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梔取了東西進(jìn)門，一層層劃開包裝。

    手表就安安穩(wěn)穩(wěn)躺在絲絨墊上，黑色表盤，指針和時刻是銀灰的，泛著金屬特有的冷光，兩色配在一起很能彰顯高級感。從這玩意兒非得寄到瑞士才能找到配件起，南梔就知道它必然價值不菲。

    坐在地板上想了一會兒，南梔抱著僥幸心理聯(lián)系上鐘表師傅。

    時隔數(shù)月，對方竟然還記得她。

    南梔想，也就是這只表足夠特殊、足夠折騰人，才能讓人印象深刻。

    她有些不好意思，“您知道這只表什么來歷么，也沒有牌子logo，我網(wǎng)上查很久都找不見這樣的?！?/br>
    “私人訂制的沒牌兒。”師傅說，“我早知道不是你的?！?/br>
    “您怎么知道？”南梔樂了。

    “表殼里邊有名字啊，你登記的和那里邊不一樣?！睅煾迪肓讼?，又說，“不過當(dāng)時我以為你是幫朋友修表。沒想到你一點(diǎn)兒不知道?！?/br>
    南梔一愣，翻到表盤反面。

    外圈金屬邊，中間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齒輪卡著齒輪，精密機(jī)械在隨秒一格一格運(yùn)行。她對著燈光仔細(xì)地看，確實(shí)看到金屬邊緣好像有一行手工刻制的小字。

    師傅在電話那頭說：“姑娘，你不會是偷來的吧？那我可奉勸你趕緊送回去，這里邊有個功能你可能還不知道。”

    南梔臉都燙了：“啊，我不是?！?/br>
    “看見右邊有個小圓子點(diǎn)了嗎，找根筆，把那個圓點(diǎn)點(diǎn)進(jìn)去?！?/br>
    南梔手頭剛好有根筆，聽著師傅說話就戳了進(jìn)去。

    噠一聲輕響。

    師傅問：“點(diǎn)了沒？”

    “點(diǎn)了。”南梔隔空點(diǎn)頭。

    “那你趕緊還給失主吧，那是個gps，人家很快就能找上門來?！?/br>
    南梔：“……”

    盡管她一再解釋，師傅咬定她偷了人家的表。

    南梔掛掉電話一陣無語，但短暫的無奈過后忽然福至心靈。既然有g(shù)ps，是不是失主很快就能找上門來？

    手表就能物歸原主了？

    但，為什么當(dāng)時會出現(xiàn)在她兜里……

    或許找到失主就能知道了。

    南梔沒干等著，試圖翻來覆去地去尋找更多信息。直到她找來放大鏡，對著剛才那行模模糊糊的小字一照……

    最先是數(shù)字08.20，看起來像是個日期。

    一般會把日期刻在手表上的，是生日？戀愛紀(jì)念日？結(jié)婚紀(jì)念日？

    0820之后換成了大寫的英文字母——xun。

    南梔輕而易舉拼了出來，覺得像拼音。

    而后空開一格，又有兩個字——ji。

    xun ji是什么東西？

    熏雞？勛績？迅疾？這什么瓜皮名字。

    南梔嘆了口氣，撐著太陽xue慢慢揉捏。

    數(shù)秒后，她倏地站了起來。

    如果是名字的話，英文里邊會習(xí)慣先寫名再姓氏，那么……

    南梔在心里拼了一遍，僵在原地。

    2018年，同是那場災(zāi)難的受害者，同樣也有可能把手表遺落的人。

    她剛巧認(rèn)識一個。

    季尋。

    ***

    放在吧臺上的手機(jī)響了起來。

    和平常的消息提示音不一樣，是一串綿長的水珠氣泡音。

    這聲音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響過了，以至于季尋有那么一瞬間腦子是空的，還以為又是哪發(fā)來的垃圾短信。

