。 南川微微錯愕:“……”然后他故作自然地放下已經(jīng)抬到一半的手臂。 他琢磨了下她的意思。 就是說,他的過去她不會問,剛才那一連串的感謝就等于是跟過去的他告別了。反正她對現(xiàn)在的小哥哥挺失望的,所以今后就當(dāng)過去什么都沒發(fā)生……是這樣吧? ……嘖。 心思轉(zhuǎn)過一輪,南川臉上什么都沒表現(xiàn)出來。他點點頭,隨意地說:“那我走了。” “好。” 聞遙轉(zhuǎn)頭回家,這時候,里面的大門忽然被人從里面打開,她爸爸睡衣外面披了一件薄外套出來了。 原本還待在書房里的聞鴻看見女兒在家門口似乎跟人在說著什么,于是他下樓了。 “爸爸?!?/br> 聞鴻溫聲問:“遙遙回來了?門口是誰?” 聞遙答:“是我同學(xué),在滑冰場認識的,剛才下雨了所以送我回來?!?/br> “這樣?!甭匄欬c點頭,慢慢走出來,本來是想跟聞遙她同學(xué)道聲謝,然而在看見南川的臉時,忽然非常驚訝地問道,“南一勤是你什么人?” 南川一愣,下意識答道:“是我父親。” 聞鴻直直地望著南川的臉,聞言點頭,看向南川的視線不禁更柔和了。 “你們……長得可真像,幾乎一模一樣。”聞鴻回憶道,“南師哥當(dāng)年是我父親的門生,小時候一直對我非常照顧。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看見師哥的兒子?!?/br> 驟然提起父親,南川不自在地撇開眼,并沒有接過這個話題往下深聊,而是飛快打斷道:“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聞鴻溫和地點頭說:“謝謝你送遙遙回來。對了,代我向你母親問好。” 南川幾乎是逃開的。 聞遙詫異地看著他的身影飛快地沒入了夜色里。 “爸,他父親……怎么了嗎?”她疑惑地問道。 而且,如果她剛才沒記錯的話,爸爸只是向他mama問好,而不是他們夫妻兩個人? 聞鴻嘆息著說:“他父親早就過世了。大概是我們?nèi)ザ砹_斯的第二年吧,聽你爺爺說是遭遇了重大車禍,當(dāng)時都上了社會新聞了。太可惜了,他父親年輕有為,當(dāng)年已經(jīng)是n市最年輕的高級檢察官了。如果沒出意外,或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檢察長了吧。” 聞遙怔住了。 沒想到還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 回到房間洗漱完,聞遙再次爬到窗臺上。 從她房間的窗戶看出去,正好能夠看見高聳的雪松大廈,在夜色中宛如一座地標(biāo)般的燈塔。 她盤起腿,靠在窗邊靜靜地望著。 剛才忘了問。 也不敢問。 那位老爺爺去了哪里呢?是否他也和他爸爸一樣,也永遠地離開他了? 所以他才會放棄夢想,甘愿沉淪,一步步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懷著各種疑惑,她沉入了夢鄉(xiāng)。 隔天清晨。 聞遙要出發(fā)去y市了,一早就拎著冰鞋包和一只行李袋下了樓。 一下樓就察覺到氣氛不對。 早餐桌上,爺爺和爸爸無聲對坐,劍拔弩張的。想來在聞遙下樓之前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番唇槍舌戰(zhàn)。聞遙一琢磨,十成十是因為自己請假考級的事情,頓時覺得這個餐桌有點坐不下去,要不還是去機場吃吧。 結(jié)果爸爸率先端出平常的溫和臉色,微笑著說:“趕著去機場么?奶奶已經(jīng)幫你把粽子熱好了,帶著路上吃吧?!?/br> “啊,太好了。謝謝?!甭勥b接過用保鮮袋裝好的粽子,飛快跟爺爺奶奶道了別就出門了。 等大門一關(guān),爺爺臉上的怒意再也繃不住了。 他瞪著兒子就斥道:“你現(xiàn)在就是想跟我對著干是吧?你是想把好好的女兒給慣壞是吧?啊?” “爸,現(xiàn)在年代和從前不一樣了?!