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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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道:“我第一回 見到這么漂亮的小娘子,漂亮得像瓷偶一樣,怎么能忘記。” 不是瓷偶,桓煊心道,泥胎怎么塑得出那樣靈動耀眼的人?那時候的她就像是光做成的。 隨隨的神色卻是一黯。 桓煊一直不由自主地望著她,一看她神色,便知她是想起了誰。 大公主也想起來蕭泠和桓燁的親事似乎就是在那回入宮謁見后定下的,不由也感傷起來,沒了談性。 摘完花,兩人同桓煊道了別便出了棠梨殿。 偌大的庭院中又只剩下桓煊和一株老梅樹。 當年他們一起埋的雀兒,種的梅核,堆的墳丘,當然早已找不到了。 她只記得那日是和他長兄初遇,永遠也不會知道有個孩子為了她一句無心的話,傻乎乎守著一顆永不會發(fā)芽的梅核等了整整一年。 她甚至不記得曾見過他。 因為他們都是天之驕子,在祝福中出生,在愛中長大,太陽般耀眼的人當然只看得見彼此,怎么會記得自己曾經(jīng)照耀過的一株野草,一塊頑石。 桓煊原地站了會兒,自嘲地一笑,向宮門外走去。 …… 從棠梨殿出來,隨隨跟著大公主去謁見皇后。 因是年節(jié),皇后換下了僧衣,穿了件佛青色的蓮紋袍,梳著扇形高髻,插著白玉梳,素雅中透著雍容。 她的態(tài)度客套疏離,潛藏著若有似無的敵意。 隨隨并未放在心上,這是人之常情,畢竟有桓燁的事,皇后太過和善熱情才顯得古怪,易地而處她自己恐怕也不能心無芥蒂。 她知道皇后對待庶子的手段,也知道她對長子以死相逼,可她始終記得桓燁那么多次滿心崇敬地說起自己的母親,無法以惡意揣度她。 皇后與她寒暄了一會兒,賜了她一些金玉器物和宮錦、香藥,然后從宮人手中接過一只狹長的紫檀盒子,打開,取出一卷帛書,小心翼翼地托著象牙軸遞給她:“這卷藥師經(jīng)是燁兒的珍愛之物,留給你做個念想吧?!?/br> 大公主臉色微微一變,可又不好說什么。 隨隨只是怔了怔,隨即便接了過來,神色如常道:“謝皇后娘娘賞賜?!?/br> 皇后又同他們說了幾句話,便到了回佛堂誦經(jīng)的時候。 兩人退出禪院,大公主看了一眼隨隨手中的檀木盒,暗暗嘆了口氣道:“蕭將軍別放在心上,母親愛子心切,不是有意冒犯?!?/br> 隨隨笑了笑:“無妨?!?/br> …… 歲除宴設在太福殿,宮殿高廣軒敞,幾乎可以走馬。 殿內張設綺羅錦帳,殿外階下燃起庭燎,點起燈樹。庭中光焰煌煌明如白晝,殿內天皇貴胄們盛裝華服,金翠煥爛。 宮殿門扉大敞,眾人便對著庭中燎火飲酒賞宴。 皇后也換上了盛裝,與皇帝一起高坐在七寶帷幄中。 皇帝今日興致格外高,平日因為風疾的緣故幾乎不碰酒,只在重要的宴席上沾一沾唇,今日卻破天荒地將金樽中的椒柏酒一飲而盡,向眾人道:“今日一家人團聚,不必拘禮,務必盡興?!?/br> 說罷看一眼妻子,眼中露出欣慰贊許之意。 皇后剛強執(zhí)拗,認定的事無人能勸,但一旦她自己想通,立馬就能放下,今夜她容光煥發(fā),儼然有了昔年母儀天下的風采,臉上歲月的痕跡非但無損于她,反而增添了雍容莊重。 