    他不耐煩地戴上耳機(jī)，鼠標(biāo)咔咔咔點(diǎn)著音軌。

    幾秒后，脊背忽然僵直。

    他想起來了。

    這串特殊的氣泡音設(shè)置的是手表gps啟動的提示。

    手表早就丟失了。

    對他來說不過是一枚普通的表，某年生日送自己的禮物，貴了點(diǎn)，沒其他特殊的意義。他懶得再去問和尋。

    然而這一聲氣泡音的突然響起，像一根堅(jiān)韌不斷的魚線，穿針引線連接起了過去與現(xiàn)在。他推開耳機(jī)起身，在距離吧臺幾步外頓住了腳步。

    不知道這算不算近鄉(xiāng)情更怯。

    凝視許久，季尋還是沒能完全忽視這場連結(jié)。

    畢竟與手表相通的app本身還存在就是個無法割舍過去的證據(jù)。每次換新手機(jī)它都無一例外幸存了下來。

    消息提醒是一個很簡單的小程序發(fā)出的。

    一打開就是雷達(dá)界面，亮起的綠點(diǎn)一閃一閃，仿佛在隔空招手。季尋點(diǎn)進(jìn)位置信息，綠點(diǎn)的跳動倏地變得頻繁起來。

    飛快的，迫不及待的，像是倦鳥歸巢。

    紅字不斷提醒著位置變化。

    二十五米。

    十五米。

    五米。

    綠色一點(diǎn)觸手可及，他下意識望向大門。

    咚咚咚——

    門被敲響了。

    第19章 過去   如果讓你選擇

    南梔敲了將近一分鐘，還以為人不在家。

    正想給他發(fā)微信，門又開了。

    季尋站在門口那塊小羊毛毯上，視線微微下垂，像一束微光，平靜地流淌在她身上。南梔見慣了他張揚(yáng)跋扈不給好臉色的樣子，在觸碰到他目光的同時，條件反射覺得這人今天似乎格外平靜。

    平靜得不太自然，就像是……某種偽裝？一如波濤來臨前的海面。

    被晾了將近一分鐘，南梔同樣變得冷靜。

    她沒舉著手表問他是不是丟了東西，而是迂回了一下：“gene老師，甲方來監(jiān)督工作了。目前進(jìn)度是——”

    季尋轉(zhuǎn)身的同時拋下一個字：“零?！?/br>
    “……”

    南梔冷場了。

    她跟進(jìn)屋，環(huán)視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他空蕩蕩的手腕上?？戳艘粫海粲兴嫉厥栈?，而后問：“哎，你生日是什么時候？”

    他在看手機(jī)，聽到她說話抬了下眼皮，“要賄賂我也不是今天?！?/br>
    “那下個月？下下個月？下下下個月？”

    季尋耳朵出繭了，打斷：“八月?！?/br>
    “八月好啊，八月多少？”南梔眉眼彎彎，一副閑聊的模樣，“我盲猜20。你信星座嗎？”

    “你不是來和我聊星座的吧?！奔緦に餍苑畔率謾C(jī)，看著她，“兜里的東西呢，拿出來吧?！?/br>
    他的語氣很平淡，南梔的心卻再起波瀾。

    從她一開始敲門，出現(xiàn)在這里，他就知道自己來做什么的了。

    鐘表師傅說的對。

    憑那個gps，人家很快就能找上門來。

    是這樣沒錯，季尋都知道了。

    她甚至不用再試探，就知道手表的主人必定就是他，只能是他。

    南梔在心里嘆了口氣，掏出手表放到茶幾上：“你的。”

    “嗯。”他還是那么平靜。

    太不對勁了。

    南梔想。

    她觀察著對方的神色，用了肯定句：“兩年前那件事，你也在場。”她一句話一句話慢慢往外抖：“可我不知道，為什么你的手表會出現(xiàn)在我這里?！?/br>
    “世界上的事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奔緦]把多余的目光分給她，只是落在那枚失而復(fù)得的手表上，隔空看著，“可能剛好我丟了，你剛好撿了。就這么簡單。”

    南梔搖頭：“不可能?！?/br>
    她不斷在腦海過濾回憶的片段。記憶如同摔碎的玻璃杯，割裂，混亂，相悖。

    ——她被掛在誰的肩上，一步步爬出劇場。

    ——她睜眼，看到的是周遠(yuǎn)朝的下頜。血污弄臟了他的前襟。

    到底是哪里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