甭匄櫼廊粶睾偷鼗貞?yīng)著,“條條大路通羅馬,遙遙這么聰明,她肯定能將這輩子過得很精彩的。您就別替她瞎cao心了?!?/br> “瞎cao心?你說我這是瞎cao心?。俊睜敔斠慌淖雷?,吹胡子瞪眼。 別看聞鴻溫和內(nèi)斂,好歹也是外交部出身,辯論起來氣勢上完全不虛,寸步不讓。 “爸,遙遙她是我女兒,不是您女兒,父母才是第一責(zé)任人。就算您不支持她,我這個當(dāng)爸爸的也會尊重她的意愿。” “你、你!”聞爺爺被噎了回來,氣得拂袖而去。 …… 聞遙到y(tǒng)市的考點時剛過中午。 她的考試被安排在下午。場館外面人非常多,放眼望去,絕大多數(shù)都是帶著小孩子的家長,和一些成年了才開始學(xué)著玩的成年人。 聞遙見怪不怪,y市這個考點是這個考級周期的第一站,也是唯一一個正式接受基礎(chǔ)級、一級和二級考試的地方。后面四個站點主要考三到十級,且只能接受基礎(chǔ)級到二級的補考。因此y市這個考點基本也就只有剛開始學(xué)花滑的小孩子才會來考。也正因為是初級考點,考生非常多,場館里完全爆滿。 等待的功夫閑著也是閑著,聽說這里還有備用的練習(xí)場,聞遙找了一圈,終于找到地方。 剛推門進去,就被里面?zhèn)鱽韼讉€男生的牢sao聲糊了一臉。 “哎,真是煩死了。憑什么讓我們把場館讓出來啊?他們考個基礎(chǔ)級,用這邊的練習(xí)場不行嗎?還非得用大場地?!?/br> “就是!害我們只能擠在這么小的場地里練。我們難道就不用準(zhǔn)備考級了嗎?” 聞遙聽明白了,這些人大概是y市本地的選手。 剛想走,就被里面一個姑娘看見了。 “哎,等等。你是誰呀?” 聞遙晃了晃手里的準(zhǔn)考證,說:“不好意思走錯了?!?/br> 遠處嘻嘻哈哈的調(diào)侃聲傳來。 “哇,這小哥好帥??!” “感覺有點眼熟……” “切,你看帥哥都眼熟?!?/br> 一開始跟聞遙搭話的女孩子落落大方的笑:“難得今年考生里有這么帥的,我們?nèi)ソo你加油吧?” 她身邊的女生們紛紛點頭。 聞遙笑了笑,也不好拒絕,畢竟也不可能攔著不讓他們看。 “切?!北鶊錾虾鋈粋鱽硪坏啦惶押玫穆曇簟R粋€男生輕蔑地看過來,用非常不屑的語氣說:“光好看有什么用?。扛舯诳嫉亩际腔A(chǔ)級,能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辣眼睛?!?/br> 聞遙瞥了那人一眼。 她面前的女生趕緊打圓場,解釋說:“那人就是有點傲,你別生氣啊。陳青山是我們這邊最厲害的,聽說國家隊的教練都在關(guān)注他呢。而且前幾天差一點就能跟國外一個知名選手一起表演,那個艾米莉·格斯你知道吧?去年世錦賽銀牌那個女單?!?/br> 聞遙明白過來。 原來放了艾米莉鴿子的就是這個人。 天底下居然有這么巧的事,他們居然在這兒碰上了。 她忽然笑起來,揚了揚下巴沖遠處的陳青山揚聲道:“喂,今年你也會考級么?報的哪個站?” 陳青山皺眉,雖然不悅還是回答:“a市。九級?!闭Z氣里帶著點傲慢。 a市是第二站,就下周。 聞遙笑著說:“那就到時候再見吧,我看看你的表演會不會辣眼睛。” 女生們聞言,面露驚訝:“到時候a市你也會去嗎?” 聞遙點頭:“應(yīng)該會吧。我先走了。” 女生們對視一眼。 一般這個站點考完還要去下個站的,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這次考試沒考過,在同一個考級周期內(nèi)還能去另外的站點補考一次。 這個小哥居然用這么理所當(dāng)然的口吻說到時候再見——噗,蠻搞笑的。 等聞遙一走,陳青山毫不留情地嘲笑出聲:“還沒考呢,就覺得自己要補考了。這種人能有什么本事?繡花枕頭?!?/br> ※※※※※※※※※※※※※※※※※※※※ 桃:不得不說一句,我遙哥真勇敢。愛她。 另,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