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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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隨斷然道:“我不在乎你能不能做到?!?/br> 桓煊雖然知道她是為了斷了自己的念頭才說得這樣決絕,可心肝還是一起隱隱作痛。 他平復了一下心緒道:“你不在乎也無妨?!?/br> 隨隨輕輕嘆了口氣:“殿下這是何必?!?/br> 桓煊道:“我放棄儲位不是為了你,只因這并非我所愿?!?/br> 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我從來不在乎太子之位,和桓熔相斗,一來是為自保,二來是不愿大哥死得不明不白?!?/br> 隨隨道:“你半路出家,短短幾年便執(zhí)掌神翼軍,平定四鎮(zhèn)和收復淮西都是不世之功,任何一個將領立下其中一件功勛都足以名垂青史?!?/br> 桓煊眼中閃著欣然的光:“蕭將軍當真這么覺得?” 隨隨頓時后悔自己一不小心夸了他。 桓煊道:“若說我有什么用武之地,大約也就是馳騁沙場、鎮(zhèn)守邊關,這些事去了河朔也能做,留在朝中反而做不了?!?/br> 隨隨無法反駁,做了太子和皇帝,即便領兵親征也只是坐鎮(zhèn)后方鼓舞士氣,不可能以千金之軀冒險,若是不做太子,他更不可能掌兵。 “陛下不會放你走,”她道,“不管走到哪里你都是唯一的嫡皇子?!?/br> 桓煊道;“除非我不再是桓家人?!?/br> 隨隨心頭一凜:“你……” 桓煊接著道:“齊王不可以出走,但齊王可以死。” 這的確是他放棄儲位離開京城的唯一方法,可這也意味著他放棄桓氏賦予他的一切權力、名位、尊榮。 隨隨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桓煊道:“你放心,我做這些并非為了你,是為了成全我自己。” 他話鋒忽然一轉(zhuǎn),正色道:“我只是聽說那里有位蕭將軍用兵如神、戰(zhàn)無不勝,難免心生仰慕,想親眼看一看是否真有那么神。 “我想著,若是能和那位蕭將軍一起縱馬邊關,馳騁疆場,看長沙落日,聽山城畫角,閑敲棋子吟夜月,定然是賞心樂事。若是從此以后每一場戰(zhàn)役都能同袍,每一片風景都能同賞,更是不枉此生了。” 隨隨琥珀色的雙眸微動,如微風吹皺春水。 桓煊胳膊一撐,從榻上坐起,趁她不備拉起她的手,將琉璃燈塞進她手中。 隨隨垂眸看了看掌中的小燈,忽然淺淺一笑,將燈向他懷中一拋。 桓煊立即接?。骸澳氵€是不信我?” 隨隨挑了挑眉:“找我放燈時帶來,自己的物件自己管著?!?/br> 桓煊一怔,半晌方才回過神來:“你答應了?” 隨隨道:“我只答應你放燈,能不能和我同袍得看你的本事?!?/br> 桓煊只覺整個人似要飄飄然飛到天上。 緊接著他便覺背上一痛,輕嘶了一聲:“綏綏,我背上的傷口好像真的裂了?!?/br> 他蹬鼻子上臉道:“綏綏,你幫我瞧瞧……” 隨隨瞟了他一眼:“末將要入宮謁見,殿下請自便吧?!?/br> 第108章 一百零八 隨隨起身便要走, 桓煊叫住她道:“等等。” 隨隨轉(zhuǎn)過身,無可奈何道:“殿下還有什么吩咐?” 桓煊道:“你入宮辭行,只見陛下?” 隨隨點點頭道:“皇后娘娘潛心修佛, 聽說最近玉體欠安, 我便不去叨擾了?!?/br> 桓熔的幕僚已供出故太子亡故的真相,皇后一定也知道了, 親手養(yǎng)大的二子殺害同胞兄長,她一定大受打擊。何況桓熔起殺心是因為桓燁讓位不成,事情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她而起,皇后此時最不想見的大約就是她。 桓煊略微松了一口氣:“你見過陛下便盡快出宮, 別在宮中多逗留?!?/br> 隨隨聽他似乎話里有話,不過還是頷首道:“我知道。” 桓煊見她仍舊不明所以,只好直言:“這次入宮,一應飲食你都不要碰?!?/br> 隨隨抬了抬眉毛, 她一向算得謹慎, 但皇帝和朝廷本就不能輕易動藩鎮(zhèn),如今都在為廢太子案和立新儲之事費神, 更沒有理由對她下手。 但桓煊這般如臨大敵,一定有他的理由。 桓煊不想讓她知道長兄當年受母親脅迫, 不得不放棄她。