因是家宴,男女不分席,夫妻坐在一處。除了幾個年歲尚幼的皇子皇女,席間諸人大多都已成婚,都成雙捉對、拖家?guī)Э?。桓明珪和桓煊這對難兄難弟便越發(fā)顯得扎眼。 蕭泠是貴賓,坐了上座,大公主陪席,駙馬自然跟著大公主。 桓明珪掃了一眼席間眾人,目光毫不意外地落在她身上,向桓煊道:“美人就該著紅衣,也只有她這般明麗才不會被衣裳奪去顏色?!?/br> 桓煊眼皮都沒掀一下,只顧一杯接一杯地飲酒。 皇后顯然為這場歲除宴花了不少心思,水陸珍饈流水似地呈上來,堆了滿案,桓煊卻幾乎一箸不動。 眾人都知今日是他生辰,陸續(xù)上前祝酒,他來者不拒,舉杯便飲。 桓明珪低聲道;“空腹飲這么多酒,你不怕腹痛?吃點東西墊墊。” 桓煊難得沒有反駁,從善如流地從金盤上拿起一只黃澄澄的橘子,三下五除二地剝了皮,將橘筋剔得干干凈凈,向對面席上那個紅色的身影瞥了一眼,吃一瓣橘子,飲一口酒。 桓明珪道:“沒見過人用橘子佐酒的?!?/br> 桓煊面無表情道:“現(xiàn)在見到了?!?/br> 他剝得快吃得也不慢,一盤橘子很快剩了一半,酒壺也空了,他示意內侍滿上。 桓明珪嘆了口氣:“我怎么不知道你這么愛吃橘子。” 桓煊道:“我也只會剝剝橘子?!?/br> 他這樣的人也只配和那小媳婦一起剝橘子了。 桓明珪揉了揉額角,把酒壺奪過來,這是已經(jīng)醉了。 就在這時,對面的紅衣火焰似地一晃。 隨隨端起酒杯,起身向他走來。 桓煊將剝了一半的橘子放回盤中,坐直了身子。 隨隨道:“恭祝殿下松齡鶴壽,長樂無極?!?/br> 桓煊端起酒杯,淡淡道:“多謝蕭將軍,小王也祝蕭將軍諸事順遂,得償所愿。” 隨隨道:“承殿下吉言。” 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隨斂衽一禮,便即回到席中,繼續(xù)與大公主談笑風生。 皇后始終若有所思地望著三子,沉默有時,向皇帝道:“妾去后頭準備一下。” 皇帝知她打算,在案下握了握她的手:“辛苦你?!?/br> 皇后一笑:“陛下說的什么話?!?/br> 說罷起身向眾人道了失陪,帶著侍從出了殿中。 一個多時辰后,皇后從外頭回來,身后宮人手里捧著方小食案,案上置一紅釉蓮花大碗。 她走到桓煊跟前,讓宮人將食案置于他面前,親手揭開碗上的銀鎏金荷葉蓋,面碗上蒸騰起一股熱氣,羊rou的腥膻氣隨著熱氣一起鉆入桓煊的肺腑中,令他幾欲作嘔。 皇帝笑道:“這是你阿娘親手替你做的生辰面。” 桓煊躬身行禮:“多謝母親。” 皇后溫聲道:“阿娘記得你最愛吃羊湯的,沒記錯吧?” 桓煊淡淡道:“母親并未記錯?!?/br> 皇后道:“趁熱吃吧?!?/br> 桓煊微垂眼簾,拿起玉箸,夾起一口面送進嘴里,接著是第二口,第三口…… 皇后像個真正的慈母一般望著他,仿佛絲毫看不出他難以下咽:“湯熬了半日,你嘗嘗入不入味?!?/br> 桓煊拿起玉勺,一勺接一勺地將湯喝完,接過宮人遞來的香湯漱了口,含上去腥膻的香丸,躬身謝恩。 皇后讓宮人收了食案和食具,心滿意足地坐回皇帝身邊。 樂人奏起吉慶的曲子,笙簫和著庭燎中“噼啪”作響的爆竹聲,喧囂熱鬧至極,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凄涼。 