盡管他嫉妒得發(fā)瘋,卻不忍心讓她心底最完美最珍貴的東西有一絲裂紋和缺憾。 他只是道:“如今太子被廢,新儲未立, 朝廷正是多事之秋, 也許是我杯弓蛇影,但小心謹慎些總是不錯的?!?/br> 皇后那句話始終縈繞在他心頭,令他有些不安。他或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母親的為人,以她的性子一定會遷怒綏綏, 好在她這幾日才得知真相,倉促之間也來不及謀劃什么大動作,便是要害綏綏,也只能用些陰暗手段,在飲食中下毒是最方便的。 但蕭泠也不是等閑之輩,眼下她有了戒備之心,要害她絕沒有那么容易。 桓煊甚至覺得自己有些杞人之憂。 隨隨道:“好,我會多加小心。” 頓了頓道:“殿下可有別的吩咐?若無他事,我真的要走了。” 桓煊站起身:“我送你?!?/br> 隨隨哭笑不得:“不是說傷口裂了嗎?” 桓煊道:“你離京前我就不來找你了。” 只要他一天還是齊王,他們就不能走得太近,免得節(jié)外生枝。 隨隨撩了撩眼皮:“殿下安心養(yǎng)傷吧,傷口崩裂潰爛可不是小事。” 桓煊順勢道:“你就這么擔心我?” 隨隨不知他這涎皮賴臉的做派是跟誰學的,想了想,大約是和桓明珪廝混久了近墨者黑。 她懶得理會他,轉(zhuǎn)身便出了廳堂,快步往臺階下走去。 桓煊望著她的背影融化在如煙似霧的雨絲中,心仿佛也跟著一點點融化成了春雨。 …… 事實證明桓煊的擔心的確是杞人憂天。 隨隨入宮謁見沒有遇上任何不測。 皇帝纏綿病榻多日,見她時形容憔悴、精神不濟,不到兩刻鐘時間便有些支撐不住。 聽聞她即將離京,他也只是出于客套挽留了幾句,見她執(zhí)意要走便作罷了。 他又道:“朕近來舊疾發(fā)作,恐怕不能親自相送,朕命禮部安排,設宴長樂驛,令獲百官為蕭卿設宴踐行?!?/br> 隨隨一禮道:“多謝陛下厚恩,臣愧不敢當,諸位同僚政務繁忙,且宴飲靡費,實無必要。” 皇帝又客套了兩回,隨隨堅辭不受,他便頷首道:“既然蕭卿堅辭,朕就不同蕭卿見外了。等卿明年元旦入朝再敘。”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若朕明年還在……” 隨隨忙道:“陛下福壽無疆?!?/br> 皇帝擺了擺手,苦笑道:“蕭卿不必安慰朕,朕的身子如何,朕心里一清二楚,左不過茍延殘喘罷了?!?/br> 隨隨能感覺到太子謀逆案后,皇帝的精神便開始頹靡。 曾經(jīng)勵精圖治、宏圖大略的帝王,如今已徹底成了個衰朽沮喪的老翁。 她沉默片刻,起身行禮道:“陛下請保重御體,微臣先告退了。” 皇帝瞥了眼她面前茶床上一動未動的茶湯,點點頭道:“朕便不留你用膳了?!?/br> 說罷向中官點頭示意。 片刻后,幾個內(nèi)侍捧了幾床金銀器物、數(shù)匣明珠寶石并幾箱貢品香藥來。 隨隨道:“此次入京,陛下幾次三番賞賜,臣實在愧不敢受。” 皇帝道:“你別推辭,這不過是朕一點心意?!?/br> 他頓了頓道:“蕭卿不但是大雍的功臣良將,亦是朕故交好友之女,你就當這是長輩給你添妝之用?!?/br> 隨隨眼中掠過一絲訝然。 皇帝道:“收下吧,就算全我一份心意?!?/br> 隨隨拜道:“謝陛下賞賜?!?/br> 皇帝道:“你不日離京,想必還有許多事,朕就不留你了?!?/br> 隨隨退出皇帝寢殿,坐上御賜的輦車,剛行出殿門,便看見皇后鳳輦往溫室殿行來。 隨隨降輦避至道左,躬身行禮:“末將拜見皇后娘娘。” 皇后命內(nèi)侍停輦,撩開錦帷,淡淡看了她一眼:“蕭將軍別來無恙?” 隨隨雖有預料,但親眼見到她慘悴衰老的模樣,還是不由暗暗驚心:“承蒙娘娘垂問,末將一切都好。” 皇后點了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頓了頓道:“蕭將軍難得入宮,不如留下用晚膳?!?/br> 隨隨道:“多謝娘娘恩賞,只是末將尚有冗務在身,只能拂了娘娘盛意。” 皇后沒再堅持:“不知蕭將軍今日入宮所為何事?” 隨隨答道:“回稟娘娘,末將兩日后啟程,特來辭行?!?/br> 皇后詫異道:“這么快?” 旋即道:“蕭將軍不在京中多留幾日么?” 隨隨道:“末將忝居使職,邊關防務在身,請恕不能久留?!?/br> 皇后點點頭道:“有勞蕭將軍了?!?/br> 隨隨道:“娘娘言重?!?/br> 皇后淡淡一笑,笑意不達眼底:“那本宮便預祝蕭將軍旅途平安,一路順遂?!?/br>