隨隨緊緊捏著酒杯,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起身向帝后道:“請陛下,皇后娘娘恕末將不勝酒力,先告退了?!?/br> 皇后道:“明日一早元旦大朝,蕭將軍往來不便,倒不如宿在宮中。” 皇帝也勸她留宿,隨隨堅辭,他們便也作罷了。 待她退出殿外,皇帝揉了揉眉心道:“朕也乏了,皇后扶朕回寢殿歇息吧,讓他們年輕人守歲?!?/br> 皇后點點頭:“好?!?/br> 桓煊看了眼更漏,還有一個多時辰便是子夜,他當然知道蕭泠為何急著離席——她要回驛館去做那碗生辰面。 他譏誚地扯了扯嘴角,起身向眾人道了失陪,便即向殿外走去。 他記不清自己喝了幾杯酒,卻絲毫沒有醉意,叫侍從備了馬,騎著出了宮門。 朱雀大街上空空蕩蕩,坊門院墻內隱隱傳來歡歌笑語和爆竹的噼啪聲。 他打著馬漫無目的地走著,過了好一會兒,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在往常安坊的方向去,便又撥轉馬頭往北行——那時候他還有個去處,可是連那一處也不屬于他。 侍衛(wèi)小心翼翼地催馬上前問道:“殿下可是要回王府?” 桓煊一夾馬腹:“去都亭驛。” 第93章 九十三 都亭驛是大驛, 驛吏送往迎來過不知多少中外官員,但這么古怪的客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此人約莫冠齡,拿出的是神翼軍都尉的文牒, 但看他錦衣華服, 玉勒雕安,又生得俊逸無雙, 通身氣度一看便是個金尊玉貴的王孫公子,仆從們也個個駿馬輕裘、赳赳昂昂,不似等閑門戶。自然,有些天潢貴胄隱瞞真實身份在城中行走也不是稀罕事, 怪的是今日歲除夜,便是不與家人團圓,也該邀上三五好友去平康坊的銷金窟里醉夢一場,跑到驛館里來做什么? 更古怪的是他到了館中, 一問正堂中有客人宴飲守歲, 只剩下廂房,他也不走, 給仆從們叫了最好的酒肴,自己卻獨居一室, 菜肴糕點湯羹一概不要,只要酒和橘子。 但客人的事他不敢多問,麻利地將酒和橘子送了去, 那客人取出個金餅子:“這里不要人伺候?!?/br> 驛吏唬了一跳, 隨即喜出望外,那金餅子足有二兩,本來歲除輪到值夜夠倒霉的,沒想到天降橫財, 叫他遇上這么豪闊的客人,不由千恩萬謝。 桓煊道:“將我的從人伺候好便是。” 驛吏道:“自然,自然,貴人請放心。只是有客人借用了爐灶,菜肴上得慢些,請貴人見諒?!?/br> 桓煊自然知道借用爐灶的客人是誰,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驛吏揣著金餅子,滿面紅光地退了出去,往庭燎里又添了點柴禾和竹筒。 火焰燃得更高,竹筒爆裂噼啪作響。 桓煊從盤中拿起只橘子,剝開嘗了一瓣,不由皺起眉頭,驛館的橘子不比宮中的,又小又酸澀,但他還是忍著酸慢慢將整只橘子吃完,只為了壓住方才那碗羊湯面的腥膻。 門扉大開著,庭中的火光照進屋子里,北面不時傳來歡笑和呼盧喝雉的聲音,那是蕭泠的侍衛(wèi)們一邊打樗蒲一邊守歲。 蕭泠不在其中,這時候她在為他長兄煮生辰面。 桓煊忽然不知道自己為何來這里,或許他只是不想留在宮里,不想回王府,又不知道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